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尸无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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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渝州多雾,最近更多行尸。世家官府都派出了大量人手,腰佩长刀长剑,囊中带上大量黄符,还有糯米和狗血,以及驴蹄。
  然而,没用。在那浓密的大雾中,辨不清方向,更无法直接与行尸作对,灵符什么的只能暂时控制其行动,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就会失效,却又不敢以刀剑击之。因为一旦斩开尸体,便有大量的尸毒散出,像春季的花粉,融到空气里,近处之人都会感染。
  是以这行尸之祸似乎无解,大家能做的便是建造一座坚不可摧之堡垒,把所有幸存者都保护起来。至于如何除祸,陈家家主正在研究。所以,巡逻人员便要在浓雾中找到被困的幸存者,然后带回陈家堡垒。只是,这工作,委实不轻松。
  “救命啊!救命……”前方传来妇孺的呼救声。
  附近巡逻的是陈家五弟子陈睿,他一听声音,便转身确认了方向,当即对师兄弟们道:“有人求救,正东方,听声音离我们不远。快走!”说罢,一行十人便匆匆前去。
  但这片区域委实太大,雾气更是浓得伸手不见五指,怎么也驱赶不开。点了好几个火折子,也只能勉强照亮身边,周围环境不明,他们自然不敢冒进,却又听见远处的呼救声变得更为急迫且凄厉。当听到一个小孩儿哇哇大哭,然后一个妇人用木棍之类的东西击打在肉体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时,他们便都心道不好。太远了,找不到目标,远水难解近渴,等他们突破一切赶去之时,那一家人或许已经横尸一地,然后成为攻击力极强的行尸了。
  陈睿正心急如焚,却觉一道人影如风般从他身旁掠过,一起一落之间,就像一只漂亮的天鹅,身形已经落在几丈之外,再如被风拂起的花瓣,轻飘飘的飞远了。
  陈睿心中暗赞一句“好俊俏的轻功”,脑中一个激灵,便道:“跟我来。”
  他隐隐约约看见那人影的一身白衣,还有那人腰间金色的腰带,心知有门,便追着人家一路向前。果不其然,那人也是听见呼救前去救人的。
  陈睿等人还未赶到,人在十丈之外,便听见了搏斗的声音。而刚刚声嘶力竭尖叫的妇孺此刻却都安静了很多,只是躲在一旁心有余悸地啜泣着。
  等赶到可见范围内时,行尸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身首分离,尸块满地。
  陈睿长剑横在胸前,一手掩住口鼻,大呼道:“小心尸毒!”
  那白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竟是一位面容苍白的女子,虽然脸庞冷若冰霜,但一双大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又透露出纯真可爱来。她只是看了陈睿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一个俯身下腰躲过一只行尸的利爪,然后水袖一甩,行云流水般,绕着行尸的喉咙转了一圈。
  白色的纱衣却比刀剑更锋利,只听扑哧一声,那人头便从颈子上摔了下来,骨碌碌地滚了几圈。颈子里这时才开始喷出血来,不多,没两下便凝固了,而那喷薄而出的血液则刚好洒在行尸的头颅上,正在腐烂的脸孔更显狰狞。
  空中纷纷扬扬落了些尸毒粉末,众人速退,找了个掩护藏身,顺便把刚刚被行尸攻击,现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母子带进屋子里保护起来。可那女子,在流云飞袖割断最后一只行尸的脖子时,却不动了,只抬头看着那漫天的粉末,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睿看得心慌,连忙扯过一床棉被利索地一个翻滚,便翻到了那女子身边,大棉被把两人从头到脚盖了起来,他道:“姑娘,危险!”
