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伯年“猫画”的寓意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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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任伯年是我国近代绘画史上杰出的画家,是近代中国花鸟画承前启后的巨匠。他善于从文人绘画和民间艺术中吸取精华,特别是将中国吉祥物融入花鸟画中,使花鸟画凭添了吉祥寓意,深受新兴商业时代市民的喜爱,其花鸟画所获得的巨大成功值得我们深入研究。本文将任伯年的“猫画”作品与当时的历史背景、民俗文化、文人思想相结合,分析任伯年猫画作品的真正含义,从而揭示其作品雅俗共赏的真正缘由和内涵。
  关键词:任伯年 猫画 寓意 时政
  中图分类号:J222 文献标识码:A
  
  作为清末海上画派巨擘的任伯年(1840-1896),其作品早已被举世公认,世界各国各大博物馆、美术馆、收藏家均有收藏。他的作品在生前就被大众接受,形成很好的市场。以鬻字卖画为生的任伯年是如何做到既要迎合买主,又要保持自己的艺术个性?他成功的经验至今仍值得后人研究。蔡若虹在《读画札记》中就曾指出,任伯年所采用的题材给其作品打开了雅俗共赏的大门。从目前国内各大博物馆所藏的245幅任氏花鸟画作品中来看,以吉祥物为题材的作品有199幅,占花鸟画作品总数的81%。在这些以吉祥物为题材的作品中有大量关于猫的作品,多达30幅,数量为其作品中所用吉祥动物题材之最,可见猫这一题材为画家所重视的程度。因此本文以其作品中大量出现的吉祥物——猫为对象,探讨任伯年猫画作品所蕴含的深刻寓意,以期达到以管窥豹的目的。
  一 任氏作品中的“猫”
  猫是我们身边熟悉的宠物,也是民间常见的一种吉祥物,承载着人们对未来的祝愿和期许。在任氏作品中时常可见,目前其存世的猫画作品所涉及的猫品种多达6种。在历代绘画作品中也时有这样品种的猫出现,在中国历代绘画作品中,猫画也已形成一传统,大都以其珍贵稀有来寓意吉祥富贵。《宣和画谱·卷十四·畜兽二》在描绘王凝时亦指出:“又工为鹦鹉及狮、猫等,非山林草野之所能,不唯责形象之似,亦兼取其富贵态度,自是一格。”对此,任伯年的作品也不例外,他笔下表现这种富贵气息的猫品种有:雪里托枪、挂印拖枪、金被银床、四时好、踏雪寻梅和玳瑁斑。
  任伯年1888年所绘《猫雀图》和1895年《猫图》中的猫均为“雪里拖枪”。《相猫经》云:纯白而尾独黑者,名“雪里拖枪……坐立尾常摆,虽睡鼠亦亡。”此猫十分显眼且甚为罕见,古人寓意“人家畜之产豪杰。”“通身或黑或白,背上一点黄毛,名‘将军挂印’;纯白而尾独纯黑,额上一团黑色,此名‘挂印拖枪’,又名‘印星猫’,人家得此主贵。”任伯年1887年《天竺白猫图》里的猫便是此类。该画为寿石后一“挂印拖枪”的白猫,此画以猫、竹等吉祥物表达对友人的祝愿。
  任氏作品中还有一类贵气十足的猫——金被银床。“黄身白肚者,名‘金被银床’……猫之毛色,以为纯黄为上,纯白次之,纯黑又次之。”黄和白分别被寓意为金和银,故命名“金被银床”,如此贵气的称谓足显此猫的高贵。任伯年1882年的《蕉荫猫戏图》和1884年的《猫戏图》中,均有“金被银床”。
  “凡纯色,无论黄白黑,皆名四时好。”任伯年有5幅作品中出现了这种“四时好”。1882年和1884年所作的《猫戏图》、1895年的《猫菊图》中,均有白色的“四时好”。1889年的《狸猫竹石图》,为任伯年与同人春日小集结社所作,并赠予朋友的。画中猫为黑色“四时好”,配以竹石表达祝福之意。
  “乌云盖雪”,必身背黑,而肚腿蹄爪皆白者,方是。若仅止四蹄白者,名“踏雪寻梅”,其纯黄白爪者同。任伯年1881年的《紫藤狸奴图》和1889年的《猫图》中的猫,均为“踏雪寻梅”。1885年《猫菊》册页中的猫为“乌云盖雪”,二者皆是猫之富贵者。
