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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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二月十一日晚上九时,江一山第二次修改完他将代表上届政府作的《政府工作报告》未定稿,接到一个电话后,对秘书小于说:“许明丽对《报告》中关于经济园区建设有新的想法,我去听听她的意见。”小于问:“要派车吗?”江一山说:“不用,几步路。”边说边出了政府办公大楼。
  江一山对秘书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担心小于知道自己单独和许明丽在一起,有说不清的嫌疑。他知道,许明丽主要想向自己透露一些将要进行的换届选举的信息。
  华灯初上,长江岸边的江滨大道,一派莺歌燕舞,情趣盎然。江一山打的来到位于江滨大堤尾部、长江大桥下面的一条废弃的船上。这艘旧船,是一个叫水耗子的老板买下来改装成水上餐厅的,取名水上王宫。除经营特色菜肴长江鱼,搞些娱乐项目外,还在三楼开设了集宴请、娱乐、住宿一体的房间。它外表粗犷陈旧,内部装修豪华,桑拿洗浴、歌厅酒吧、就餐休闲,样样俱全。
  江一山是学者型干部,他平时讨厌进入这种场合。但在区委副书记武大鹏的强拽硬拖下,来此小酌了几次,之后他也习以为常,有些私人款待,也选在这儿。
  今天,他是极不情愿到这儿来的。本来,他当选区长是铁板钉钉的事,但他仍然感到危机四伏,到了人代会开幕前夕,还有一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有人向他透露,组织、纪检部门收到的检举揭发信,都是冲着即将开始的选举来的。江一山认真思索这些信息,觉得自己能否顺利当选,变数越来越大。
  江一山进了位于三楼船尾的赏澜亭。赏澜亭是水上王宫最好的雅间之一。它临江,风景独特,除可吃饭外,还有茶室、洗浴室、大床等设施。
  江一山刚刚跨进赏澜亭,他不想见却又不得不见的女人就拉他进去了。这个女人便是许明丽。许明丽细腰长腿、秀眉杏眼、圆脸高鼻、齿白唇红、笑靥深深,含情脉脉,成熟聪慧。
  “一山!”许明丽一声柔软细呼,小鸟依人般扑过去,要抓住江一山的手。涂着口红的嘴唇,想向江一山的脸上碰。
  江一山挡住许明丽的手:“小许,园区对《政府工作报告》的修改意见,已经提过几次了,又有什么新想法啊?我忙得很。”
  “忙?忙什么?哦,天将降大任在你身上,你思考的发展大计是开发区的土地出让还是和派克斯公司商议他们贷款担保事宜?”许明丽喝着饮料,揶揄着江一山,又将一杯饮料递到他手中。“我只要了饮料,想不想喝杯酒?这儿的葡萄酒是正宗的法国货。”
  “我哪有心思喝酒!”江一山喝了一口饮料,放下杯子,起身要走。“没有什么事,我回办公室了。”
  许明丽拉住江一山:“你着什么急呀,我了解的信息对你竞选区长有好处。”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管选举的事!这是违反党纪、政纪、《选举法》的。”
  “你就装吧!”许明丽咂了口饮料,接着,从坤包里掏出一个本子,“你看看,我给你画了张联络图,你算算有多少胜算?”
  江一山心里微微一凛,拿过本子,翻开一看,里面居然有一张选举投票预测表。这张表设计了各代表团代表人数,赞成票预测数,反对票预测数,以及可争取的代表数,备注里还罗列了哪些区级领导会支持自己,哪些镇街领导会跳出来“搅局”等等。总计栏里,许明丽预计,投江一山赞成票的代表可能达到二百四十七人,占总代表数二百八十五人的百分之八十以上!许明丽提供的联络图,基本能反映各派政治力量角逐的态势,反映了江一山的生活圈子、工作圈子的人脉关系和他的竞争实力。江一山看了后,暗暗佩服许明丽谙熟官场、政坛运作的技巧,暗暗惊诧她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本领,真是一个混迹官场的尤物啊!他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
  “难为你为我这么上心!”江一山由衷地感激道。
  “你还说那些客气话?”许明丽略作沉思后,有些高深莫测地说:“我已经尽力了,看你怎么运作了。运作得好,保险系数更高,运作不好嘛,那些数据,就像一座冰山,外表看起来壮观亮丽,一旦阳光普照,它就会化作滔滔洪水,可能淹死人,至少被呛得喘不过气来吧!”
  “你危言耸听了吧?我可是省委组织部批准了的推荐人选。”
  “你就别那样自信了!告诉你,武大鹏是现任副书记,肯定会明目张胆地和你竞争,论人脉、论资历,他都比你强。还有人大的况志飞,他和许多开发商打得火热,和有实权的建委、国土、房管、规划等部门的头头称兄道弟。昨天晚上,况志飞还和建委、国土、房管等聚会,商谈选举的事,形成联盟,他们不把你杀得片甲不留,决不会罢休的。”
  “你杞人忧天了。武大鹏嘛,市委组织部的向副部长找他谈过话,希望他贯彻好市委的选举意图,并答应他,待选举过后,就调他到市农委去当副主任。至于况志飞嘛,他要参加竞选,也无可厚非。”
  “我掌握的信息是:武大鹏不愿意到市农委。你知道吗,郑汉高书记有个得过小儿麻痹症的儿子,傻乎乎的。武大鹏已将他舅子,就是远志达建筑公司老总卢生元的女儿介绍给郑汉高当儿媳妇了!”
  “竟有这种交易?”江一山吃惊了。
  “还有况志飞,此人的活动能力比你强十倍,又是老峡江人,搞点儿拉选票的小动作,随随便便就可以翻你的船,你敢高枕无忧?”
  “别背后议论他人。”江一山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凉了半截儿。
  “你得争取工商界代表的支持。这次代表中,老板、经理、开发商,还有什么微企代表、农民企业家等等,有五六十个吧。得到他们的支持,你就稳操胜券了。关键是,这帮人的核心人物、派克斯公司的老板周通富是不是支持你。一个月前,他请你出面协调,最好是找个有实力的国企担保,帮他贷款,你犹犹豫豫的,没有明确答复他!得罪了他,你起码要丢失百分之二十的选票。”
  江一山有些为难了。他讨厌周通富,此人奸诈无赖,出尔反尔。那笔一个多亿的贷款,需要近兩个亿的资金或等值的资产担保,万一贷款到手,周通富卷款逃逸,作为协调担保的他,就是砍几次脑袋,也难抵罪责!他不可能拿这么大的风险去换那百分之二十的选票!于是他说:“请周老板放心,我们一定按市场经济规律来办,按正常的程序公开、公正、公平、透明实施。”   许明丽在饮料杯里续了水,口气有些咄咄逼人:“公开、公正、公平、透明?包括这次换届选举?”
  “应该是这样。”
  “拿你的仕途和周通富的财富较量?”
  “我只是按自己的意愿办事。什么较量不较量。”江一山看看表,“十一点了,我该回去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办呢。”
  许明丽冷冷地说:“我想,选举过后,你的事情可能就没有那么多了。”
  “好。我正好回原单位去做我喜欢的经济研究。”江一山似乎并不怕许明丽的威胁。
  二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水上王宫春晖阁仍然觥筹交错、舞姿搖曳、歌声缠绵。春晖雅间,五个男人还在细斟慢酌,时时激烈争吵。服务员廖久香不时进来斟酒布菜。一个男子的手机响了,他接着电话:“我还有应酬,等一会儿如何?好,好,我马上到。”他收了手机,俯身向一个男子道歉:“大哥,对不起,公务在身,失陪了。”男子一脸不悦:“我们的事还没有谈好,你去了还得回来接着谈。”男子离开了。另一个男子跟着也出去了。
  男子出了春晖阁,左转右旋,往目的地走。转角处,跟着他出去的男子躲躲闪闪,缀行在他身后。他东瞧西顾,突然闪身进了赏澜亭。
  那个缀行其后的男子回到了春晖雅间。
  “五哥,叫瓶干红?”赏澜亭雅间就许明丽一人。江一山走后,许明丽没有离开,她掏出化妆盒,补了妆,又一个电话,将另一重要人物召来了。
  叫五哥的人有些不悦:“我正在应酬几个得罪不起的客人,你心急火燎地叫我来,就是喝一杯?没钱用了吗?”五哥抽身要走。
  “五哥,你不是要我提供重要信息吗?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许明丽从食品柜里拿出一瓶葡萄酒,打开,倒了两杯,递给五哥一杯,自己饮了一口。
  五哥吞了半杯葡萄酒,拧了许明丽腰一把,坐下了。“快说吧。”
  许明丽提议:“先泡泡澡,按摩按摩,放松放松?”
  “哪有心情!”五哥烦躁地坐在沙发上。
  许明丽故作神秘地说:“你要生意场上的信息还是情敌的行踪?是政要高官的秘闻还是女人的爱好和技巧?”
  五哥拉许明丽坐下,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当然是正在进行的选举前的一些事情。”
  许明丽将温润的脸贴在五哥的脸上,吊着五哥的胃口:“味道怎么样?”
  五哥心里着急,但不宜拂逆许明丽的温存:“今天的香水不是你前次洒的法国的那种,又是哪个相好送给你的美国货?”五哥接触的女人太多,对各种香水特别敏感。
  “嗯……”许明丽一只手伸进五哥的口袋里。
  五哥明白许明丽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子,拈出一叠钱,插进许明丽Y字型内衣的乳沟处。这是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每提供一次信息,收集信息者必须给几千上万的费用。五哥有些不耐烦了:“别闹了。回答我。”
  许明丽松了手,将那叠钱往乳罩里塞了塞,换了姿势,坐在五哥的大腿上,掰着指头说:“昨天晚上,况志飞副主任和国土局局长、建委主任、派克斯公司的老板周通富,喝得天昏地暗,小妹我到卫生间吐了三回,才没有醉倒……”
  “他们说了些什么?”
