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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启玉就像童话中的那头狮子王，扎根于博山的环绕之中，苦苦修炼近三十载，方得以纵横丛林之间。
然而当他走出丛林，想借用钢铁继续编织王者梦想的时候，却无奈编织出一个钢铁一样的笼子，将自己困在里面。
3月15日，北京，大风，倒春寒。东四环外青年路，北京万杰医院大门紧闭，整个门诊大楼内显得冷冷清清。“早就关门一个多月了，好像是因为山东万杰那边欠债了。”在门口执勤的保安告诉记者。
几乎同时，青岛，微风拂面。海尔路59号，青岛万杰医院，整个门诊大厅空空荡荡，无病人也无医护人员，但已有部分戴有“青医附院”胸牌的工作人员开始清点工作。经过两个多月的协商，青岛医学院附属医院正式并购青岛万杰医院。
危机来临最明显的证据是公司公告。
前不久，万杰高科刚刚发布了一则公告，披露了6起诉讼案。这些诉讼无一例外，都是各银行向万杰集团、万杰高科及其旗下公司追索借款，涉及贷款本金共计5.2亿元。各大银行突然间起诉万杰集团，堪称向“万杰系”的“集体诉讼”。
至此，万杰投资20多亿元的钢铁项目不仅深深陷入泥潭，还把整个集团拉进了深渊。
曾经风光无限的万杰集团怎么了？净资产过百亿元，拥有60多个子公司和分公司，主导产业涉猎纺织化纤、医疗医药、教育、钢铁等四大行业，位居山东省百强民营企业之首，全国500强企业位列第232位的巨无霸……怎么会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4年前的那次决定
走进万杰集团董事局主席孙启玉的办公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照片，都是孙与国家领导人和著名企业家的合影。资料显示，孙启玉是全国劳动模范，第八、九、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同时还是博山区党委副书记、岜山村党委书记……可谓光环笼罩。
58岁的孙启玉面容和蔼，面对记者的提问，似乎有很多难言的苦衷。
万杰集团面临的困境，缘于4年前的一个决定——那一年孙启玉挥资进入钢铁行业。
那是2003年，全国“两会”期间，停产多日的淄博钢铁有限公司濒临破产，各种矛盾开始集中爆发，职工纷纷上访。而且在博山区的几个大企业中，银行贷款都是互相担保的。一旦淄博钢铁这个环节断裂，将引发连锁反应。这种情况下，银行和地方政府都不能容许淄博钢铁破产，唯一的出路就是对其进行重组。
博山区常务副区长，手中拿着一份接收淄博钢铁有限公司的意向书，找到正在北京参加全国人代会的孙启玉，希望作为区里最大企业的万杰集团尽快伸出援助之手，至少先做出承诺，以稳定职工情绪。
担任着博山区委副书记的孙启玉本能地认为，在维护社会稳定方面，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他也很犹豫：“咱是搞医疗、搞教育、搞化纤的，对钢铁行业很陌生，可以说，我当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个事。但是在电话中与公司的几位主要董事做了简单沟通之后，我在意向书上签了字。从此，万杰集团开始介入钢铁行业。”
从2003年3月开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万杰集团投入自有资金和银行贷款4.2亿元，迅速使淄博钢铁恢复了生产，3000多名职工的饭碗暂时保住了。
其时国内钢铁投资正热，价格和利润均处于高位，孙启玉的投资决定似乎并不草率。
9个月失去了什么
