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算计:拔掉呼吸机穿上医闹服

来源 :知音(月末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ly6354343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几乎每一所公立医院都会有医务部。医务部主要是管理各科室各项医疗安全制度。广西一公立医院医务部的典大齐就经历了这样一件事——
  谁来背锅?患者的呼吸机停了
  “让老子顶锅,做你的梦去吧!”医疗设备科的华科长拉着脸,骂骂咧咧地从医务部办公室冲出来,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响。2019年5月的一天,典大齐捏着院长交代送医务部的材料,在门口小心试探,邹主任招呼他进去说:“你跟小贾一起去内科病房看看吧。事情让他跟你说,免得我跟院长汇报的时候要再说一遍。”
  发生了什么事情?典大齊一头雾水。在院长办公室工作的典大齐才工作一年,在医院还是个新人。
  小贾带他来到精神专科的内科病房,里面有四张床,除了其中一张收治的是患有心血管等疾病的精神病患者,其余三张床因没有人住,都撤掉了床单。小贾拿着手机,一顿狂拍。只见床的围栏上,散落着几个解开的约束带(一般是拿来约束不受控制的精神疾病患者)。旁边有几台仪器,最显眼的是一台呼吸机,线管散乱地搭在床上。
  小贾说:“这个患者是精神分裂,又是肺癌,常规的吸氧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要,所以要靠呼吸机来维持。本来说好了,等市院能空出一张床,他就转过去。可今早查房,呼吸机不知道怎么停了,病房里又没监控……现在,尸体在太平间。所以邹主任想趁事情还没发酵,看看问题是不是出在呼吸机上,反正医院最后肯定是要赔偿,大家伙都保个名声吧。”
  典大齐恍然大悟,难怪华科长这么大火气。
  事情很快发酵,第二天,医院里个个都在议论这件事。还有个更意外的消息传出来——死亡的患者,竟是后勤科安姐的公公!邹主任向院长汇报:“设备科检查过了,呼吸机是好的,不可能是设备的问题。现在,如果对外说是意外,肯定站不住脚。再说,死的又是职工家属……”最终,院长决定让典大齐配合邹主任先进行内部调查。
  这时,安姐上门来哭丧了,门外还站着个男人,40多岁,是安姐的老公郑哥。安姐抹着眼泪要求按最高标准来索赔,邹主任好不容易把她劝走了。
  接着,邹主任叫来了当晚的值班护士小陆和内科护士长,可小陆一直低头不吭声。护士长解释说:“这小妮子当晚去住院部帮了一会忙,6点往后的记录是后来补上的……”补上的?邹主任一听,仰天一声长叹。
  由于精神专科的内科病房就诊患者较少,甚至有时候没有人住院,内科的护士时不时会被调到其他病房当帮手,所以后补记录很常见——虽然不合规矩。但今天,这个原本的小问题却成了大问题。5月20日下午,邹主任又带着典大齐去找胡主任。
  “老胡!”还未进门,邹主任先大喊了一声。胡主任从电脑后面探出头,看清人后,立即起身招呼。邹主任神色凛然道:“老胡,我知道你跟安姐有点不和,事出在你科室,关于她公公的死,你知道多少还是跟我说一下。”
  胡主任惊慌失措:“老邹!你这不是血口喷人吗?你去问问,这两天我公休,人都不在办公室,怎么会跟我有关系!”从胡主任那儿出来,邹主任问典大齐看出点什么,典大齐挠挠头,根本不知道邹主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邹主任便讲了一件旧事。这个安姐和胡主任是同期来院的员工,当初医院精神专科要设立内科时,负责人本来定的是安姐,但最后成了胡主任。安姐便怀恨在心,后来,她去了后勤,负责物料的分配。平日里,为“报复”胡主任,安姐时常拖发、漏发本该分给内科的物资,借此表达内心的愤懑。“你看!”邹主任掏出手机递给典大齐。这是一条短信,内容是:事发前一晚,安曾到内科见胡,有过争执。发信人:陆。
  典大齐脑子“嗡”了一下——安姐的公公在胡主任那里吊着命,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去跟他吵?
  贼喊捉贼?到底谁是幕后黑手?
