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开往西藏的病毒号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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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西藏疾驰的青藏铁路列车。摄影/ Henry Chen

病毒号列车


  列车停靠在西安。西安是个大站,停靠时间时间9分钟。
  “咳-咳-”轻咳了几声,3000滴飞沫粒子在车厢里浮动,50万颗病毒在空气中寻找新的宿主。
  10个小时前,“他”从家乡随州来到武汉,在武昌火车站上车。上车的时候已近半夜,躺在铺位上,头枕着咣当咣当的铁轨声。
  后天就是除夕了,他将要度过人生中的第34个春节。没人会选择在除夕前孤零零地离开家乡前往拉萨旅游,要么是归乡的游子,要么是单位领导派下的任务。
  就在他踏上这趟开往西藏拉萨的Z264列车的3个小时后,“武汉封城”令公布:1月23日上午10点,武汉将封闭所有的空中、公路、火车等离汉通道。
  如果他再晚一天出发,或许故事的结局会被改写。但这个晚上,他在13车厢16间的逼仄上铺安然度过。直到早上一觉醒来,浑身有些发热,他索性继续窝在上铺的被子里。
  醒来的旅人,刚上车的乘客们,在一米宽的过道里来回走动着。或许下铺还坐着正削着苹果的母亲?或许中铺还卧着一位探出脑袋,正拧着保温杯盖子的藏族小伙?或许斜对面过年回家的学生,一边唠着家常,一边吃着早餐?
  15分钟后,他上车的起点武汉,马上就要封锁。早在疫情悄然聚集爆发时,彼时还叫做“新型冠状病毒(2019-nGoV)”的肺炎并没有引起广泛的关注。直到谣言成为了真相,直到人们不敢相信真相。
  2003年爆发期间,SARS在全球范围内杀死919人,总共感染8422人。如今,武汉一个城市的死亡人数就比这个数字还要多。
  钟南山团队发表的研究表明:“新冠肺炎病死率为3.06%,远低于SARS(9.2%),但传染性与SARS相当,基本传染数RO达到3.77。”(《2019年新型冠状病毒在中国暴发的传染病学和临床特征》2月9日)
  与数字相比,人们更关心今天和明天。武汉封城后的一系列问题应运而生:食品物价会不会疯涨?疫情会因此得到有效控制吗?封锁武汉对城外有利,那么我们武汉人怎么办呢?……一切问题都直指一个核心:武汉安全吗?我们安全吗?
  春节的武汉,本应该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新年气氛中,此刻却成了一座人心惶惶的城市。
  列车上响起了广播:“本次列车是由广州站始发,终点站拉萨。开车时间是9点45分,列车还有5分钟就要开车了,有上错车的旅客和拿站台票的朋友请下车。”
  13车16间又响起了咳嗽声。
  病毒接触细胞,结合受体,融合细胞膜。像打怪、通关、
  升级一样,一路打通到肺组织细胞,终于迎战了大boss,与AGE2靶点结合——入侵人体。通关。
  得逞的病毒开始自我复制,造出更多的病毒。
  1月23日上午9点45分,窗外的风景开始模糊,新空调列车开始送风,空气流通。
  绿色的2264号列车缓缓移动,继续奔赴下一站,兰州。之后的几个大站是西宁、格尔木、那曲。
  终点站是拉萨,中国最后一片未被病毒感染的净土。