叱咤商海近30年的孙启玉敏锐地意识到，淄博钢铁产业配置的不合理是其根本败因。淄博钢铁采用的是电炉炼钢，生产的应该是高端产品，而出产的却是低端的线材，这比转炉炼钢生产的同类产品成本每吨要高出300元，根本没有市场竞争力。
于是，孙启玉果断决定，建设新项目，实现产品转型，以100万吨板材为主导产品，达产后形成300万吨钢铁的生产能力。
孙启玉有着豪爽的性格，是典型的山东大汉，说到做到。“非典”刚过，孙启玉得知美国一家钢铁企业破产，轧钢设备要转让处理。他二话没说，立即带上国内专家飞赴美国。到美国后不出3个小时，5亿元转让合同即签定。孙启玉解释说：“当时国内的钢铁投资已经显示出热度，许多大型设备根本订不上，有的订货排队都排到了三年之后。所以我们不光是设备本身，连三年之内所用的配件我们也一次性订购了。”
但随即麻烦来了。
万杰集团在其东邻的大庄村租赁1700亩土地进行新项目建设，在工程建设过程中，因为土地附着物补偿等问题，与大庄村产生纠纷。孙启玉不得已让项目建设停工，转而在淄川区另寻一地开工建设。然而，类似的问题也出现在了淄川区建设工地，在已经投入3000万元铺设了电缆的情况下，万杰集团在博山区政府的协调下，又将建设工地转回了大庄村。
屋漏偏遭连夜雨。工程转回大庄村之后就遇到连日阴雨，施工无法进行。这样一来一去，9个月的时间耽误过去了。
对瞬息万变、生死时速的商场来说，9个月已足以让一个企业窒息，哪怕它像狮子一样强壮。
沦陷滑铁卢
转眼到了2003年12月，对已呈现过热气氛的钢铁投资，国家开始进行清理整顿。就在万杰集团原地踏步不前的9个月里，山东省内一家国有钢铁企业，从荷兰引进了类似的二手设备，并迅速上马，效益居然还不错。也正因产品结构趋同的原因，这家钢铁企业向国家有关部门“告状”，万杰集团的钢铁新项目遂成了被清理整顿的“典型”。
2004年3月和7月，国务院调查组两次到万杰集团调查。听了孙启玉的汇报后，调查组表示同情。但是，万杰集团的钢铁新项目当时只是经过了淄博市经贸委的批准，并没有按照相关程序报请国家发改委审批，属于违规建设项目，只好停下来。
之后，“实力强大”的孙启玉经过了多方努力，国家发改委终于在2005年5月批复同意项目恢复建设。
然而，不幸的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就在万杰集团正要复建钢铁项目的时候，被烧红了的钢铁市场开始降温，国内钢铁产业遭遇全面滑坡，许多钢铁企业一夜亏损。同时，山东省决定对省内钢铁企业进行重组整合，万杰集团盘活既有投资的愿望再次遇到障碍，雪上加霜。
接着，宏观调控下各家银行开始抽回贷款，不再续贷。到2004年12月，到期银行贷款达到6亿元，万杰集团的资金链面临断裂危险。银行的这一做法，无异于釜底抽薪。而此时，万杰集团在钢铁项目上的投资已经达到23亿元。
在这种情况下，万杰集团向省里打报告要求协调银行关系。也是在省领导的直接干预下，7家银行组成了“万杰集团贷款俱乐部”，承诺不再抽回贷款，同时，按照原来的贷款比例，再给万杰集团增加2亿元的流动资金贷款。事实上，“贷款俱乐部”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不再抽回资金，承诺的2亿元新增信贷大部分也没有落实。
在银行信贷资金抽回三分之二的情况下，万杰集团无法再保证银行利息。于是，到2006年11月份前后，萬杰集团开始停止偿还多家银行的利息。此举便引发了本文开头所描述的多家银行对“万杰系”的“集体诉讼潮”，更迫使万杰不得不收缩战场，变卖医院资产，缓解资金链的紧张状态。
为什么是万杰？
万杰的崛起，源自岜山村那口井的第一滴清水。
那是1978年12月，孙启玉舍弃提干机会，毅然从公社的文化站回到岜山村。岜山村穷，岜山村人一心梦想着治穷致富，他们把能干人孙启玉推上了生产队队长的位子。
