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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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晌午的时候,老海站在院子门口儿,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牛哞。牛的吼叫反倒衬托了村庄的宁静,老海觉得没啥搞场,就仰着脸儿去看村庄北边的北横山。此时的阳光清亮得有些发蓝,北横山被这样的阳光照着,看上去要比平时更加地清晰。老海感到那北横山似乎是被放大了,满眼的褐红紧挨着村庄立在那里,像是用幻灯打在舞台天幕上的布景。
  老海的样子很悠闲,两只膀子抱在胸前,一直就那么仰着脸儿看山。站了一会儿他感到胳膊有点发酸,而且老这么抱着膀子也怪不得劲,于是就换了个姿势。新换的姿势是两手插腰,这个姿势配合着他头顶上的鸭舌帽,怎么看都像是个领导干部。其实老海不是样子像官,他本身就是个官。回村之前他担任过县公安局副局长、县法院副院长,最后这个阶段还当过县人大常委会委员。只是这一切都成为从前了,半个月前他已经办了退休手续,时兴的说法是到点儿了。
  既然老海当官的历史已经结束,村里人就不必总把他当成人物。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荣归故里也好,叶落归根也罢,这和村里人也没啥关系。不管咋说你海宗培和我们是不同的,你那兜里随时都揣着国家的工资呢,而我们的兜里却比脸都干净。再说你在位的时候也常回村里,乡亲们水滴水淌的日子你也看见了,那时候你又为乡亲们做了哪样?村里人这样想老海是晓得的,他们都在有意识地回避着他,这种回避使他感受不到那种浓浓的乡情。老海不想和乡亲们弄得很疏远,所以没事儿的时候他站在院子门口儿,目的就是和乡亲们打打招呼。
  终于有人走了过来,老海眯着眼睛朝那边望望,是刘根水家的三咕叽。看见三咕叽老海就有些纳闷儿,他心说这三咕叽是怎么长的,那身懒肉都快把他堆得没有人样儿了。等到三咕叽走到近前,老海喊了他一声,三咕叽就猛地停住。是老海叔呀,三咕叽说,你看你这人,下这么大的雨你还站在院门口。老海“嗬嗬”地笑起来,他说三咕叽你咋神堂二五的,你看这天是在下雨吗?三咕叽真就仰起了脸,他转动着脑袋朝天上看看,然后就“噢”了一声。这声“噢”被他拖得很长,“噢”完之后他的嘴巴保持着发音时的形状,一副醒悟了的样子。老海觉得三咕叽不像是装,他好像真就这么迷糊,这种迷糊让老海觉得三咕叽这人挺可爱。
  三咕叽呀,老海说,你还很年轻嘛,没想着去干点什么?
  现在干什么都得有技术呢,三咕叽说,没有技术也得有本钱,我是大肚子婆娘骑草驴,要逑没逑,要蛋没有蛋。
  两个人这么聊了几句,三咕叽突然间就惊愣了一下,他扔下老海慌忙地朝着村口走去。老海要三咕叽再聊一会儿,三咕叽说不能再聊了,我媳妇在村口儿等我呢!望着三咕叽在阳光里晃动的背影,老海想这三咕叽怎么怪眉怪眼的,该不会受了什么刺激吧!正想着的时候他看见了村长,他和村长打了个招呼,村长就凑了过来。村长说海委员操着心呢,三咕叽确实太目单子,也真该帮帮他了。老海虽然常年在外却并没忘记家乡的方言,他晓得“目单子”是很可怜的意思,就问村长三咕叽出了什么事?村长说海委员你不晓得呀,那三咕叽的婆娘两年前就被人拐跑了,他急匆匆地跑去村口儿就是去接他婆娘呢。老海仍没明白村长的意思,说拐跑了怎么还去接,他们说好了今天回来?村长叹出一口气说,回来哪样■,他也就是哄哄自己,都两年多了,连死活都不晓得呢。
  村长是冲着三咕叽走去的方向叹出那口气的,等他把脸转向老海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已由愁苦变成了谦卑。这之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了几下找到他需要的那页,喉咙里“呃呃”地响了两声说:海委员忙呢,今天我就占用海委员的一点时间,把村里的工作向你汇报一下。听到村长要向自己汇报工作,老海又“嗬嗬”地笑起来,他一笑那脸上的皱纹就涌动出生动的图案。老海说村长你不用客气,我退了休就是这个村的村民了,现在是你领导我!村长摆摆手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正因为海委员退休了我才要汇报呢,你要是没退休或许还管不了咱村的事。
  这样吧村长,老海说,你也别说什么汇报了,咱就是冲冲嗑子,你就说说是什么制约了村里的发展。村长“哎哎”地应着,说,那也好,那也好。本来村长是想汇报得更有章法些,他已经在那小本子上列出了提纲,照着那上面写好的说会显得正儿八经。可老海却说只是冲冲嗑子,既然是冲嗑子就不用讲究套路了,他干脆就顺着老海的话转入了正题:海委员晓得呢,咱这村样样都不如别的村,不要说发展了,就是种在地里的庄稼,想要顺顺利利地收回来都难呢。不是咱村的人懒,关键是村北边的那条螳螂河,实在是恶得很哪!