  “一种三色猫,盖兼黄白黑,又名‘玳瑁斑’”。玳瑁为一种动物,其背部的鳞甲可做装饰,是当时人们喜欢的一种较昂贵的物品。而身上有类似玳瑁斑纹的猫也很少见,亦很珍贵。在任伯年的猫画作品中,这类猫出现最多且多,有10幅。例如:1872年的《画猫相》、1882年的《蕉荫猫戏图》和《紫藤猫戏图》。
  任伯年延续了中国历代绘画作品中的猫画传统,以珍贵稀有的猫品种入画,并配合竹、石、菊花等吉祥物,共同营造出民众喜爱的富贵吉祥图卷。
   二 猫所承载的民俗寓意
  长寿历来被人们视为五福之首,在中国民间绘画中,有大量寓意延年益寿的作品。任氏的作品深受民间影响,其猫画也承载了这样的观念。中国民俗文化中常用谐音,给事物加上吉祥的寓意,因猫谐音“耄”,“耄”指年老,《诗·大雅·板》云“匪我言耄”,“亦聿既耄”,以猫寓长寿。任伯年1872年的《猫石图》中,“玳瑁斑”猫配以牡丹和寿石(在传统的民俗文化中,石头的雅名为“寿石”,又因石之寿长于动植物故而得名,是一种重要的吉祥物),猫和寿石一同祝颂长寿,以牡丹隐喻富贵。1888年的《猫雀图》,画面为一猫立于石上,虎视眈眈地盯着飞于半空中的两只雀鸟,背略弓起,嘴巴因发怒而微张,鸟做惊恐飞起状。画中猫为珍贵的“雪里拖枪”,以此寓富贵。“猫雀”者,“耄耆”,《礼记·曲礼》云“六十曰耆”,耄耆皆为长寿之意,故此画有寓意福寿延长。1884年的《猫雀图》,也以猫雀寓长寿。1895年的《猫菊图》,为赠朋友而作,以“四时好”白猫和菊花祝福友人寿居耄年,四时平安。
  在这类猫画作品中,任伯年有时还会加上其常用的“伯年长寿”或“伯年长寿印信”方印,以强化此类寓意。目前收集到的任伯年作品中,钤有“伯年长寿”的9幅,“任颐长寿”13幅,“伯年长寿印信”1幅,一幅作品上同时钤有“伯年长寿”和“伯年大利”的2幅。任伯年在22岁时(1861年)曾被入卷太平军中,他这一段“道涂霜露”的军中经历严重损害了其健康。其子任堇书曾在任伯年49岁所拍的照片上有一段这样的题记:“先处士少值俭岁……陷洪杨军……军行或野次,草由枕籍,露宿达晨……年才逾立,已种种有二毛……而涉秋徂冬,犹咳呛哕逆,喘汗颡。”或许是出于对自身健康状况的担心,这类印在任伯年28岁时(1868年)就出现在其作品中,并持续使用到其去世。钤有任氏长寿印的这25幅作品所选的题材均为吉祥物,如猫、竹子、鹌鹑、菊花等,以传递吉祥长寿的寓意,例如:任伯年49岁时(1888年)所作《芭蕉狸猫图》,画面芭蕉生机盎然,4只狸猫嬉戏于湖石绿荫中,画面钤“伯年长寿”白文方印。此画湖石和猫的寓意相同,取“寿”意。另外,“石”与“室”谐音,配合画面所钤方印,此画有“室上大吉”,长寿、富贵之意。
  三 “猫”背后的文人思想和新解
  任伯年的作品一直被认为是雅俗共赏的典范,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他善于从民间吉祥物题材中去挖掘其背后所蕴含的文人思想和精髓,在大众熟悉的题材中注入自已的见解,赋予作品新的思想情感。常在任伯年的同一幅画中,让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内涵,从而使其作品在被民众接受的同时,又不失艺术品位,真正做到艺术上的雅俗共赏。他的猫画作品便是如此。
  1895年所作《猫图》,画面为一“雪里拖枪”的黑尾白猫立于大石之上,侧身回望,注目凝视,神情颇为尊贵,如君子一般。大石前方为水仙,猫身后为紫藤。水仙素有“凌波仙子”的雅称,因其“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寓意高贵与纯洁。而紫藤因其淡紫的花串极显优雅尊贵,所以在家宅院内培植紫藤是不少文人的雅好,既以藤花积极向上自寓,也作为自已人格的写照。猫在此处也有新的寓意。《委巷丛谈》:“古人咏猫绝句甚多,而用意各别。黄山谷《乞猫诗》云:‘秋来鼠辈欺猫死,窥瓮翻盆搅夜眠。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喻小人得志,希冀用君子之意。”