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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你本来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公主,忽然变得无比难看,会怎么样?
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如果你本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忽然人人嫌弃,会怎么样?
这还不是最悲催;
如果你本来是一个圆溜溜可爱的小土豆公主,忽然,人人都以为你是紫薯,会怎么样?
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现在,本公主就在前面撒着欢地跑,后门有一个夜游神举着他雪亮的刀追着:“站住,你这个妖精给本神站住!”
刹那间我终于明白了,人世间最悲催的事情莫过於此——你本是小仙,即使仙龄只有短短100年可你还是仙,却被神仙误认为是小妖要杀之而后快……
终于,在雪亮的刀映亮我的脸时,我看清楚了这夜游神的脸庞,长眉细目,很英俊,像极了天宫里那个曾经对我献殷勤的北海仙尊,难道是他的胞弟来报复我的?我大喊着:“夜游神,我是小仙,不是小妖!刀下留仙!”
他怒目而视:“你是仙?有你这么丑的仙女吗?”
那雪亮的刀刃照耀着我的脸——确实丑得不可正视,脸蛋坑坑洼洼一片,如果再不找土地钻进去,那脸蛋窝窝里估计要长芽儿出来了那就更加丑了。
我小嘴一扁,大哭起来:“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调戏我……”他的脸顿时红了,扭捏地说:“我,我哪里调戏你了……”趁他一分神,我急忙钻入了肥沃的土地,饱饱地吸了一口地气——哇,好舒服啊!
然后我就哭了。
(2)
一个月以前,我还是天宫里美丽清纯声名远播的土豆公主,是土豆仙,享受着安逸的神仙生活。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去看天蓬元帅和二郎神打架。
做了神仙,我还是和众多土豆仙、洋葱仙、萝卜仙、卷心菜仙等仙女一样有一个毛病,就是八卦。
生活太安逸了,太平静了,总希望鼓捣点事情来,忽然听说天蓬元帅和二郎神为了争月仙在八角楼上打架,打得天昏地暗,我们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披上我的金灿灿的土豆仙衣——各位看官您一定觉得奇怪,人家打架为什么你要披上自己最华丽的衣裳去围观呢?这您就不懂我们仙界的生活了。
我们蔬菜仙都是女的,平时见来见去就是那几副熟悉的面孔,而男仙们,只有在盛大的节日才会见着,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打架的时候。因为男仙们都会去劝架。那么,我就可以在众多男仙里寻觅我心目中的白马仙子了。我自然要盛装打扮一番。
说起来我这件土豆仙衣,就是我全部信心爆棚的来源,也是我无边仙力的源泉。只要披上这件金灿灿的土豆仙衣,我立刻就可以跻身天宫仙女美貌前三名行列,美貌直逼嫦娥仙子,很容易可以吸引男仙们热烈的目光。
所以,我腾云来到八角楼上,看到一众男仙们已经在劝架了,可是天蓬元帅那火气太大了,他拿着他的种菜的耙子追着二郎神围着廊柱跑着,说起来,我一直暗恋着二郎神,他是我们天宫无数仙女们的唯一偶像,可是他只喜欢嫦娥姐姐,真是心碎了一地。眼看我们的男神此刻被那个长的圆圆黑黑的天蓬元帅追得满头大汗披头散发节操全无,我决定去劝架。
要知道,本土豆公主长的这么清新可爱,劝架成功率是很高的,我冲上去,摆出最风情的姿势,柔声说:“你们别打了,你看这天都被你们打得昏天黑地了……”话语未落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我顿感不妙,我低估了男仙打架时那股巨大的冲力,狂风过去,我发现我的土豆仙衣被吹走了……
“我的仙衣,我的仙衣……”我大嚷起来,追逐着我的土豆皮,眼看要追上了,指尖都触到了,那个该死的北海仙尊忽然冒出来,一把抓着我:“土豆公主,你再飞出去就要掉下去了!”然后我看着我的土豆皮仙衣眼睁睁落到云彩之下,掉下人间去了。
一阵仙风吹来,我打了个寒噤,低头一看,羞得满脸通红,双手环抱自己。北海仙尊急忙脱下他的紫色袍子给我披上,温柔地说:“不急,不急,你可以去请假,然后下人间去寻找……”
可是我去请假的时候,审假官慢条斯理地说:“紫薯仙子,为什么我这里没有你的备案?”