  “当然是说选举的事嘛。说要到市里疏通疏通,打通关节,看能不能起死回生。”
  “他们还说些什么啊?”
  “哦,我想想。”许明丽见五哥冷淡自己,卖弄得不到回报,便说:“想不起来了。”
  五哥太熟悉眼前这小女子的伎俩了,他欲擒故纵,冷冷地说:“那我走了。”
  许明丽果然上当:“他们还谈了和江一山竞争区长……”
  五哥微微不安,但他不动声色,笑着说:“竞争嘛,总得讲些方式方法,他们想怎么干?”
  许明丽说:“周老板说什么项目啊、资金的事,要况志飞想办法解决。况志飞的小舅子是工商银行的副行长吴平军。周通富要贷款,不求况志飞门儿都没得。他们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况志飞保证让周老板赚得钵满盆满……”
  五哥明白许明丽说那话的含义,感到背后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但细致想想,他也没有生气的理由:他与许明丽这样的女人交往,是货真价实的互相利用。五哥准备往外走,许明丽说道:“你就不想了解一下你在选举中可能获得多少选票?是高票当选还是刚刚过半数?或者其他?”
  五哥说:“说吧,需要什么?”
  许明丽掰着指头,略一沉吟:“五哥哟,我答应那些原本不举你的手,后来表态拥戴你的代表,人人一千元,已经花了十来万呢。”
  “不是说好了只请他们吃吃饭,到峡江市搞搞什么两江夜景游吗?你怎么给人家现钱?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你是心疼那点儿钱吧?十来万算什么?你可斩获百来张选票!只要你当选了区长,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别说全区的重大建设工程,就是批个条子,不也是一字千金?这点儿投资都舍不得,你还敢干大事?”
  五哥暗暗骂着“贪得无厌”,但她说的也是实情。五哥显得十分慷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你处理了就是。我不是已经给了你十五万的活动经费吗?”
  “现在是什么行情啊!那几个小钱,能办那么多事吗?”
  “钱的事,我再想办法。还有什么事?”
  “你不想看看我掌握的可能投你的票的评估报告?”许明丽掏了掏坤包。
  五哥一把扯出一张表来:“他娘的,还叫评估报告?”
  许明丽这所谓的“评估报告”,实际上是她刚才给江一山看过的,只不过将区长候选人江一山改成了五哥,再打印一份罢了。
  “哟,你估计我的得票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
  “这百分之八十以上,包括周通富那帮工商界代表的选票,它可占总票数的百分之二十以上呢,如果你不舍得‘出血’,那就降到百分之六十以下了,说不定还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你连百分之四十的票都拉不到……”   五哥警惕了,丢下评估表:“说来说去,你今天是绕着弯子来给周通富说项的哟!那个龟儿杂种,他有事怎么不直接找我,要你在我面前撒你那张石榴裙?”
  “你别说得那么难听。你们搞的政治交易,比我的石榴裙肮脏得多!”
  “哟……哟……哟,生气了吧。周通富的事,近期内我给他答复,怎么样?”
  许明丽并未上当:“近期是多久?人代会开完了,你坐上区长宝座后再解决?”
  五哥对许明丽咄咄逼人的气势十分恼火!但他不能恼怒:“下周抽个时间,我介绍两三家大型企业老总和周总见见面,他们具体商量如何?”
  许明丽觉得把五哥逼急了,也没有好处,便同意了。莞尔一笑:“你的难题一一破解了,我们该放松放松了吧?”许明丽闪烁其词,期盼着什么。
  五哥明白许明丽的“放松放松”的含义。许明丽是个欲望特别强烈的女人。他们相聚,无论怎么忙,也无论什么环境,她都想纵欲发泄一番。五哥今天可没有心情。他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再不去,可能会节外生枝。他委婉拒绝道:“明丽,这里环境太糟糕了,我们另找个时间吧。”
  “是不是刚才被那骚狐狸折腾得精疲力竭了啊?”许明丽冷冷地问,目光刀子般在五哥的脸上划过。
  五哥感到一股寒气直透五脏六腑!难道这阴险的女人在跟踪我?他不相信她这么下作,搪塞道:“说什么呢!我真有一大堆文件没有处理呢!”
  “你就骗吧!告诉你,你刚刚到这里,就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你们在那儿玩了两三个小时!”
  “好,我告诉你。水上王宫的大堂经理想换换工作。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安抚她,万一她胡说些什么,对你的名声不太好吧?”
  许明丽暴怒了!“你别说了!你说,你答应马上和黄脸婆离婚和我结婚的事,办得怎么样?”
  “给我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俩人正说着,刚才缀行在五哥身后的男子端着两杯酒进来了。
  五哥一脸恼意:“你怎么屁不响、声不吭,就进来了?”
  男子:“这可是你最爱喝的极品飞天茅台!想与你分享啊。”男子摸摸许明丽的脸,一脸怪笑,含着向五哥挑衅的意味。
  许明丽看到这男子,有些面熟,特别是他的左眉毛处长有一个痦子,印象很深。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场合见过。
  男子对许明丽很不客气:“许大主任,我和五哥好好喝两杯,你在这里,影响食欲啊。”
  许明丽悻悻地骂了句:“喝吧,喝死你们!”
  三
  二月十二日,峡江区委召开常委会扩大会议,议程是:对下届人大常委会主任、副主任,区政府区长、副区长,政协主席、副主席人选进行民主推荐、民主测评。
  按照不成文的规定,区长升任书记后,副书记武大鹏自然应当顶上去,任代理区长,待选举后将“代”字取消。但市委却决定江一山任副书记,代理区长,并作为下届区长人选。方案透露后,有人上书省委、中纪委,揭发江一山的问题,说江一山能力平平,主抓的招商引资和经济园区建设不仅一事无成、严重影响了峡江区的经济发展,还破坏了峡江区“人人、处处、事事都是优良投资环境”的形象;有人散布江一山与多个绝色美女有染;还有老板信誓旦旦说江一山收受了他的贿赂……但省委考察组综合民意测评和考察结果后,否定了一些不实之辞,仍然决定江一山为区长候选人。
  開会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区委副书记武大鹏还没有到会。区委书记郑汉高指着办公室主任说:“问问,大鹏到哪儿去了?”
  主任出了会议室,十分钟后回来报告:“不知道武书记到哪儿去了,家里座机没人接,手机已经关机。”
  郑汉高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他习惯性地把面前的茶缸挪了挪,准备骂人了,但转念一想,又忍住了,向坐在他旁边的江一山示意:“不等他了,开始吧。”
  江一山明白,《政府工作报告》质量高低,将会影响选举,因此他做了精心准备,提出了“占领高地,营造优势,筑巢引凤,清正廉洁”十六字发展思路,开出了“三抓三放三活”的具体措施,争取赢得参会人员的肯定。
  江一山的《政府工作报告》文风朴实,说理透彻,成绩和问题简繁得当,措施办法具体可行。但是,与会人员并没有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一些人在交头接耳,左顾而言他;更多的人是在睡眼惺忪中刚刚睁开迷离的眼睛。在区委书记郑汉高“哐哐”地咳嗽了几声后,才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一些乏善可陈的发言之后,列席会议的况志飞说话了,他是有备而来。他将江一山的报告概括为“几项政绩,老调重弹;几个新词,空洞无物;几点主意,脱离实际;几项办法,软弱无力……”况志飞的发言,直击江一山的报告的实质。发言一结束,会场短暂鸦雀无声之后,其追随者竟拍起了巴掌!
  江一山微微点了点头:“况主任很善于归纳提炼啊,不过……”江一山知道,多说话只能是越描越黑,他顿了顿,还是把话说在肚子里了。
  郑汉高脸上的肌肉再次僵硬了,他声音很轻,但目光如炬,直视况志飞:“志飞啊,好好学习学习毛主席的一分为二方法、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吧。老祖宗的话,还是管用的呢。”他点到为止,他相信有人会理解他的“一分为二、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弦外之音。
  果然不出所料,政府黄副区长发言了:“志飞同志,难道本届政府一无是处?难道讲讲老百姓的愿景、期盼,就是空洞无物?难道区委常委会研讨过的、《报告》提出的新思路、新举措,还上上下下征求过乡镇的意见,就毫无实施价值?这份《报告》的初稿,曾征求过人大的意见,难道志飞你没有认真读过?你们人大发的一期《信息》上,不是还摘编了你充分肯定的发言吗?”
  况志飞说:“老黄,仅供参考,仅供参考……”
  这时,区委常委、公安局长许世强的手机响了,他抱歉地起身走出会议室,一会儿又进来,直接走到郑汉高身后,弯腰耳语了几句,郑汉高脸色一变,随即装出处变不惊的样子,说:“世强说市政法委领导要来我区视察工作,会议先开到这里,下午接着开。”   与会者知道发生了大事,但都不便问询,只是窃窃私语,胡乱猜测。
  江一山也一头雾水,他紧跟着郑汉高和许世强进了郑汉高的办公室才问:“世强,发生了什么事?”
  许世强望着郑汉高,郑汉高说:“武大鹏出事了,他躺在水上王宫的雅间里,半死不活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江一山大吃一惊:“世强,确凿吗?”
  许世强回答:“朱副局长刚刚从现场打来的电话,说武书记瘫痪在水上王宫赏澜亭的卫生间里!”