  村长说的螳螂河老海晓得,他的童年时代和青年时代都与那条河关联着,许多与河水有关的故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似的。那时候的螳螂河温驯柔情,清澈的河水映着蓝天和绿树,它的流淌是那样地充满诗意。可是到了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这条河就渐渐地变了,变得“恶得很”了。村长说他从没见过这么日怪的河,庄稼种下去的时候,它往往都是要干要干的,河床里裸露着的全是石头。可一旦到了七、八月份,雨水顺着北横山的沟壑涌进河里,漫出堤岸的洪水很快就把庄稼冲毁了。说到这种情景村长就忧沉起来,声音细小得有些含混,像是从嗓子眼儿里冒出的气泡。
  本来村长想汇报的不光是这些,他还想说说村里的道路问题,还有组织村民外出打工的问题。但他不晓得怎么搞的,现在他脑子里全是村民的那份清苦,说着说着就又把话题扯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不怕海委员见笑呢,村长说,改革开放都那么多年了,咱村的日子没多少改善。有点本事的倒还好办,自己去搞个什么项目,遇到个水灾旱灾的也问题不大。可没本事的就难了,你像三咕叽这种,连婆娘都拢不住呢。此时的村长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谦卑,他面对着老海就像面对着上苍,那种虔诚的诉说隐含着要唤醒什么的坚韧。
  村长终于停了下来,他仰起脸儿来望了望天空,再说话的时候那语调里就有了某种力度:村里的情况大概就是这些了,我汇报了这么半天,海委员是咋个想的?老海没想到村长会这么问,村长这么一问老海竟不晓得应该怎样回答,他只是随便地想了想说:这种局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看也急不得,还是慢慢来吧。村长说,不是呢海委员,可不敢再慢慢来了,你是县里的领导,又走南闯北地有很多见识,你得帮着村里想想办法呢。
  老海明白村长的意思,他让他帮着村里想想办法,这绝不会只是坐在那儿想想就算了,他是想利用他这个“领导”做具体的事。这些事的领域是很宽阔的,比如去争取点扶贫资金、比如去寻找个发展项目、比如去要个什么政策,这里边的事没有哪样是容易办到的。老海觉得自己已经退休了,如果他答应村长去做那些事,那还叫什么退休?正在犹豫着的时候,村长沉沉地说,海委员在想什么我看得出来,你是想你已退休了,没精力了,对吧?老海说,不瞒你说呀村长,有时候我还真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呢。
  听到老海像这么说,村长的脸色就渐渐地变青了,隔了一会儿他说:海委员也是村里人,乡亲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能想想办法你就想想吧。
  老海说:光是想办法倒没啥问题,问题是你这不光是想的事儿,你说的那种办法又怎么想呢?再说,我确实已经退休了。
  村长说:你退休了这是个事实,可你没有退党吧,海委员是有影响的人,你能眼看着乡亲们过这样的日子不管?