蝙蝠粪,温水服用


  离武汉汉口火车站700米远的华南海鲜市场,是最早爆发出聚集性病例的地方。
  海鲜市场占地总面积5万平方米,上千家商贩在这里售卖海鲜、水产、干货等食品。这里也是华中地区集中贩卖“山珍”野生动物的重要集散地。
  走进一家餐厅,你会发现菜单上赫然写着:活孔雀,500一只;蜈蚣,5元一条;活竹鼠,85一只;活梅花鹿肉,50一斤;活果子狸肉,130一斤。就连曾经疑似引起非典恐慌、人人喊打的果子狸也明目张胆地成为了人们的盘中餐。
  菜单上特意注明:该店提供“活杀现宰、速冻冰鲜、送货上门”。
  人类一直以来的“贪痴嗔”,以及早期种种科学研究,不禁让人进一步怀疑——华南海鲜市场,就是一切的源头。
  但随着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上的论文发表,我们才知道前四名感染者中,三人都没有华南海鲜市场暴露史。其中,首例感染新冠肺炎的患者发病日期为2019年12月1日,没有证据表明其与海鲜市场有联系。论文的数据还显示,前41宗案件中有13宗與海鲜市场无关。
  基于2019新型冠状病毒的27个公开共享的基因组序列,进化生物学家克里斯蒂安-安德森在《柳叶刀》中的文章分析道:“病毒应该早在10月1日就拥有‘共同的来历’。”
  他说,有人在海鲜市场外被感染,然后再将病毒带入海鲜市场,这是他们预测模型与数据相符的三种可能性之一。
  此外,安德森分析得出的另外两种病毒源头是:一群被感染的动物;进入该市场的单个动物。
  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研究员石正丽团队1月23日发表文章称:“一种新型冠状病毒的发现及其可能的蝙蝠起源”。该研究表明新型冠状病毒的自然宿主最有可能是蝙蝠,它与云南菊头蝠中存在的RaTG13冠状病毒一致性高达96%。
  世界卫生组织之后的最新研究也称:新型冠状病毒与其他已知的在蝙蝠中传播的冠状病毒存在关联,更具体地讲则是和蝙蝠亚种菊头蝠存在关联。
  蝙蝠传染给人类?
  虽然研究显示自然宿主很有可能是蝙蝠,很多臭名昭著的传染病如埃博拉病毒、SARS病毒均源自于蝙蝠。很多人随即提出质疑:这个时节蝙蝠还在冬眠,不太可能是从蝙蝠直接传染到人类。
  其实未必。
  会不会是湖北神农架林区,抑或是毗邻湖北的贵州喀斯特山洞的村民,为了采集“夜明砂”,而贸然闯进了冬眠中的蝙蝠山洞?   “夜明砂”就是蝙蝠粪便,是《本草纲目》中记载的中药药材,“治疗盲障翳之翠药”。古人向往黑夜中飞行的蝙蝠,认为它们夜视力奇佳,故中医中以形补形治疗眼疾,取之粪便服用。
  “此药可清肝明目、散阏消积,主治青盲、雀目、目赤肿痛、白眼溢血、内外翳障、小儿疳积、瘰疬、疟疾。”
  在咨询一家主打贵州山洞采集新鲜中药材的淘宝店家时,店主高深莫测地对《户外探险》记者说道。
  这家以贵州山洞手工采集夜明砂为特色的店铺,正是采自西南山区中华菊头蝠的粪便。
  在咨询夜明砂的服用方式时,店家说:“可研末调涂外用,或泡温水服用。”

“肺部像棉絮一样全白了”


  他有些发热。列车员发现了他的症状,鉴于是敏感时期,2264列车13车开始实施隔离。
  马女士来自河南郑州,与他同乘一趟列车,只不过在隔壁14车。她原计划“陪老妈重游西藏”,本想改成飞机飞到拉萨,后来发现这趟车在武昌站不停车,以为这趟车与武汉不会有交集,于是备足了口罩消毒液继续按原计划乘车。
  有一次,同在一个车厢的对面乘客抱怨说,隔壁车厢走不过去,门锁着。
武汉华南海鲜市场的一个角落。原制图/南华早报;摄影/Simon Song