  三天之后,“不可收拾”的局面来了——安姐带着她公公的遗像来了医院。这次她没有坐在医院门口,而是在内科的走道里支棱起一张折叠床,抱着遗像躺在上面,在胡主任门口骂骂咧咧:“给我滚出来,多少天了?不给个说法,你们等着,内科、医务部、院长办公室,老娘一个一个门砸过去!”
  邹主任脸色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模样,反而很耐心地说:“安姐,再给我两天,就两天,行不行?两天后要是还没结果,就报警!”安姐这才消停:“好!最后再给你们两天!”劝走安姐后,邹主任说:“老胡,再不跟我说真话,这屎盆子就只能扣你头上了。”胡主任神色一滞:“唉……”
  原来,安姐那天找胡主任的目的,是想停了她公公的呼吸机,放弃治疗。
  “病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他们自己也签了家属告知书,等着转院,老邹你说,这个时候谁敢答应她?”胡主任委屈至极:“所以,我自己给自己放了两天公休假,不就是想躲着嘛!”
  “那前几天你为什么不说?”典大齐忍不住问道。
  胡主任压低嗓子:“我跟她有矛盾,大家都知道。这个时候去说这个,那不是端起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
  这时,一阵老土的电话铃声传出,邹主任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把手机贴上耳朵,异常惊喜地说:“找到了?好!”
  邹主任拍着典大齐的肩,“走!跟我去保卫科!”到了保卫科,安保队队长指着监控屏幕说:“邹哥你看,就这儿。”典大齐也把头拱了上去。视频里的场景,正是医院大楼的侧门,时间是事发当天的早上6点多。侧门有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女的明显是安姐。
  视频里,两人大约出现了半分钟,男的拉着要进门的安姐,而安姐扒着手不断挣扎,大约10来秒后,安姐指着男的怒骂了一会,那男的就松手离开了。
  “这男的有点眼熟啊。”邹主任皱着眉,眼睛都快贴上去了。
  “这不是郑哥吗?”典大齐一眼就认出来。
  邹主任也凑上去仔细地看了两眼,很笃定地说:“是他!”回到办公室,邹主任和典大齐把事情整理了一番。
  事发前一晚,安姐找过胡主任,要求停止对公公的治疗,胡主任没同意。事发当天一大早,安姐和她老公出现在医院侧门。   典大齐去后勤科查过考勤记录,安姐当天应该是上班,但她与人换了班,是轮休,按理来说,她不应该出现在医院。典大齐有点兴奋:“我感觉咱们现在是福尔摩斯上线了!”“兴奋个屁!”邹主任斜眼望向他,说:“你看到她进内科了?”他拍了拍大腿,“还有最后一步,就看行不行了。”
  邹主任说的最后一步,是要典大齐私下先找安姐丈夫郑哥出来面谈。他花了大约半个小时,给典大齐讲了一大堆与郑哥谈话的要点。原本以为单独把郑哥约出来会很难,没想到典大齐一个电话过去,郑哥就答应了。“如果可以,先不要跟安姐說。”典大齐有点难为情地补充了一句。“嗯。”回复很简短,郑哥挂了电话。
  谈话的地方,选在医务部隔壁的一间空房,里面常年没人。郑哥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半蜷在靠背椅里,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26岁的典大齐没什么社会经验,他看着郑哥那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涌出一阵强烈的同情。邹主任教的那些“循循善诱”的说辞,着实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典大齐拿起视频截图,递给了他:“郑哥,其实,事实我们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只见郑哥死死盯着手机里的截图,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猛地一把按在脸上,突然,他仰躺着,先是大笑了几声,接着又抽搐般地鬼哭狼嚎。守在外面的邹主任猛地推门进来,迅速走到郑哥身边,“你别太激动啊。”
  郑哥终于冷静下来,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忽然好像变得无比轻松,摆摆手,示意他没事,说:“我跟她说过,这种事怎么瞒得住啊!”
  原来,事发当天,安姐确实去过内科,目的就是拔掉郑哥的父亲——她公公的呼吸机。
  “她以为换了班,内科也没有监控,所有的计划进行得天衣无缝,回来的时候还安慰我,说偷偷进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郑哥说得慢条斯理,十分清晰。
  “我还是要问一下,你确定,她亲口说,停掉呼吸机吗?”邹主任追问。郑哥看了看窗外,像泄掉气的气球:“我有必要说假话吗?”