  “赏澜亭……”江一山不禁叫出了声!
  四
  二月十二日上午十时左右,水上王宫的清洁工小喻到赏澜亭做清洁卫生,她打开左边洗漱用房时,突然十分恐怖地大叫起来:“来人哪,有客人死啦!”
  惊叫声将大堂经理刘冰、服务生钟琴、廖久香招上楼来,他们看到:一个男子端坐在卫生间内的一个角落,身着女性内衣和内裤,头上套有三层蓝色的食品袋,塑料袋的开口处扎有一根细绳,绳结位于颈前,绳套与颈部皮肤之间有毛巾衬垫,绳索两端悬挂在男子身后的衣柜高处。男子周围散落有数十本淫秽书刊以及女性内衣、内裤、丝袜等。
  刘冰说:“不要乱动,赶快给公安局打电话。大家也不要离开。”
  半小时后,峡江区公安局副局长朱卫国带着侦察员刘康明、小余、法医冯胜等赶到了现场。
  朱卫国很有经验,他将四名员工叫到另一间房间:“你们不能离开,等会儿我们要找你们了解情况。”
  朱卫国回到赏澜亭,看到死者,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不是……不是武书记吗?”
  朱卫国确认死者是区委副书记武大鹏后,马上打电话报告了局长许世强。
  法医冯胜进行了检查后,大叫起来:“朱局,武书记好像还有生命体征。”
  “什么,他还活着?再检查,如果还活着,赶快送医院抢救!”
  冯胜又进行了认真检查:“真的还有微弱气息。”
  朱卫国吩咐小余:“小余,快给医院急救中心打电话!”
  冯胜检查后:“朱局,我一看就知道,武书记是性窒息!”
  刘康明不同意:“性窒息特征不明显。”
  朱卫国制止道:“武书记到底是因何造成目前这种状况,是他个人行为还是有人制造了这种假象?等待武大鹏苏醒过来就明白了。回局里再讨论!反正已经拍摄下来了,给他穿上衣服,将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收拾起来。”
  二十分钟后,急救中心的医务人员赶到了,朱卫国对急救人员说:“住在这儿的这位客人发了急病,你们赶快抢救。”
  医务人员抱起武大鹏下楼送进急救车时,朱卫国将法医冯胜、警察胡建叫到一旁,严肃地吩咐道:“你跟随急救人员一起到医院,要保护好武大鹏的安全;冯胜你利用法医手段,提取到武大鹏的血液、尿液等,立即回局进行化验。”
  冯胜问:“朱局,你怀疑是他人所为?”
  朱卫国回答:“下这种结论,为时过早。快去执行吧。”
  虽然没有死人,但疑点甚多,加上当事人又是区委副书记,朱卫国一点儿不敢马虎,他指挥警察认真查勘了现场,发现现场整齐,无翻动和打斗的痕迹,门锁完好,无撬过的痕迹。
  在卫生间外的宴客厅里,朱卫国等提取了一些残羹剩肴,还有两只饮料杯、两只葡萄酒杯。但是地板及其他用品,显然经过仔细清洗擦拭,没有提取到一只完整的鞋印痕迹。供客人休息的卧室,也没有发现诸如毛发、液体斑痕等。
  朱卫国将刘康明、小余等分成两组,借酒店会议室,找服务员、管理人员了解情况。正准备实施时,他的电话响了。
  朱卫国接了电话来到另一房间,对等候在这儿的刘冰、小喻、钟琴、廖久香说:“刚刚发现的情况,不得透露出去。如果发现有人说出去,严惩不贷!严惩不贷,懂吧?下面,我们依次了解一些情况。小喻先留下,其余三人,在赏澜亭等着。”
  询问清洁工小喻,她只是说:“我用钥匙开门就进去了,进去就看到那个男人坐在卫生间里。”
  “你知道这位客人叫什么吗?”
  “不知道。”
  管理、服务赏澜亭的服务生钟琴进来后,畏畏缩缩。她回答:“这间赏澜亭,因设施豪华,来这里就餐、娱乐、休息的,都是尊贵的客人,也是熟客,客人不叫,我们也不会随意进来服务。昨天晚上十二点时,我交班前,应该来清理房间,看到门把手上挂有请勿打扰的牌子,我以为客人休息了,就没有进去。”
  “你看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有几个人?”
  “不知道。”
  “认识刚才那个病倒在房间的客人吗?”
  “面熟,但不认识。”
  朱卫国将大堂经理刘冰请进来。
  朱卫国问:“小刘,你知道生病的客人叫什么名字吧?”
  长得十分俊俏的刘冰很傲慢:“我不知道。”
  刘康明问:“他昨晚是什么时间来水上王宫的?陪他一起在雅间吃饭的还有哪些人?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刘冰:“我不知道。”
  刘康明有些生气:“什么?客人到這儿来吃饭、住宿,你竟然不知道?”
  刘冰不买刘康明的账:“你凶什么凶!我又不是没有见过警察!”
  朱卫国向刘康明摆摆手:“小刘啊,你是知道的,经营宾馆住宿,来住宿的客人都必须实名登记,这位客人来这儿住宿,应当登记了吧?”
  刘冰回答:“我只知道我们一些和这个人熟悉的服务生叫他五哥。这个五哥,哪一次来不是大摇大摆地直接到房间了。”
  朱卫国:“哦,他有房间的钥匙?”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听说,那个赏澜亭,好像是一个什么老板长年包了的,哪些人去服务,也是老板专门指定的。我反正无权过问,也不敢过问。”
  朱卫国让刘冰离开后,开始询问服务生廖久香。廖久香说:“好像叫五哥的先在春晖雅间喝酒,后来接到一个电话离开了……”但当继续追问时,廖久香又改口了:“不对,不对,我记错了。”问她认不认识那五个人,她回答,不认识。   朱卫国明显感觉到这十分不正常。要么是有人向服務生发了封口令,不得透露武大鹏当晚来此的行踪;要么是武大鹏行踪特别小心谨慎。
  朱卫国考虑再三,决定找水上王宫的老板水耗子。朱卫国到他的办公室,秘书告诉他水总不在,问她到哪儿去了,回答“不知道”。“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公安局要他协助调查。”秘书拨了手机,回答“已关机”。调查没有实质性收获,朱卫国只得赶回局里,向局长许世强汇报。
  五
  江一山回到办公室,轻轻掩上门后,身子像散了架,一下儿瘫软在沙发上!
  他回想起昨晚十点多钟和许明丽在赏澜亭相见,想到许明丽的威胁,他感到后怕!冷静下来后,他认真思索起来:自己是十点半左右离开赏澜亭的,说明武大鹏是离开后进去的。难道我走后,许明丽又约见了武大鹏?武大鹏出事,肯定与即将进行的选举有关。江一山想到这里,身子竟条件反射般从沙发上弹起来!他感到太可怕了!
  我怎么一时糊涂,竟和许明丽这样的女人来往啊!
  江一山脑子里浮现出一幅幅与许明丽交往的画面。
  三年前,江一山刚刚从市委研究室到峡江区当副区长,一天,在区委大院门口,武大鹏的小车吱的一声,在他身边停下,车窗摇下,从里面伸出武大鹏堆满笑意的脸:“一山,光棍一根,回家冷锅冷灶,跟我一起去喝杯小酒?”
  武大鹏对这位从市里“空降”的副区长,表面上异常热情,称兄道弟,看似关系融洽,实际上却将他视为潜在的竞争对手,工作上,暗中百般掣肘,制造了不少麻烦。
  江一山稍作推辞,便上了车。
  车上,武大鹏告诉他:“有个老板,想在区里投资,你是管这一块的,去接触接触,既解决了肚子问题,也了解了情况,公私兼顾,何乐而不为?”
  江一山言不由衷地说:“我正希望老领导多多点拨呢。”于是,他们进了水上王宫的赏澜亭。
  江一山当副区长虽然已有半年多,却是第一次到水上王宫。看到里面昂贵的音响、灯光、娱乐、按摩等设施,巨大的餐桌,奢靡丰富的菜品、妖冶多姿的女服务生,江一山感到十分震惊:他没有想到,在峡江地盘上,还有这样一个可供官员消费的去处。江一山和武大鹏进去时,麻将桌边已经有四个男人在修筑“长城”了,桌上四角,码着一扎扎百元大钞。他们身旁,都坐着一位妙龄女子,不时替男人摸牌,或者从果盘里含出果片,嘟着嘴喂男人们进食。这四个男人,一个是派克斯公司的老板周通富,一个是远志达建筑公司老总卢生元,另外两个人是区国土局副局长黄兵、工商银行副行长吴平军。这四个人物,都是只要跺一脚,峡江区地皮都要抖三抖的角色。
  看见武大鹏和江一山进入,一个男人欠起身:“武书记,来搓几把?”武大鹏摇摇手:“你们玩儿,你们玩儿。”然后又对江一山说,“一山,入乡随俗,陪他们耍耍?”江一山摆摆手,很有涵养地婉拒了。
  酒到半酣时,一位顾盼生辉、皓齿红颜、长腿细腰、年近三十岁的女子端着一杯红酒,风摆玉荷般滑进来。“哟……哟……哟!武书记呀,葡萄美酒夜光杯,喝得脸上红霞飞!佳肴美馔穿肠过,红袖把盏几人醉?”