  说罢,不管其他,硬是把人带回了屋中。
  不大的房间站了十多个人,未免显得拥挤,又看见这个在尸毒下站了那么久且无任何防御措施的女子进来,陈睿的师弟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他们似乎是吃过类似的亏,右手都把在了剑柄上。那女子只是淡淡一瞥,未有言语也不曾解释。刚刚被她救下的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下,千谢万谢,恨不得把地板磕出洞来。
  女子把人扶起,道:“不必谢我,我只是做该做之事。”
  等了些许工夫,按理说要是感染尸毒这会儿也早该发作了,可那女子神色无异,动作也不曾像行尸般呆滞僵硬,明显是个正常人,那些把剑的手这才放下。
  平息了一场暗流,陈睿也是长松了一口气。问及名字,女子滴溜溜的眼珠看着窗外,淡淡地道:“纸夜。”
  陈睿抱拳道:“纸夜姑娘,外边走尸横行,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没个照应,纵使有心救人,却也无能为力。不如同我们一道回陈家堡,相互有个照应。”
  纸夜不语,看似活泼的眼中却露出迷惘来。陈睿还想再劝,听见师弟窃窃私语:“这纸夜姑娘真是个怪人啊,和家主请来的前辈有得一拼。”
  陈家家主请了一位贵宾,是个三十左右的公子,姓孟,用的是短剑,号称笛心剑魄的双绝。明明是武功盖世的少侠,偏偏却重症缠身,脸色白得像是外边的行尸,动不动就捂着嘴巴咳嗽,一副撑不过去的模样。
  当日孟池年来的时候,被守门的弟子误认为是行尸,双方大打出手。最后,孟池年制住了所有人,却拄着短剑咳弯了腰,像是要把肺都一并咳出来。
  以为走尸闯关,弟子们抱着长剑跳出来布阵阻拦。孟池年咳得说不出话来,轻扬起左手,示意误会了。可弟子们却不由分说冲将出来,把他团团围住。剑阵开启,孟池年不得不應战,却未伤人命,而是看出破绽之后破阵而出,以高明的轻功飞进陈家堡院中。待到家主出来,这才解释了误会休了兵戈,可孟池年已咳得不能自已。
  同样是话不多,脸色苍白的病态美,却又是个武功奇高的怪人。若不是他们长得委实不像,怕会让人以为是亲兄妹吧。就这样,陈睿带回了一个武功高强且不怕尸毒粉的奇女子。
  在见过家主去到厢房之时,恰巧碰到孟池年在外透风。那人青衫如碧,站在一簇蔷薇花下,残花雨下落在他脚边,他俯身去捡,却又忍不住咳嗽,只是捂着嘴咳嗽了半天也没咳出什么来。他张开手指慢慢放到眼前,透过指缝见到对面站的人,点了点头。
  纸夜心中有些奇怪,这种似曾相识的错觉,如同蔷薇生根发芽,连眼中都开出来绯红的花来,像是血滴。
  二
  陈睿经常来找纸夜,虽然大多数时候是请她一起去尸群救人,但偶尔他也会兴高采烈地买上一盒胭脂,在被师兄弟们打趣是否喜欢上那个奇怪的姑娘时羞红了脸,却又固执而扭捏地把胭脂递给纸夜。   纸夜并不收,她说:“这气味儿容易招惹行尸。”
  闻言,陈睿无话可说,弱弱地把胭脂放回去,不再打这个主意。
  只是,每次出去巡逻救人之时,他都会下意识地把纸夜挡在身后。然而,纸夜并不领情,凌空一跃,把行尸引到一旁,然后水袖一挥,直接割断行尸的脖子,毫不留情。
  因为有纸夜的加入,陈睿这一队遇上行尸也不再一味躲避,而纸夜的雷霆手段也为他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以便救出更多被困者。只是,对于纸夜的能力和身份,陈家家主还有怀疑。完全能够免疫尸毒,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纸夜根本就不是人,要么她就是制造出这一大批行尸并放出来祸害无辜的幕后黑手。
  陈睿坚决反对:“纸夜姑娘不可能是坏人,她一直都在救人,从未害过我们。”
  家主幽幽地道:“兴许她是别有用心。”说罢看着银汤中的司南,忧心忡忡地道,“尸气弥散,司南预警,我们这陈家堡里,已经潜伏进了道行不低的妖魔。”
  陈家家主一直都怀疑纸夜,哪有正常人会不惧怕尸毒的?再加上这姑娘来历不明,以水袖为武器,却又滴血不沾衣,明媚灵动的眸子中若隐若现出血腥来,脸却冷得堪比死尸。
  他虽派人监视,但这姑娘似乎并未表现出什么来,只是每日待在院中,偶尔和孟池年煮茶论道,再有就是同巡逻小队出去斩妖除魔救人危难而已,所作所为的确没有半分不妥。
  再加上自家的得意弟子陈睿有心护着,他也不好直接伤了人的心。更何况,纸夜的确是他们中的佼佼者,对于斩杀行尸更是好手。如果没有证据就要硬给人套上这样的罪过,寒心不说,还会大大削减战力。况且,陈家家主也同孟池年谈过。孟池年与纸夜毗邻而居颇有交情,以他的眼光来看,也瞧不出这姑娘何处有异只是说:“她是个很特别的姑娘,不仅武功高强,还颇有性格。就我了解而言,她应该不会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家主又问:“这姑娘不惧尸毒,你看有何蹊跷?”
