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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风景有些人就这样永远地错过了
说到眺望,日全食太远了,我只关心王者荣耀
说到迷局,一再重复的事物放大了绚烂
不可能之事总有可能发生
就比如现在
窗外的风景以快进的方式向我涌来
短暂的注视后迅速滑向身后
高铁时代,我眼光黯淡,心思游移
并不比玻璃缸里的游鱼更有见识
以至于,我错过的岂止是油彩里的九寨
还有你的智齿和剑气
他们以抱憾的心情映入我眼帘
以此证明,我错过了很多,
并将继续错过更多
脸 盲 症
举着相认的白旗,落入面孔的迷魂阵
所有的脸都像一张脸,所有的脸都形同虚设
每张脸都是陷阱,每张脸都是歧途
每张脸都似曾相识,每个人都不敢相认
迎面走来的那个人,笑脸相迎而后
又愤然离去的那个人
他是谁?
冷落被冷落,伤害被伤害,
我是人群里的陌生人,
这么多年我始终无法和人群达成谅解
我羞于承认自己的病症
就像我羞于承认
我始终认不出生活的真面目
一次又一次被脸孔背后的暗器所伤
这么多年,我习惯低着头走路
像一个解不开问题的孩子
对这个世界恐惧、迷茫,
又充满一厢情愿的热情和信任
语言什么都不能表达
它有草的形状,一无筋骨的制约
风来顺风行走
雨来,自会乱弹琵琶。
它有狡黠的狐狸面孔
有润滑剂和包装纸。
它设下陷阱,指向标的方向
风会把你引向歧途。
世界有蜂巢那么多的心思
有阴晴不定的心情
浅薄的语言怎么可以胜任。
就像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有些忘了,有些是假的
有些压根就没有说出口。
有时候我真想做一个语言的哑巴
像世上一切植物动物
与自然和同类保持着高度的默契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用说。
你看你看你我悄悄被篡改的脸
它不出现,但它的手出现
带着流水、刻刀和石头
翻动、晾晒,打磨,一刀一刀
刀刀入肉刀刀不见血
它勤勉,日夜不停,坏天气好天气都出工
从不复制,各人刀法不同,纹路的走向
暗合每人的悲喜和伤痛
它看似专注,但又漫不经心
看看这些人到中年人到老年的脸就知道
这一张:破损的旧书封面
那一张:风化的石头,雨水流淌的地皮
我这一张:油漆剥落的门楣,走样的理想
格 子 间
听我说,生活就是从一口井跳进另一口
我们跳进的这口叫格子间
小时候,格子里填字、填沙包
现在,我们把自己填进去
用工作表、会议记录、八小时时长
格子间不相信眼泪,它相信八卦、小道消息
听说:鼠标小姐爱上了打印机先生
懒散的订书器打败勤勉的键盘侠
“他已从格子里爬出了格子外
但那无非是更大的格子”
这款地球上销量最大的家具
活得长久——
对每一款替代品说不
地位稳固得——
像个暴君
感 染 力
午夜的编辑机房
凌晨两点的单位大院
不肯睡的寫字楼,熬通宵的路灯
这些我都见过
如今,轮到更年轻的他们
但我没见过网上视频里马路上半夜哭泣的人
同部门的小栗说,他见过——
“一个把车停在路边,手握方向盘哭泣的人”
一个体面的中年人,黑夜是他的挡箭牌和舒
缓剂
他午夜的泪水极富感染力
“我刚加完班,一想到
明天还是同样的一天,录制、剪辑、写文案、
做不完、睡不够 ——
我也哭了
我在大雾纷纷中,边走边哭”
拖 延 症
理由总会有:让钟表指针弯曲
让时间瘫软,鞋子灌满铅
古人说:明日复明日
胡适说:今日打牌打牌
当雪花在楼群间曼舞,与窗玻璃擦肩而过
窗内有做不完的总结、报表、策划案
无数上上下下的齿轮和链条
我来出个主意吧
与其找理由、难面对、完不成
不如,我们今天去看雪
购 物 狂
这虚构的春天现场
多么妖娆而丰盛
目之所及,珠光都是我
一厢情愿的唇红齿白也是我
我的影子倒映在这里,
逆时光生长,
有新鲜的芽苞和绽放。
长矛战胜了风车,
一场暗战的结局,
仿佛就要循着我的意愿决出胜负。
这臆想的病症将我拖入追逐的深渊。
不停地挥霍,再挥霍。 我满载而归。
我弹尽粮绝。
重 口 味
这不是生来就有的
迷宫般的道路和霓虹也不是
你未猜中的结局
也不生产你要的幸福
清淡的饮食已不能满足
我躁动的舌头
正如那些寻常的苦难
已激不起我内心的涟漪
放更多的盐,更多的油,更多的辣
超级辣,变态辣,舌尖搜寻尖利的痛感
海浪般席卷,占据味觉巅峰
嘴巴深陷封闭的“茧房”
不知淮扬、本帮、粤菜为何物
对寡淡的清粥小菜提不起兴趣
香风辣雨围城,我们守着一桌子
酸菜鱼、麻辣香锅、水煮肉片
在指点江山的快感里
一醉方休
冷锋过境
这些驱逐:翅膀远离,小兽退身洞穴
捆住手脚的大葱白菜被押解进城。
这些飞行:小刀片、碎玻璃
广播里南二环誰家走丢了老人?