  “明丽呀,酸不酸呀!”武大鹏站起来,扑过去,抓住女人葱白般细嫩的手不放。
  “我来助助兴嘛。”女人说罢,一串笑声在席间飘荡。
  武大鹏一只手在女人的手背上轻轻敲打着。女人将酒杯送到武大鹏嘴边,武大鹏一仰脖子,喝下去。
  江一山看到这个女人,竟产生了兴趣。首先是这女人生吞活剥唐诗,出口竟是打油诗,虽然不那么雅致,却很切合武大鹏此时的情态,这说明此女人具有敏锐的观察能力、精确的概括能力和流畅的表达能力,这在江一山接触的女性中不多见。其次是她万种风情的举止,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调侃峡江区的三号人物武大鹏,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更说明此女人交际能力超乎一般,这就让江一山另眼相看了。那女人扭着细腰,来到江一山面前:“早就听说新来的江区长是匹帅哥!今日近距离欣赏,果然玉树临风,翩翩标致哟。”
  江一山比较欣赏含蓄、温柔的女人,从未与这种大胆泼辣的女人打过交道,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哦,介绍一下。一山,这是号称峡江一姐的许明丽。教委小教科科长。”武大鹏松了手介绍道。
  许明丽说道:“很高兴认识江副区长。”
  “你好!”江一山机械地应酬着。
  “江区长,帅哥啊,一本正经哦!”许明丽的目光寻找着江一山的目光,见江一山躲闪着,脸皮绷得很紧,调笑道。
  江一山放松了脸皮,语言自然多了:“能认识小许,三生有幸。”
  许明丽笑着,与两位领导应酬后,又倒了杯酒,向另外四个男人敬酒:“黄局长,吴行长,今天好心情哦!还有大老板周先生,按现在的行话,叫官商勾结,小心头上的乌纱帽哟。”
  “周末嘛,松松筋骨,换换脑筋。”黄兵欠欠身。
  周通富站起来,毕恭毕敬鞠了一躬:“许科长光临指导,通富我感到十分荣幸!请坐,请喝酒,请吃菜……”
  吴平军乜斜了许明丽一眼,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和旁边的陪酒女子碰杯。但许明丽并未放过他,揪住他的耳朵:“吴行长,眼睛别只盯着美女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哦!敢不敢和妹妹吃杯交杯酒呀!”吴平军只得和许明丽碰了杯。
  江一山了解到,许明丽充分发挥姿色资源优势,凭着乖巧的嘴巴,在峡江区权力圈子里如鱼得水,在一些老板经理间也左右逢源。这些正是江一山最短缺的。盛宴结束后,江一山破天荒地和许明丽交换了手机号码和QQ号码。
  江一山在峡江区九名副区长中排名第七,分管招商引资和工业园区建设。干了半年之后,他才知道,招商引资是区委书记重点抓的工作,一个哪怕只有几百万的投资项目,都必须经过郑汉高首肯,才能把协议签订下来。每一个谈判细节都是郑汉高的批示到手后,他才敢动作。因此,来峡江区投资的老板,一律都是先和郑汉高谈妥后,才由江一山去执行,说得不好听点儿,他其实只是一个“接待部长”。老板们说得更难听一些,说他只是一个“打杂匠”。江一山上任之初,他在市委研究室的同事帮他出谋划策,建议说,峡江市是长江上游的交通枢纽,航运、铁路、公路、空港齐备,峡江市的建筑业,特别是房地产业正在崛起,在工业园区建设一个以建材为主的物流基地,肯定大有作为。江一山采纳了同事的建议,积极筹划,多方联系大型物流企业入驻工业园区,一切准备就绪,准备签约时,郑汉高拦腰砍来一刀:“我们峡江区寸土寸金,拿出那么大块地就做堆码破铜烂铁和尘土飞扬的水泥货场,一是浪费土地资源,二是污染环境,影响市容,败坏峡江山水城市的声誉,万万不行!那块黄金宝地,应当拿来建个摩托车零配件生产基地!”结果,江一山的规划胎死腹中,江一山给外界的印象是:说话不作数!后来,凡是招商引资的事,江一山再也不敢自作主张,只有唯郑汉高马首是瞻了。   江一山的权力几乎被稀释殆尽,他的才华当然也无法施展,工作难出彩,政绩乏善可陈,仕途不畅,但副区长这一职位可能是他仕途上最后一次重要机会,是他人生最重要的舞台,他的政绩、前途、个人梦想,都将寄托在这个舞台之上。他认为造成目前这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尴尬境地,是因为自己没人脉,没手腕。他需要一个帮手。江一山决定和许明丽交往,以改变被动局面。
  许明丽也把结识江一山当成改变命运的筹码。许明丽天生丽质,出落为楚楚动人的少女时,家里仍一贫如洗。那年,许明丽被招聘为小学教师,后来,他的远房叔叔许世强将她调到区教委作少年专干。这样就认识了曾担任过教委主任的武大鹏。
  一年前,在武大鹏的力荐下,江一山同意了许明丽到自己麾下担任经济园区管委会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在峡江区可谓炙手可热,令人垂涎三尺!
  江一山冷静下来,他觉得,应当了解武大鹏的丑陋行径及详情。他拨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告诉了他武大鹏的最新信息,还好,武大鹏还活着!还好,朱卫国没有调查到许明丽出现在赏澜亭。他想,如果许明丽与武大鹏无关的话,她应当很坦然。于是,他冒险又给许明丽拨了电话。令他心惊的是:回答他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自从相识以来,许明丽的电话从未关过机,这信息无疑告诉他:许明丽知道武大鹏的行径已经曝光!她甚至可能参与了这些活动!认真梳理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他认为,许明丽昨晚叫自己到赏澜亭,与武大鹏在那儿表演的一幕,似乎是有人精心设下的局,不,应当是精心布下的一张网,自己不幸被人网在其中了。很明显,这局有一石三鸟的作用:首当其冲的是武大鹏。武大鹏出了这种丑闻,会在峡江区政坛消失。其次,有关部门只要稍稍认真调查,当晚自己也曾出现在赏澜亭消磨的事情也会曝光,尽管自己与许明丽没有做其他见不得人的事,但如果许明丽交待她曾向自己透露过人大代表投票预测的事,自己也说不清楚了。第三,精心布局的人,搅乱了即将进行的政府领导班子安排,清除了障碍,他会渔人得利,要么入主政府班子,要么获得巨大利益。这个人是谁呢?况志飞?他会使这种阴招吗?周通富?他会这么利令智昏吗?
  现在怎么办?是向郑汉高或公安局说清楚自己当晚也曾出现在赏澜亭?说清楚和许明丽谈话,只是想了解工业园区对《政府工作报告》的修改意见?能说得清楚吗?什么事不能在办公室说,不能在上班时间说?
  不说清楚行吗?江一山马上打开电脑,刚刚输入“关于二月十一日晚在赏澜亭小坐的情况说明”一行标题,他感觉不妥,便删除了。再次输入,又删除,这样反复几次,他想来想去,许明丽可能不会出事,于是决定按兵不动。
  六
  朱卫国回到局里,许世强简单问了一下情况,就心急火燎地说:“详细情况,等会儿再说,先到区委去!向郑书记汇报。”于是,两个人急急忙忙赶到郑汉高的办公室。他们到时,江一山已经坐在那里了。
  听了朱卫国的汇报,郑汉高不动声色:“小朱,处理得很妥当嘛。”
  朱卫国汇报说:“经过我细致的现场勘察,以及法医冯胜对武大鹏身体的检验,他现在是因塑料袋套头及缢颈引起的机械性窒息,他手腕处的绳索系自行捆绑,绳结系本人可以形成,这种方式就是性窒息……”
  江一山不解,“卫国,什么是性窒息,稀奇古怪的,听都没有听说过。”
  朱卫国解释说:“性窒息,或称窒息性自慰,是一些性心理或性行为障碍的人采用窒息的方法所从事的性活动。从现场来看,武书记用了刺激性欲望的异性内衣、内裤、丝袜、化妆品和黄色书刊等,这种现场特点和武大鹏的怪异行为,都与性窒息相符。”
  许世强说:“凭我对武书记为人和生活习惯的了解,这不大可能吧?”
  朱卫国回答:“局里破案专家,哦,局里的土专家刘康明强调,现场没有打斗、翻动的痕迹,门窗也没有强行破坏的痕迹。他不是性窒息自杀,是什么?”
  鄭汉高问:“你认为呢?”
  朱卫国想了想说:“刘康明的分析是建立在现场一些表面现象及武书记身体呈现的特征的基础上的。正确的结论,应当建立在对现场物证的分析、武书记身体的彻底检查和听取他本人的陈述之后……”
  郑汉高有些不满地反问:“你怎么模棱两可、莫衷一是?你不也是全市有名的刑侦专家吗?有什么顾忌吧?”
  朱卫国十分反感郑汉高一贯霸道的作风,现在遭到不明不白的责难,心里火气直冒,他本想再解释一下,但碰到顶头上司许世强制止的目光,只得压住火气:“不是莫衷一是,而是实事求是!公安工作,就讲让事实说话,靠证据破案。”
  郑汉高摆摆手:“好了,好了。听你刚才讲的情况,武大鹏的丑陋行为,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朱卫国:“目前没有证据证明是他人所为。不过,还没有进一步调查,不排除他人作案的可能。”
  郑汉高说:“你不是说让事实说话、靠证据破案吗?没有证据,暂时就不要查了。”他见朱卫国要打断自己的话,“我没时间听你讲怎么破案。一切等武大鹏苏醒后再调查吧,不不,至少等到人代会、政协会结束以后再说。如果真像你说的是他人作案,坚决一查到底。”
  朱卫国对许世强说:“许局,你知道,破案工作,很关键的问题,就是不能贻误战机,要趁热打铁,该传讯的马上传讯,该取证的立即取证……”
  许世强不置可否:“按区委的布置行事吧。”
  郑汉高说:“世强叫你尽量控制知情面,尽量减少此事的负面影响,做得怎么样?那些看到武大鹏的人,打了招呼没有?”