  彼时,孟池年手中小刀正在雕刻一个木雕,在凉亭中冷风吹得久了,又不免诱发老毛病,这时候竟剧烈地咳了起来。他把木雕放在石桌上,手掌捂着胸口,咳得厉害,撕心裂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看得陈家主心慌,赶忙递了热茶过来给他润喉,待咳嗽渐缓之时,又颇为感叹地道:“你这痼疾何时才能根治啊?”
  “娘胎里带出来的恶疾,哪有那么容易痊愈的?”孟池年轻笑,“当日那神医说我这身体撑不过双十,现在我不也二十九岁了?根治什么的,我倒是不抱希望了,只是从死神手中捡漏子,倒也不亦乐乎。”
  陈家家主提到司南预警,孟池年则道:“渝州出现这般大批行尸,难道还不够预警吗?你也别多想了,早日研究出解决办法才是正事儿。总不能指望着人家一个小姑娘杀尽天下行尸吧?”
  陈家家主也笑:“哈哈,那我们这些所谓的正道大师岂非都成了吃女人软饭的小白脸了?”说罢拍拍孟池年的肩笑着离去。
  孟池年不起身,只是轻吁一口气,把胸中的剧痛都压了下去,这才又拿起木雕,一笔一划细细地雕刻着。
  他十一年前见过那姑娘,她以白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来,从百毒门手中将他救起,眼中笑开了花,像是满枝的蔷薇。而后,在深谷之中,她照顾了他整整一十八天,待他再无性命之忧并且可以生活自理时才不告而别。那十八天,比他以往的十八年还要快乐,纵使因为毒物入侵连动都不能动。可到底他体验了一次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奇才,却也是活不长的病秧子。他尚未出生,母亲已经因为中毒成了活死人,他于棺材之中诞生,生来便染着恶疾,注定活不过二十岁。而后十岁时,门中遭了瘟疫,一家死绝。他后来才知那是敌人寻仇所致,虽说他十五岁时神功大成为亲人报了大仇,却也是苟延残喘之躯茕茕孑立之人。他的朋友,只有渝州陈家的家主。
  所以,那个从百毒门围攻之中美救英雄的女子,就像是上天赐予他痛苦人生中的慰藉与欢快。他要找到她。然而,寻了那么久,他也只找到了她的尸骨。
  她并非身怀绝技的侠女,也不是负有神通的仙子,不過是个学过些许拳脚会些医术的普通姑娘。她见他被人围攻,一时不忍,豪气冲天地舍身来救,却也无法大杀四方。她之所以能带着他平安逃出,不过是她把自己的血肉之躯给他当了盾牌挡住那些毒物的伤害。
  一十八日,不是孟池年伤愈的时间,而是她能够苦撑的时限。
  她不告而别,大约也有江湖儿女的气概,但终究是小女儿姿态,她不愿让这么一个笛心剑魄的男子觉得欠她良多。救人是她的选择,赴死也是她的决定,不该有人情债的。
  孟池年抱住那姑娘腐烂得只剩骨架的尸骨,一边大哭一边咳嗽,殷红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出,透过指缝沁入那森森白骨之中。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可在他心里,这个姑娘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她还在,他想娶她为妻,因为她救了他,给了他被关照被爱的感觉。老天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不知道她的名字,没有见过她的真实模样,也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一句喜欢。此时此刻他只能抱着她的骨架,双手沾满自己温热的血液,一点点地抚摸那骷髅的颅骨,想象面纱之下会是怎样的容颜。
