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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3月底，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人身损害赔偿案件。这也是原告徐勇第4次走上法庭，状告6年前为他操作包皮环切手术的那家医院。与此同时，在北京，一个26岁的刘明（化名）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自两个月前接受包皮激光手术后，他身心俱损、坐卧难安。他不知如何向恋人吐露真情，更不知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
中国医科院整形外科医院的整形专家陈焕然博士坦言，徐勇、刘明的经历并非个别现象，“这5年内遇到过的此类病人起码有8到10人”。一次手术就可以将快感之源变成苦难之源，生命难以承受之痛，正在男同胞中蔓延——
六年诉讼之“痛”
两年来，徐勇始终保持和记者的联络，有时是简短的通话，有时是上百字的短信。他的痛，他的诉讼，他的内心挣扎，一览无余：
2000年10月11日，32岁的徐勇在浦东某医院接受包皮环切手术。术后，他发现阴茎左腹处有血红色的断头，下体始终像“被毒蛇撕咬一般的疼痛”。其后的几个月里，他因为疼痛不得不暂时离开工作岗位，因为疼痛不得不与女友黯然分手。
次年4月，徐勇向浦东新区人民法院提起了民事诉讼，同时要求司法鉴定。他在诉状中提到，因术后系带缺失，系带左侧勃起时拉紧吊钩，疼痛不断；非勃起时，系带左脊被扎的残端持续剧痛，已经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
2002年7月，法院确认手术缺陷造成原告人身损害，判决医院向徐勇赔偿精神损害费、误工费等共计7万多元。但一个月后，徐勇因不满一审判决，向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同时获得由多名相关学科（神经科学、疼痛临床学、整形学等）专家出具的证明：因包皮手术造成系带残端疼痛，男性获得性快感的基本能力丧失，对性生活和劳动能力已构成障碍。
然而，专家的论断并没有获得法院的支持，二审维持一审原判。
事隔两年，2004年8月，徐勇向浦东新区法院提起另案起诉，要求法院确认其阴茎系带残端疼痛和性器官残疾两项严重损害后果，支持其提出的赔偿要求。次年10月，法院开庭审理此案，驳回徐勇的诉讼请求。
2006年3月，徐勇第4次走上法庭，诉讼请求依然是：确认包皮手术造成其阴茎系带残端慢性疼痛和性器官残疾的严重后果……
不可言说之“痛”
徐勇的诉讼尚在审理阶段，远在北京的刘明也在经受同样的痛苦折磨。
不久前，刘明恋爱了。这是他的初恋。今年的情人节，两人憧憬未来时，都提到了爱情结晶的渴望。那一刻，刘明心里一咯噔：自己的包茎会不会影响他日的生儿育女？第2天，他自个儿去了一家男科医院，想咨询相关的问题。
“当然会影响（生育）。”医生回答得很肯定。
“有什么危害吗？”刘明追问。医生指着墙上的宣传画讲解起来，“排尿不畅，包皮和阴茎头容易发炎，还可能导致阴茎癌……”而后话题一转：“到底做还是不做？”
刘明不知所措，医生却一再担保：激光手术快捷、安全……直到刘明拍板：“做。”
当天，刘明就被按上了手术床，“当时我和医生之间隔着一层布，看不到（手术）是怎么操作的。因为做了局部麻醉，也没有感觉特别疼。医生还说，我的系带有点短，帮我做个整形，具体怎么做我就不知道……才15分钟，手术就结束了。”
一切看似顺利。可术后第3天，刘明开始觉得尿道口“有点堵”，阴茎也出现红肿，小便时下体“有断裂的感觉”。“我上网查了资料，知道问题出在系带上。”
两个月来，下体的“缺失感”日渐严重，手术封口还出现了水肿，阴茎根部也有零星的刺痛，继而连左腿也觉得疼痛。但，刘明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性功能是否也会受到影响。“目前我还可以勃起，好像还有射精的动作，但时间很短；射精之后，腿就疼……”
刘明问了手术医生，对方安慰他：“没事的，是你的心理作用。就算（系带）整个切断了都没事，你要不信，我可以找个例子给你看。”
刘明不再轻信医生的话，他又找了中国医科院整形外科医院的整形专家陈焕然博士，得到的解释是：系带两端不见了。手术对性功能的影响，只有“今后自己在生活中得到证实。”