孙启玉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领全村村民打井。当时，村里生活困难，孙启玉每天都要派人担个挑子挨家挨户募集小米和绿豆，回来给打井队熬稀饭。就这样，一年零两个月过去了，当村子里的小米和绿豆快被敛空时，奇迹出现了。1000米长的钻杆，打到650米时，黄黄的泥水逐渐变得清澈透亮。从此，村委会通过一项决议，把出水这天定为岜山村的“吃水节”。
在孙启玉的眼中，水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干很多事情。孙启玉认识博山染化厂的书记孙启福，他有个表弟在上海针织五厂工作。为了鉴定刚打的新井的水质是否适合染色，孙启玉马上派人带了五瓶水前往上海找到这个山东老乡，把五瓶水样送到了化验室。结果很快出来了：“此水硬度低，总碱度小，氯化物少，特别适合于氰纶染色。”
他决心依托这个“核心资源”，带领村民们搞企业。
孙启玉搞到了6万元钱和两个技术师傅，这便成就了漂染厂。就这样，万杰靠纺织业起家了，十年之间，就做到了中国纺织工业竞争力50强。
万杰成功了，孙启玉的眼界更开阔了。在他眼里，世界的未来将以高科技为主导。这又是一个天才的判断，万杰开始了它超前的扩张之路。
1992年9月15日，孙启玉花巨资创办了第一家万杰医院。他贷款投资15亿元引进高科技医疗设备，一度填补了中国医学界的数项空白，尤其是引进了全球仅四台，且为世界上第一台用于商业运作的高科技顶尖治癌设备———质子治癌系统。
万杰医院偏安一隅，却用高科技和低于国有医院近30%的费用，以及铺天盖地的广告，吸引着全国患者蜂拥而至。
接下来的扩张，让人有点眼花缭乱：教育领域，相继成立了万杰医学院、万杰朝阳学校、万杰科技学院和万杰职业中专；医疗领域，成立了万杰制药；制造领域，成立了万杰纤维、万杰制造、万杰电厂；第三产业，成立了四星级万杰国际大酒店、万杰俱乐部、万杰旅行社和万杰鼎鑫期货经纪有限公司……这个村办企业最终实现了股份制改造，成为一个股份多元化的集团公司。
2000年1月3日，万杰高科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交易。
孙启玉如此优秀，所以他获得了无数政治光环和社会荣誉。
万杰如此优质，所以看上去盘活一家钢铁企业，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反思
英国思想家罗素曾經说：“提到过去，每个时代都承认它是事实；提到当前，每个时代都否认它是事实。”这话适用于中国企业家面对机遇和风险时的思维模式。
从孙启玉的办公室出来，记者站在半山腰上的万杰国际酒店门前向下望去。远处，清晰可见被叫停的万杰钢铁厂。在整个博山开发区，万杰系的资产占据的不止半壁江山，以至于“万杰集团”的牌匾，竟挂在了博山区主干道的牌楼上。在万杰集团总部大院里，有几处破旧的青砖房屋，被包围在楼群中间，那是曾经的岜山村民房，孙启玉特意留下来以作纪念，同样留作纪念的还有那口井。
20多年前，孙启玉就有过一句豪言壮语：“地球上的任何一点都可以建成一个中心。”在变卖了北京万杰医院和青岛万杰医院之后，万杰的几乎所有资产再次收缩到岜山村这个点上。但愿，历史给它再次成为中心的可能。
如果不是急速扩张的惯性和特殊的政治背景，万杰也许不会轻易涉足高风险的钢铁领域。其实，政商之间从来都存在博弈，孙启玉也许忘了这一点。同时，中国经济越来越表现出周期性波动的特点，相应地，国家财政和货币政策也存在松和紧的循环。具体行业的波动可能更加频繁和剧烈。
产业投资有一个重要的规则就是“反周期投资”。当企业打算进入一个新产业时，一般应在该产业的低谷时进入，这时投资成本低，投资风险低，当企业进入该产业时，一般会迎来该产业的成长期。而万杰在经济周期和行业周期的波峰时段扩张，进入钢铁行业，显然风险巨大。