  他这个棺材子啊,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又染着这般病痛,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姑娘,却只能抱着对方的骷髅黯然神伤。那时,他心底陡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要复活这个姑娘,想要逆天而行,让她永远活下去。
  手中的这个木雕,他雕刻十多年了,却怎样也无法描摹那姑娘的容颜。因为他本就没有见过她的样貌,根本无从下手。他只记得她明媚的眼,清丽的音,袅娜的身姿和雪白的衣裙。
  胸中又涌起一阵剧痛,他把头埋在石桌上,手指揪住衣衫,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他果真,撑不下去了吗?就在这时,他看见一袭白衣向他走来,双眸明艳,脸色苍白,白衣水袖朝他伸手,递过来一张帕子,声音清丽:“你还好吧?”
  他眼神有些迷离,问:“你回来了?”
  三
  纸夜把人扛回房间,端茶倒水服侍用药,一次次用手指抚平他痛苦得紧皱的眉头,越看越觉得熟悉,仿若在梦中见过。   前尘不记,未来不知。
  孟池年意识模糊,看着纸夜明媚的眼,道:“我等了你十一年,你终于回来了。是人是鬼,是妖是魔,都沒关系,只要是你,就是白骨,我也愿一世相拥。”
  她静听下去,看护了一夜。清醒之后的孟池年摆酒谢过,蔷薇架下,残花已尽,零落成泥。他轻举酒盏,谢道:“多谢姑娘照料。”
  她道:“举手之劳。”
  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自己是否说了些唐突之言,她则道:“如果你说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假话,那倒是有够唐突的呢。就是不知,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煞白的脸上显出两团醉酒的酡红,望着深沉的天空,道:“不假。”
  她也不再多问,道:“我听陈睿说,有灾祸入了陈家堡,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孟池年道:“我一个闲人,本就是躲在这一寸安宁之地养着残躯,连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哪里会晓得外界之事如何了?”
  “可我听说,孟公子天纵奇侠,笛心剑魄,不服命不惧天。”
  他笑得咳嗽起来:“我这么个废人,哪里敢逆天?老天爷一个生气,我便是小命不保,如何敢狂?”
  她摇晃着杯中清酒,缓缓说道:“是啊,人,终究不敢抗命,不敢逆天。”
  人不敢抗命,那若不是人,是否就敢逆天?