  说完了这句村长就后悔了,他用眼睛在老海的脸上扫了一眼,喉咙里又发出了那种气泡似的声音:话说重了,海委员心胸宽,不和我计较呢。这之后村长就忧沉着脸,他一直在重复着那句“海委员心胸宽”,直到他转身离去。老海望着村长的背影,等他消失在那条巷道里,他便开始打量这个村庄。他发现这个村庄确实破旧了,那弯曲的巷道里、那失修的门洞里,到处都粘附着掩藏不住的疲惫和沧桑。
  
  老海沿着螳螂河走了几趟,走了几趟他就决定了,要在河边上栽树。以前老海做过很多决定,只要是定下的事他就马上去做,可这次却是个例外。他晓得凡是决定都是心里的事,要想把它变成行动,那是需要和人商量的。栽树得要买树苗,买树苗就得要用钱,所以他第一个商量的对象就是他的老伴。
  那天下午,老海看见老伴正在灶房门口摘菜,就凑过去和老伴说了想到河边栽树的事。栽去吧栽去吧,老伴说,反正你在家待着也是摩皮擦痒的。老伴的声音里带着烦躁,一只手在胸前一挥一挥的,那意思是你别在那儿烦我了。但是老海不得不接着烦她,原因是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就是钱。老海说,栽树得买树苗呢,你不拿钱我咋个去栽?老伴问买树苗得多少钱,老海说现在还说不清,估计得要几万块吧。老伴顿时就傻在了那里。
  大约有几秒钟的时间,老伴的目光一直盯着老海,那种样子就好像她从没见过这个人。老海感到老伴的目光如同一块橡皮,她用这块橡皮在他身上来回地擦拭,直到让他产生了疼痛的感觉。他担心这样擦下去会把他的决定擦成空白,就赶紧扭过身去,只用他的脊背对着她。好你个死老倌呵,老伴说,我还以为你只是想栽上一两棵玩玩呢,原来你是闲疯了,想作事呢!老海说这怎么是作事,这是在为村民办事,你女人家的不懂!老伴说幸亏我不懂,我要懂了那就完了,钱就没了。
  不管老伴说些什么,老海心里有底,老伴最终是会把钱拿出来的。可是栽树总得讲个季节,要是等着老伴最终把钱拿出来,适合植树的季节恐怕就过去了。老海不想等到那个最终,他想先领着两个儿子把树坑挖出来。恰好那天他的两个儿子跑车回来了,一家人围在饭桌边的时候,老海就开始动员儿子们到山上栽树。起初老海并没直说,他晓得两个儿子都有自己的事,直接让他们上山栽树他们肯定会转不过弯来。他先是讲了村里生态状况的恶化程度,后来又讲了栽树对调节雨水的作用,再后来就什么也不讲了。
  老海什么也不讲了,并不是因为他不想讲了,而是因为他讲不下去了。海老大是个聪明人,他只听老海讲了几句就明白过来,赶紧冲着老海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阿爸,你栽树归栽树,可千万别把我俩扯进去。现在我们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我们合伙买下这辆车的时候还贷了点款,如果不抓紧时间跑车就还不上贷款呢。
  就是呀阿爸,海老二说,我觉得你整的这事儿太没意思,要是你把栽树的钱投给我和阿哥,我们的压力肯定不会这么大。再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栽哪样树呵,在家带带孙子比哪样都好。
  既然两个儿子都这么说,老海就只能不吭声了,他觉得再说下去那才叫真正的太没意思。老海没在老伴那里要到钱,让儿子们去栽树又遭到了反对,心里就感到了郁闷。第二天儿子们又出去跑车了,老海坐在那棵木瓜树下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具体说了些什么连他自己也没听清。老伴还是在灶房门口摘菜,她听到老海的嘟哝声就侧过头来,看了一会儿她也开始自言自语:完了完了,这老倌什么心胸呵,不让他栽树他的精神还出问题了。这之后老伴儿就回到了屋里,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已经攥了一个存折。她把那个存折往老海的手里一塞说,给你给你,我也看出来了,要是不让你去栽树,早晚也得把你憋出病来。反正就是这点钱,你愿意折腾你就拿去折腾吧,什么时候把这点钱折腾完了,你也就死心了。