有追求的企业家从来不会放弃扩张的机会，但却不能忘记也有失败的可能。一方面，扩张要留有余地；另一方面，也要给自己留足遇到障碍时能及时转向的回旋空间。这一切，万杰都没有做到，它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编辑 王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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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走出丛林，想借用钢铁继续编织王者梦想的时候，却无奈编织出一个钢铁一样的笼子，将自己困在里面。
3月15日，北京，大风，倒春寒。东四环外青年路，北京万杰医院大门紧闭，整个门诊大楼内显得冷冷清清。“早就关门一个多月了，好像是因为山东万杰那边欠债了。”在门口执勤的保安告诉记者。
几乎同时，青岛，微风拂面。海尔路59号，青岛万杰医院，整个门诊大厅空空荡荡，无病人也无医护人员，但已有部分戴有“青医附院”胸牌的工作人员开始清点工作。经过两个多月的协商，青岛医学院附属医院正式并购青岛万杰医院。
危机来临最明显的证据是公司公告。
前不久，万杰高科刚刚发布了一则公告，披露了6起诉讼案。这些诉讼无一例外，都是各银行向万杰集团、万杰高科及其旗下公司追索借款，涉及贷款本金共计5.2亿元。各大银行突然间起诉万杰集团，堪称向“万杰系”的“集体诉讼”。
至此，万杰投资20多亿元的钢铁项目不仅深深陷入泥潭，还把整个集团拉进了深渊。
曾经风光无限的万杰集团怎么了？净资产过百亿元，拥有60多个子公司和分公司，主导产业涉猎纺织化纤、医疗医药、教育、钢铁等四大行业，位居山东省百强民营企业之首，全国500强企业位列第232位的巨无霸……怎么会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4年前的那次决定
走进万杰集团董事局主席孙启玉的办公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墙的照片，都是孙与国家领导人和著名企业家的合影。资料显示，孙启玉是全国劳动模范，第八、九、十届全国人大代表，同时还是博山区党委副书记、岜山村党委书记……可谓光环笼罩。
58岁的孙启玉面容和蔼，面对记者的提问，似乎有很多难言的苦衷。
万杰集团面临的困境，缘于4年前的一个决定——那一年孙启玉挥资进入钢铁行业。
那是2003年，全国“两会”期间，停产多日的淄博钢铁有限公司濒临破产，各种矛盾开始集中爆发，职工纷纷上访。而且在博山区的几个大企业中，银行贷款都是互相担保的。一旦淄博钢铁这个环节断裂，将引发连锁反应。这种情况下，银行和地方政府都不能容许淄博钢铁破产，唯一的出路就是对其进行重组。
博山区常务副区长，手中拿着一份接收淄博钢铁有限公司的意向书，找到正在北京参加全国人代会的孙启玉，希望作为区里最大企业的万杰集团尽快伸出援助之手，至少先做出承诺，以稳定职工情绪。
担任着博山区委副书记的孙启玉本能地认为，在维护社会稳定方面，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他也很犹豫：“咱是搞医疗、搞教育、搞化纤的，对钢铁行业很陌生，可以说，我当时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个事。但是在电话中与公司的几位主要董事做了简单沟通之后，我在意向书上签了字。从此，万杰集团开始介入钢铁行业。”
从2003年3月开始，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万杰集团投入自有资金和银行贷款4.2亿元，迅速使淄博钢铁恢复了生产，3000多名职工的饭碗暂时保住了。
其时国内钢铁投资正热，价格和利润均处于高位，孙启玉的投资决定似乎并不草率。
9个月失去了什么
