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自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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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月,作品发表于《诗刊》《诗选刊》《扬子江》《星星》《飞天》等刊,并入选《内蒙古七十年诗选》等各类选本。《诗选刊》第三届诗歌高研班学员。

扫屋记


  扫一屋如扫天下雪。
  干净的垃圾太多了,雪太多了——
  语言的,思想的
  以及思想背后的……
  一只手显然不够用。
  借来敝帚俩,愚公移山之箕畚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之马驷。
  一边扫雪,一边下雪
  一边铲雪,一边下雪
  一边运雪,一边下雪
  直至把自己扫成一个雪人
  把一屋扫成两间雪屋。
  雪的天下终究是雪的天下。
  不扫也罢。

小葱吟


  你不在歇后语里拌豆腐
  清白无需表白。
  也不在菜谱上煎鸡蛋
  有谱不必摆谱。
  你一直留守在
  通向城市的村口
  留守在一畦一畦的春天里
  你无意诱惑每一个远行的人
  这让诱惑,无法成为美好的罪证。
  你和谁都搭——
  阳光、流水、微风、月色
  馒头、煎饼、莜面窝窝
  落满蝴蝶的羊角辫
  蜡染了草香的碎花袄
  肥腻的岁月_那些滚圆的
  男人和女人。

洗春


  猫在窗口叫它的春天。
  从音色和音质上判断
  它叫的不是对面楼里乔迁的小仓鼠
  也不是隔壁的森林猫。
  鸟在窗外叽喳它们的春天。
  那么多多嘴的麻雀,它们嘴里的春天
  其实比春天本身还要少
  还要沉默——
  永不被夸张的拟声词
  打破的沉默。
  一手掌灯,我在水池边洗刷我的春天。
  几分油腻,几分烟熏火燎
  被几分流水带走的几分惆怅
  春天真脏啊
  我要换一条更干净的河流
  重新洗涤它们。

致饭黏子


  凌晨,猫又开始叫春了
  这个春天就是被它一声声
  叫碎的。小碎花开满了
  我的皱巴的苎麻围裙。
  从蛋壳里磕出毛茸茸的鸡雏
  从字条中救下刚跃出龙门的草鱼
  今日下厨,我不用刀俎
  只用指尖按压炉火的脉搏,搓捻
  勒巴达上,颗粒粗糙的生活……
  当我坐下来,坐在阳光对面
  咬文,嚼字,吃安眠药
  听你对着墩布、扫帚、饭黏子
  隔空喊:早上好
  我的爱人,你是这世上
  最性感的男人,我仍是你
  莫名流泪的小妖……

韭菜吟


  无所谓厄运
  杀头己成常事。
  不过是鸿鹄引颈
  这头上之物
  能绿一天就算一天吧。
  只要你不斩草除根
  午时三刻一到
  我照样一茬一茬献出
  贱命。

洋葱吟


  让我们用失火的嘴唇
  和带电的舌尖盘点一下
  爱情里,除了欲望和欲望
  还剩些什么。
  山重水复,道路被暗柳明花
  一层层打开——
  宽衣,解带,剖腹,产子……
  一本辛辣的简历,从头翻到尾
  忽然泪流满面。
  所谓相知,不过是
  你叫洋蔥,我叫大葱。
  还有一头蒜就住在隔壁
  人们称他老王。

大蒜吟


  注定会被活剥一层皮
  肉体的和灵魂的。
  注定会被捣碎在粗砺的石臼
  和重口味的唇齿间。
  你抱紧的兄弟或自己
  终会失散在人群里,失散于
  一粥一饭一缕炊烟里
  偶尔,望着天地间
  漏星星、渗月光的屋顶
  你会奔命似地陷进
  一方粗陶旧瓷里
  牢牢抓住泥土
  一如攥紧母亲的双乳。
  而饱食者有所不知
  蒜苗和蒜头之间,始终不会发生
  脱胎换骨的事。

辣椒吟


  没有比你更辣的妹子了。
  如果我是男人,必娶你为妻
  赶上马车,带上你的辣姊
  去僻远的乡间
  建一个红火的王朝。
  煲最辣的鸡汤
  不贡帝王不敬神,只喂爱人
  柔软的舌尖和滚烫的嘴唇。
  饮最辣的酒,吟最辣的诗
  与最辣的兄弟邀最辣的明月。
  除了味蕾对辣椒的怀想
  我没有更多辛辣的线索。

上元吟


  明月还在杯盏里,天狼
  隐没于传说里。中元出生的人
  有上元的舌尖儿。
  灯影是最难猜的灯谜
  尤其是叠加了摇摆的夜风后。
  飞雪扑打过的谜底
  泥泞一片。
  今天遥远,我们还走在路上
  深一脚,浅一脚
  说好的快乐,还没赶来。

煮妇说


  而我们腾出更多的双手来   接过新的旧的日子,毫无难度。
  我是说,桃花已经笑裂了嘴
  在墻体的某个敏感部位。
  月影还困在蛛网里。
  一张纸捆绑着两颗糖的甜蜜
  以及江山牢不可破的腐朽。
  我是说,我己无力推翻
  这五十八公斤圈养的赘肉。
  我需要炊烟一样袅袅的身段。
  而插入体内的夜
  太锋利,太僵硬,像一把刀
  妥妥地回到了——刀鞘。

与猫书


  请允许我以一只男猫的身份
  给你写封情书,我的小袜子
  第一句不写亲爱的,最后一句也不写吻你。
  我们不需要演戏。我只用我39度的体温
  在你滚圆的小腹上写:早安,晚安
  把我一生的心安写进你危险的子宫。
  写母亲,我孩子的母亲。
  写孩子,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也写写我们,写晒太阳时
  发生的最享受的事情。
  许多词,己被人类用坏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从所谓的天理那里
  从所谓的主人那里,解救我们自己

与女儿书


  一朵花总批评一枚果实太嫩
  这是不是一个问题?
  一朵花总拒绝上蝴蝶的当,上蜜蜂的当
  这是不是又一个问题?
  问题是花与果实都不觉得它们是问题。
  那么,问题又来了:
  花朵能不能不像花朵?果实能不能不像果实?
  答案不唯一,就是没有答案。
  爱不唯一,就是没有爱?

无字书


  一座山突然间缓慢下来
  必是怀了陡峭的心事。
  它再也懒得换上春装
  更无心,顺便拐走
  人家的柴门犬吠、笔底炊烟。
  它只潜心于一事
  一丝不苟,从两鬓开始粉刷
  谢顶的中年
  直至把发际线上的夜一一涂白

水患记


  裸睡在大海的口腔里
  被波浪吻醒……
  很久以前做的一个梦了。
  每每想起,体内还会落雨
  但不会涨潮了。

耳病记


  耳朵疼的时候
  吹过乡音的风也在疼。
  揉一揉,手指碎了
  热敷和冷敷
  用麦芒针灸合谷穴
  是神赐的偏方。
  我还在用。
  据说,神也在用。
  他们的耳朵也疼。

瘦身记


  今日,寺庙前斩发二两
  不以短长论,以重量论。
  今日,寒风中减衣三斤
  不以薄厚论,以重量论。
  今日,登云梯,俯皓首
  拭天空千钧,扫大地万吨
  不以肮脏论,以重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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