鼠在文人的笔下一直是小人、奸臣的替身,而猫是鼠的克星,所以猫常被文人隐喻君子。陆务观云:“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猫这种不求利益,做好自己本分的本性,正是君子的表述。由此可见此《猫图》以猫、水仙、藤花一同寓意君子的品格高洁与尊贵。另外,任伯年病逝于1895年农历11月4日,这一年他卧病在床,作画甚少,仅《山海关从军图》、《竹涧流泉图》、《许由洗耳图》等几幅,从画名可见其作品多反映的是文人思想与情趣,以及其用猫寓君子之意。而类似这样的作品,还有1876年和1872年所作的《猫图》。
  四 猫画背后的时局关注
  每个时代的政治事件,都是人们谈论和关注的焦点,画家也在画中寄托了对当时重要的社会政治事件的关切。任伯年所处的时代是中国社会政治冲突和民族矛盾最为尖锐的时期,他的猫画作品中有一部分是暗寓时事政治的,表现出他‘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关切之情。例如1882年和1884年秋7月创作的《猫戏图》,以及1889年、1891年所作的《狸猫捕鸠图》。
  众所周知,任氏在“其人物画中寄托了对当时严重的社会政治冲突和民族矛盾的关切,”其实他的猫画也有这样的民族气概。1882年和1884年他创作了两幅《猫戏图》,画中都是黑头猫把黄头猫扑倒在地,压于身下,出现这样的画面并非偶然。历史上的中法战争是1883年12月至1885年4月,由于法国侵略越南并进而侵略中国而引起的一次战争,1884年正是战事越趋紧张的一年;此外,当时上海公共租界还存在不断扩张的情形,1884年更是借中法战争爆发再次扩张。任伯年在1885年初春(正、二月)创作了大量作品,“均为历史人物,诗意山水多寓政治深思,触及时事”,可见他在1884年7月法国舰队突袭福建水师当月创作的《猫戏图》也属此类。画中黑头猫与黄头猫均有所指。“老毛,欧美人也……混身黄毛,头发也与猴同色”,“黄头猫:黄头发的人。我国人绝大多数黑头发。黄头发外国人,趣言非我族类为蛮。”洋人为“黄头毛”,取其谐音“黄头猫”,用黄头猫指洋人,黑头猫指国人。
  1889年和1891年所作的《狸猫捕鸠图》,画面为一黑头猫将斑鸠咬在口中,猫神情悲愤而凝重,斑鸠已是垂死之状。斑鸠俗称野鸽子,《诗经·召南·鹊巢》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即鸠自己不做巢,而夺鹊鸟巢居之,便有了“鸠居”一词。任伯年便以“鹊巢鸠占”寓意当时的洋人入侵,画面以黑头猫寓国人,反映了画家驱除挞虏的思想。
  综上,从任伯年存世的作品和文献记载来看,其猫画作品较多,这一题材反复为画家使用并非偶然。其笔下的猫常与民俗文化、文人思想和当时的历史背景相结合,有着丰富的内涵。在民俗文化中,猫被赋予了更多吉祥的含义,衍生出猫画中对吉祥寓意的追求;在文人思想的影响下,猫画反映了画家的内心体验;在历史背景下,因猫的自然本性,它充当了救世主的角色。由此不同的观者面对同一幅作品便有了不同的感受,从而令其作品在题材上达到了真正的雅俗共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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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王彦霖,女,1973—,四川德阳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美术学,工作单位:重庆文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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