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来自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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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案发九龙村
  
  湖北省建始县花坪乡有一块海拔1300米的高山地带,起伏的山峦、纵横的沟壑在浓雾中时隐时现。给初冬季节抹上了一股梦幻般的浪漫色彩,显得虚无飘渺,神秘莫测。
  2006年11月21日上午,九龙村六组一个叫做风吹垭寨子里的黄兴顺家中张灯结彩,一派喜气。门顶上的两个大红灯笼高高悬挂,放射着紫气红光;墙壁上张贴的司仪、都管、厨师帮工名单,红纸书写一丝不苟。
  “帮忙的同志们请注意,明天就是苏秋雨姑娘出嫁的大喜日子,请各位各司其职,给老板帮一个漂亮的大好忙!”随着洪亮的声音从高音喇叭里传出来,管火的、挑水的、抱柴的、装烟的、泡茶的、调席端盘子的等20余人纷纷上岗到位,厨房里冒出腾腾热气,帮工人员忙着铺桌布、备啤酒、蒸蒸肉、煮米饭……
  明天,是黄兴顺的二女儿苏秋雨出嫁的良辰吉日,亲戚朋友都要来送礼庆贺,办好酒宴便成为头等大事。黄兴顺是在苏家入赘的上门女婿,他没有更改姓名,但三个女儿都随着母亲姓苏。
  黄兴顺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此时一场灾祸从天而降,搅得九龙村的山山水水天昏地暗。
  中午12时,帮忙的和苏家人同进午餐,然后筹备傍晚客人的酒席饭莱。谁知,12时50分后,刚刚吃完饭的两桌人相继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呕吐,男女老少个个脸上青乌紫绿或苍白无光,浑身瘫软无力。吃饭时还谈笑风生。眨眼间便东倒西歪昏迷不醒,这是怎么啦?当时横躺倒地、口吐白沫的有16人,上有62岁的老婆婆。下有年仅3岁的小男孩。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黄兴顺魂飞魄散。现年48岁的黄兴顺和家人在后屋进餐,没有出现类似症状。他找到村主任报告危情,村主任十万火急地给花坪乡政府办公室电话报警,乡政府又十万火急地向县委政府和县公安局电话报警。与此同时,花坪乡政府派出两辆车将16个昏迷病人送往医院紧急抢救。
  医生们检查后认定是集体中毒。根据病人症状,不像钾氨磷、滴滴畏等农药中毒,倒像是老鼠药作祟。经过洗胃等全力抢救,万幸的是16位中毒人无一死亡,3个严重病人也从阎罗殿里逃出鬼门关。
  这是一起严重的恶性投毒案。是谁如此歹毒?何时投放的老鼠药?为什么要毒死众多的人?一串串疑问迷雾般地罩住了九龙村人。
  
  盐罐藏鼠药
  
  案件发生后,引起了州县领导的高度重视,副县长胡泽带领县卫生防疫站工作人员、州公安局派出3名技侦人员参与侦破,县公安局副局长秦章义带十余刑警连夜赶到现场。当即成立了以刑警队副队长王景淼为组长的“11·21”专案组。
  专案组对酒席桌上的碗筷碟盘、厨房里的汤锅饭甑——一提样检查化验,发现灶台角落里的陶瓷盐罐中的食盐中残存着“424”白色鼠药成分。这就怪了,“424”老鼠药缘何溜进了盐罐中?答案一时没有,但事实已经确凿,16人系“424”鼠药中毒。
  破案经验丰富的王景淼和刑警陈中才开始层层抽丝剥茧。他询问黄兴顺得知,苏家养的一只大花猫是捉老鼠的能手,骇得老鼠逃窜绝迹,全家人从来没有买过鼠药。还获悉黄兴顺购买的20包精包装食盐,系花坪镇小超市批发商向老五的正宗精制盐,为优质胶袋包装,并当场拆封5包化验无毒。而且,头一天的11月20日,黄兴顺全家人同吃盐罐中的盐却并未发生中毒现象。很显然,这是一起人为的恶性投毒案。投毒时间锁定为11月20日下午7至21日上午15个小时内。
  思维敏锐的王景淼又将目光转向外围。走访调查了九龙村6组的15户村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黄兴顺一家人忠厚善良。都是树叶子掉下来怕打脑壳的人,人缘关系极好,从未与左邻右舍发生过矛盾纠纷,一直和睦相处团结友爱。此次帮忙的23人中有18人为邻居。其中6家有夫妇二人同时帮忙。于是。乡邻报复投毒的嫌疑被王景淼排除。
  王景淼苦苦思索,又从作案时间查找线索,目光首先聚焦厨师王成菊。11月21日上午做饭菜的只有王成菊夫妇二人,但王成菊是中毒昏倒的重病人,口吐白沫人事不醒差点归阴;而且王成菊是黄兴顺妻子族弟之妻,两家关系特别亲密。因此,王成菊的作案嫌疑也被排除。接下来的苏秋德、吴金翠、苏先汉、马玉香等,凡是给苏家帮忙的23人也被逐一排除。陈中才又将11月20日至21日中午到过苏家的5个人清筛过滤,依然是一一过关,不具备作案嫌疑。
  这就怪了,难道是天空中飞来的鼠药落入盐罐?难道案犯真的就没有留下过蛛丝马迹?王景淼一筹莫展时忽然想起电视剧《太平天国》“杨韦事变”造成国家迅速崩溃的惨痛教训——问题往往出自于核心内部,他灵机一动,重新将视线瞄准黄兴顺家人的恩恩怨怨。
  