叱咤商海近30年的孙启玉敏锐地意识到，淄博钢铁产业配置的不合理是其根本败因。淄博钢铁采用的是电炉炼钢，生产的应该是高端产品，而出产的却是低端的线材，这比转炉炼钢生产的同类产品成本每吨要高出300元，根本没有市场竞争力。
于是，孙启玉果断决定，建设新项目，实现产品转型，以100万吨板材为主导产品，达产后形成300万吨钢铁的生产能力。
孙启玉有着豪爽的性格，是典型的山东大汉，说到做到。“非典”刚过，孙启玉得知美国一家钢铁企业破产，轧钢设备要转让处理。他二话没说，立即带上国内专家飞赴美国。到美国后不出3个小时，5亿元转让合同即签定。孙启玉解释说：“当时国内的钢铁投资已经显示出热度，许多大型设备根本订不上，有的订货排队都排到了三年之后。所以我们不光是设备本身，连三年之内所用的配件我们也一次性订购了。”
但随即麻烦来了。
万杰集团在其东邻的大庄村租赁1700亩土地进行新项目建设，在工程建设过程中，因为土地附着物补偿等问题，与大庄村产生纠纷。孙启玉不得已让项目建设停工，转而在淄川区另寻一地开工建设。然而，类似的问题也出现在了淄川区建设工地，在已经投入3000万元铺设了电缆的情况下，万杰集团在博山区政府的协调下，又将建设工地转回了大庄村。
屋漏偏遭连夜雨。工程转回大庄村之后就遇到连日阴雨，施工无法进行。这样一来一去，9个月的时间耽误过去了。
对瞬息万变、生死时速的商场来说，9个月已足以让一个企业窒息，哪怕它像狮子一样强壮。
沦陷滑铁卢
转眼到了2003年12月，对已呈现过热气氛的钢铁投资，国家开始进行清理整顿。就在万杰集团原地踏步不前的9个月里，山东省内一家国有钢铁企业，从荷兰引进了类似的二手设备，并迅速上马，效益居然还不错。也正因产品结构趋同的原因，这家钢铁企业向国家有关部门“告状”，万杰集团的钢铁新项目遂成了被清理整顿的“典型”。
2004年3月和7月，国务院调查组两次到万杰集团调查。听了孙启玉的汇报后，调查组表示同情。但是，万杰集团的钢铁新项目当时只是经过了淄博市经贸委的批准，并没有按照相关程序报请国家发改委审批，属于违规建设项目，只好停下来。
之后，“实力强大”的孙启玉经过了多方努力，国家发改委终于在2005年5月批复同意项目恢复建设。
然而，不幸的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就在万杰集团正要复建钢铁项目的时候，被烧红了的钢铁市场开始降温，国内钢铁产业遭遇全面滑坡，许多钢铁企业一夜亏损。同时，山东省决定对省内钢铁企业进行重组整合，万杰集团盘活既有投资的愿望再次遇到障碍，雪上加霜。
接着，宏观调控下各家银行开始抽回贷款，不再续贷。到2004年12月，到期银行贷款达到6亿元，万杰集团的资金链面临断裂危险。银行的这一做法，无异于釜底抽薪。而此时，万杰集团在钢铁项目上的投资已经达到23亿元。
在这种情况下，万杰集团向省里打报告要求协调银行关系。也是在省领导的直接干预下，7家银行组成了“万杰集团贷款俱乐部”，承诺不再抽回贷款，同时，按照原来的贷款比例，再给万杰集团增加2亿元的流动资金贷款。事实上，“贷款俱乐部”并没有像承诺的那样不再抽回资金，承诺的2亿元新增信贷大部分也没有落实。
在银行信贷资金抽回三分之二的情况下，万杰集团无法再保证银行利息。于是，到2006年11月份前后，萬杰集团开始停止偿还多家银行的利息。此举便引发了本文开头所描述的多家银行对“万杰系”的“集体诉讼潮”，更迫使万杰不得不收缩战场，变卖医院资产，缓解资金链的紧张状态。
为什么是万杰？
万杰的崛起，源自岜山村那口井的第一滴清水。
那是1978年12月，孙启玉舍弃提干机会，毅然从公社的文化站回到岜山村。岜山村穷，岜山村人一心梦想着治穷致富，他们把能干人孙启玉推上了生产队队长的位子。
孙启玉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领全村村民打井。当时，村里生活困难，孙启玉每天都要派人担个挑子挨家挨户募集小米和绿豆，回来给打井队熬稀饭。就这样，一年零两个月过去了，当村子里的小米和绿豆快被敛空时，奇迹出现了。1000米长的钻杆，打到650米时，黄黄的泥水逐渐变得清澈透亮。从此，村委会通过一项决议，把出水这天定为岜山村的“吃水节”。