  两人默契地不提,却又在某个方面彼此心照不宣,不置可否。
  月光之下,她突然立起,凌空而上踏月而起,白裙翻飞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花,圣洁光华,如同飞天的神女。然后,素手一翻,长袖善舞,整个人像是一片雪花纸,衣袂呼呼作响。
  他看着她翻飞如花如雪,那白衣一个劲儿地往心坎里钻,就连那明媚的双眸也都一如当年,只是那面容,似乎还罩着厚厚的面纱。
  冷酒下肚,咳得不能自已,连眼泪都滚了下来,然后,他似乎看见很多年前,他正对着一个纸人描眉画眼,然后,胸肺之中尽是痛苦,鲜血喷出,刚好喷在那纸人眉眼处。那纸人沾了他的血,眼珠滴溜溜一转,像是一颗宝石,散发出璀璨的光来。
  然后呢?他不记得了。那个纸人不见了,满屋子的纸人也都不见了,只晓得眼前的迷雾越发浓了。白裙在夜风中翻飞,孟池年看着那舞影,思绪仿佛被抽空,连同满腔的血液一并冷却凝固,久久回不过神来。
  倒是那一墙之隔的陈睿,蹲在外墙的一棵大柳树上,看着这场景,恨得咬牙切齿的,连袖口的布料都被咬烂了大半。据与他同屋的师弟说:“陈睿师兄夜巡回来,脸黑得像是中了尸毒,大概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对手了吧。”
  陈睿恨恨地缝好袖口,哪里是什么难缠的尸毒,分明是情毒,而情敌还是家主的好友。这也就罢了,偏生那人还无视他喜欢的姑娘的示好。陈睿心里想着得找个时间同孟前辈好好谈谈,男女之事可不讲辈分和礼让。这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还没开始,纸夜却出事了。
  次日的夜巡,陈睿等人遇见了强敌。那是一具从未见过的凶尸,行动如常,力大无穷,一身钢筋铁骨,别说宝剑砍不动,就是纸夜的流云水袖也伤不了凶尸半分。
  纸夜奋勇向前,顺利救下一个盲眼妇人,却被凶尸缠住脱身不得。她双袖齐舞,一次次绕过那凶尸的脖颈,却奈何不得,反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的。陈睿提剑来救,被凶尸一拳击飞,倒地吐血,其余师兄弟都不敢贸然上前。
  纸夜觉得头昏眼花,似乎有尸毒从她腕上的伤口蔓延开来,挣扎中却听见一阵凄厉的笛声。笛声中,一把短剑如同天外飞仙,带着火光飞迸而来,直接穿透凶尸的头颅,从天灵盖中飞出。凶尸长啸一声,古怪地挣扎扭动,最后身体化成齑粉,消散了去。
  然后,那个青衣如碧的青年从笼罩在夜色中的房檐上跃下,腰间别着竹笛,手里握着剑鞘。他轻盈地落地,却咳喘得厉害,一只手捂着嘴巴,不停地咳嗽。
  来人是孟池年。英雄救美,刚巧救下了她,一如当年那个白纱姑娘闯入敌阵救他一命。
  纸夜起身,想要道谢,却见孟池年眸色一冷,两指虚提,引得插在砖缝里的短剑飞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那盲眼妇人的心脏。纸夜看得心惊肉跳,那可是她拼了命才从凶尸手中救下的人啊!为什么?
  短剑刺入盲眼妇人心脏,妇人仰天长啸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青石板上,皮肤迅速干涸,像是皱烂了的陈皮,肌肉也瞬间萎缩,最后变成一具腐朽的尸体。
  原来,她费尽心思救下的,竟是这般玩意儿!
  好在,及时被发现了,否则若是带回了陈家堡,那么,又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啊。
  纸夜刚这样想,便见短剑改了方向,眨眼间已经带着腥臭的血液搁在了她的颈间,而剑柄则是握在那咳嗽得似乎喘不过气的青年手中的。他看着她,冷冷地道:“你这妖孽,以救人之名把活尸带进陈家堡,其心可诛。”
  纸夜只觉得百口莫辩,又听得他笛声响起,催命一般,直直要把她三魂七魄赶杀走,连同身躯都只剩一层皮囊。冰冷与灼热同时袭来,把她整个人都分裂开来,她捂着似要炸裂的脑袋,耳朵里传来种种可怕的声音,有《瀣露行》的挽歌,有灵堂前的痛哭,也有乱葬岗的虫鸣……
  最清晰的一句是孟池年说的:“原来你就是行尸围城的罪魁祸首。”
  然后,是陈睿不敢置信地道:“怎么可能?纸夜姑娘,怎么可能是你?”