  两个嫌疑人
  
  二女儿苏秋雨是婚庆喜事的核心人物,难道有人故意与苏秋雨过不去?作案者选择新娘出嫁前夜作案,明显是报复新娘。王景淼和专案组顺藤摸瓜,发现苏秋雨有过两次恋爱史。
  苏秋雨第一个男朋友是花坪乡新溪村的付某。付某的人品与苏姑娘基本般配,但苏秋雨到过付家几次,发现付某母亲专横霸道,是个一手遮天一手遮地的独裁家长。想到出嫁后会受婆婆虐待,苏姑娘便果断与付某中断了关系。付某后来又谈了一个杜姑娘,杜姑娘访查到苏秋雨同付某告吹的原因后,也同付某分了手。为此,付某生气地说:“你杜姑娘是嫁给我过日子。又不是嫁给我妈过日子,干吗要听别人胡说八道!”
  如此看来,付某有作案可能。通过调查却发现新溪村的付某同苏家隔4公里路,但付某全家4人均无作案时间。这两天,付某随同师傅干泥瓦活,在花坪镇上给烟草站盖厨房砌砖墙,夜里与师傅睡一张床。根本没有进过苏秋雨的屋门。苏家16人中毒的消息传到付家后,付母还幸灾乐祸地教训儿子说:“苏秋雨是个白虎灾星,未出家门就出大灾祸,幸好没成儿媳妇!”
  线索断了,王景淼、陈中才等专案组刑侦人员无计可施,破案困难像山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茶饭无味,焦灼不安。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同花坪乡接壤的红岩镇秋桂塘又发生了一起特大恶性爆炸案,一男青年殊死抱住想分手的女朋友引爆炸药双双炸成了碎片肉泥。专案组只好转移焦点暂时放下苏家案子,全部刑警投入处理秋桂塘爆炸案之中。
  10天以后,县报刊发了九龙村16人婚宴上中毒的消息,立即在社会上激起强烈反响。50万建始人议论纷纷,在愤怒谴责作案者的恶行时,也把目光投向公安机关,寄希望于公安机关早日抓获罪犯。还花坪乡一片安宁。
  是的,岂能让罪犯永远逍遥法外,岂能让九龙村的父老乡亲感到失望?王景淼暗暗发誓:不破此案。就脱下警服回家种红薯。
  王景淼召集专案组人员开“诸葛亮”会,研究对策,归纳大家发言形成共识: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九龙村投毒案的扑朔迷离表明专案组人员在侦查工作中不够细致,可能忽略或遗漏了有重要价值的东西,或许当事人有难以启齿或不便告人的隐私秘密。不愿意说出来,延误了破案进程。   一个月后的12月21日,小雨夹着小雪。虽然气温在摄氏零度左右,寒气通人,王景淼和5位刑警心中却火一般地热腾,驾驶着野马警车二上九龙村,召集黄兴顺全家人开会。面对着黄兴顺夫妇和三个女儿,王景淼语重心长地说:“公安局为你们家的投毒案作了5次专题研究,县委书记和县长也指示破获此案。至今没有抓到凶手,需要你们大力配合。我们认为,凶手是冲着秋雨姑娘来的。凶手害人的目的没有达到,还会继续下毒手。为了保证你们全家人的生命安全,还请你们仔细想想,还有什么人同秋雨姑娘有过交往。比如说正当的或非正当的。哪怕是生过气或吵过嘴的小事也仔细回忆想想,说出来供我们参考。不要有思想顾虑。尽管直说。”王景淼期待的目光热情地扫瞄着苏家姑娘们。
  终于。短暂沉默后,苏秋雨说出了一条新的线索。11月20日晚上,姨表哥侯昌达到过她家,将20元礼金交给父亲后饭也没吃就走了。苏家人如梦初醒,都证实侯昌达人品不好。
  