  有了钱老海就忙碌起来,那些天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个退休老人,所有的时间都被他扔在了螳螂河边。此时的螳螂河已变得纤弱消瘦,逝去的时光在这里留下了一片片空地,老海的树坑就挖在那些空地上。要把这么多的空地都挖出树坑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他一个人干不了,就请了几个帮工。被他请来挖坑的人都是本村的乡亲,他们的窘迫都显露着,所以每次老海付给他们工钱,他们都不羞于伸手。老海领着几个乡亲干了半个多月,看看挖出树坑也差不多了,就运回了树苗开始栽树。
  等到那些小树在河边上排出老远,剩下的事就是给树苗浇水,请来挖坑的人就不来了。那以后河边上只剩了老海一个人,整日陪伴着他的,只有那些新栽的小树。曾经荒凉的河边忽然有了这么多小树,老海的心里塞满了憧憬,给小树浇水的事他一点都不敢怠慢。忙碌着的老海忘情于其中,他身边的螳螂河变幻着不同的色彩,有时是朝阳的鲜嫩,有时是落日的灰暗。就这么和小树亲近了一段时间,老海觉得栽树也能产生出超然的情调,在这种情调里他感到了灵魂上的慰藉。
  风把他脸上皱纹吹得横七竖八,许多的汗渍在那些皱纹里积着,看上去他已经是个地道的老农。那天他的老伴来到河边,她看见老海在一趟趟地挑水,还隔着老远就高声大气地喊:哎!我说你这老倌是想作死呀,没看见太阳这么毒吗?听到喊声老海就知道是老伴来了,他怕她涉水过河会有危险,就放了水桶来到河的这边。等到老海走到老伴的近前,老伴看到老海已经累得没人样儿了,她一边给老海擦汗一边骂那两个儿子:这两个没良心的,简直是白养他们了,人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他们是娶了媳妇忘了爹。老海说,算了吧老伴,不说这些,他们都忙呢。
  就在这天晚上,老海觉得浑身酸疼,想上床去睡又觉得太早,于是就坐在那藤椅上闭目养神儿。暮色之中老伴走到他的近前,她把一叠钱放在老海的口袋里,说是让他请个小工帮他浇水。起初老海还在逞强,说树苗都栽下去了还请哪样帮工,我一个人慢慢整吧。老伴瞥了瞥嘴说,还慢慢整?我看你这人是被累憨掉了。树苗栽下去就得跟着浇水,现在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要是树苗都干死了我看你咋个整!老海想想也对,他接过钱来冲老伴笑笑,说难为老伴了。
  老伴让老海去请个帮工,老海真就请了,他请的是三咕叽。他晓得那三咕叽已经魔怔了,他每天都那么痴痴迷迷地往村口跑,总这样跑下去这人就废了。不如给他找点儿事做,一来可以让他挣点钱,二来还能把他脑子里的事情分散一下。三咕叽懂得老海的心思,他说老海叔你放心,那个婆娘我不要了,我一心一意帮你浇水。可到了开始干活的时候,三咕叽还是会不时地愣神儿,他总能在静谧之中听到一种声音。每当看到三咕叽那种魔怔的样子,老海就约三咕叽歇上一会儿,俩人坐在河边的时候老海总是尽量地为他描述着那个愿景。
  三咕叽呀,老海说,过不了几年这些树就长起来了,那时候咱这地方也就有了好的景致,即使有个旱灾水灾的,这些树总能起到调解作用。只要咱这地方不再是穷山恶水,土地就会对付出辛劳的人进行回报,日子也就不会那么苦了。
  老海叔,三咕叽说,我信呢,等日子好过了我就再娶个好点的婆娘,我看谁还敢把她拐跑!
  三咕叽说他相信老海的话,这并不是应付老海,他对老海说的那种日子确实充满了期待。从他来到河边上给树苗浇水,他一直干得很认真,因此他的头脑也获得了清醒。栽下的树苗给了他许多想象,每次嗅到那些树苗的清香,他总觉得那是从一个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是这个女子他并不认识,她隐藏在这些树苗的清香之中,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却不能看清她的面孔。这种情况让他感到憋闷,有时候他憋闷得实在受不了,就声嘶力竭地吼上几句: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唱过之后他感到好受了些,干活儿更加地卖力,甚至还和老海说个笑话什么的。尽管如此,等到河边上的小树全都成活了的时候,三咕叽还是不来了。老海问他为哪样不来了,三咕叽说那些树苗已经扎根了,他不能总让老海付给他工钱。