  四
  纸夜果然不是人,或者说不是活人。
  她是殉葬所用的纸人纸马中的一个,因为得了某种机缘,竟在灵歌中醒来。她苏醒之日,乱葬岗里落满白纸,月上中天,她却白衣如洗不染纤尘。有食腐的野兽和秃鹫要来啄食她身下的腐肉,她长袖一挥,血液喷洒出去,惊起乱糟糟的虫鸣。
  然后,她起身,在夜中离开,为自己取名纸夜,开始闯荡江湖。
  她到处行走,见走尸为祸,她斩妖除魔救下无辜之人,受一独居老人所托,去城里救他那进城做买卖的儿子儿媳。然而,她救下那么多人,却始终没有看到那老人的儿子儿媳。
  但是现在,她不被世人所容的身份暴露出来,就连当时拼死救人的见义勇为也变成了居心叵测的引狼入室。她抵赖不得,由她之手救回的人,的确有些不是人,而是像那个盲眼妇人一样的感染者。他们以无辜之人的形态混在受害者之中,却又在某个时间节点齐齐化身成活尸,祸起萧墙妄图从内部瓦解陈家堡。好在司南预警,陈家家主及时发现,这才没有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而孟池年则亲赴战场,一边破了纸夜的阴谋,一边直接逼出她的真面目。
  可怜陈睿一片痴心,却亲眼看著自己喜欢的姑娘化作一个纸人。素色的纸片,画着她的脸孔,眼眸是两滴血珠,薄唇轻抿,面色雪白,纸质的衣衫长袖荡啊荡的,轻得像是要飞远了一样。混入陈家堡的活尸悉数被抓,由咒符所困,最后化作一堆白骨。而纸夜,已经变成纸片人的纸夜,则被施了傀儡大法,要从她口中问出原委来。
  审问的人是孟池年:“你自何处来?”
  她言无虚词:“云州城外乱葬岗。”
  “来此何意?”
  “找人。”
  “是谁把你造出来的?”
  纸夜不答,一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那滴干涸的血迹似乎要从纸片上落下来一般。
  孟池年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手上动作不停,口中默念几句咒语,又逼问道:“什么人造你出来的?渝州行尸之祸,是否也是你身后之人所发?说,那人是谁!”
  她干巴巴地看着他,被逼问了好多遍,直逼得纸浆都要沥干,最终,她开口:“是。”
  问及此,旁观的陈睿一下子扑了过来按住孟池年施法的手势:“孟前辈,请停手吧!您再逼问下去,纸夜姑娘……就要形神俱灭了!”他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已经不成人形的纸片,又回头对过来看情况的陈家家主喊道,“师父,放过她吧,她只是被人操纵的傀儡,她所作所为都不是出于本心啊!”
  陈家家主暗骂一声无能,又问孟池年:“怎么,她死都不说幕后之人是谁吗?”
  孟池年抚了抚胸口,咳道:“是啊,她抗拒这个问题,纵用傀儡之术,也问不出来。”
  “你有何高见?”
  “活尸是经她之手进到陈家堡的,斩尸杀人,暂安此祸。”孟池年解下腕巾擦了擦手上的污渍,“然后,焚尸引路顺藤摸瓜,找到尸毒的最初来源,派人一网打尽。”
  此话不假,的确该如此。只是这样一来,纸夜断无生还的可能。本就只是殉葬的纸人,经此灾祸,连半分灵根都不会留下,没有魂魄,不入轮回。
  陈睿誓死不肯,被陈家家主关了禁闭,而那些活尸,则被诛杀。至于纸夜,亏了孟池年短剑裁开,抛入火盆,纸片在烈火中跳跃,劫灰落在他的肩膀,乌烟瘴气了半个渝州城。
  劫灰在术法的引导下,一路向北,指引着方向,不曾消散。孟池年同一众高人骑马御剑追逐,其间千二百里,隔了多个城池。最后,那一小团黑灰色的劫灰停在云州上方。
  如她所言,她来自云州城外的乱葬岗,本是殉葬的纸人。
  一行人来到乱葬岗,满地枯骨无人掩埋,都成了秃鹫的盘中餐。
  孟池年捂着口鼻,却还是不免吸入这腐气,刺激得胸肺不安,剧烈地咳嗽,摇了摇头走开了些,任其他人寻找线索。而纸夜的劫灰则一直跟在他周围,果然是被他的术法所控制的乖乖模样。
  他找了块青石坐下,饮了清水,看着那紧紧相随的劫灰,苦笑道:“你誓死不说,还不是带我们到此?早知如此,何必以死相护那幕后之人?”