  “你可以把她拉走啊?”典大齐有些愤怒。
  郑哥看了一眼典大齐,眼神变得很轻:“要不是有孩子,我也会跟我爸一起走,你懂吗?”
  后来,邹主任把郑哥送出门后,掏出了口袋里的录音笔——这是一早准备好的。
  “您准备怎么做?”典大齐忍不住问。邹主任慢慢塞回自己的口袋,“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人命关天,生死岂能随意裁定
  与安姐约定的两天之期到了,邹主任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安姐夹着镶了框的遗像走了进来,看到办公室里依旧只有邹主任和典大齐两个人,愣了一下,说:“你们能做主吗?不是又准备拖几天吧?”
  邹主任亲自给她拉了一张椅子,说:“放心吧,咱们今天解决。”安姐甩了甩头坐下,把手里的遗像随手放在凳脚,抱着双臂:“怎么个说法呀,是我自己去闹,还是你们爽快点赔?”
  “安姐!”邹主任有点怒了,喊了一句。但安姐根本没有领会到邹主任内心的急切,态度依然嚣张:“怎么个意思?”她微微站起身子,带动了凳子,遗像“啪”地倒在了地上。邹主任拿起那两张监控截图,递到她手里。只看了一眼,安姐就突然泄了气,她使劲把纸砸在地上:“这能说明什么?能说明什么?”
  这时,典大齐拿出录音笔,放了郑哥亲口承认的那段话。
  “你确定,她亲口说,停掉呼吸机吗?”
  “我有必要说假话吗?”
  安姐慢慢张开嘴,摇着头,无声地笑。她的五官紧紧凑到一起,渐渐地,咽喉里发出闷憋的呜咽声。她低头看见地上的遗像,猛地嚎啕大哭。
  其实,安姐这样做的原因,并不复杂。她的公公是一位老年精神分裂患者,同时患有风湿性心脏病。像这样同时有躯体性疾病的老年精神病患者,用药要极其谨慎,同时也要预防着很多意外情况,治疗的费用比一般的患者大很多。安姐在后勤科的收入并不高,郑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每个月大几千的住院和治疗费用,再加上两个孩子的开销,他们的经济压力一直很大。
  2017年,安姐的大儿子要上高中,成绩不够,需要一笔“择校费”。但在这个时候,公公又得了肺癌,这对他们家来说简直是雪上添霜。
  安姐抹了把眼泪,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对方:“作为医务人员,我们比谁都清楚,像这样的病人,继续治下去,最好的可能也不过是多活几年!可别忘了,他还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多活一天,就是多遭一天的罪。无论是他还是我们,这都是煎熬啊!何况我们家已经欠了一屁股的债,这个时候,治还是不治?”
  典大齐与邹主任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没有再问。如果同样的状况发生在他们身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十分完美地处理好。
  后来,典大齐问邹主任:“假如,一个患者已经需要用仪器来支撑生命,甚至都知道他救不回来了,医院是否会劝家属放弃治疗?或者家属是否可以主动放弃治疗?”邹主任说:“我只会强调这类生命支持仪器对于患者现下的重要性,最多说下撤销后会有什么后果。”事后,典大齐将整件事写成报告,交给了院长。
  “报警?”院长征询邹主任的意见。邹主任眨了眨眼说:“报!”
  无疑,当患者在饱受病痛折磨的时候,家属也在饱受折磨。可是,无论如何,谁都不能轻易去结束患者的生命,这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生而为人的基本。
  等待安姐的必将是法律的严惩。经此一事,在后来的工作中,无论是防患于未然,还是处理各类医患纠纷,典大齐都时刻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要谨慎再谨慎,因为我们是医者,人命关天!”