在孙启玉的眼中，水不仅可以吃，还可以干很多事情。孙启玉认识博山染化厂的书记孙启福，他有个表弟在上海针织五厂工作。为了鉴定刚打的新井的水质是否适合染色，孙启玉马上派人带了五瓶水前往上海找到这个山东老乡，把五瓶水样送到了化验室。结果很快出来了：“此水硬度低，总碱度小，氯化物少，特别适合于氰纶染色。”
他决心依托这个“核心资源”，带领村民们搞企业。
孙启玉搞到了6万元钱和两个技术师傅，这便成就了漂染厂。就这样，万杰靠纺织业起家了，十年之间，就做到了中国纺织工业竞争力50强。
万杰成功了，孙启玉的眼界更开阔了。在他眼里，世界的未来将以高科技为主导。这又是一个天才的判断，万杰开始了它超前的扩张之路。
1992年9月15日，孙启玉花巨资创办了第一家万杰医院。他贷款投资15亿元引进高科技医疗设备，一度填补了中国医学界的数项空白，尤其是引进了全球仅四台，且为世界上第一台用于商业运作的高科技顶尖治癌设备———质子治癌系统。
万杰医院偏安一隅，却用高科技和低于国有医院近30%的费用，以及铺天盖地的广告，吸引着全国患者蜂拥而至。
接下来的扩张，让人有点眼花缭乱：教育领域，相继成立了万杰医学院、万杰朝阳学校、万杰科技学院和万杰职业中专；医疗领域，成立了万杰制药；制造领域，成立了万杰纤维、万杰制造、万杰电厂；第三产业，成立了四星级万杰国际大酒店、万杰俱乐部、万杰旅行社和万杰鼎鑫期货经纪有限公司……这个村办企业最终实现了股份制改造，成为一个股份多元化的集团公司。
2000年1月3日，万杰高科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交易。
孙启玉如此优秀，所以他获得了无数政治光环和社会荣誉。
万杰如此优质，所以看上去盘活一家钢铁企业，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反思
英国思想家罗素曾經说：“提到过去，每个时代都承认它是事实；提到当前，每个时代都否认它是事实。”这话适用于中国企业家面对机遇和风险时的思维模式。
从孙启玉的办公室出来，记者站在半山腰上的万杰国际酒店门前向下望去。远处，清晰可见被叫停的万杰钢铁厂。在整个博山开发区，万杰系的资产占据的不止半壁江山，以至于“万杰集团”的牌匾，竟挂在了博山区主干道的牌楼上。在万杰集团总部大院里，有几处破旧的青砖房屋，被包围在楼群中间，那是曾经的岜山村民房，孙启玉特意留下来以作纪念，同样留作纪念的还有那口井。
20多年前，孙启玉就有过一句豪言壮语：“地球上的任何一点都可以建成一个中心。”在变卖了北京万杰医院和青岛万杰医院之后，万杰的几乎所有资产再次收缩到岜山村这个点上。但愿，历史给它再次成为中心的可能。
如果不是急速扩张的惯性和特殊的政治背景，万杰也许不会轻易涉足高风险的钢铁领域。其实，政商之间从来都存在博弈，孙启玉也许忘了这一点。同时，中国经济越来越表现出周期性波动的特点，相应地，国家财政和货币政策也存在松和紧的循环。具体行业的波动可能更加频繁和剧烈。
产业投资有一个重要的规则就是“反周期投资”。当企业打算进入一个新产业时，一般应在该产业的低谷时进入，这时投资成本低，投资风险低，当企业进入该产业时，一般会迎来该产业的成长期。而万杰在经济周期和行业周期的波峰时段扩张，进入钢铁行业，显然风险巨大。
有追求的企业家从来不会放弃扩张的机会，但却不能忘记也有失败的可能。一方面，扩张要留有余地；另一方面，也要给自己留足遇到障碍时能及时转向的回旋空间。这一切，万杰都没有做到，它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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