  现在,螳螂河边又是老海一个人了,他开始独自地感受着那些日出和日落。当成片的小树把灰蒙蒙的河岸涂抹成绿色,老海依然在河边来回走动,他这么走动是为了不让那些牛羊踩坏他的小树。有时候他会在一棵小树跟前停下来,用手抚摸着那嫩绿的叶儿,心头忽然涌上了一种惊喜。小树长高了,窜上来的那个新芽在说明它们的体内里已经多了个圆圈儿,他晓得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年轮。
  老海不明白那些嫩芽是怎样跃上一个崭新高度的,那个过程他无法看清,就像他无法看清花朵的绽放。他想,大自然的玄秘是很难探究的,即使是这种玄秘时时地展开在人们面前,人们也不一定知觉,这得用心去慢慢感受。他抬起头朝远处望望,竟发现自己制造的这片树林已经绿得喜人,像是某种虚幻。
  
  河边上有了那些小树,村里的孩子们就有了去处。他们在河边上分成两伙,然后又在树林里躲藏起来,这一伙冲着另一伙发出清脆的呼叫。有时候他们玩热了,就赤条条地冲进河里,像青蛙一样地乱蹦乱跳。老海不担心他们会踩坏小树,那些孩子已经被他们的家长告诫过了,说谁毁坏了那些小树谁就坏了良心。都知道老海栽活那些小树不容易,各家的牛羊都严格地管着,就怕它们跑到河边的树林里去。
  每天傍晚,太阳想落又没落的那阵,整个螳螂河便呈现出好看的色彩。曾经的清冷和荒芜不见了,树林的绿色里掺杂着阳光的淡红,河面上闪出的光亮便有了温润和清新。看到这种情景老海的眼里就蓄满柔光,不管那轮落日多么辉煌,他的双眼始终望着那些孩子。那些孩子的欢快让老海感悟到生命的意义,他觉得自己在螳螂河的两岸栽了那么多树,这实际上是参与了螳螂河的神奇孕育。想到这层老海就被自己感动了,他觉出自己的眼眶热热的,伸手往那儿一抹,一只手就粘了温热的泪水。
  栽树的过程使得老海有了想象力,他晓得那些小树每生长一点都需要与恶劣的环境进行抗争,他必须要参与到这种抗争中来。这样老海就有了两个家,一个家里有老伴,另一个家里有小树。早晨他从有老伴那个家里走出来,在小树林里待上一天,直到傍晚才回到老伴的身边。这一路他会遇到很多人,他们扛着锄头到地里去,或者是赶着羊羔从山坡上回来,这种情景让老海觉出一种烟火人家的质朴。所遇到的人都会和他打个招呼,辈份大的叫他海委员,辈份小的喊他老海叔,再小一辈的就喊他阿海爷。老海“哎哎”地应着,寒暄几句再往前走,一种浓浓的乡情就积在了心里。
  老海只顾了享受这份乡情,只顾了看守那些小树,并没注意到季节的变幻。当螳螂河边上的阳光失掉了往日的明亮,老海抬起头来望望阴沉的天空,忽然意识到又一个雨季已经来临。在这个雨季还没形成强劲态势之前,螳螂河是平静的,甚至还保持着几分妩媚。可老海还是担着心,他总觉得这河水的平静是一种假象,因为他看出那平静之中似乎隐藏着压抑的情绪。河也是有脾气的,遇到烦心的事情它会忍着,等它实在忍不住了它就该暴发了。
  果然就像老海担心的那样,当雨季进入到最为畅快的阶段,螳螂河突然地暴涨起来。那天的雨大得有点吓人,老海听到河边传来轰轰的声音,穿上雨衣就朝河边上跑。等他到了河边上,那条河已经没有了边沿,成片的小树不见了踪影,浑浊的河水正在自由地狂奔。老海呆呆地站立在雨水之中,眼前只有河水的肆虐,耳畔只有巨大的轰鸣。那轰鸣的声音来自河底,有无数块石头在那里进行着猛烈地撞击,就是这种撞击使得那些小树荡然无存。在如此凶猛的河水面前,老海第一次体会了无奈的滋味,他只能静静地感受着这螳螂河的力量。这时候他听到了人的喊叫声,一回头就看见有许多人跑了过来,前面的那个是村长,后面的那个好像是三咕叽,再后面的那些全被雨水模糊了面孔。
  上到河堤上的人们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小树已经没救了,因此他们感到了那种山崩地裂的悲怆。他们在雨中慌乱着手脚,这边跑过来那边跑过去,想干什么连他们自己也不晓得。只有村长没动,他只是疼痛般地大张着嘴,任凭雨水从他脸上不停地滑落。这时候三咕叽看见一棵小树在水中滚动了几下,他用手臂奋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嘴里发出“呀呀”的喊叫。就在三咕叽乌鸦似的喊叫声中,村长看见远处的一段河堤被冲开了缺口,混浊的河水瞬间就涌向了稻田……
  人们不知道那场大雨是怎么停住的,几天后螳螂河渐渐地安静下来,稻田里的水却依然汪着。那几天老海总是忘记了那片树林已不复存在,他每天都到河边上去,可每天他都只是看到那片残缺的河滩。那些小树确实没了,它们被洪水卷到了老海目光够及不到的地方,剩下的几棵也被埋进了淤泥里。淤泥是从北横山上冲下来的,当老海仰着脸儿朝山上望去的时候,那山上仍有泥浆流进螳螂河。老海觉得这北横山就像裸露着胸膛的女人,过于的贫瘠已使她性情败坏,稍不顺心就开始暴怒了。