这些攻势:把身体吹透,深入唇齿和骨缝
咳嗽不止的人不停地加衣并抱紧双臂。
一些词,比如枯萎、荒芜、寒战
尾随它,被我们感知
它的反作用力,比如火锅、羊毛、暖空调
—— 被我们亲近。
靠亲爱的人更近,更喜欢眼神里
注满的温度,更能体会
那些具体的和抽象的棉和暖
都来得不容易
这 是 风
它时而抒情,带着透明的丝绸质地
吹乱一个人的头发
要是有雨,还会起涟漪
水面也会探出游鱼
有时它亮出坏脾气
嘎嘎作响的大树,街头行走的路人
一次次低下头去
他吹,海水越吹越辽阔
天空越吹越高远
它吹过的地方
磐石不动,沉默的山脉也不动
手 相
那么就说吧,我身上的暗疾、致命伤,
沮丧后的福音,走失的爱的暗示,
珍宝和命理的走向。
那么多的我重叠、交错着,
仿佛袒露的思绪。
那么多的不解,
像错愕的中年表情
停留在汗湿的手掌。
这命运的伎俩,麻烦你来开解。
不必那么多,我只要略知一二,
总有最难测的掌纹,
总有不可泄露的天机。
有时,我会背转身,
避开你想说却不曾说出的,
那破碎的,不可念的结局
一杯干红的酿制
它更偏爱雪白的台布、烛光、高脚杯
偏爱一首诗孤独地诞生
它更愿意坚持守望与幻化之美
坚持在暗夜沉默地燃烧
这是一场与天空与翅膀无关的修行
一枚葡萄到一杯干红的距离
是酸度与甜度重新卯合的距离
是足尖抵达舞姿的距离
是风从我的发间吹向你的距离
这其间的类比还可以有很多
唯独不能类比我们童年到中年的距离
和它透明纯粹的宝石色相比
我们人生的酒杯里
杂糅了太多浑浊复杂的成分和迷局
一个人的旅程
真快啊
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小站
“嗖”地就被列车急促的内心省略掉
连同那些细碎的斑驳
和永不再降临的眼神
车窗外,饱含雾气的华北大平原
正布展单调的冬日画卷
车窗内,我有一小时二十分的孤单
此时,我静默的身体缓缓开出一列慢车
回旋着爱人的密纹唱片
小女儿蓬起的短头发
遥远草原上我久久惦念的风声
他们是我快时代的镇静剂
是我日日反复吟诵的箴言
我在他们各自的站台停靠
又在他们的叮咛里
一次次出走
梦到父亲
他胖了,穿白色的衬衫,
头发理得一丝不苟。
他对我还是一副不太关心的样子,
并对我的选择和现状颇有微词。
他看不惯的事更多了:
“路上像我那时的肺,堵得难受。”
他响亮地咳嗽了两声
仍旧坐在客厅的老式沙发上
天快亮的时候,他起身:
“你在淘宝上买的剃须刀挺好用
下次让他们直接寄到我家吧。”
“墓区里新搬来不少人,
都不认识了。”
教 导
读友人诗稿,他写
娘说了:要随身带着一颗雷
意思是:把雷挂在心上,走路会倍加小心
不要挂在嘴上,不然会炸毁一生
和闺蜜聊天,她讲
我妈说:走运时要做好倒霉的准备
同事静芳:“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
这句我妈告我的。”
原来,这些年
我撞南墙,走弯路,被蛇咬才弄懂的道理
他们母亲早就熏陶过他们了
为这,我会突然想起我妈
她最不称职,那年我不满七岁
还没来得及教导我什么
就在一天黄昏时分,独自走了
影 乐 宫
中山路的繁华成就过它,继而抛弃了它
如今它有不被拆解的落魄和不安
作为记忆凭吊的遗址,它被赋予倒叙的意义
任由我在它陈旧的内部翻捡着过去
那时,它是观影“大哥大”
比一宫、大众、霞光都“帅气”
我们举着糖葫芦
坐在情侣坐上指点江山
我们新婚,你有时握着我的手,有时不握
金霞殿总是空荡荡的,仿佛只有你和我
《断箭》《红番区》《真实的谎言》
虚幻的光影在眼前翻飞
仿佛我们那时的容颜,莽撞而惊奇
初夏绿油油
鸟巢又一年被日渐浓密的枝叶遮蔽
鸟鸣凸显,阳光在绿荫的缝隙间游走
春天蠢蠢欲动的心收敛了锋芒
我更爱在某棵树下驻足,
看它的叶片已生长到去年的大小
有着新鲜但不幼稚的绿
一些花还在开,更多则把枝头让给尚小的果实
更远处,麦穗眨着她的绿睫毛在灌浆
他们有齐刷刷的努力和金黄的憧憬
我更爱看见,法国梧桐树下
电动单车、共享单车、自行车、三轮车
混杂着停在早餐的路边
这人间嘈杂而绿油油的蓬勃
好 天 气
从雾霾里走出来的时候
海盗船恰好运来金子
仿佛在说:“一切都归你。
那些值得挥霍的,那些可以虚度的。”
哈,你们藏不住了,小丑、怪物、小哑巴
我们一起唱跑调的歌吧,说傻话,办荒唐的事
走出家门,我们辜负些啥,推翻些啥吧
我久病初愈,是否要补上深呼吸这一课
是否要赶着邂逅一场爱情
像今天的好天气那样
奋不顾身去拥抱谁,握紧谁的手
即使他爱的谎言灿烂如这虚无的光照
也不松手不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