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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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翔明白,就像十九岁那年的光阴再也不能回来一样。他和那个飘着茉莉花香的姑娘,永远的擦肩而过了。
  来拜祭的亲朋渐渐散去。苏翔扭头看了一眼苏明伦。恭敬的神态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他知道父亲并不怎么喜欢自己,就像知道母亲只是被他随意丢弃在乡下的糟糠之妻,就像知道苏明伦在上海的家里,有个婀娜妖娆的“阿姨”,
  但刚刚,苏明伦叫他跟自己去上海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像个木头人一样,机械地从灵堂上转身,然后回房去把随身的衣服扔进了行李箱。第二天一早,坐上父亲的奔驰,离开了与母亲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家。
  遇见陆茉优的时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落拓的光景。
  初到上海,事事处处不合时宜。父亲安排他去富家子弟扎堆的贵族学校念书。他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他上学晚,十九岁了才念高三,成绩也不怎么好。而且那稚嫩纯良的面相和带着浓浓乡音的话语,经常被人看轻和戏弄。
  实在忍不住了,他跟父亲提出退学,却被苏明伦痛骂一场。毕竟还是十八岁的叛逆少年,心里忿忿不过,扭头就掉门出走。
  可是,陌生的城市里,他根本无处可去。鬼使神差地,苏翔第一次走进了迪厅。找个角落坐下,他把口袋里剩下的钱全部都换成了酒。
  狂躁而迷离的气氛里,他看见一个白衣服的女孩子穿过亢奋的人群,径直向场子中央的舞台走去。她经过他身旁时,苏翔闻到她群角上漾开一缕清幽的茉莉花香…一
  醉意笼上来,大脑开始昏沉。女孩的领舞下,人群开始疯狂。苏翔却倚着壁角,差不多要昏睡过去。
  人群却突然喧闹起来。抬起头,只见一个显然是喝多了的中年男人动手动脚地拉扯着那个女生,非要把她拉下台子来陪酒。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苏翔走上去与他理论。记不清是谁先动的手。只记得来来回回,人影交错,他似乎是占了上风的。可就在他把女孩护在背后的瞬间,一阵轰鸣在头顶炸响。然后,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地上。’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
  他躺在医院的床上,头炸裂般地疼。在家里躺了几天,苏翔的伤渐渐好了起来。可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却始终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很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之后有好几次,放学回来的路上,他绕到那家酒吧。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不由就笑自己。只不过是偶然经逄的陌生人罢了,别说名字,就连她的长相,他都没有看得太清。只记得那一缕素淡的花香,和浓妆掩映下一期双明如剪水的眼睛。
  两年后。
  五月微热的天气里,苏翔硬着头皮,被父亲带去参加生意上例行往来的酒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已经渐渐习惯了上海的生活,不再是初到大都市的青涩少年。乡音渐渐淡了,他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大学,并学会了在周末跟着父亲出去应酬。
  觥筹交错的间隙,苏翔一个人在酒店花园一角的阴凉里躲清静。然后,便看到花木扶疏的铁艺墙外,走过一个素衣的姑娘。一如安妮宝贝笔下的女子,穿棉布的长裙,麻花辫随意在脑后挽成个髻。
  隔着粉蔷薇那葱笼的花枝,苏翔定定地注视着她。那鼠眸子重叠上记忆里明如翦水的眼睛……两年前酒店里发生的一幕风一般掠过眼前一一是她!当初那个在酒吧里领舞的女生。
  恰是这个时候,那女孩突然顿住了脚步。她转过身来,看着他所在的方向,绽开一个纯净甜美的笑容。苏翔以为是她认出了自己,便朝她挥了挥手。可她却并不应承他的招呼,只是灿烂地笑着,然后走近,小心翼翼地从花枝上折下一朵怒放的蔷薇。
  直到她离开很久后,苏翔才恍然悟过来:浓荫掩映下,她并没有看到站在花墙后的自己。停下脚步,不过是为了攀折一朵五月里盛开的花。
  人若有缘,便总能相见。
  很快,苏翔和她再一次邂逅。学校间联谊的舞会上,这个叫陆茉优的女孩侧着脑袋,一脸俏皮地问他:苏翔,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苏翔愣了一下。这句话让他心底生出一丝异常温暖的悸动。可是最终却是摇了摇头,矢口否认。一如在人群背后买醉的自己。当初那个在迪厅领舞的姑娘,想必也该是陆茉优最落魄的时光吧?他想,她大概不会愿意有人知道她那段过往。
  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吗?他是意气风发的才子,她是巧笑嫣然的佳人。苏翔想,这大概就是天赐的缘分吧?老天注定让他和陆茉优在最美好的时光里爱上对方。
  想到这些,苏翔忍不住看着身侧巧笑嫣然的茉优。而后很自然地便牵了她的手,滑入舞池。
  很久以后,苏翔还记得那天。
  一一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洒进来,落在茉优脸上。那张面孔上的笑容是那么的明媚。空气里淡淡流淌着的华尔兹里,有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苏翔大四的时候,苏明伦把生意做到了日本。
  钱越来越多,家里却一样不安生。从苏明伦和阿姨两人压低了声音的争执里,苏翔常常听见阿姨指着苏明伦的鼻子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外面偷着养了个小妖精…”
  苏翔懒得理他们。他回身上楼去,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跟父亲说说茉优的事情。
  转天,散了课,他去找茉优。她的同学却对他说:茉优她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上课了。
  苏翔一愣。茉优已经三天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心头一紧,赶紧就奔去了茉优住的地方——
  却在楼下,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
  苏明伦的车。
  苏翔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楼道里远远听见苏明伦的声音里夹着隐隐的怒气和威胁:“离开他,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离开他。房子也好车子也好,你要么都可以。”
  他想也不想,便推门冲了进去,挡在茉优身前。
  “爸,茉优不是您想象的那种女孩子,她……”
  下一刻,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苏明伦气得手都在抖,“你竟敢为了个舞女顶撞我?!”
