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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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临时机构的成员来自不同单位,按照主任的说法,我们都是组织推荐的“优秀人才”,但我看哪个都不像。就说我自己吧,不过是人职不到一年的小公务员,对本单位业务不熟悉,这才抽调到这里来的。
  主任跟我们约法三章:一、既然抽调了,要和原单位完全脱离关系,不得以完成原单位工作为由,延误这边的工作。二、不得炒股赌博。三、不得卖淫嫖娼。
  最后一条听上去挺荒唐。后来大家混熟了,田治生就经常拿这个开荤,说某某,今天你卖淫嫖娼了吗?我每次听了都想笑。但我还待字闺中,不能像他们一样哈哈大笑,抿嘴而已。
  一开始彼此不熟,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办公室基本上保持静默。这真是无趣得很,我本就低落的情绪又增添了几分郁闷。后来,吕布衣出现了,他就像一股激流,让这一塘死水起了阵阵波澜。
  吕布衣是迟几天前来报到的。那天,我们都在办公室里忙着各自的事。我在电脑上做财务预算,准备向财政局递交一份工作经费申请报告。电灯突然灭了。我当时以为停电,可又一想,不对呀,电脑还在工作呢。转头一看,门口站着个瘦小男子,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古怪的是,他额头上还缠着块白纱布。原来是他摁掉了电灯开关。这小个子斜眼看着我们,冷冷地说了一句:白天开灯,不觉得浪费吗?
  看这架势,我不禁心里一颤,以为是某位县领导,赶紧站起来说,您批评得是,请问您是……
  他嘴角往左上方一撇,撇出了一股濃烈的嘲讽气息,别紧张,敝人姓吕,一布衣耳。
  ——吕布衣?
  这个人我们早有耳闻,乃本县一怪人也。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不叫“吕布衣”,但我们又都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这个人喜欢写打油诗,县城的街巷、桥头以及各处墙壁上都有他的“墨宝”。可能是由于长期书写,一手楷体板书倒也有几分模样。“墨宝”是方便说,其实,他只用圆珠笔或粉笔。每首打油诗下方都有署名——吕布衣。
  主任从另一个办公室(他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向我们走来。吕布衣是我们的新同事,大家欢迎!
  说完这话,主任带头鼓掌。我们也鼓掌。
  接着主任向吕布衣介绍我们,他叫田治生,来自文化局。
  嘿嘿,田文化。吕布衣说。
  小孟来自纪委。
  呵呵,孟纪律。吕布衣说。
  主任指着我说,余玲珑,来自农业局。
  吕布衣不屑地瞅我一眼,余农业是吧?
  主任笑道,那,叫你吕档案?
  叫我布衣就行。
  于是,我们有了各自的戏称,或者叫谑称。
  一开始田文化瞅着吕布衣不怎么顺眼,经常拿他写的打油诗寻开心,挑挑刺,嘲嘲讽。吕布衣也不示弱,就拿田文化开涮。有一次他问:你的名字是哪个治,哪个生?
  三点水政治的治,生活的生。田文化说。
  哦,三点水,吕布衣说,少了一点是冶(野)生,少了三点是台(胎)生。
  田文化说,吕布衣你这坏蛋,我跟你有仇啊?
  我笑得胃都抽筋了。想起这话,我过一会儿笑一次,过一会儿笑一次。田文化也忍不住笑了,顺便调侃了我一句:余农业你这是怎么啦?思春了?
  从那时起,我们的办公室欢声笑语。我们认真工作,开心说笑,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吕布衣还是那么与众不同,他每天只要一踏进办公室,先摁掉电灯开关,跟着就来一句:你们这些人,没救。
  二
  吕布衣要拯救人类,这是他自己说的。
  吕布衣家住虞乡。自从三年前吕布衣丧偶,忽然之间,他变得爱管社会上的闲事了。没事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四处游走,写打油诗发表意见,警示世人。地方上的人认为,吕布衣的精神出了问题。
  但据吕布衣说,他的异常是因为有一天,他的手机收到一则短信,说,科学家霍金在接受美国一家网站访谈时说,地球将在200年内毁灭。霍金是吕布衣最崇拜的当今科学巨人,他的著作《时间简史》《果壳里的宇宙》等,吕布衣都一一拜读过,并且深信不疑。因此,这条快讯让吕布衣感到无比震惊,他认为,我们不应把一个天才科学家的言论置若罔闻。他又上网查了一下相关内容,更奇怪了,原以为科学家霍金会提出许多科学依据,不料,他所说的原因只是:人类自私和贪婪的基因。这也就是说,人类将毁灭于自身的本性!