  劫灰飞动,却不远离,打着转儿不知想要表达什么。
  乱葬岗中乱翻一通的弟子倒是没有找到什么,反而翻出一块沾满尸臭的玉佩来,呛得人直咳嗽,怕染上疫病又扔了出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最后跟着劫灰走,在城外的一所茅屋里,看到了一个面色枯槁的老人。他见修士前来,一副引颈受戮的表情,承认此次灾祸由此而出。孟池年问其原因,他带众人进屋,看着床榻上一具女性骨架,道:“我只想她活过来。”
  孟池年只觉这场景莫名地有些熟悉,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不及修士动手,那瘦得不成人形的老人却已油尽灯枯自食恶果。
  渝州传了信来,说行尸已退,得保安宁。众人心下一松,大功告成返程。上马之前,孟池年看着那茅屋檐上的牌匾,心道那瘦金体写得真是劲道,只可惜,那人太过愚蠢无知……
  他走,那劫灰却也不散,一直跟着,阴魂不散的样子。他笑问:“你是恨我断了你的生路?你本就是殉葬的纸人,哪里来的生路?不过是不容于世的怪物,逆天而存,本就不该活着的。”
  于是,他重重地挥袖,那劫灰终于散了没了。
  五
  行尸之祸已平,孟池年舟车劳顿恶疾复发,在陈家堡住下休养。
  本以为祸害就此打住,可是没一个月,居然又有行尸卷土重来。众人火急火燎,又聚在一起,甚是不解。按理说那老人已死,再不会有行尸才对,难道那人也只是被真正凶手推出来的替罪羊?
  孟池年重病无法远行,陈家家主亲自往云州走了一趟,差点儿没被乱葬岗的凶尸吃掉。他好不容易团灭凶尸赶回渝州,却在城外看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黑云,心知渝州已然陷落,怕是那幕后黑手搞了个声东击西引他去死。风尘仆仆的修士们聚在城外,面对死灰复燃的行尸不知所措。
  远行归来的陈睿见到家主便大哭:“师父,错了,都错了!纸夜不该死,孟池年才是坏人!”
  云州一行,陈家主便已查得蹊跷,那曾经居住着行尸黑手的老人的茅屋,屋里的字迹竟是那般熟悉,像极了十来年前孟池年的手笔。那瘦金体,分明就是孟池年当日疾病未重之时的笔迹。而当日从乱葬岗中翻出的玉佩,也曾是孟池年的贴身之物。
  那具女性骨架,或许,便是十多年前为救孟池年而死的姑娘。
  只是,为什么孟池年住过的屋子会有一个老人?是鸠占鹊巢李代桃僵,还是另有玄机?
  陈睿出任务回来,负灵袋中却装着纸夜的劫灰。执念不灭,其神不死,她一直不散,便是因为心愿未了。她是纸人,却不是行尸之祸的主使。被逼问为谁所造之时,她之所以宁死不言,不过是因为造她之人便是孟池年。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如何生了灵识的,直到孟池年用了傀儡之术时,她才恍然忆起,十多年前,在一个女子的灵前,孟池年扎了一屋子的纸人纸马,而扎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胸中大恸吐了一口血,鲜血刚好喷在纸人面上,为其点睛,赋予了灵智。   这只是开始,然后却是谁都不曾想到的。悲伤过度的孟池年旧病复发,居然死在了那姑娘的灵前,多日之后才被人发现,连同满屋子的纸人纸马一起送到了乱葬岗。
  孟池年早就死了,已有十多年了。可是,今时今日,他居然以人形出现在了好友面前。
  负灵袋中的纸夜传音道:“他是最初的也是最厉害的活尸,他不知自己已经死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并且一心想要复活那个姑娘。”
  因为不知道自己已死,再加上他本身就天赋异禀,成为最强的活尸,十多年间竟不被人发觉。他不停地行走,不住地奔波,想着复活喜欢的姑娘。
  可是,他到底不是活人,同一个地方待得久了,总会引发尸气。再加上每逢阴时,他便会暴露心性。而这几日,便是阴气最重之时。孟池年不记得自己已死,想着要复活那姑娘,却控制不住体内的尸气,引得附近行尸乱走。
  难怪,难怪他哪怕咳得再厉害也不会咳出一滴血来,因为他早已死了,死人哪儿来的血?难怪他也不怕凶尸尸毒,敢一剑斩杀,因为他不是人,何惧尸毒?
