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再好的剧本也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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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琳推荐:妈是亲妈,孩子是亲孩子,但母子之间的亲情却像后妈写的小说一样虐。俺从芸芸众稿中一眼看中这篇文,因为它虽然平淡,却足够真实,真实,却不狗血。
  [1]
  徐大武掀开锅盖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他换了鞋子准备出门,就看见邻居家门户大开,古轩轩一脸热情的笑容:“大武,开饭了。”
  古妈妈也从厨房探出头,温柔地笑着:“小武轩轩快来吃饭,今天有你们喜欢吃的红烧鸡腿哦。”
  谁说进了厨房的女人就都是黄脸婆。徐大武坐在饭桌前,看着古妈妈在厨房里忙里忙外,却还是像平日里那般优雅,长长的大波浪蔓延在肩膀上,有述说不尽的温柔。
  他还记得自己几年前跟杨玲开玩笑:“杨玲,你说隔壁的古妈妈是不是才是我妈?”那时候杨玲的脸刹那间像铁一样黑,夹起滚烫的水饺就往他嘴巴里塞:“你觉得她是你妈,那你去找她啊,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徐大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晚上,滚烫的水饺带着热热的油,沸腾着他的喉咙,直接灼痛了他的心。
  杨玲才是徐大武的妈妈。
  徐大武从不称呼杨玲为母亲,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夹着生冷,他厌烦透了这个毫无文化一身蛮劲的妇女,语文课本上的“端庄”“温柔”永远都跟她没有亲戚关系。
  他甚至觉得,他的父亲在他未出世之前就抛弃了这个女人,万分明智。
  她赶上进城的大潮,从农村跑来城里谋生路。在村里的时候她是戏班子里的一枝独秀,进了城便每天蹲在影视城的门口揽活,大声嚷嚷着自己是个演员,说剧组里的人都要尊称她为“杨三姐”,徐大武极其讨厌这个称号,她其实就是个替身演员,每天替镜头前的女明星挨打挨枪挨棍棒,还乐呵呵地对所有人点头哈腰。
  她希望徐大武也能继承她的衣钵,所以给他取名“大武”,徐大武却恨透了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自从来到城里上学,他就意识到这个名字就是他这辈子的噩梦。
  徐大武是话剧社的社长,是他们中学里出名的文艺青年,他会作词,能写诗,下能写讲稿,上能编剧本,可他每次在自己的文章作者一栏看到“徐大武”三个字,就会打个冷颤,觉得实在是恶俗透了。
  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看着古妈妈拼命地往自己碗里夹菜,徐大武不自觉地想:为什么别人家里每天上演的都是情景喜剧,他家里不是恐怖大片,就是武侠电影?
  [2]
  班主任把徐大武叫到办公室,指了指桌上的那张卷子,蹙起了眉头:“徐大武,你最近成绩下降了啊。”
  徐大武不作声,就那样直直地站着。
  班主任急了:“徐大武,你好歹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啊!”
  徐大武依然缄默,目光放空。
  班主任挥挥手:“去,把你家长叫来。”
  徐大武拨通杨玲手机的时候,听到那边一阵嘈杂,对方匆匆地“喂”了一声,口气冷淡。
  “我们老师让你来一趟。”
  “什么?”那边的人似乎心不在焉。
  徐大武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他抬高了音量,大声地对着电话吼着:“我们老师让你来一趟!”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么大声干吗,我听得见!”对方又是不耐烦的口气,然后就是一阵挂上电话的“嘟——”声,徐大武看向远方黑黢黢的天空,心情糟透了。
  杨玲来的时候气喘吁吁,身上还穿着戏服,长袖长衫,应该是民国的角色。
  徐大武对于她穿着各个朝代的衣服骑着自行车的形象早就见怪不怪,班主任倒是用惊异的眼光打量了下她,缓缓开口:“最近徐大武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啊,他的话剧社的事情会不会太多了,你们家长也要回去多和孩子沟通沟通,毕竟快高三了……”
  只见杨玲一边点着头:“是是是,老师您说的对。”一边用力扯着徐大武的袖子,硬生生地让他弯腰:“快向老师承认错误。”
  这个暴君。徐大武忿忿地想着,但是还是鞠了个躬:“老师,我会回去反思的。”
  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交待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了。
  回到家,杨玲重重地摔上门,看着徐大武,说:“自己去那蹲着。”
  徐大武很识趣地走到大厅,所谓“蹲着”的意思就是扎马步,每次他犯了错,杨玲就罚他扎马步,一扎就是几个小时,不能动,一动就是一通打。
  他稳稳地扎着马步,却看见杨玲径直朝自己房间里走去。
  徐大武慌了神,跟进了房间,快步上前按住杨玲翻箱倒柜的手,问:“你要干吗?”
  只见杨玲翻出了徐大武的几本小说手稿,在他眼前晃着,口气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愤怒:“我辛辛苦苦赚钱给你读书,你就每天倒腾这个?”
  徐大武更急了,伸手就想拿回稿子,却听到一声刺耳的声音——
  白纸纷飞。
  他两年来写的稿子,就这样被杨玲撕成了两半。
  积聚了几年的怒火一下就被点燃,徐大武对着杨玲大吼:“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叫文学吗?你读过书吗?你就知道在外面被人打,回家打儿子!”