  吕布衣认为,毁灭既然是人为造成的,那就不可能是定数,因为人是可以改变的。从那以后,他决定要为这个即将毁灭的地球做点儿什么。
  吕布衣的拯救行动首先从身边做起。废布角料褪色加工是虞乡的主要产业,这个产业带来了严重的环境污染。吕布衣查了一些资料,褪色加工使用药水部分是次氯酸钠溶液,属剧毒类化学药品,具有高毒、氧化性强等特点。褪色药水流人河道中产生各种氯代化合物,这些氯代化合物可致癌、致畸形、致基因突变等。吕布衣的老婆三年前死于食道癌,他一直怀疑是长期饮用虞乡的污染水导致的,所以,他对这个行业深恶痛绝。
  前不久,县里搞褪色污染整治,工作组找到几个褪色加工点,工作人员用铁锤捣坏了褪色池,又教育了在场的几个事主后,准备收队。这时吕布衣也在边上。他站了出来,对工作组人员说:你们这也叫整治?敲几块砖头,你们人一走,他们马上补上了。你们出动了这么多人,就为了来敲几块砖的?
  工作组的领导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吕布衣说,收缴所有原材料和设备,严重罚款,保证以后不重犯,重犯要加重处罚。
  领导看了看他说,你的建议我们带回去研究吧。
  工作组走后,吕布衣又继续教育、训斥那几个事主,结果被几个事主联手揍了一顿。吕布衣头上的绷带,就是这么来的。
  以上事由是吕布衣告诉我们的。我劝他说,你用心虽好,但也不可犯了众怒。
  不料,吕布衣根本不领我的情,反而责备我麻木不仁,说,地球都是被你们这些人毁灭的。听他这话,好像我们这些人已经毁灭过好几个地球似的。   吕布衣是临时机构的“老人”了。多年前,档案局局长命他写一份总结报告。他说他不会。他说不会也就罢了,他还强调说,他从来不作类似的“官样文章”。局长沉下脸来,但也不多说什么。过了几天,局长打电话给他,说县里成立“绿化美化办公室”,要求档案局调派一位有文笔的同志配合。局长找了他,说吕布衣你是个人才,所以,我们经过研究,推荐你去。这样,吕布衣就去了“绿美办”。临时机构工作时限一般是一年。到了年底,县长需要在全县作一个关于绿化美化的工作报告,县府办把这个任务下达给绿美办,绿美办把这个任务下达给了吕布衣。吕布衣故伎重演,坚决不干。
  实不相瞒,确实写不了。吕布衣说。
  当时的绿美办主任很困惑,你别的东西能写,为什么工作报告就写不了呢?
  真的写不了。吕布衣说,别说写了,这种东西我只要看上十分钟,整个人就烦得要爆炸。
  绿美办主任也就不忍心让吕布衣爆炸。绿美办工作任务结束,吕布衣回了原单位。局长不计前嫌,再次找他谈话,说,只要你能认真承担起撰写各类材料的任务,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我为你留着。
  吕布衣吊了句书袋,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局长问,那你能做什么?
  吕布衣想了想说,我还是去临时机构吧。
  局长摇摇头,那好吧!没过几天,吕布衣又去了另一个刚刚成立的“环境生态建设办公室”。这次,局长连一句好聽话都不说了。
  后来我听说,吕布衣来这里之先,主任曾经把他和田文化叫到一起沟通过。本来主任想让吕布衣负责写工作汇报、总结报告之类的工作,可吕布衣哪能接受?
  这可不行,他说,要不然,万一我写的报告捅出什么篓子,可不能怪我。
  主任只好把目光转向田文化。
  这有什么难的,我来!田文化说。
  田文化勇挑重担,主任十分欣慰,从此也就成了主任的肱股之臣。不久后,临时机构要发文任命两位副主任。主任说,第一位已经有了,明天就到位。他考虑让田文化当第二位,让大家民主选举一下。
  第一位是谁?田文化问。
  四
  主任介绍完夏组织,田文化说,欢迎欢迎,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哈!
  我也打趣说,哈哈,我们可算找到组织了。
  夏组织推了推眼镜,说,以后请叫我夏副主任。
  夏组织这一句“冷幽默”成了我们日后的笑料。主任只是龇了一下牙,没笑出来,对对,还是叫职务比较合适。
  吕布衣嘴角一歪,嘿嘿,瞎组织。
  夏组织横了吕布衣一眼,转头问主任,他是谁?
  吕布衣抢先说,鄙人姓吕,一布衣耳!