  只是陈家家主有些无奈甚至愧疚,那人明明是他的老友,他非但不知其窘困,再见时甚至也看不出他是死是活是人是尸。行尸之祸已经害了太多无辜,即使是孟池年,陈家家主也不能容忍他继续。所以,要杀,要灭。
  可他们凡人之躯,所有仙道法宝又都在陈家堡中,无法抵御尸毒,根本无法靠近孟池年,更别说击杀唤醒。最后,他们听了陈睿的主意:“我去,我陪纸夜姑娘去。”
  陈睿以自我牺牲为代价,把装着纸夜劫灰的负灵袋送入陈家堡,以一身之力,强制给予对方一炷香的灵力。
  陈睿被尸毒侵蚀,最后的意识便是用自己的长剑刺穿了心肺。他感觉到纸夜的水袖翻飞过他的脖颈,留下一抹冰凉。
  纸夜出现,在阴气中看见已生尸斑的孟池年,他腕上还缠着纱巾,风一起就咳得厉害,手上却还刻着那木雕。
  纸夜现身时,孟池年非常惊讶,短剑急速出手,风驰电掣间搁在了她的颈间:“你这妖孽,竟还活着?”
  她不答,却像一阵风一样挣脱他的禁锢,然后水袖翻过,从他喉咙蜿蜒而去,只留下一道深痕,却无半分血渍。
  孟池年闪躲不及,伸手捂住脖子,不敢置信地后退两步,踉跄着跌坐,手抖了很久,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纸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不会死,”她停了停又道,“十多年前你就已经死了,死在了她的灵前。我同你们的尸骨一起,在乱葬岗里,听鸦啼听虫鸣,看着蛆虫啃食你的骨肉……”
  “闭嘴!”孟池年大吼一声。他不愿相信,但脑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的确是真相,纵然他自己也曾在云州城外的茅屋中见过那个没个人形的老者,但他知道那老者守着的骨架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早已死了,同她一起,和我的兄弟姐妹一起,在那乱葬岗里,”纸夜道,“你死而不僵化为活尸,阴差阳错间驱使垂危老者为你照料爱人,却又在无意之间把那老人当作替罪羊。他受你大恩,自然不会出卖于你,可到底,你有负好友,有负爱人,有负天下!”
  那个老人,纸夜也曾遇到过,就是他托她找儿子儿媳。只是,人未找到,老者却已仙去。
  纸夜的长袖划过孟池年的面庞,有伤痕却无血痕,她站住脚,低声道:“放弃吧,你说过的,命不可抗,天不可逆。走吧,她还在前面等你,她一直在等你。”
  孟池年僵立不动,双手颤抖得厉害,胸脯剧烈起伏。他看着自己裸露的手臂上长出密密麻麻的尸斑来,抬眼,眼睑耷拉着,眼中尽是阴翳,颤巍巍地开口:“你,愿意吗?”
  他把她看作了那个蒙着白纱的姑娘。
  她知道,因為她是因他的血液而有灵识的纸人。她露出藕一样的手腕来,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毫无血色的唇轻声道:“你说过的,就算是白骨,也愿相拥,跟我走吧。”
  木雕坠地,他伸出手,握住她,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牵他走向无遮无拦的骄阳,在那炽热中,她看到他脸上的肌肉都在萎缩腐烂,像是一锅沸腾的热水。她轻轻附上他的耳畔,道:“她的名字,一直叫做喜欢。”
  那一日,渝州尸祸已除,笛心剑魄的双绝却已死去十年,融化的腐骨烂肉中,劫灰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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