  在老海的记忆里,眼前的北横山与螳螂河都有过那种清秀和自信的神韵,他的孩童时代就生活在那种神韵里。那时候这山上的树多茂密呵,河里的水清澈得可以看清大群的鱼,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一个童话世界。可是现在,那种景象已彻底地消失了,北横山在遭受了一年又一年的蹂躏之后,终于裸露出溃烂的腹部。山都溃烂了,水又怎能丰腴呢?老海觉得,这螳螂河里流淌着的已不再是水,而是从山峦的溃烂之处渗出的脓血。虽说这些年螳螂河并没出现过断流,但它对两岸的生命已经无法像以前似的滋养了,它给那些卑微而又顽强的生命所带来的,只能是一种漫长的苦难。
  或许是真的老了,当一种伤怀在他心里像水一样地荡开,他的眼眶竟也有了一种湿润。不知怎么他就想到了时间的问题,他不晓得自己到底还能活多少时日,十年二十年他有点拿不准。但是他想,不管能活到什么时候,后面的时间就用来栽树了。这么想着他的嘴巴就蠕动几下,目光顺着河流向远处移动,望了一阵他的喉咙里竟有了含混不清的声音:穷山恶水啊,山一穷水就恶呢,该下大力气了。老海就这么站在那个曾经有过小树的地方,尽管多皱的脸上依然迷茫,但他心里的伤怀已经涌动出一种力量。他转身朝着村里的另一个地方走去。
  老海去的地方是村委会,他想去问问稻田里排水的情况,然后再把自己的想法和他们说说。他所说“他们”指的是村委会的整个班子,不光是村主任,还包括班子里的其他人。不巧的是村委会的人都去排水了,若大一个院子空空荡荡,一点声音也没有。老海坐在那儿等着,终于等到院门“吱”地一响,他一抬头便看见了村长。村长显然是刚从田里回来的,他身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水,而且那脸上已经十分地疲惫。老海问他水排得咋样了,村长苦涩地笑笑,语气和表情仍是那样地谦卑:海委员操着心呢,排水的事不打紧,就是你那些小树全毁了,我们不落忍呢。
  毁了就毁了吧,老海说,毁了咱就接着栽。这回就不在河边上栽了,都栽到北横山上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听到老海还要栽树,村长嘴上“哎哎”地应着,脸上却呈现出愁苦。他沉默了一阵说,海委员不晓得呢,以前村里也领着村民在山上栽过树,可那山上缺水呀,你前脚把它栽上,后脚它就干死了,栽不活呢。
  栽不活也得栽,老海说,要想改变村民的生存环境,现在就剩这条路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呢,村长说,你毕竟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这咋个吃得消?再说当初我让你出来帮我们想想办法,也不是让你干这劳累的事,其实你就到县里跑跑,帮着村里要个政策,讨点资金,比栽树管用。
  老海说,你这村长,看着精明,其实糊涂。改革开放都好些年了,哪个时期的政策也没现在活泛,你还要什么政策?就算我能要来一点扶贫资金,今天用了明天就没了,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村长想了想,说海委员想得深呢,深呢,你想的是如何解决生存环境的问题,这是大事。可是现在的村民都太穷了,他们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温饱呢。
  这个我也想过,老海说,现在不是时兴承包“四荒”吗?这北横山正好也在“四荒”之列,我以我两个儿子的名义承包上一部分,就算是带个头。这次我在山上也种植些果树,既能改善生态环境,也能获得经济效益,到时候这肯定会成为一条致富的路子……
  村长认真地听着,只听了一半就明白了老海的意思。等到老海讲完,村长好半天都没吭声,沉默了一阵他终于叹出一口气来。那声叹息是很复杂的,包含着对老海的敬佩、赞叹,或许还有担忧。
  
  等到螳螂河平静下来,老海便开始在北横山上栽树了。