  夏组织表情很诧异,显然他听过吕布衣的大名。但他还是淡定地说,是谁没什么关系,把工作干好就行。
  办公室这就显得有点儿挤。田文化主动给夏组织让位,把自己的一张电脑桌挪到靠门的位置,面壁而坐。他有点儿早秃,工作时低着头敲击键盘,好像和尚敲木鱼。夏组织坐西侧首位,我坐他对面。
  夏组织一来马上进入工作状态。查阅工作开展以来的所有材料,每一期简报,每一份总结报告,所有相关文件,每个人的工作分工,以及临时机构每一次配合各部门督察、活动情况的纪要。根据这些材料,他着手制定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计划和任务。他身后的墙壁上挂满各种材料,他需要什么,就叫我拿过去给他。
  小余,他一边低着头工作一边吩咐,把第八期简报拿过来;小余,把第三次督察通报拿来;小余……
  有些材料其实都在他身后,挂在墙壁上,伸手可及,可他就是不伸手。我要走到对面,在他身后挤进去,再挤出来,反复折腾。这确实很不合理。
  吕布衣第一个看不下去了,用两根手指头在桌上敲了三下:喂!我说瞎组织,你自己没手没脚啊?
  夏组织惊愕地抬起头来,我忙不过来,工作有分工嘛!
  吕布衣说,小余管后勤,非关“身后”事。
  夏组织说,你别老跟我过不去行不行!
  吕布衣转身出门,“啪”一声关了电灯开关,浪费!
  吕布衣关夏组织的灯已经多次了。夏组织的习惯是工作之前必开灯,而吕布衣好像跟灯有仇似的,一开他就关。夏组织解释说自己近视,这个办公室光线太弱,会严重影响他的工作质量,吕布衣这才放过他一马。
  现在吕布衣又关了他的灯,夏组织很生气,他对主任说:我没办法跟这个人共事了。我就奇怪了,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喜欢黑暗?
  这天早上,吕布衣发现两件事,一是办公室外他清除了的墙角,不知谁又放上去一堆垃圾。其次,昨晚夏组织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后,竟然忘了关灯。于是,在新一期的黑板报上,又有了一首打油诗:
  垃圾扫不尽,恶习生了根;工作须努力,白日不开灯。
  主任看了清样,笑笑,好,可以发。
  夏组织还是动不动就让我帮他找材料,有时我不在,他浓眉大眼地到处瞅,咦,小余去哪儿了?
  吕布衣多次为我抱打不平,可夏组织屡教不改,他也没辙了。有一次他说,余农业有事出去了,要什么材料我帮你找行吗?
  夏组织睃了他一眼,不用你。
  五
  有一天,吕布衣气急败坏地走进办公室,嘴里一直嚷嚷,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了,布衣先生?主任问。
  原来,吕布衣今天配合有关部门督察河道清淤排污。河里多浮萍,浮萍从何而来?吕布衣说,水质污染,阳光不能照到河底,河底的水草缺少氧气,水草死亡、腐烂,化为浮萍。浮萍极能繁殖,几日不清理,满河面都是。浮萍必须打捞干净,不然,气温升高,阳光一照,连浮萍也化了,河水便腐臭难闻。
  鸭子喜吃浮萍,为什么不让居民养些鸭子呢?吕布衣说。
  反而浇上水泥河床,这是破坏,不是建设。吕布衣说。
  各乡镇划地为界,对外来的污流不疏反堵,这纯属懒政嘛!吕布衣说。   今天都巡视了哪些地方?主任问。
  郑东、郑西、郑后等村,诸如此类,不备述也。吕布衣说。
  吕布衣关于水草浮萍的见解不知有几分科学道理,但已足于让我折服,就连主任也说:看不出来呀,吕布衣,你这个布衣不简单呢!
  吕布衣仿佛正处于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之境,被一个现实的声音打扰,惊愕地回过神来,却发现了我一脸钦佩的笑容。不知为什么,他竟忽然间讷讷不能言。
  门口有个身影一晃,又进来一人,是夏组织。只见他一脸严肃,径直走来,我以为他又要让我找材料,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小余,我晚上请你吃饭。
  我惊愕的程度不亚于听吕布衣讲世界末日,讷讷道,我……有事……
  你有事?什么事?夏组织呆头呆脑地问。
  就是……有……事呀。可怜的我眨了眨眼,都快眨出眼泪来了。
  夏组织说,那下次吧。转身欲走,又说了一句,下次我请你看电影。
  全场静默了约有好几十秒,似乎一下子都还无法缓过神来。不仅仅我尴尬,可能大家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吕布衣说了句话,简直一语中的:咦?瞎组织想干吗?这是要落实组织意图啊。
  夏组织真烦人,田文化说,喜欢一个人却完全不讲章法,老是把你呼来唤去的,这不折腾人吗?