  朱卫国又冒火气了:“招呼已经打了,调查的对象也控制在四个看到现场的水上王宫员工内,可以说做到了大事化小,但小事化无,我办不到。”
  郑汉高脸色很难看:“谁叫你大事化小了?我告诉你,我们区委从来都不干预司法机关依法办案。我的意见是,武大鹏出了这事,不,应当说是丑闻,它关系到区委的声誉,关系到政府的形象!一山哪,你是常务副区长,分管政法口的工作,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江一山坐在这儿听情况,真可以说“如坐针毡”,特别是听到朱卫国讲的他从未听说过的什么性窒息,更是十分难堪。他想,如果自己和许明丽在那儿多坐一会儿,或者把持不住,和她干出出格的事,是不是也要上演“性窒息”啊?他有些走神了。郑汉高再次征求他的意见,他才回过神来:“哦,按既定方针办吧。”
  郑汉高不高兴了:“什么按既定方针办啊?哪来的陈词滥调啊?”
  江一山额头冒汗了,但他思维极其敏捷,马上将刚才郑汉高、朱卫国的对话连接起来了。他说:“控制知情面,不是大事化小,而是体现我们对革命同志的声誉负责。如果武书记出现这种状况是他的个人行为,这属于他个人生活作风问题,或者说是他患了人格分裂症等什么病……他在峡江区工作那么多年,现在出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肯定不好。得找个理由,将他住院的事隐瞒一段时间。”
  郑汉高说:“一山的建议很好。对机关、对他的家人,统一口径:我们安排他出差了。”
  江一山再建议:“郑书记,武书记住了院,我们是不是应当去看望一下?”
  郑汉高:“对,对!卫国,我们一起去。”
  朱卫国不甘心,问了句:“武书记出了事,水上王宫报了案,我们又出了现场,按我们的规章制度,总得有个结案的说法。我们怎么结案?”
  郑汉高:“调查也好,结案也好,总得服从大局吧?现在的大局是什么?就是稳定,政治稳定,经济稳定,社会稳定;就是和谐,政治和谐,工作和谐,社会和谐。”
  布置完,四个人一起往医院赶。
  赶到医院,医生告诉郑汉高等,武大鹏还没有脱离危险,能否活过来,没有把握。郑汉高在武大鹏的病床前弯腰看了看,像感叹又像自语:“老弟啊,我多次跟你说,生活要检点,圈子要缩小,结果不幸而言中啊!你出丑不说,捅了这么个大窟窿,怎么收拾啊。”
  七
  从医院回到公安局,朱卫国跟在许世强后面,直接进了他的办公室。
  许世强一脸严肃:“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我们得执行上级党委的指示吧?”
  朱卫国:“指示当然该执行,规矩我懂。问题是,武大鹏究竟是自娱自乐式的性窒息图快感,还是他人设的局,蓄意要出武大鹏的丑,甚至可能有谋杀的嫌疑,这就是大问题了。”
  许世强一怔:“什么,他人设的局?是你的推理猜想,还是有什么证据得出这个结论?”
  “疑点很多。”
  “你说说。”
  “第一,根据现场留下的菜肴、杯盏,武大鹏在赏澜亭时,有一段时间不只他一人。一般讲,性窒息者往往不愿意被他人打扰,也不愿意他人发现自己的异常性心理和行为,因此往往选择偏僻、隐蔽的场所……但武大鹏选择公共场所,很不正常……”
  “现场不是有用于刺激性欲望的异性内衣、内裤、丝袜、化妆品和黄色书刊吗?这种现场特点和死者奇装异服的行为同自杀者的心态和行为相符啊。”许世强很内行。
  “这些表面现象,可以布置啊。第二,如果武大鹏是性变态,利用性窒息获得快感,那么,采取性窒息方式获得快感后,他应当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意识,中止行为,离开赏澜亭那个公共场所,而不是继续处于意识丧失、甚至生命垂危的状态。但武大鹏却出现了这种状况,我怀疑他服了大量导致他昏迷不醒的药物,这种药物,不可能是他主动服用的,有第三者参与的嫌疑。第三,现场一部分地方经过清理、擦洗,一部分地方保持原样,你想,像武大鹏这样身体特征呈现出濒临死亡的症状,他怎么会清理、擦洗现场?谁清理、擦洗了现场?目的是什么?第四,水上王宫的赏澜亭,使用、管理疑点甚多,并且那几个员工说起这方面的情况,口径完全一致,三个字‘不知道’。第五,水上王宫经理水龙,藏头不露尾,是有意躲避还是真的外出,情况不明,连手机也关机……许局,这五方面的疑点,尤其是第一、第二点,不查清楚,作为警察,应该说是不作为吧?进一步说,如果真有犯罪行为,我们不查,应该是赎职吧?”
  许世强受不了朱卫国略带奚落的口气,有些情绪了:“刚才在会上,你怎么不汇报?”
  朱卫国:“你们三个大领导,一唱一和,都想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我再说,不是不讲大局了吗?”
  许世强:“什么一唱一和!说话注意分寸。你说怎么办?”
  “第一,等武大鹏的身体查验后,看他是否是有中毒现象再说;第二,等我们在现场提取到的部分物证检测结果出来后,再深入调查;第三,加大调查力度,弄清楚武大鹏当晚的行踪,当晚出入赏澜亭的有哪些人。”
  许世强同意了,并叮嘱:“调查要注意方式方法,参与人员要少,进展情况要绝对保密。”
  “有你给的尚方宝剑,我知道怎么办了。”
  朱卫国出了许世强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时,刘康明、小余已经在等候他。
  刘康明馬上向他报告:“朱局,技术人员从现场带回的两只饮料杯和两只葡萄酒杯上提取到三种不同的指纹,还有一枚唇纹。”
  “三种?说明有三个人在赏澜亭使用过?”
  刘康明不给朱卫国面子:“朱局,你的推论不对。应当说三个人使用过,但使用的地点不一定是赏澜亭,这四个杯子,如果是从其他地方转移来的呢?”
  “对,对,可能是制造的假象。”
  小余说:“唇纹是通过口红留存在饮料杯沿儿的。痕检科的同事在全市最大的化妆品店询问,他们认定这种成分的口红是法国诗黛尔3D红萝卜素健康唇膏,说明使用杯子的人有一个是女人。”
  刘康明补充道:“残留的菜肴以及残存的葡萄酒、饮料里面,没有诸如安眠药、致幻剂、剧毒品的成分。”
  朱卫国想了想:“小余,你马上赶到救治武大鹏的医院,提取他的指纹。”说完,给冯胜打电话,“哦,你已经回局?从武大鹏身上提取的血液、唾液的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好,你马上到我办公室。”
  冯胜进来后就检讨:“朱局,我在现场下的性窒息结论太不慎重了!”   “快说,有什么重大发现?”
  冯胜说:“从武大鹏身上提取的血液和唾液,经化验,含有安眠药成分,剂量很大。按一个人能够承受的剂量,武大鹏应该寿终正寝了,可他竟然活着!不知他怎么挺过来的。连医院的医生都感到吃惊。”
  一个小时后,小余回来了。他汇报说:“武大鹏还处于昏迷状态,他的指纹提取了,已送到技术科比对,结果出来后,马上电话告诉你。胡建继续留在医院,保护武大鹏的安全。”
  半个小时后,技术人员进来,递上指纹比对报告:报告称,在一只葡萄酒杯上提取的指纹,与武大鹏的指纹同一。
  这些化验、检测、比对报告出来后,朱卫国说:“康明,老冯,你们谈谈,武大鹏案子,哦,不,是武大鹏出的事,需不需要继续查下去?”
  刘康明问:“局座是什么意思?”
  冯胜说:“武大鹏是遭人下了毒手,生命垂危,还在抢救中,还说查不查?”
  朱卫国耍了个小聪明,他明明有成熟的想法,却偏偏要诱导两个属下说出来。他笑笑:“你们说说,武大鹏是遭人下了毒手的理由。”
  刘、冯没有想到“局座”是在装糊涂,俩人争着发言。
  刘康明分析道:“从现场经过精心清理、清洗,又留下有明显的痕迹的饮料杯、葡萄酒杯来看,我得出的结论是,现场是经过伪造的,既然现场伪造过,那么,武大鹏的所谓性窒息,也是有预谋的他人行为。为什么要留下、或者转移来有明显痕迹的物证呢,制造假象者是想将我们的视线转移到留下痕迹的人!”
  朱卫国:“老冯,你有何高见?”
  冯胜调侃道:“武大鹏既然想从性窒息中获得快感,他就不可能服用安眠药。他如果想既搞性窒息快乐快乐,又想驾鹤仙去,不会选择公共场所,在家里、办公室搞搞,死了臭名也不会远扬。因此,武大鹏是被人陷害,或者可能是谋杀,只是凶手没想到武大鹏大难不死,居然还活着。”
  朱卫国又问:“如果你们的推断正确,那么,作案人的动机是什么?”
  这下轮到刘康明滔滔不绝了:“武大鹏是区委副书记,一是工作中得罪的人肯定不少;二是嘛,他与许多老板关系不错,是不是经济上有什么瓜葛?听说他和水上王宫的水耗子就称兄道弟。三是武大鹏喜欢女人这一杯,听说相好的可能超过一打呢。最近,听说他和老婆关系闹得很僵。
  冯胜说:“听说武大鹏想竞选区长,是不是与换届选举有关?武大鹏出了事,谁是最大受益者?参与区长竞选的江一山还是况志飞?还有没有其他人?”