这下，他更迷茫了：“我很担心（对性功能的）影响，可暂时没法得到证实。我总不能冒险去试吧？怎么跟女朋友说呢？如果真的影响生育，我也不能耽误人家女孩子。但我确实很喜欢她……我现在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她能理解我吗？”
刘明至今也没向亲友提到手术和他的痛苦，不知如何开口：“从小到大，父母也没有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他们知道了也许会很难过的。”他还发现，由于精神压力太大，他的嗅觉大不如前，他去医院做了脑部检查，目前还在等待结果。
成百上千之“痛”
徐勇、刘明的遭遇绝不是个例。陈焕然博士告诉记者，他本人在这5年里遇到的此类病人“起码有8到10人”。“如果在全国范围内做统计的话，此类病人恐怕成百上千”。只不过，因为痛在私密处，当事人就算碰上了，轻易也不肯公开的。
上海市男子性功能康复中心的秦素凡医生也表示，在实践中，他遇到过多起由于包皮手术中系带切得太短，而在勃起时引起阴茎疼痛、阴茎弯曲、对性生活造成影响的个案。
比如，付某，黑龙江人，1999年在黑龙江省牡丹江市某医院做包皮环切手术后，造成阴茎疼痛、勃起受限，阴茎向左侧偏斜，失去性快感。被疼痛折磨的他一直不明就里，直到2003年来上海出差，在上海图书馆查阅了相关资料，才知道是系带被切除所致。
之后，付某先后到上海、广州、北京几家大医院接受检查。其中，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第九人民医院的黄文义教授的诊断是：“阴茎龟头全裸露，阴茎腹侧系带已大部分缺失。”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仁济医院范志宏博士的诊断是：“阴茎外观呈包皮环切术后状，有环形疤痕，阴茎腹侧包皮系带大部分断裂、缺失。”此外，上海长征医院、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北京同仁医院等均得出类似的结论。
付某告诉记者，他已向牡丹江市法院提起诉讼，但医院答辩“并没有损伤患者包皮系带”，该市医学会给出的医疗事故鉴定书也对付某不利：“术中系带保留1.0cm是手术正常范围”，因而“不构成医疗事故”。
目前，付某独居北京，经济条件不容乐观。“今年夏天，我会回黑龙江，申请省一级的司法鉴定。官司还要继续打下去。”他对着记者说了句“狠话”。
与付某同病相怜的，还有昆明人王某。2001年，他的系带在包皮手术中受损，以致无法正常工作、生活。2002年，法院判决医院赔偿17万，由于后者的经济原因，判决至今无法执行。妻子与他离婚，单位只向他发放三五百元的病休工资，他的生活陷入了一片困顿。
各执一词之“痛”
系带，在专业书籍中的解释是：位于阴茎龟头腹面的一种粘膜状“V”型结构。国内外诸多专业医学教科书及相关文献明确指出，系带起着平衡生殖器不致偏斜的作用，同时是人体3大敏感区域之一，是引起性快感的重要组织。
系带能不能切？记者从秦素凡医生处了解到一个硬指标：“包皮至少要保留0.5－1公分的长度，如果是环切，周围一圈要留下不能少于0.5公分。系带不能切断。”目前，只有以下4种情况需要接受相关的包皮手术，分别是包茎、包皮口狭窄、包皮长过阴茎头1.5公分、包皮过长而引起小便滴沥现象。切除系带会不会痛？会不会影响性生活质量？针对这一问题，记者在整形专家和泌尿科专家那里听到了不同的解释。
整形专家陈焕然博士告诉记者，由于操刀医生的技术不好、态度认知不够或者处理不当，会引起系带的损伤，既而引发以下3种后果：一是疼痛，包括性生活的牵扯痛，来自残端神经瘤的疼痛；二是不能正常射精；三是影响美观。从整形角度来讲，外观可以修补，但其他功能性的损伤则无可弥补。
上海市第九人民医院的整形专家程开祥也曾在媒体采访中表示：“无论教科书还是临床中，都特别强调，在包皮环切手术中，系带不能切除……系带切掉的后果，譬如疼痛、快感，目前虽然无明显的量化指标来度量，但是绝不可以因没有衡量的指标就不承认后果的存在。”
但泌尿科专家口中的说法却截然不同。瑞金医院泌尿科副主任徐达在电话采访中表示，系带切断并无大碍，“要把系带弄掉也不要紧的。在手术中，碰到（病人）系带太短的，会切断，再做延长”。中山医院泌尿外科临床博士陈海蛟的说法是，在包皮手术中，系带切断是必然的，否则无法切掉多余的包皮。但切断后会进行缝合，这一环节需要手术医生掌握分寸。“如果切得过多，会因为牵拉导致勃起痛，但是一般情况下，不会感到静息痛。”