  在格尔木加氧封闭车厢时,她们听列车员说隔壁有位发烧的旅客。“当时只觉得应该是初到高原的人有高原反应了。”她回忆道。
  等火车到了西宁换为加氧车厢时,她们发现隔壁车厢管控得更严格了:“之前只是隔着门,看到有随车医护在那边忙活,与他相邻的旅客好像都被暂时安排在隔壁包厢。”
  这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觉得有点后怕。母亲在医院工作,上车前准备了免洗手消、口罩等全套的防护装备,自带泡面和食品,全程连餐车也没有去。“但是不能确定同车人,所以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尽量给自身消毒。”她说。
  还有太多不能确定的未知。截至2月18日,还没有人明确地知道人类是如何感染上新冠肺炎的,只有无限接近真相的推论。
  世界卫生组织给新冠肺炎起了个新名字“COVID-19”,但还有太多未知:“疫情开始之初新型冠状病毒传播至人的路径尚不清楚。”世界卫生组织在微博中说,“目前,最有可能的假设是,有一种动物作为中间宿主进行了传播。”
  华南农业大学团队分析了1000多份宏基因组样品,通过分子生物学检测,以及对病毒的基因组分析后发现,穿山甲携带的病毒株与目前感染人的毒株序列相似度高达99%。
  他们推断,穿山甲——世界上被走私最多的哺乳动物——就是新型冠状病毒的中间宿主。
  检索2019年走私穿山甲的新闻,你会发现从2019年3月的155只穿山甲走私案,到12月浙江温州缉获10.65吨穿山甲鳞片,人类对穿山甲的捕捉、贩卖、走私从未停止过。
新冠病毒传播路径推测。原制图素材/Vigorous Cooler/知识星球

  无论是蝙蝠还是穿山甲,即使自然中的小动物身怀百万种病毒,它们从来都无意将病毒带到人口密集的都市,反而是人类对野生动物的追求从未停止过。人类再一次栽在了自己的手中。
  在众多未被查获的走私穿山甲中,只要有一只携带病毒的穿山甲贩卖到市场上,就足够造成这次病毒在人间的大扫荡了。
  事实上,在克里斯蒂安·安德森博士推断的病毒爆发初期阶段,去年10月份,武汉一位公交车司机(@华而不实啊华)在车上听到一名乘客的对话,他后来在微博上回忆道:
  “我不禁想起2019年10月初的一天,一操外地口音乘客在武昌雄楚大道BRT卓刀泉南路S1站(省肿瘤医院在附近)上车,上车就不停的打电话(带着哭腔)说:‘已经半个多月了,咳嗽、哮喘,听说土方,穿山甲能治哮喘病(可能还有其他土方子),已在武汉几个大市场买穿山甲(都是现杀活宰),效果不怎样,可能是吃少了或不是正宗野生的,帮忙在云南搞点正宗野生的穿山甲。’
  “掛了这个电话后马上又联系另一个人,也是同样的说搞正宗野生穿山甲的事,车过了楚平路站路还在焦急地电话联系购买野生穿山甲的事。”
  会不会这就是病毒从蝙蝠传染到穿山甲,再从穿山甲感染到人类的过程?
  微生物学、病毒学博士Vigorous Cooler在知乎上假设这样一个场景:
  在闷热潮湿的喀斯特西南山区,一只喜欢潮湿地带的穿山甲,爬进了幽暗的洞穴。冬眠的蝙蝠悬挂在洞穴内的钟乳石上,地上铺满了松软的蝙蝠粪便。带有病毒的粪便在潮湿环境中可以存活几天,这些蝙蝠粪便感染了穿山甲。
  人类捕获了这只被病毒感染的穿山甲,在贩卖至华南海鲜市场,或在宰杀过程中,病毒进入了一名武汉人的口鼻,并顺着呼吸道进入到肺部,入侵整个身体并感染了身在熙熙攘攘的华南海鲜市场的0号传播者。
  当然这只是可能性之一。在得出确定结论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1月24日下午16:45,“他”终于虚弱地走下了列车。
  一股冷空气袭来,拉萨的气温比武汉低了将近20℃。“咳-咳-”果然,拉萨海拔高,呼吸更困难了。或许在稀薄氧气的作用下,他把自己的病情当成了高原反应?
  他并不知道是高海拔的问题、是发烧的问题,还是温差的问题,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来拉萨”,事后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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