  起初,村里人不晓得老海在山上栽树,直到那山上出现了片片的嫩绿,他们才又一次被老海的行为感动。老海每天鸡叫头遍就上山了,星光之下他挑着水桶,一次次地往返于水塘和小树之间。其实这个水塘也并没有多少水,只是一小股水泉淤积在这里,天气过分干旱它也是要干涸的。但这毕竟是个水塘,它在漫长的岁月里沉积下来,就像上苍有意留给他的一点希望。后来他挖了一条沟,把这里的水引向离小树更近的地方,这样他就省了许多力气。不过他对于这点水不能全部占有,他晓得村里放出的牛羊也要饮用它,所以他只能在天亮之前把水引过来,天亮之后再堵回去。
  夜幕下的山峦轮廓模糊,原本的荒凉被黑夜遮掩起来,寂静就没了边际。这种寂静撕扯着老海的神经,有时候他站在那里朝四周望望,心里顿时就涌上了更多的无助和孤独。好在那山与天连接的地方已经透出了亮色,等到那片光亮在山坡上舒展开来,他就开始挖树坑了。他不晓得自己还要挖多少个坑,反正这山是大着呢,他只需把自己放进未来的岁月里,一镐一镐地挖下去就行。老海用力地挥舞着镐头,整个生命仿佛受到了神灵的指引,什么时间停下来他自己并不晓得。
  通常情况下,老海中午不回家,午饭老伴会给他送来。老伴上山也不光是给他送饭,她还得给先前栽下的那些小树松松土什么的,只有实在太累了她才约老海坐下来说说话。这段时间老伴变得喜欢怀旧了,她和老海坐在他们制造的树阴里,所说的事儿都是他们年轻时的事儿。老海也觉得奇怪,老伴说的那些都是人生当中的庸常经历,可放在这有风有树的地方一说,一下子就变得那么诗情画意了。两个人说着过去的事儿,话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风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老海已明显地感觉出来,自从山上有了这些小树,这风就有了一种温润的气息。
  那天他们又说起了那些往事,突然听到沟那边传来挖树坑的声音,隔了一会儿又听到有人在说话。老海愣了一下,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就问老伴是不是两个儿子回来了?老伴说回来了,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他俩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今早你上山时他们都还没醒。老海说,好呵,这俩小子终于想明白了,现在他们正在那边挖树坑呢!老伴有点儿不相信,两只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朝那边望望,却被一人多高的小树挡住了视线。她换了个开阔点儿的角度,这一下她不仅看到了两个儿子,还看到了两个儿媳。
  怎么都上山了呢,老伴站在那儿说,他们都上山了,哪个来带咱的小孙子?老海说,你就放心吧,他们肯定会把孙子安排好的。尽管老伴也相信儿媳妇会把那小家伙安排好,但她仍不放心,于是就冲着那边喊:老大媳妇,你们没把娃娃带上来呀,是不是把他丢在家里了?那边的老大媳妇也在挖树坑,她好像早就看见了这边的老两口儿,一听到喊声她立刻就回话了:阿妈,我把阿宝放在隔壁的阿翠家了,我让她帮我带着呢!老伴折回身来,也没看老海,一个人在那儿嘟哝:让人家带怎么行,自己的娃娃要自己带。这么说着她就把带来的碗筷收到篮子里,没等老海和她说句什么,拎上篮子就独自地下山去了。
  老伴下了山老海就该干活了,在干活之前,他想先到儿子们那边看看。儿子们难得上一次山,总得过去和他们说点什么。但走了几步他却停下了,他觉得还是不去的好,公公儿媳地待在一起,不管咋说也是不方便的。再说他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在一起干活总会有说有笑,有个老倌掺在里面会搅坏他们的心境。这样想过老海就不过去了,他回到刚才挖树坑的地方,一个人在那儿接着挖树坑。
  其实老海也没完全想对,在那边干活的儿子们并没有过多的说笑,他们都在专心致志地挖树坑。偶尔,海老大举着镐头朝他阿爸的这边瞥上一眼,看见热辣辣的阳光盯在阿爸的背上,心里就生出了许多的愧疚。他记得上次他和弟弟跑车回来,阿爸曾忧郁着表情来到他们跟前,站了一会却又转了出去。那以后海老大总觉得阿爸有什么话要和他说,至于要说什么,他一时又想不明白。后来他终于琢磨出来,阿爸要和他说的不是一句具体的话,那或许就是一种带有暖意的美好设想,或许就是一段关乎家园的凄婉故事,或许就是一片对于乡亲的深深情意……