一次手术就能让系带从快感之源成为痛苦根源，一次手术的背后隐藏着诸多变数与争论。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前，陈焕然通过本报向男士们呼吁：不要小看包皮手术，当事人要慎重，如果出现问题，也要设法取得家人的理解和关爱；“没做手术的男士也要引起重视，多了解手术的风险。”
编辑/吴雨
中国医科院整形外科医院的整形专家陈焕然博士坦言，徐勇、刘明的经历并非个别现象，“这5年内遇到过的此类病人起码有8到10人”。一次手术就可以将快感之源变成苦难之源，生命难以承受之痛，正在男同胞中蔓延——
六年诉讼之“痛”
两年来，徐勇始终保持和记者的联络，有时是简短的通话，有时是上百字的短信。他的痛，他的诉讼，他的内心挣扎，一览无余：
2000年10月11日，32岁的徐勇在浦东某医院接受包皮环切手术。术后，他发现阴茎左腹处有血红色的断头，下体始终像“被毒蛇撕咬一般的疼痛”。其后的几个月里，他因为疼痛不得不暂时离开工作岗位，因为疼痛不得不与女友黯然分手。
次年4月，徐勇向浦东新区人民法院提起了民事诉讼，同时要求司法鉴定。他在诉状中提到，因术后系带缺失，系带左侧勃起时拉紧吊钩，疼痛不断；非勃起时，系带左脊被扎的残端持续剧痛，已经无法正常工作和生活。
2002年7月，法院确认手术缺陷造成原告人身损害，判决医院向徐勇赔偿精神损害费、误工费等共计7万多元。但一个月后，徐勇因不满一审判决，向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同时获得由多名相关学科（神经科学、疼痛临床学、整形学等）专家出具的证明：因包皮手术造成系带残端疼痛，男性获得性快感的基本能力丧失，对性生活和劳动能力已构成障碍。
然而，专家的论断并没有获得法院的支持，二审维持一审原判。
事隔两年，2004年8月，徐勇向浦东新区法院提起另案起诉，要求法院确认其阴茎系带残端疼痛和性器官残疾两项严重损害后果，支持其提出的赔偿要求。次年10月，法院开庭审理此案，驳回徐勇的诉讼请求。
2006年3月，徐勇第4次走上法庭，诉讼请求依然是：确认包皮手术造成其阴茎系带残端慢性疼痛和性器官残疾的严重后果……
不可言说之“痛”
徐勇的诉讼尚在审理阶段，远在北京的刘明也在经受同样的痛苦折磨。
不久前，刘明恋爱了。这是他的初恋。今年的情人节，两人憧憬未来时，都提到了爱情结晶的渴望。那一刻，刘明心里一咯噔：自己的包茎会不会影响他日的生儿育女？第2天，他自个儿去了一家男科医院，想咨询相关的问题。
“当然会影响（生育）。”医生回答得很肯定。
“有什么危害吗？”刘明追问。医生指着墙上的宣传画讲解起来，“排尿不畅，包皮和阴茎头容易发炎，还可能导致阴茎癌……”而后话题一转：“到底做还是不做？”
刘明不知所措，医生却一再担保：激光手术快捷、安全……直到刘明拍板：“做。”
当天，刘明就被按上了手术床，“当时我和医生之间隔着一层布，看不到（手术）是怎么操作的。因为做了局部麻醉，也没有感觉特别疼。医生还说，我的系带有点短，帮我做个整形，具体怎么做我就不知道……才15分钟，手术就结束了。”
一切看似顺利。可术后第3天，刘明开始觉得尿道口“有点堵”，阴茎也出现红肿，小便时下体“有断裂的感觉”。“我上网查了资料，知道问题出在系带上。”
两个月来，下体的“缺失感”日渐严重，手术封口还出现了水肿，阴茎根部也有零星的刺痛，继而连左腿也觉得疼痛。但，刘明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性功能是否也会受到影响。“目前我还可以勃起，好像还有射精的动作，但时间很短；射精之后，腿就疼……”
刘明问了手术医生，对方安慰他：“没事的，是你的心理作用。就算（系带）整个切断了都没事，你要不信，我可以找个例子给你看。”
刘明不再轻信医生的话，他又找了中国医科院整形外科医院的整形专家陈焕然博士，得到的解释是：系带两端不见了。手术对性功能的影响，只有“今后自己在生活中得到证实。”
这下，他更迷茫了：“我很担心（对性功能的）影响，可暂时没法得到证实。我总不能冒险去试吧？怎么跟女朋友说呢？如果真的影响生育，我也不能耽误人家女孩子。但我确实很喜欢她……我现在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她能理解我吗？”
刘明至今也没向亲友提到手术和他的痛苦，不知如何开口：“从小到大，父母也没有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他们知道了也许会很难过的。”他还发现，由于精神压力太大，他的嗅觉大不如前，他去医院做了脑部检查，目前还在等待结果。
