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山置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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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典园林中叠山置石是不可或缺的设计要素之一;亦是现代造园者必须认真研究的一个至关重要的方面。园中山林景象既可以伫立远距离观赏,亦可以登临鸟瞰园中诸景,具有实用功能以及组织、分割空间,从而增强园内诸景象的层次变化。古典园林里那些土山石岗似漫无规则,然细细琢磨,绝非草率而成,亦有一定规律可循。这个规律简言之就是用人工的设计、施工,巧妙地再现真山丘壑的意趣。用清代“随园”园主袁枚的话来说,就是“以人工而仿天造”。
  要堆出一个真山意趣绝非易事,大致需要具备三个基本条件:首先要求设计者“胸中有丘壑”,且懂得叠山置石的工艺;二要有高手艺的匠人,按照设计者的意图处理好石块纹理、体块、缝隙的堆叠;三要有好的石料,纹理、折皱、体块、形态俱佳。以上三者缺一不可。
  一、设计者
  古人在总结造园经验时已经论述到如何叠山置石,对设计者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考量。明代计成在《园冶·掇山》里就表达了设计者须具有“深意图画,余情丘壑”、“片石块石,似有野意”的叠山修养。在堆叠的假山中要呈现出真山的意境,须深求山林自然之野味,方能“有真为假,作假成真”。在这部著作中计成根据自己的实践体会,梳理出江南园林内依据不同的建筑环境如何叠山置石,形成虚实对比的经验。如叠山有“园山”、“厅山”、“楼山”、“阁山”、“书房山”、“池山”、“内室山”、“峭壁山”之别,从而提供了江南园林中不同的叠山类型和具体做法,更重要的是体现作者叠山的审美趣味。而“独岸”、“山峦”、“悬岩”、“幽洞”、“涧壑”之类,在计成看来亦是需要认真对待和讲究的。漫步在江南古典园林中,尽管那些峥嵘巍峨的假山呈现出不同时代的堆叠特征,数百年来却依然是沿着计成的步履不断前行。
  现代园艺家陈从周亦有“叠山重拙难”之感叹。他说:
  “实则真巧夺天工之假山,未有不重拙中来。盖石之美在于重拙,自然之理也,如没其质性,强求形似某物,必不能有佳构。”苏州狮子林之肖狮子叠石为后人诟病,其症结就在于不“拙”,强求形似,缺乏想象的引导。而丰富想象之缘由以及抽象美感之生成,其实就蕴含在石材质性的“拙”之中。陈从周先生一生踏勘、阅览江南园林无数,然在他眼中,苏州“环秀山庄”——清代戈裕良堆叠的假山却最为经典。
  二、筑山叠石
  纵观江南古典园林之造山,原则上不追求山之体量庞大,设计者皆以能获得山林野趣意境为上乘。以一篑之土便有山林念想为筑山叠石之要旨。
  古人在实践活动中已总结出叠山之诀:“一桩、二垫,三叠”。首先用木桩“较其短长,察其虚实”以固山基,不致因基础下沉而影响上部山石。其次是垫石,“立根铺以粗石,大块满盖椿(木)头,堑里扫于查灰,着潮尽躜山骨。”最后是叠石“方堆顽劣而起,渐以皱文而加,瘦漏生奇,玲珑安巧。峭壁贵于直立;悬崖使其后坚。岩、峦、洞、穴之莫穷,涧、壑、坡、矶之俨是;信足疑无别境。”(计成《园冶》)明代的计成说:“咫尺山林,妙在得乎一人,雅从兼于半土。”既说明设计者的重要性,但也不忽视假山之所以横生出无限的雅趣,实有赖于山石叠构之妙。这是因为设计者的想象——平面图与效果图(均为二维空间)与现场施工环境(三维空间)的不一致,对物体的高低、错落、疏密、间距等感受,会产生很大的差距。因此,在叠山置石的现场,设计者和施工人员往往会经历这样一个繁复的——推敲——放置——推敲——再放置,如此反复的循环过程,直至安置妥贴。
  就筑山而言,一般有土山和纯石山二大类。从现存的实例来看,明清时期江南园林中已很少纯用土堆的假山,基本上都是土石并用,或土多石少,或石多土少,构成峰、崖、涧、谷之类,既有较好的种植条件以取得葱郁山林之趣味,又有丰富的山景变化。
  倘若在园林中要用较少的石材做出大体量的假山,那么土胎山的做法无疑是较为经济的。其做法是按照一定的设计目标,埋设石骨,然后填土。因而有“土包石”之谓。亦有利用自然(或人工堆垒而成的)土山改造为石山。土山的一般做法是设盘山蹬道,道之两侧立面叠置石块不使露土,盘旋曲折而上,直达山顶,造成石山效果。山顶为了植树,往往坡露大面积土地,不予铺装。山峰之做法,一般采用湖石垒叠象征峰峦起伏,或独峰耸立,以示峥嵘;山脚下裸露之岩石则用山石,不仅在于观赏,更有防雨水冲刷山脚变形和挡土漫失之功效。土山之洞、隧之类的做法与纯石山同,亦是用石叠筑而成。