  编辑/邵鸾飞
其他文献
“南极也会发生火灾吗?这是我最常听到的问题。”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时,梅根·布朗森说,她成为一名南极消防员、护理员,源自朋友间的一个玩笑。  高中毕业后,布朗森计划成为一名消防员,并通过训练取得了职业消防员和护理员的资质。一天,朋友跟她打赌,赌她敢不敢申请美国南极消防署的项目,去南极做消防员。布朗森接受了这个挑战:“我有一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去追求那些让我害怕的东西。”  几个月后,南极
清朝末年,绍兴人张元公在阊门开了一间很大的布店,布店主管孙文方是张元公从陕西雇来的。孙文方善谋划、操胜算,性情谨慎人勤快。布店从进货到卖货,孙文方里里外外百般操心,从无怨言。几年下来,布店大赚,粗粗一算,也有十万金以上。  孙文方与张元公向来宾主配合默契,相得益彰。一天,孙文方说:“张相公,我想回陕西老家看看!”张元公怕孙文方一走对布店经营不利,就说:“还是捎些钱回去吧,再帮我一年!”  如是好几
一说到七夕,相信大家立刻就能够想起牛郎和织女的传说,这个节日因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而得名,成为一个浪漫凄美的日子。在传说中,织女是七仙女中最小的仙女,也是王母娘娘最疼爱的女儿,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天上织出漂亮的云彩。而牛郎则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民家中,牛郎的父母去世后,他就一直跟着哥哥和嫂嫂生活。牛郎的哥哥和嫂嫂对他十分不好,经常打骂他,还不让他吃饱饭。不仅如此,狠心的哥哥和嫂嫂还将牛郎赶出了家门,只
1985年大年初三,一大早,我们堂兄弟姐妹十一人就冒雪来到二十里外的大姑家。每年的这一天都是我们最盼望的,因为我们在大姑家有好吃好喝的,还可以疯玩。今年更不一样,三伯家的大哥腊月结的婚,新嫂子是第一次到大姑家来,按风俗,大姑是要给她备个鸡腿子的。嫂子有鸡腿子,依大姑的性格,我們也不会没有。  一进大姑家的门,我就看见大姑家的大桌子和小桌子上都摆好了油果、麻饼和方片糕等茶点。大姑高兴坏了,用油腻腻的
A380是歐洲空中客车公司制造的全球最大的宽体客机,也是全球载客量最大的客机,打破了波音747统领30年的世界载客量最大的民用飞机纪录。A380是航空界首架真正意义上的双层客机,即从头至尾均为双层客舱。当采用最高密度座位安排时,A380可承载893名乘客;在三级舱配置下(头等舱—商务舱—经济舱)可承载555名乘客。A380的航距为15 700千米,可以不经停地由迪拜飞往洛杉矶。
王淮寺隐藏在大山深处,听闻寺庙里有一棵千年桧树,三四抱粗,两丈多高,被当地人敬为神木。因为李锐的博士毕业论文涉及古树文物,他便联系当地文化部门,准备深入挖掘当地人文内涵与桧树关系的素材,来帮助完成毕业论文。文化部门对此大力支持,安排李锐暂时与驻村的扶贫队长一块儿吃住。王淮寺村贫穷落后,远离城镇,出行很不便,从县城乘车到王淮寺村要将近四个钟头。  到了村子,只见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大山,砖瓦结构的房屋东
1783年,热气球被发明出来,人类终于可以从天空俯瞰大地。1794年,一个在空中飘荡的法军热气球因及时探得了奥军炮兵的位置,帮助法军赢得了弗勒鲁斯战役的胜利。从此,人类的战火从地表蔓延到了高空。  1903年,莱特兄弟的“飞行者1 号”飞向天空,人类翱翔天际的历史由此展开。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飞机只是人们探险和娱乐的工具。伴随着工业革命带来的科技进步,“一战”爆发前夕,人们已创造出许多新型武器
一  明隆庆四年,冬。  夜色深沉,漫天大雪中,顺天府城东的一座大宅内外,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或站岗把守,或各处巡弋,气氛紧张。  一匹骏马踏雪而来,来者在大门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守门的校尉迎了上来:“段大人,您来啦?”  此人身材高大,满面英气,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段锋芒,他点点头:“陆大人让我过来看看。”  进了宅院,段锋芒四处巡视,心中感叹:“真不愧是兵部高官的府邸,够气派。可惜
你见过太阳“8字图”吗?  我只知道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  對呀,怎么会在天上走起了8字.
归心似箭  这几天,富贵一直在等老村长的电话,可等了几天都没等到。富贵有些纳闷,往年这个时候,老村长的电话早打来了,而且是一个接一个地打。老村长怕他事儿多忘了,就一次次地提醒他:“富贵啊,生日吃的鸡蛋我们给你煮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呀。”可今年到了他生日这天,老村长那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老村长或村里出了啥事儿?  他不能再等了。清早一起床,他就自己把电话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正是老村长。富贵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