  杨玲呆怔了一下,双眼赤红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徐大武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杨玲却始终沉默,最后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房间。
  后来,徐大武趴在冰冷的地上,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把那些纸张用胶布黏好。
  那上面蓝色笔迹被泪水渐渐地晕染开,绽放出无尽的悲伤与失望,满目疮痍。
  [3]
  第二天出房门的时候,徐大武看到一本簇新的笔记本躺在地上。
  他拾起来,冷哼了一声,便把它丢到了抽屉里。
  那个女人以为,只要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就能抵得上那些稿子中的心血。
  真是愚昧。
  他每天放学都直接呆在古轩轩家里,在晚上的时候才回家睡觉, 一周和杨玲碰上的次数是零到一次。
  一天,古轩轩拨弄着日历跟他说,“明天是母亲节哎,你要送你妈妈什么礼物?”   徐大武心里一咯噔,很快恢复了平静:“礼物?我估计就算我准备了都没人来收。”
  “买束康乃馨放在她床头啊,”古轩轩看了他一眼,“那毕竟是你妈妈,没有她哪有你。”
  徐大武不吭声了,低下头盘算着什么。
  晚上,徐大武回家,一开灯,发现杨玲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徐大武心知不妙,绕过沙发,很自觉地准备去扎马步。
  却看见杨玲肩膀抽动,几滴眼泪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那天晚上杨玲就那样在沙发上坐了一夜,徐大武闷不吭声地在一旁扎马步,看着沙发上那个瘦小的背影和茶几上的信,开始后悔。
  那些蓝色字迹透着少年多年以来的怨气,一笔一划,刻进这对母子的心里。
  “杨玲,别人都说今天是母亲节,我想问问你,你有资格过这个节日吗?——你的儿子:徐大武”
  [4]
  母亲节那件事之后,杨玲似乎就更少回家,每个月定时把钱放在门口,等到徐大武起床她已经不见人影。
  徐大武落了个清闲,每天排练着他的小话剧,他始终觉得,只要再捱过几年,自己以后跟杨玲,绝对分道扬镳。
  暑假的时候,埋头在家构思剧本的徐大武接到一个电话。
  “徐大武吗,你写的剧本我们制片人很感兴趣,你要不要过来谈谈?”
  徐大武礼貌地道谢,一放下电话就激动地在床上蹦跶。
  他又离自己的梦想近了一步。
  制片人很赏识徐大武的创意,他拍拍徐大武的肩膀:“小伙子,好好写,一定有成就的。”
  徐大武听了自然开心,与制片人谈了一个下午,正准备离开,突然问了一句:“您有没有听过一个叫杨三姐的替身?”
  制片人摇头。
  也对,谁会记住一个从来没有露过脸的替身,说不定那还是杨玲自己封的。徐大武觉得可悲,与制片人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刚到楼道,徐大武就看到古轩轩一脸焦急地朝自己跑来:“徐大武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妈被车撞了!”
  徐大武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跟着古轩轩一起冲向医院。
  [5]
  医院里,徐大武看到古妈妈和古爸爸正围在病床前,而床上的那一抹橙色无比刺眼。
  古爸爸一把拉他出门,压低声音跟他说:“你妈妈没事了,就是在街上被车刮伤,她太累了,让她休息一会吧。”
  徐大武点点头,指了指杨玲的一身橙色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古爸爸眼神里划过一抹讶异,“你妈妈在五月底的时候吊威亚受伤了,后来新伤未好老伤复发,根本做不了替身,他们老乡就帮她找了个环卫工的工作,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每天早出晚归……”
  “什么?”徐大武靠在墙上,眼泪掉了下来。
  “我的一个朋友也是做这行,说你妈太拼命了,就想着给你攒钱上大学,说她家孩子有才华,会写书。”古爸爸叹了口气,继续道:“大武啊,你都不知道,早些年,她一个人拉扯你,那些危险的戏都接下来,她的耳朵在一场爆破戏中被震聋,最近听力已经越来越差,所以才没能听到汽车的喇叭声……”
  徐大武泪如雨下。
  他想起杨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蜡黄的肤色。
  他想起他每次在电话里对杨玲吼着:“你怎么又不听我讲话?”
  他想起每次自己有事,杨玲都顾不上换衣服,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就赶来。
  他想起母亲节那天,杨玲在沙发里埋头哭泣的样子,应该是无比失望的吧。
  他想起他的妈妈在某个清晨,轻轻地在他门口放下一本笔记,然后无声无息地带上门。
  ……
  想到这,他发疯地往家里冲。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到这个眼里噙满泪水的少年,咬着牙,跑得飞快。
  那本被尘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扉页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看得出认真,“大武,我没文化,不懂太多,对你照顾的也少。但是,妈妈爱你。”
  这就是他的妈妈,脾气暴躁,表达感情的方式质朴又粗糙,但是却始终无声无息地爱着她的儿子,从不张扬,从不言语。
  徐大武将那本笔记本紧紧地贴在胸口,他发誓,他要买一束最漂亮的康乃馨,送到妈妈床前,待她醒来,唤她一声:“妈妈。”
  没了你,再好的剧本也黯淡。 [小说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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