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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像是被漂染过一样,蓝得非常均匀。蓝色的天幕下,有一个童话似的世界。
这是一个金光璀璨的世界。
无数无数的橙树,在公路两旁绿油油的草地上,蔓延成叫人惊叹的景观。就在路旁一座偌大的橙园里,有两个少年,在抛橙取乐。他们以极快极快的速度,弯腰取橙,挥手抛橙,有时两粒橙在空中相碰,“啪嗒”一声,齐齐掉下地来,两名少年,便发出了震天价响的笑声。
下车看他们时,他们都停下了动作,喊:“公公,公公呀!”
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间面积不小的木屋,有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坐在那儿。
“嘿,”我搓搓手,说,“您的孙儿,在橙园里打橙战,可真是别开生面啊!”
“嗯,你可能觉得他们很浪费吧?”
我还未开腔,他便接着说道:
“这座橙园,有整百年历史,树都太老了,结成的果实,酸溜溜的。”
“为什么不把橙树砍掉,改种别的呢?”我好奇地问道。
“改种别的?”他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我细细打量他,的确是不年轻了。一头银发,闪闪发亮,鼻翼两旁的皱纹,既深又多。
“我七十五岁了。”他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用六千元买下了二十亩种满了橙树的田地,开始农耕生涯……”
“六千元买二十亩田地?”我难以置信地反问。
“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地价。”他多皱的脸,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我把二十亩地分成四组,两组保留原有的橙树,一组种葡萄,剩下的一组地,用来养鸡、养马、养牛。”
“我的太太,非常能干。我們雇了一些帮手,而她,是总舵主,她忙里忙外,还给我养了四个孩子。目前只留下一组五亩的田地。橙子,结了很多,就是不甜。”说到这儿,他的眼神,忽然间黯淡下来,他用十指揉了揉脸,这一揉,不知怎的,居然把谈兴也揉掉了,他不再说话了。
前方,他的两名孙子,依然在抛橙取乐。圆圆大大的橙子在空中飞来飞去,奇异地幻成了一道又一道金色的光。
看着看着,老人蓦然又开口说道:
“我的太太还活着时,橙子不但结得多,而且,甜得很,五年前,她去世了。她一走,一切都好像不对劲了。”
我速速转换了一话题:
“您的孩子,时时回来探望您吧?”
“我的四个儿子,都是工程师,都在悉尼谋生。工作忙,很少来。”老人朝前方抬了抬下巴,挤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说,“偶尔,他们会派孩子来探望我,看我是否还活着。”
告辞而去时,老人从低矮的藤椅里挣扎着站起来,说:“等等,等等,我给你摘些橙子回去吃。”
推辞不掉,只好看他从屋子里取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大纸袋,踅到橙树底下,拣选圆大的橙子来送给我。在这一刻,他已全然忘记了他树上的橙子是酸的。选择橙子时,他的神情,专注得好似在与情人的眸子对视。一棵选不上,又蹒跚地走到另一棵去,双足碰到掉落在地上的橙子,他便温柔地把它们轻轻地踢到一边去,好不容易地采满了一大袋,递到我手里,淡淡地说:
“祝你旅途愉快!”
我抱着那一袋橙子上路去时,忽然想到,橙子由甜而酸的生长历程,不也正是老人一生的写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