  姑娘吐隐情
  
  侯昌达家住九龙村二组,是秋雨大姨妈的二儿子,现年28岁,五短身材,好逸恶劳,喜好赌博,常常将家中鸡蛋、粮食拿到镇上卖了打牌。因品德不好,至今没有娶上媳妇。
  侯昌达见苏秋雨长得丰满,心中起了邪念,一厢情愿地暗恋着她。明知秋雨姑娘看不上自己,请人说媒只能是碰歪鼻子,但侯昌达总不死心。
  2005年10月一天,苏秋雨牵只山羊到集市上卖,侯昌达也将家中一只山羊牵着追上秋雨,话里拨弄着弦外之音:“秋雨妹妹,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你卖母羊,我卖公羊,正好配对,准能卖出好价钱!”
  秋雨脑子十分聪明,她意味深长地讽刺说:“昌达哥,你看仔细,我家的母羊可是周周正正的上等好货,80多斤能卖250元钱。你那只麻杂杂的公山羊不足40斤,瘦得要哭,兴许没人问呢。”侯昌达心里不快。又赤裸裸地表白:“我的羊子货不出众,我的心里对你好热哟,不信你用手摸摸,热得发烫呢!”他无耻地撩起胸前褂子要秋雨摸。
  秋雨姑娘反唇相讥:“哎哟,我的手像冰块,莫说不敢摸你肚皮,真要摸着,会冷得你生出大病呢!”
  “怎么可能?绝对不会,你摸摸试试看?肯定摸得我比喝酒吃肉还痛快舒服!”侯昌达嘻皮笑脸说。
  “回家让你妹妹摸吧!自家妹妹比我这个姨表妹妹会摸得多!”苏秋雨以牙还牙。
  “我只要你秋雨妹妹摸!”侯昌达边说边走近秋雨用手扯她衣襟。
  “君子动口说,牛马动蹄脚。你这种牛马畜生,滚远些去!”知他难缠,秋雨一扭腰跑开了十多米距离。不予理睬了。
  2006年正月初八傍晚,候昌达获悉苏秋雨一人在家看屋,父母姐妹到二舅(二舅儿子结婚)家“吃酒”拜年去了,便暗中欢喜鬼鬼祟祟地摸进秋雨家大门。他看见秋雨正在闺房中整理床铺换床单、枕巾,就蹑手蹑脚钻进房中,猛地从背后抱住姑娘腰身胡乱摸捏地扒她裤子,欲强行非礼。
  “抓流氓啊——”秋雨姑娘惊得大声嚷叫。
  “别喊,我是你表哥侯昌达。我来陪你玩玩。”
  秋雨见是侯昌达耍流氓,愤怒地斥责说:“达娃子,你快松手!”
  侯昌达死皮赖脸地用力箍紧秋雨。强行用嘴脸往她腮帮子上贴吻:“今天说什么你也得依从我……”
  秋雨见侯昌达力气大,一时挣扎不开,灵机一动将头一扭,用嘴咬住侯昌达的右手腕。
  侯昌达疼痛难忍松了手:“你怎么像狗子一样咬人?”。
  “咬你还是好事,手头如果有刀子,我就给你肚子上穿几个窟窿!出去,快给我滚出去!我永远也不愿再看见你这个牛马畜生!”苏秋雨操起一根木棒,高高举起要打侯昌达。侯昌达垂头丧气地悻悻逃走,发生了这件事后,秋雨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连爹妈也不知道。侯昌达仍然死皮赖脸地多次到姨妈家,想与秋雨讲话。可是,秋雨每次看见侯昌达像躲避瘟疫般避而不见。
  “侯昌达有作案嫌疑。”听到这里,王景淼拍案而起,多日来积郁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设计网真凶
  