  “不要和换届选举联系在一起。郑书记最担心就是这个……”朱卫国自知失言,马上又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康明,你将我们化验、检测、比对的情况,以及你們俩的分析,写个文字的东西给我,我请示了许局后再说。顺便叮嘱一句,此事仅限于目前已经参与的警察知道。坚决不能外泄。这是政治纪律。”
  八
  江一山胆战心惊地度过了两天,他小心翼翼地打探,仍然没有武大鹏究竟是怎么陷入他人设置的陷阱的消息,他旁敲侧击地求证,仍然没能证实“赏澜亭事件”是不是针对自己的,他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仍然没有嗅到许明丽的行踪,直接给她打电话,要么是“不在服务区”,要么是“无人接听”。这更增添了他的恐惧感。
  尽管忧心如焚,他表面上仍然保持着谈笑风生,保持着风度翩翩。为了保持自己的定力,这两天他不停地到基层调研,不停地召开一些可开可不开的会议,以减轻心理压力。
  江一山刚到办公室,秘书告诉他,郑书记下午要到经济园区调研。
  江一山听了,心里一愣:经济园区建设,进展缓慢,一些规划还没有通过市级评审,一些项目搁浅,一些开发企业撤资,一些拆迁农户频频上访……郑汉高偏偏在换届选举前来调研,是不是他在为重新组建班子作准备?是不是“武大鹏事件”已经殃及池鱼,怀疑我染指其中?
  秘书见江一山沉默不语,说:“我昨天已经给园区办公室许主任打了电话,要求他们一是准备好汇报材料,二是给你拟个讲话稿。”
  “昨天你跟许明丽通过电话,哦,你给她安排了?”
  “是呀,有什么不妥当吗?我马上叫她当面向你你汇报。”
  “好。马上打电话。”
  秘书拨通了电话:“许主任,你马上向江区长汇报今天下午的汇报会的准备情况……你正接待一个投资企业老总,走不开……你讲,我转告江区长。”
  秘书收了手机,对江一山说:“许主任说,请江区长千万放心,尽管两天前出了点儿状况,她已经处理妥当了!”
  江一山心里明白了许明丽的潜台词,他稍稍释放了一些焦虑,但也嗅觉到了另一重要信息:许明丽知道武大鹏出事了!!难道她真与“事件”有牵连?
  江一山在惴惴不安中“磨”过了半天,下午,他的车在园区办公楼前停下,他透过车窗,发现办公楼前站着两个人,还传来一个男人粗犷的笑声和一个女人欢快悦耳的笑声。男人是郑汉高,女人自然是许明丽。江一山脑子转得飞快:难道许明丽这两天和郑汉高有交集?莫非郑汉高不想将武大鹏的案子查下去,和许明丽的活动有关?江一山不想马上下车,不想郑汉高大声武气唤住了他:“一山,怎么迟到了啊?今天的检查你怎么安排的?”
  江一山只得下车,走向前,问许明丽:“小许,没有向郑书记汇报?”
  许明丽笑道:“我一个小小的打杂匠,没有你的指示,我哪敢越俎代庖啊?”说着,转向郑汉高,“郑书记,你放心。知道你来视察,这两天,我连手机都关了,减少干扰,集中精力做好准备……”说着,不经意地瞄了瞄江一山。
  江一山领会了她的弦外之音,解释关机的原因,天衣无缝。她的精明,却更让江一山感到可怕!
  许明丽对郑汉高说:“书记大人,走,开发商们等着你的指示呢。”
  郑汉高进入会场,已经坐在主席台上的况志飞站起来拍起了巴掌,其他与会人员只得站起来,稀稀拉拉地拍起来。郑汉高皱了皱眉头,大声说:“老况,哪来的这一套?”   “大家都盼望你到园区作指示,你来了,我们高兴啊,觉得有奔头啊。”不知怎的,况志飞一改过去目中无人的做派,当着众人的面奉承起郑汉高。
  坐在第一排的老板周通富,越过两个位置,抓住郑汉高的手,使劲摇着:“恭候郑书记的指示。我们这些一心想报效家乡父老的企业,就想听听郑书记的扶持政策呢。”
  “什么指示?今天我来只是了解情况,谈谈问题,顺便也听听开发商的意见。”郑汉高不给周通富面子,径直上了主席台。
  会议开始,江一山作了条分缕析的分析总结,部门头头和老板七嘴八舌地建言献策。
  照理说,今天是况志飞表现自己才干的大好场合,他应当侃侃而谈经济园区的经验、问题、建议,借机攻讦江一山,既贬低了江一山,又为问鼎区政府作铺垫。但他却一改上次列席常委会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很少说话。
  最后,郑汉高作了充分肯定经济园区取得的成绩的讲话。
  江一山松了口气。刚刚产生的对许明丽精明的可怕感,又转化为感激:许明丽这个尤物,会议议程安排得井井有条;各种材料准备得简繁得当。在维护经济园区的面子上,在以园区成就展示自己的政绩上,他和许明丽是“一根绳拴两个蚂蚱”的关系,具有唇亡齿寒的意味。会议开得相当成功。更令江一山释怀的是,郑汉高不是到园区“拈过拿错”的,似乎还有点儿为自己评功摆好,消除一些人,特别是今天参加会议的几个不太“买账”的“重量级”部门头头和十来个工商界人士对自己的隔阂的,是为自己当选区长“张目”的。
  況志飞的沉默令江一山费解。江一山与况志飞私人接触虽然不多,但同在园区干事,对他的性格多少还是了解的。此人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平时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不喜欢在大众场合夸夸其谈,但他一旦认准了的事或理,便得理不饶人,非要弄个谁输谁赢。今天这个会,对况志飞来说,也如自己一样,与竞选息息相关,他怎么会保持沉默呢?江一山蓦然想起许明丽在赏澜亭里讲的武大鹏与一帮“血兄”预谋竞选的事,莫非“武大鹏事件”与他有关?他这样一想,几件看似与况志飞无关的事又冒出来了。
  去年,一次研究园区优惠政策的会议后,武大鹏对江一山说:“一山啊,有人反映,园区A区05号地块儿,公开竞价时,来的几个开发商都是周通富的兄弟伙,搞了个假投标、假竞标,结果每亩四十万就出让给周通富了,那可是黄金宝地,至少要出让六七十万。共出让近百亩地,政府少收入两千多万!你知道吗?”
  江一山回答:“武书记,那段时间,我到中央党校学习去了。我回来后,出让手续都全部办完了。我问过,大家都说,程序合法,拍卖做到了公开、公平、公正……那宗地,出让价到不了六七十万,如果拍卖得好,五十五万到六十万是可能的。”
  “那也损失一千多万啊,是不是该查一查?”
  “那应该是纪检方面的事。”
  “你呀,各方面都很强,就是怕得罪人。”
  今年年初,峡江市两会期间,讨论时,他和武大鹏挨着坐。武大鹏和他耳语说:“一山,有人反映,周通富的公司有区里的领导参股,听说所占的股份达百分之三十!一个副厅级干部,哪来那么多的钱?”
  江一山说:“这个我不清楚。”
  江一山当然不是糊涂虫。他明白武大鹏说的两件事,都可能与况志飞有关。他之所以不想查,一是他在峡江区根基不牢,二是投鼠忌器。
  回想起来,武大鹏可能早就盯上了况志飞!武大鹏为何要盯住况志飞?江一山心里是清楚的。开发区的几个大的基建、房屋建设项目,原本是武大鹏的舅子卢生元的远志达建筑公司承建的,却被周通富的公司抢到手,周通富的公司的开发项目,武大鹏的舅子卢生元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莫非武大鹏为了舅子的利益,和况志飞较上了劲?或者武大鹏掌握了况志飞、周通富违法犯罪的证据,两股势力恶斗到摊牌的地步,于是,才让武大鹏从人间蒸发?或者把武大鹏搞成臭不可闻的狗屎堆?江一山想到这里,一股凉气直透背心!
  会后照例要喝酒。江一山本打算找机会和许明丽沟通一下。岂料郑汉高情绪很好,许明丽又喧宾夺主,酒席上他俩成了主角。江一山端起酒,专门敬了郑汉高一杯,又“打批发”敬了其他人员一杯后,借故离开了。
  江一山刚钻进电梯,许明丽挤进来了:“急着走啊?”
  江一山吃了一惊:“不陪郑书记了?”
  许明丽有些怨艾:“冷落了你,吃醋了?”
  “还开这种玩笑?有点儿危机感没有?”
  “什么危机?”
  “肚子痛,只有自己知道轻重。”
  许明丽看到电梯开到底楼,又摁了上行到顶楼的键,电梯继续上行,他俩闷在电梯里谈话,真是个绝佳、保密的约会环境。可见许明丽反应敏捷、思维缜密、办事果敢。
  今天早上,她去接郑汉高到园区时,从郑汉高说话的口气,她捕捉了重要信息:不出意外的话,江一山选上区长,是铁板钉钉的事。她不能没有这个靠山,于是,她紧跟着追了出来,找江一山交换信息。
  “我告诉你,武大鹏的事,与我无关!我走时,他活得自由自在的。”
  “什么?你真和武大鹏在赏澜亭聚会了?还有谁?他是怎么遭人陷害的?”江一山沉不住气,一口气问了许多。
  许明丽自知失言,不该告诉江一山和武大鹏相见,但要收回已经不可能:“你走后,武大鹏来了,我只向他汇报园区在招商引资方面的困难……”她撒了谎,然后又实话实说,“后来,进来一个男子,面熟,但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他说来陪武书记喝酒,我就走了。”
  “我们在那儿用过的饮料杯子等,你撤走没有?”在政府这一块,江一山分管政法,他多次听过许世强谈案子,了解警察勘查现场、提取痕迹的环节。
  “我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谁能想到武大鹏是他妈的性变态,他出了丑,把我们也卷进去了。”
  “我想,我们应当老老实实向警察说清楚。”
  “不要这么紧张。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来。”   “你这么自信?”