成百上千之“痛”
徐勇、刘明的遭遇绝不是个例。陈焕然博士告诉记者，他本人在这5年里遇到的此类病人“起码有8到10人”。“如果在全国范围内做统计的话，此类病人恐怕成百上千”。只不过，因为痛在私密处，当事人就算碰上了，轻易也不肯公开的。
上海市男子性功能康复中心的秦素凡医生也表示，在实践中，他遇到过多起由于包皮手术中系带切得太短，而在勃起时引起阴茎疼痛、阴茎弯曲、对性生活造成影响的个案。
比如，付某，黑龙江人，1999年在黑龙江省牡丹江市某医院做包皮环切手术后，造成阴茎疼痛、勃起受限，阴茎向左侧偏斜，失去性快感。被疼痛折磨的他一直不明就里，直到2003年来上海出差，在上海图书馆查阅了相关资料，才知道是系带被切除所致。
之后，付某先后到上海、广州、北京几家大医院接受检查。其中，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第九人民医院的黄文义教授的诊断是：“阴茎龟头全裸露，阴茎腹侧系带已大部分缺失。”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仁济医院范志宏博士的诊断是：“阴茎外观呈包皮环切术后状，有环形疤痕，阴茎腹侧包皮系带大部分断裂、缺失。”此外，上海长征医院、广州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北京同仁医院等均得出类似的结论。
付某告诉记者，他已向牡丹江市法院提起诉讼，但医院答辩“并没有损伤患者包皮系带”，该市医学会给出的医疗事故鉴定书也对付某不利：“术中系带保留1.0cm是手术正常范围”，因而“不构成医疗事故”。
目前，付某独居北京，经济条件不容乐观。“今年夏天，我会回黑龙江，申请省一级的司法鉴定。官司还要继续打下去。”他对着记者说了句“狠话”。
与付某同病相怜的，还有昆明人王某。2001年，他的系带在包皮手术中受损，以致无法正常工作、生活。2002年，法院判决医院赔偿17万，由于后者的经济原因，判决至今无法执行。妻子与他离婚，单位只向他发放三五百元的病休工资，他的生活陷入了一片困顿。
各执一词之“痛”
系带，在专业书籍中的解释是：位于阴茎龟头腹面的一种粘膜状“V”型结构。国内外诸多专业医学教科书及相关文献明确指出，系带起着平衡生殖器不致偏斜的作用，同时是人体3大敏感区域之一，是引起性快感的重要组织。
系带能不能切？记者从秦素凡医生处了解到一个硬指标：“包皮至少要保留0.5－1公分的长度，如果是环切，周围一圈要留下不能少于0.5公分。系带不能切断。”目前，只有以下4种情况需要接受相关的包皮手术，分别是包茎、包皮口狭窄、包皮长过阴茎头1.5公分、包皮过长而引起小便滴沥现象。切除系带会不会痛？会不会影响性生活质量？针对这一问题，记者在整形专家和泌尿科专家那里听到了不同的解释。
整形专家陈焕然博士告诉记者，由于操刀医生的技术不好、态度认知不够或者处理不当，会引起系带的损伤，既而引发以下3种后果：一是疼痛，包括性生活的牵扯痛，来自残端神经瘤的疼痛；二是不能正常射精；三是影响美观。从整形角度来讲，外观可以修补，但其他功能性的损伤则无可弥补。
上海市第九人民医院的整形专家程开祥也曾在媒体采访中表示：“无论教科书还是临床中，都特别强调，在包皮环切手术中，系带不能切除……系带切掉的后果，譬如疼痛、快感，目前虽然无明显的量化指标来度量，但是绝不可以因没有衡量的指标就不承认后果的存在。”
但泌尿科专家口中的说法却截然不同。瑞金医院泌尿科副主任徐达在电话采访中表示，系带切断并无大碍，“要把系带弄掉也不要紧的。在手术中，碰到（病人）系带太短的，会切断，再做延长”。中山医院泌尿外科临床博士陈海蛟的说法是，在包皮手术中，系带切断是必然的，否则无法切掉多余的包皮。但切断后会进行缝合，这一环节需要手术医生掌握分寸。“如果切得过多，会因为牵拉导致勃起痛，但是一般情况下，不会感到静息痛。”
一次手术就能让系带从快感之源成为痛苦根源，一次手术的背后隐藏着诸多变数与争论。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前，陈焕然通过本报向男士们呼吁：不要小看包皮手术，当事人要慎重，如果出现问题，也要设法取得家人的理解和关爱；“没做手术的男士也要引起重视，多了解手术的风险。”
编辑/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