  王景淼、陈中才驱车到二组侯家湾传唤侯昌达时,扑了个空。
  一个月来,侯昌达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他心中有鬼,便时刻打听公安人员的破案情况。第一次闹腾了10余天没有结果时,侯昌达松了一口气,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谁知风云突变,公安局又来了个二上九龙村复查投毒案。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侯昌达采用金蝉脱壳计,看见公安局的警车拐进侯家湾,立刻从后门逃走钻进树林小路直插花坪镇,又搭乘巴士车直奔巴东,然后乘船渡过长江,潜入神龙架林区干伐木活去了。
  王景淼、陈中才专案组守了五天没有见着候昌达影子,情知打草惊走了毒蛇。便向群众宣布“11·21”投毒案经深入调查已经侦破:没人给盐罐里投过老鼠药,省里将盐化验证实,盐罐里的盐是变质的盐,能使人呕吐腹泻,如果真是老鼠药就会毒死人的。就此结案了。王景淼却让黄兴顺暗中密切注视候昌达的行踪,一有消息立马电话报告公安局。
  王景淼声东击西、守株待兔的计策十分奏效。
  2007年元月26日,已是腊月初八。干740多天伐木工的侯昌达在与家人通电话时,得知风吹垭投毒案早结案了,食盐变质所致。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第二天便回到侯家湾家中,准备置办年货过春节。
  腊月初十下午,侯昌达大摇大摆地走进黄兴顺家看望姨母姨父,给姨父送一胶壶5斤白酒,明知故问:“听说秋雨妹妹出嫁那天,是食盐变质惹的祸,害得16个人肚子搞坏了,上吐下泻?”
  “是的,”想起王警官的嘱咐,黄兴顺一本正经说,“盐罐送到省里化验得出的结果。开先说有人害人投毒,打死我都不相信。昌达你是知道的,我们风吹垭二十几户人家,都是善良忠厚人,谁会干这种绝子绝孙的缺德事?不会啊!还是党和政府的科学技术先进,把事情化验得明明白白,不冤枉一个好人。”
  听了这番话,侯昌达彻底放下心来。他在姨父家吃过晚饭,天黑时返回家中。侯昌达刚进家门,便被守候的刑警戴上手铐。当即被带到县公安局进行审讯。
  审讯进行了3个小时,侯昌达拒不交待犯罪事实,一个劲儿大喊冤枉,说公安局不能冤枉好人。他负隅顽抗说:“你们一口咬定是我投毒,请找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凭空捏造就诬陷人,我不服!”
  “侯昌达,本想让你坦白交待,争取从宽处理。你执迷不悟。那好,请你看证据。”陈中才拿出一张纸条放到侯昌达面前。
  侯昌达细看纸条上的证词,惊得目瞪口呆。材料纸上是花坪集镇上的小商店老板曾某某写的证明书:
  证明
  2006年11月16日下午4点钟,九龙村二组村民侯昌达在我店中买走“424”白色老鼠药2包是实,特此证明。
  证明人 曾某某
  2006年12月22日
  “侯昌达,请你回答,”王景淼严肃地问。“经过调查,你家里养着一只大灰猫,从来没有买过老鼠药毒老鼠,你11月16日买两包老鼠药干了什么?
  “侯昌达,我再问你。苏秋雨出嫁大喜日子。作为重要亲戚的你们侯家,应该备厚礼上门祝贺,才合乎常理,可是你提前头天夜里到场,鬼鬼祟祟地给盐罐里丢了老鼠药,你认不认罪?”
  “我没投毒,我和秋雨是表哥表妹,从来没有什么矛盾,我为什么要害秋雨妹妹?”侯昌达仍然抵赖。
  “你多次找秋雨调戏纠缠,想娶秋雨为妻。秋雨不答应,你怀恨在心,乘秋雨出嫁之机,就毒害她们。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
  面对着王景淼威严的神态和确凿证据。侯昌达终于低下了头,交待了作案经过。
  2007年7月,侯昌达因投毒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
  
  责编 吴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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