  “再告诉你吧。你们开常委会,中途突然休会,说是市政法委领导来了,结果人们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这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猜测。昨天是我父亲的生日,世强叔叔晚上单独陪我父亲喝了酒,其间我问他市政法委领导来区的事,他吞吞吐吐说了这事。还好,武大鹏没有死……”
  “许世强是你叔叔?”江一山又吃惊了。
  “隔房的。当年,就是叔叔介绍我认识武大鹏的。正因为这样,那天晚上,武大鹏进了赏澜亭,我不好马上离开。这事需要张扬吗?”许明丽想消除江一山对她的误解。
  “他把武大鹏在医院抢救的事也告诉了你?”
  “这有什么?难道我会害武大鹏?”
  江一山出了电梯,上了车,满脑子还在分析许明丽提供的信息。
  九
  朱卫国向许世强汇报了相关情况,强调:“许局,明显是有人蓄意制造了这起丑闻,差点儿出了命案,不彻底查清,是不好向上级交待的,作为人民警察,是严重赎职。”
  许世强反问道:“我说不查了吗?按你的安排,彻底弄个水落石出。不论涉及到什么人,坚决一查到底。”
  从哪儿着手,朱卫国早已成竹在胸。晚上十二时许,女刑警范俊雅、米仁碧各开一辆普通的七座长安车,分别将服务生廖久香和大堂经理刘冰藏进了车里,秘密驶进了公安局。
  廖久香是个纯朴的农村妹子,见到询问过她的朱卫国、刘康明时,很害怕。
  “久香小妹妹,你别怕。没有人知道你来过这里。”刘康明安慰道。
  “我对赏澜亭发生的事,什么也不知道。”
  “当天晚上,在春晖雅间里什么人在那里吃饭,他们谈了些什么?”
  “那天晚上在春晖雅间吃饭的人有五个,其中我认识的是搞建筑的远志达建筑公司的卢老板,他经常来吃饭,还有项主任、武老板,这两个人也常和卢老板一起来吃饭,我听他们互相这么喊的。另外两个人我不认识。”
  “他们谈了些什么?”范俊雅问。
  “我在外面,客人叫时才能进去,听到的很不完整。”
  刘康明:“你好好想想,哪怕是一个词、半句话,都重要。”
  廖久香说:“好像他们在谈和一个女人离婚赔偿的事。那个卢老板的样子很凶。我第三次进去倒酒时,卢老板差点儿将酒泼在武老板的身上呢。我再进去时,武老板接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就走了。”
  “武老板走时,是什么时候?”坊间,人们都称政府官员为老板。刘康明不便说武书记。
  “十一点钟左右。武老板走后,卢老板等人不一会儿也离开了。”
  朱卫国问:“那天晚上,什么人在赏澜亭用过餐?”
  “我不知道。赏澜亭在船的那一头。自己都忙得昏头昏脑的,谁去管别的雅间的事。”
  朱卫国再问:“赏澜亭出了事后,是不是有人向你们打过招呼?”
  “你们还没有来时,水总就将头天晚上在三楼服务的人员叫到一起,叫大家不要乱说。”
  朱卫国叫米仁碧将廖久香送到另一间屋休息,刘冰在范俊雅的陪同下进来了。她表情泰然,没等朱卫国开口,她就说:“朱局长,我知道你们早晚要找我的。我也想跟你们汇报一下我知道的情况。”
  朱卫国很高兴:“谢谢刘经理配合、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会替你保密的。”
  刘冰说:“那天你们询问我时,我不想说。因为我们那儿到处都有监控设备,有的很隐蔽……我要工作,要吃饭,请理解。”
  “这么说,赏澜亭也有监控录像?”刘康明问。
  “那里没有。赏澜亭是远志达建筑公司老板卢生元包了的,水总是不敢在那儿安录像设备的。武大鹏有钥匙,只要没有其他人用,他就自由进出。”
  朱卫国问:“这么说,当晚,还有其他人使用过赏澜亭?”
  刘冰回忆说:“十点过一点儿,水总叫我到他位于赏澜亭旁边的办公室谈第二天接待一个旅游团的事,我在过道上,看到有个女人正在开赏澜亭的门。”
  范俊雅急切地问:“认识吗?”
  “她面对着门,看不见。但从背影上看,很熟悉,像经常来这儿的许主任。”
  “哪个许主任?在什么部门工作?”
  “不清楚。”
  朱卫国问:“这个女人进去时,是在武大鹏进去之前,还是之后?”
  刘冰回答:“我不知道武大鹏什么时候进去的,不能断定是之前还是之后。”
  朱卫国又问:“出了事情后,水龙给你们打过招呼,叫你们统一口径,是这样吧?”
  刘冰说:“是的。水总这人很霸道,谁敢得罪他?”
  朱卫国安排范俊雅、米仁碧分别送廖久香、刘冰回住地。
  范俊雅、米仁碧回来后,他们简要分析了廖久香、刘冰提供的情况。
  刘康明说:“远志达公司的卢老板,就是武大鹏的舅子卢生元,武老板肯定是武大鹏。那个项主任,是卢生元公司的策划部主任。卢生元与武大鹏,两郎舅在一起吃饭,没什么特殊啊。”
  范俊雅说:“即使是郎舅关系,卢生元还那么霸道,敢泼武大鹏的酒?我看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可惜廖久香没有听到。”
  米仁碧表示赞同:“廖久香说,武大鹏是接了一个电话后离开的,应当查这个打电话的人。”
  朱卫国:“小米很细心,敏銳地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刘康明:“我们勘查现场时,没有在武大鹏身上找到手机。显然是被人拿走了。”
  朱卫国:“康明啊,还是小侦探呢。没有手机就查不出来了?”朱卫国打开手机,调出通讯录,查到了武大鹏的电话号码。“武大鹏的手机是移动的。小米,明天带上手续,要移动公司协助,查阅武大鹏当天的通话记录。”
  “我哪有局座那么聪明伶俐哟。”刘康明憨厚地笑了。“刘冰提供有女人进了赏澜亭,证实了我们从饮料杯沿儿提取到的唇纹的来源。我怀疑,打电话给武大鹏的,可能是这个女人。”   朱卫国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守候武大鹏的胡建打来的。他说:“三十分钟前,有人背着武大鹏出了病房,我去追赶,背着武大鹏的人和武大鹏一起从楼梯滚下去了!这么一折腾,武大鹏死了。背他的人也跑了!”
  到了医院,医生已经出具了武大鹏死亡证明。胡建不停地检讨失职,朱卫国不耐烦了:“背武大鹏的人留下什么线索没有?”
  医院保卫科长说:“我们调来医院的监控录像,查看到此人。另外,那人和武大鹏一起摔倒时,手掌在铁制栏杆上擦伤了,留下一小块皮屑和一丝血迹,我们已经提取了。”
  胡建说:“武书记住在这儿,是保密的,这个人怎么知道的?谁泄的密?应当马上对参与武书记抢救的医务人员进行排查。”
  十
  晚上,许明丽将车停到车房里,出来时,一个黑影蹿过来,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往小区一片竹丛挪。嘴里还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娼妇!卢总叫我警告你,别去抢人家的男人!”
  她拼命挣扎呼喊。凶手丢下许明丽,溜走了。
  许明丽回到家。瘫软在沙发上。她一想那人的身高、胖瘦,突然想起闯进赏澜亭要和武大鹏喝酒的那个人,耳边又想起“卢总叫我警告你,别去抢人家的男人”的话。卢总,难道是卢生元?!“抢男人”?是指卢总的姐夫武大鹏?
  想到此,许明丽拨通了卢生元的电话:“卢生元!告诉你,武大鹏的事,与我毫无关系,他的死,更与我无关!你竟敢指使人来害我!识相点儿,离我远一点儿,否则,我就把你和武大鹏之间的肮脏交易全部抖出来!”
  卢生元在电话里说:“哎呀,许主任,胡说些啥子嘛。”
  许明丽咬牙切齿地说:“武大鹏之死,你就是幕后凶手!你等着瞧!”
  第二天,她想给江一山打个电话,讲讲昨晚发生的事,细一想,不妥,还是藏在肚子里好。
  下午,周通富推开了许明丽办公室的门:“许主任哦,周末没有安排吧?”
  许明丽委婉地推辞:“周总,你知道,周末我将一切都留给了女儿。”
  周通富说:“许主任,我知道我请不动你,但况主任的面子总得给吧?”
  “况志飞?”
  “不仅是况主任的意思,我也应当感谢你呢。”
  周通富说:“我们去参加拓展训练,晚上想打打麻将。”说着,递给许明丽一个胀鼓鼓的信封,“這两万块钱,算我请你陪况主任打麻将的应酬费。”
  许明丽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幕,不如外出躲躲也好。她问:“什么叫拓展训练?如果是去听什么讲座,我就不奉陪了。”
  周通富说:“你老土了吧!拓展训练,是刚刚兴起的一种室外、野外运动!”
  “哦,还有这样的刺激方式?”
  “许主任,我看你整天忙于政务,你烦不烦呀?大哥我看到都心疼得不得了。就想让你放松放松。还有,我想求况主任找他小舅子、工商银行副行长吴平军贷款的事,你今天去帮我应酬应酬,在况志飞面前通融通融?”