  除石的配置外,土山的山林气氛主要依靠植物来衬托,尤其是远观的山,其峰峦气势实际上是由于树木掩映而成。而植树之高低疏密及种类的搭配,要以突出山势来龙去脉为原则。
  苏州古典园林“拙政园”中部湖中土山以及“留园”西部土山均为土山筑法之典型案例。
  纯石山,一般来说体量较小,历来有“大山用土,小山用石”之说。纯石山多为腹空,造出洞窟、隧涵来扩大山之体形;又可作悬崖、峭壁、涧壑、石梁等类,移天缩地产生的景象较土山复杂,游览线路亦由此更加曲折有致,富有奇趣。石山设计,尤其与水的结合,模仿深山幽谷所产生的曲折、崎岖、深邃迷茫的空间特点,突出峰回路转,上下登临,曲径通幽的游玩趣味性。其突出的成就不仅在于它的静观构图,更在于游园者可以身临其境的奇妙感受。
  现代园艺家陈从周尝论叠山之法:“石无定形,山有定法。所谓法者,脉络气势而已。盖与画理一也。”他认为叠石堆山最为讲究的是要体现真山的脉络气势。其设计及构筑方式,以苏州环秀山庄为典型。
  三、石材
  明代计成《园冶》中有“选石”一章,以太湖石为首,分别讲述了十六种石材的审美特性及不同的使用要点,可见他对石材之品类、大小、形态、纹理、颜色的重视。计成对选石的意见是“石无山价,费只人工”,具体说来就是“取巧不但玲珑,只宜单点,求坚还从古拙,堪用层堆。须先选质无纹,俟后依皴合掇,多纹恐损,无寂当悬。……块虽顽夯,峻更嶙峋,是石堪堆,便山可采。”是一种很务实的态度。在他看来“处处有石块,但不得其人”,叠石的关键还在精于叠山的人。
  现代园艺家陈从周先生亦论选石材要懂得分别石之品类、纹理,山之气势与脉络皆由此而出:“石有石纹石理,不分别石之品类,不据石之纹理,焉能状如真山。……纹理不贯,焉谈山之气势与脉络者。……叠山犹作画不知皴法,如作文不通文理,岂有佳构哉。”(陈从周著《梓室余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
  就叠山石材而言,主要可分山石和湖石两类。这两类石材一般不混杂使用,如要兼用,其原则是分别叠掇,大致是山之基础部分使用山石,而出土盖面或山之峰峦则采用湖石。对山石来说,即根据岩石风化的规律和解体剥落的形式;对湖石则按石灰岩溶蚀的规律和自然产生的涡、孔形象进行叠山设计,而在施工中对石块具体的拼接更是巧妙的即兴发挥,立意深化,甚至对原设计的改进。一般来说,石形、石质、石纹、石理皆有不同,不能等而视之,如叠黄石山就要浑厚中见空灵;湖石山则要空灵中寓浑厚。
  石材中产于苏州东西山之太湖石,由于其“性坚而润,有嵌空、穿眼、婉转、峻怪势。……其质纹理纵横,龙络起隐,于石面遍多坳坎”被人视为叠石、立峰之精品。太湖石素以高大为贵,审美讲究“皴瘦漏透”之趣味,惟宜植立轩堂前,或点乔松奇卉下,或为门窗、路径之对景。有佳峰珍石者方称得名园。苏州留园以“冠云峰”为贵,即是一例。
  造园之艰苦,清代袁枚在《随园后记》中深有体会地写道:“惟夫文士之一水一石,一亭一台,皆得之于好学深思之余。有得则谋,不善则改,……默而识之,神而明之。惜费,故无妄作;独断,故有定谋。及其成功也,不特便于己,快于意,而吾度材之功苦,构思之巧拙,皆于是征焉。”有功苦亦有快乐,寓功苦于快乐之中,真性情也。
  苏州沧浪亭土山约为五代、宋元遗物;狮子林、拙政园的土山有元明的基础。而纯石(太湖石)假山堪称典范的是苏州“环秀山庄”之假山。
  造山由来已久,是中国古代造园者的一大创造,至少在汉代就已经很普遍,大部分都是清代以来的创作。造山的基本单位,就艺术而言,并非土石,而是峰、峦、坡、冈崖、谷、涧等,是设计者对此诸类的苦心经营。造山不仅具有可供观赏的作用,更具登临眺望、俯察之奇妙。法有“套云、堆云”。云者当指假山用石之层次,明清以来已形成一套程式化。
  现代园艺家陈从周先生尝论:“造园有法而无式,精在体宜(得体),妙在因借(因地制宜,借景),叠山则水随山转,山因水活,如是而已。”
  这样的意见,要求更直接的是和绘画艺术修养密不可分。明清时期著名的叠山名家如计成、石涛、张南垣之辈,都画得一手山水画,固非一般石工所能比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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