  “不要侮辱茉优……”
  “你知道什么?!”苏翔的话没说完,就被苏明伦生硬的打断:“不是我想象的那样?那你且问问她,她的衣食是谁在供养,这房子、还有她读大学的学费,都是怎么来的?!”说罢,苏明伦扬长而去。
  茉优的眼中闪过一抹忧郁,但最终,她还是走过来,拉张椅子坐在苏翔面前。
  她优雅地点起一支烟,在苏翔惊诧的目光里,从容地绽开一朵纯白的微笑。
  然后,苏翔听到了一个俗套而残酷的故事:出身寒微,父母双亡。为了生存,为了可以供自己继续读书。她选择了在灯红酒绿中出卖自己的色相。
  “你从不肯承认你以前见过我。但其实,你没忘吧……当初你在迪厅里救过我一次。”
  几年前苏翔看到的一切,她受到客人的骚扰,拉拉扯扯的一幕,于她而言,其实不过是司空见惯的欲拒还迎。只是没想到,在那种地方,竟还会有人像英雄一样跑去解救她。“我在那种地方混迹了那么久,只遇到你一个傻瓜。”
  她把他送回家,转身回到浮华的名利场上。然后,很快便遇到了一位“先生”。“先生”给她买了房子,将她包养起来,供给她衣食和学费,还有每月不菲的零用钱……
  “没想到后来我又遇见了你。”茉优把抽剩的半支烟丢在一旁的花盆里。素白的茉莉花瓣被灼烫的烟头烧成一片焦黄,她却不理,只是转过身去。“我想,与 其把自己的后半生交托给年老又不肯给我名分的‘先生’,倒不如钓上你,飞上枝头做凤凰。所以……我接近你,讨好你,让你觉得我喜欢你。——只是没想到,我的如意算盘,那么轻易就被你父亲给识破了,”
  “我不相信。”苏翔说。他想起她在紫藤架下伸出手指和他拉勾,想起他在皎洁的月光底下吻她的脸,想起……他们曾经幸福得像两个孩子。
  “信不信,由你。”
  苏翔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抽去了五脏六腑。整个人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还有那支抽了一半的姻,孤独地停在茉莉花上。素白的花瓣被烧糊了大片,烟灰也已经蓄得很长很长。却都迟迟不肯落下。似一个欲言又止的故事。
  那一夜特别漫长。
  苏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纠缠到半夜,终于披衣起来奔出了家门。一一他想清楚了,陆茉优曾经做过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相爱。
  她若是真有企图,完全可以像电视剧里演的坏女人那样,在他面前做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博取同情。她没必要说出真相。为了让他死心,才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摆到他眼前来……
  他想,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可是,当他叩响茉优的房门时,却始终都没有人来开门。不耐烦的邻居推开窗户,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找陆小姐吗?她已经搬走了。”
  苏翔颓然地坐在地上。
  两个月后,万念俱灰的苏翔去了日本。集团在日本的生意需要人打点。夭折的爱情,也需要时间去疗伤
  他以为,这一转身,便水不会再见了。
  却没想到,五年后,当他接到父亲病重的加急电报马不停蹄地赶回上海后,病床边第一眼看到的女子,竟会是……
  茉优。
  苏翔愣在那里。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还是阿姨从外面进来,打破沉闷——“苏翔,这就是爸爸的那个……哎我说Anli,你也别愣着呀,赶紧打个招呼……”
  四目交错的一瞬之间,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异和愤怒。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以为远离他生命轨迹的女子,居然用这样荒唐的身份,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心里最后的一丝等待和希冀,轰然倒塌。
  那晚,就在父亲的病房外,她告诉他五年前没有说完的“真相”。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照顾我的‘先生’吗?”她眼里闪过一丝晶莹,“安置我的生活,供我读书,把我培养成一朵交际花,然后要我做他情人的那个人……就是你父亲。”
  所以,当她跟他摊牌,说自己爱上苏翔,请他放过她的时候,苏明伦怒不可遏。而当她知道苏翔就是他的儿子_除了让苏翔死心之外,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世界那么大,却又那么小。小到甚至不容许她转身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父亲病好了一点,苏翔便搬了出去。
  这一年她二十九岁。英俊,干练,风度翩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木讷的乡下少年,页不再是那个为母亲抱不平儿沉默锐利的孩子。甚至,她跟“阿姨”的关系都缓和了许多。毕竟,有什么是时间磨不平的呢?
  苏明伦是癌症晚期,来日不多。所以,当她说项在有生之年看苏翔成家时,苏翔很快便点了头,并迅速跟在东京认识的女友订婚。
  未婚妻云青,知书达理且优雅得体,也算得上时知性美,可是常常,苏翔看着她,泪光就会落到阳台上那一片茉莉花上去。云青小心翼翼地探询:“这花,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苏翔没回头,淡淡回答说:“茉莉是我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朵。
  从始至终,并不提及他的这个习惯是为了记住一个人。
  陆茉优。
  他和她,只有曾经,没有以后。微微背转过身,从此便是,咫尺天涯。
  苏翔明白,就像十九岁那年的光阴再也不能回来一样,她和那个飘着茉莉花香的姑娘,永远的擦肩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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