  “你说说,怎么参加,到哪儿参加,哪些人参加。”许明丽同意了。
  周通富说:“地点就在佛光岩风景区。参加人员嘛,多了不好,少了无味,我、你和况主任,我本来还请了江一山,但他坚决不参加。这小子,油盐不进,我看他这官也当到头儿了。”
  佛光岩风景区位于峡江区西部长江边铜锣山下。这儿号称峡江市的小三峡,山势险峻,河流湍急,林木森然,花草馥郁,古迹众多,是峡江人休憩娱乐的好去处。近年来,又开发出了富含各种矿物质的温泉,游人更是趋之若鹜。
  许明丽到达目的地后,到佛光宾馆大堂上卫生间。她往卫生间走时,发现远志达建筑公司策划部主任项祖贵从男厕所出来,因是老熟人,她想打声招呼,项祖贵装作没有看见,很快进了电梯。她心里骂了句:“龟儿子老项,你娃总有求我的时候!”接着,从厕所又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的左眼眉毛处长有一个痦子!许明丽看到此人,大吃一惊。这不是那天进赏澜亭要和武大鹏喝酒的那个人吗?又和昨晚威胁自己的那人的长相相像。那人瞄了许明丽一眼,迅速闪进旁边的购物中心。许明丽跟进去,却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身影。
  晚上,他们参加了篝火晚会,尽情唱歌跳舞后,已是月明星稀、雾霭袅袅的夜深时刻。很会安排这一套的周通富,租了帐篷,每人提着一盏应急电瓶灯,来到湖边安营扎寨,准备歇息。
  许明丽望望星空,一派深邃无垠,听听四周,几声长长短短的虫鸣,脱口而出:“真是良辰美景呢。”
  周通富走到她跟前:“雾气很浓,担心着凉,进帐篷坐坐吧。”
  “你疯啦!况主任就在旁边。”
  周通富嘻嘻笑了:“青山绿水,美女相伴,纵情春宵,哪个男人能不猴急么呢!”
  “周总,请你尊重我。”
  周通富只得悻悻地往自己的帐篷里走。
  许明丽唤住了他:“周总,刚才我看见远志达公司的项祖贵也来了,卢生元来了没有,我有事想找他呢。”
  “没有见到卢生元。昨天,他说不参加。”
  “怎么会,那么熟的人。三天前项祖贵还找过我。另外,远志达公司有没有一个左眉毛处长一个痦子的高大个儿?这个人好像和项祖贵一起来的。”
  “不知道。不过,卢生元的手下,有两个人长得很高大。一个是安全队邢六,他的眉毛很浓。一个是他的司机吴全林。怎么啦,又看上帅哥啦?”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滚吧!”
  十一
  米仁碧很快查到了武大鹏当晚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和一个号码为186××××5033的手机通话,再查186××××5033手机登记人,竟然是许明丽!
  朱卫国看到这个信息,马上联想到刘冰说的那个进赏澜亭的女人像是许主任。朱卫国稍稍犹豫了一下。
  刘康明点了一句:“朱局,许明丽是许局长的侄女,大名鼎鼎的交际花!”
  朱卫国吼了句:“侄女就是侄女,什么交际花,口无遮拦!”   朱卫国在心里说:查不查?当然要查。“豁出去了,大不了这个副局长下课!”
  刘康明故意说:“到此为止吧。许明丽怎么会涉案呢,不过打个电话而已。”
  “你少胡说八道!”朱卫国责备后问,“俊雅,廖久香谈情况时,是不是说到,卢生元等人在春晖雅间里在谈和一个女人离婚赔偿的事?”
  “对呀,这事和许明丽有关?”范俊雅说道。
  “这就衔接起来了!前一段时间,机关干部都在议论,武大鹏要和老婆离婚,还说离了婚的许明丽和武大鹏好上了!于是,才有了卢生元和武大鹏谈离婚赔偿的事,于是武大鹏接了电话,急急忙忙去和许明丽相见……现在的问题是,武大鹏到赏澜亭遭到谋害,是不是许明丽一手策划的?”朱卫国说。
  “朱局,你这样一分析,线索就清楚了,作案动机也找到了。”
  “什么作案动机?”
  刘康明说:“许明丽约武大鹏相见,肯定涉及离婚、结婚的事。武大鹏刚刚在春晖雅间受了舅子卢生元的气,当然不会答应马上和许明丽结婚,于是,许明丽弄出个性窒息来……”
  范俊雅不同意:“如果是许明丽设的局,为什么要留下唇纹?另外,我认为那两枚无主指纹,其中之一,肯定是许明丽留下的。她会愚蠢到不打自招吗?”
  “小范的分析是成立的。可能有人利用了许明丽与武大鹏的关系。不管怎样,许明丽涉案是可能的了。下一步,康明和胡建、小余,继续查出现在医院的男子。小范,马上弄到许明丽的指纹,比对同一后。立即秘密传讯许明丽。”朱卫国下了命令。
  朱卫国刚刚制订完下一步实施细节,手机响了。接了后,他阴沉着脸说:“我们的办事效率太低了,行动太迟缓了。佛光岩风景区派出所所长,说许明丽在景区月光湖里淹死了。从他们初步勘查和验尸的情况看,是先窒息死亡,然后投到湖里的。”
  朱卫国、刘康明、范俊雅、法医冯胜赶到佛光岩风景区派出所,周通富及两个女子已经被钟所长叫到会议室等着了。
  范俊雅、法医冯胜去进一步验尸。
  朱卫国、刘康明询问周通富。周通富既沮丧又紧张,不敢有丝毫隐瞒,详细讲了情况。
  朱卫国问:“许明丽确实看到那人是远志达公司策划部的项祖贵?卢生元知道你们、特别是许明丽当晚要在佛光岩风景区食宿的情况?”
  “这还有假?我还搞不懂呢,如果卢生元来这里,怎么不和我一起喝酒……”
  “还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哦,许明丽说她在大堂看到一个人像远志达公司的邢六。”
  “好。你这些天不能外出,并且保证随喊随到。”朱卫国说。
  然后,朱卫国、刘康明到帐篷处、湖边勘查。细心的朱卫国发现“山堡”挨着水边一尺左右的泥土上,有蹬踏的痕迹。朱卫国叫刘康明提取了少许泥土,回去与从许明丽的鞋底处提取的泥土进行比对。朱卫国还发现,“山堡”上一株带刺的灌木被折断了,再仔细观察,那株灌木的折断处留有米粒大小的暗紫色斑点,似乎是血迹,刘康明马上提取了,带回技术科检测分析。
  冯胜和范俊雅参与的尸检,也结束了。冯胜汇报说:“我们完全同意派出所法医对许明丽属于生前窒息死亡的结论。落水是假象。”
  十二
  第二天早上,胡建、小余向朱卫国汇报了三个情况:
  其一,从樓梯栏杆处提取的血迹,经比对,不是武大鹏的,应为背武大鹏的人留下的。
  其二,医院里打听过武大鹏住院情况的人,恰恰是武大鹏的妻子卢生素。卢生素本是区医院医生,转运武大鹏的一名护士认出了武大鹏,告诉了卢生素。
  其三,医院的监控录像,经过周通富认定,“此人就是远志达公司的安全队长邢六。”
  “立即传讯邢六!”朱卫国命令,“还有卢生元、项祖贵。”
  卢生元、邢六、项祖贵被带到询问室后,法医冯胜提取了他们的指纹、血液。
  邢六交待了作案经过:卢总要武书记赔偿他姐姐五百万。武书记不同意。卢总要出武大鹏的丑,让他身败名裂。就指使我在红酒里下了安眠药,我在赏澜亭看到许明丽正在陪武大鹏喝酒。许明丽一会儿就走了。我打电话叫项祖贵过来,一起制造了性窒息的假象。卢总的姐姐知道武大鹏住院的事,卢总担心他醒来说出真相,叫我背他出院,另找医院治疗,就发生了摔倒的事。武大鹏死后,出了人命,卢总知道许明丽是目击证人。前天晚上,许明丽威胁说卢总是武大鹏之死的幕后凶手。卢总要许明丽闭口。从周总处知道许明丽到佛光岩后,晚上,我和项祖贵一起将许明丽灭口了……
  传讯项祖贵时,冯胜出示从他身上提取的血液与从月光湖边灌木折断处的血液为同一血液的检验报告:“你折断灌木时,手被划了一下,留下一丝血迹……”
  项祖贵低下了头,嘤嘤地哭起来:“都是卢生元害的啊……”
  尾声
  破案的结果,出乎朱卫国等人的意料,整个事件,与区委选举、领导班子组建竟然没有直接关系。
  至于许明丽在赏澜亭和武大鹏谈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因两个人已死,没办法弄清楚。还有一枚留在饮料杯上的无主指纹(江一山留下的),因缺乏比对对象,也只有留案待查了。
  郑汉高、江一山、许世强听取了朱卫国关于“武大鹏事件”及许明丽被谋杀的情况汇报后,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最后郑汉高说:“世强啊,你侄女涉案,你没有干预办案,很好啊。”
  许世强苦笑着。
  江一山不说话。
  半个月后,江一山同时向峡江区委、峡江市委呈送了辞职报告。报告附有一份他患有严重“三高”的病历。
  这样一来,因武大鹏之死和江一山的辞职,市委、市人大、市政协只得同意,峡江区的“两会”延迟召开。
  陈显明:重庆市委宣传部签约作家。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散文四百五十多万字,多次获奖。小歌剧《迎春官》获全国一等奖,电影剧本《凤鸣木洞》获重庆第八届重影杯征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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