  嗯?我看了看大家,确实我也很不明白。
  这件事,在第二天黑板报的两句打油诗上有所反映:
  ……落花付流水,春梦了无痕。
  夏组织看了黑板报,回头找主任说,吕布衣这不是胡闹吗,我们的黑板报怎么可以登这种东西?
  主任说,我主要是觉得文笔还不错。那,下不为例吧。
  夏组织尴尬地咧着一张大嘴,一时无话。但也似乎是一种默认“下不为例”的态度。
  我差点儿笑出声来,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古板、严肃的主任还如此富有幽默感。
  后来,我与田文化多次谈起主任,认为主任其实还是很有原则的。比如有一次,办公室人员几乎都在,站在窗口的吕布衣突然喊叫起来,你们看,你们看!我们跑过去一看,原来,有个中年男子从主任办公室跑出来,直奔楼下。主任喊了几声“站住”,那人不站住。主任把手中的两三沓钱,用稍带女性气质的手势那么优美地一挥,百元大钞竟然解了捆绑,便如一大群风中散乱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而后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呂布衣顿时诗兴大发,大声朗诵: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那中年男子回头一看,急忙转身跑回来,狼狈不堪地到处捡钱,犹如被人狠狠揍了一拳,满地找牙似的。
  只有田文化歪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敲着键盘,一边慢悠悠地说,有容乃大,无欲则刚。不知道几个意思。
  我心里经常拿吕布衣和田文化作比较。布衣峻急,文化风雅。后来,我与田文化越走越近,我想,那是因为风雅更能引发许多有趣的话题,从而让我们相谈甚欢。我觉得吕布衣未免过于执着,但相比之下,田文化缺少的,却正是这种对待世界的认真劲儿。
  本来日子和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日子总是因人而异。9、10月份,也就是农历八月的天空,在我的记忆里就别样蔚蓝。
  县里的督察活动紧锣密鼓,名目也越来越多,我们临时机构全员出动,分组配合。中秋节前后,我与田文化随督察组去了一个叫陈南村的地方,巡视新农村建设成果。村东的一条小溪,分段铺上了三块一米见方的水泥板,村书记介绍说,这些洗衣板的铺设,是为了体现最广大村民的根本利益。
  田文化说,书记你的说法有遗漏,应该说,桥头那块水泥板体现村民根本利益;祠堂前那块洗衣板,体现了最先进文化;水田前那块洗衣板,体现了最先进的生产力。
  我说,你闭嘴。
  我想给田文化这张破嘴上一把锁,免得它四处泛滥。督察回来的路上他跟我说,玲珑——这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他说,玲玲你说得对,我有不少毛病,这我知道,但请你相信,对待自己的生活,我是认真负责的。
  这算是表白吧?我想。
  那晚月色姣好,我一个人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看月亮,突然收到田文化发来一条短信:
  “月光如水,忽然想起城郊的醉月楼,我们是否驱车前往,把盏赏月,共慰寂寥?”
  我心里一动,就去了。
  六
  不久后,吕布衣出事了。
  吕布衣参与明察暗访,在他提供的名单中,竟然有一位是县人大副主任。我们历次的督察活动,副处级以上领导是不查的,这是不成文法。他怎么就闯入人大副主任的办公室了呢?
  据吕布衣说,他当时根本没看——也不管——是什么人的办公室,见办公室的门关着,敲了几下,里面的人说“进来”,他就进去了。副主任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头也没抬,问:有事吗?
  吕布衣说,我也不知道有事没事。说着走到副主任背后,见他正在电脑上“斗地主”呢。他拿出相机,啪啪按了几下快门,说,还真是有事。
  副主任这才惊觉,站起来问,你这是干什么?
  吕布衣说,我还想问你呢,大白天办公室开灯上班,还斗地主,你这是干什么?
  没等吕布衣回办公室,主任已接到了县人大副主任的电话。吕布衣把名单提交到主任手里。主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怪模怪样地瞅了瞅吕布衣,笑了笑。吕布衣前脚刚离开,主任马上拿起笔,把人大副主任的名字画掉了,再交到夏组织手里。夏组织根据督察情况和违纪人员名单,组织好新一期的督察通报材料,又让主任重新审核过,签字,交给了打字员排版。
  按理说,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也许是主任诡异的笑引发了吕布衣的怀疑,他竟然在最后一次清样出来之前,跑去打印室查看。只一眼就看出了问题。他对打字员说,需要再补充一个名字。打字员原也不知谁是谁,更没想到这纯属吕布衣的个人行为。结果,通报印发下去了,开头第一栏尤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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