  海老大和他弟弟常年在外,多数时间都待在城市里,那里的喧嚣和嘈杂对他们的心灵形成了挤压。每次他们开着卡车驶回自己世代生息的村庄,那种喧嚣和嘈杂立刻就被隔离开来,他们的灵魂就有了一种被滋养的安详与宁静。乡村的质朴和随意使他们感觉出来,城市虽然繁华,但那里的一切都和自己毫无关联,即使能暂时地溶入进去,也很难生出与城里人相同的情绪。而回到这村庄之后就不同了,这里的稻田、房屋、水井、树木,每一样都和自己有着密切的联系。海老大忽然明白过来,阿爸之所以要拼着老命在这里植树,那其实是在为子孙们编织着一幅风调雨顺的图景。想到了阿爸的那份深远,海老大就被阿爸的精神感动得不行,他挖树坑的样子就像是在和谁发狠。
  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他们干活一旦认真起来,那种速度往往让人惊讶。儿子们朝老海的这边挖,老海朝儿子的那边挖,太阳刚刚偏西他们就汇合了。此时的海老二已经汗流浃背,他的身体要比海老大单薄些,两边的树坑一接拢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阿爸,海老二喘着粗气说,这树坑已经挖出不少了,歇一会儿吧。老海没像二儿子那样大汗淋漓,他常年累月地在山上栽树已经习惯了,干上半天连粗气都不喘。但他能体会到二儿子的劳累,看见二儿子的那种样子,心里就生出了许多怜惜。他说你们不用干得这么急,栽树是个大工程,时间还长着呢。海老二说,阿爸,你说栽树是个大工程,那你还要栽多久呀?老海说,这要看我还能活多长时间了,如果不死,我打算就这么栽下去了。海老大说,不管栽多久你都别那么急火火地干了,以后我们会经常回来,只要我们在家,我们就来帮你。
  儿子们果真就像他们说的那样,隔个七八天就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他们都到山上帮他一把。在更多的时间里,老海还是一个人,整个北横山只有他挖坑的声音。此时的北横山已变成了林地,从村庄那边往上看,那山坡上到处都是郁郁葱葱。山越绿老海就越喜欢待在山上,即使是不适合栽树的季节,他在这里要做的事情依然很多。他给那些树木松松土,修修枝,实在是累了的时候,他就坐在那里想想往事。那天老海又坐在树林里,一团红色在远处闪了一下,那竟是一只狐狸。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许那火焰般的颜色不是狐狸,而是一块裸露的红土。可是当他眨了眨眼晴,他才发现自己没有眼花,他看到的确实就是一只狐狸。
  老海很久都没见过野生狐狸了,现在,他看到这小精灵那么真切地站在他的视线里,一种热流就从他的心里溢了出来。那只狐狸也看见了老海,它侧着脑袋朝老海这边望着,眼神儿里充满了紧张和警惕。看到那只狐狸老海感到的是一种慰藉,他晓得它的到来是件绝好的事,这说明北横山已经恢复了自然的纯性。老海面对着那只狐狸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正想着要以合适的方式和它打个招呼,它却突然向着远处的树林里跑去。那以后老海有很长时间都没见到它的踪影,他想狐狸毕竟是狐狸,要是能经常见到它,它也就不是这山里的野物了。
  日月就这么依次地轮回,季节就这么不停地变幻,绿色就这么逐渐地扩展。老海依然待在山上,有时候他感到了闷热,便用草帽往脸上扇风。时间一长他就把树叶的绿色扇进了他的肌肤,渐渐地老海也变绿了,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树。有时老伴上山送饭,如果他站着不动,老伴就很难从众多的树木当中找出他来。老海以一棵树的形象站立在山上,鸟儿们在他的头顶欢快地鸣叫,那种叫声仿佛也透着一抹绿色。
  当布谷鸟的鸣叫声又一次传来,北横山上的果树就绽开了花朵,远远看去就像漫坡的彩霞。老海想,置身于这云霞般的花丛里,而且阳光的色彩又是如此地明快,想必自己也是无比地灿烂了。
  
  责任编辑 杨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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