“我是土豆仙子,不是紫薯仙子。”
他上下打量着我,非常不高兴:“大胆,竟然敢对本神仙撒谎,哪有紫色的土豆?”
我只有一件土豆仙衣,此刻只能穿上北海仙尊暂时借给我的紫色袍子才有法力,所以看上去是紫色的。
“可是我真的是土豆仙子的,不信你看我的胳膊是白白黄黄的……”
我伸出胳膊,可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我连胳膊也变成紫色的了。趁审假官要找我麻烦时,我急忙飞了出去。
我站在人间和天宫之间的大门间向下俯视,仙衣啊,我好想你……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忽然,一团影子飘过来:“土豆公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我想请你去同饮仙酒,啊妖怪……”是北海仙尊,他飞到我面前,我转头,他一看,大喊:“大胆妖怪,你竟然敢偷我借给土豆公主的紫色袍子!”我变得他都不认识了吗?他的巨灵掌盖过来,一股强风掠过,我就这样,被直接震出了天宫!震到了人间!到现在震到了凶神恶煞的夜游神面前。
我冤啊!
(3)
我在土地里哭哭啼啼的,夜游神进不来,被我哭得烦了,他嚷着:“好了好了,我不杀你了,你别哭了。你从哪个山洞里来就回哪个山洞里去吧,这里是皇宫,是我管辖的地方,除开我还有很多神灵,如果被他们发现你这个小妖,你就惨了。”
“说了人家不是小妖嘛!”
来到人间,我没有仙衣飞回天宫不知道要几亿年,于是我追寻我的土豆皮,一直找了50年,终于被我发现藏在人间的皇宫里,我好容易才找到这里,刚有了点头绪就被夜游神追赶。
在人间寻找我的尊贵的土豆皮仙衣时,颠沛流离,我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土豆公主变成了一个土头土脑的“万人嫌”,每天只能穿着紫色的衣服到处跑,那紫色的袍子估计北海仙尊已经万万年没有洗过了,一股馊味儿,
我又只有这么一件衣服不敢脱了洗了。最郁闷的是,我每晚三更一定要钻到土地上吸一刻钟的土地气,不然脸上就会变得坑坑洼洼的,还会长土豆芽儿。 “妖魔鬼怪都说自己是仙女。”
我终于吸够了土地气味,一溜烟冒了出来,露出我紫色的胳膊:“你闻闻,我哪有妖味儿?”夜游神嗅了嗅,疑惑地问:“虽然有一股泥土味,可是也确实没有妖气。那么你到底是谁?”
我拨开我的刘海,娇媚地一笑:“再看看我的脸,你在人间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孩子嘛?”夜游神冷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路人甲的姿色,比阿布还略逊一筹 。”
我诧异:“谁是阿布?”
我很快就知道谁是阿布了。原来是御膳房的阿布姑娘。阿布姑娘长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然而可悲的是,她全身上下也就这一双眼睛长的完美了,身材干扁,皮肤黄黄的,头发也黄黄的,夜游神居然说我比她还丑,真什么眼神?
外表朴素的女孩子都有丰富的灵魂,我看到阿布姑娘手起刀落,很快就做出一盘珍馐。我擦擦眼睛,那珍馐里原来是炸得金灿灿的土豆条。
“怎么这御膳房也炸土豆条的吗?”我问夜游神。他说:“三皇子喜欢吃阿布炸的土豆条,哎,说起来,三皇子是阿布姑娘前世的冤家吧,阿布姑娘每天都会为三皇子哭。”我白了他一眼:“你可真八卦,人家少女为少男每晚哭,你都盯在旁边看?”
我嗅了嗅,虽然御膳房里飘满了土豆的香味,我还是隐约可以嗅到我的那件神奇的土豆皮仙衣的特别的气息,只是非常微弱,御膳房这么大,我该从何找起。
我只好哀求身边这个多情又八卦的夜游神:“夜游神哥哥……”
他打了个哆嗦,惊恐地看着我:“被妖怪喊哥哥还真是奇怪呀!”
“人家真不是小妖啊,您能帮我找到我从天宫里掉下来的土豆仙衣吗?就在这御膳房里,我能闻到我土豆仙衣散发的淡淡的仙气,可是我找不着。”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你真的是土豆仙女?”
“那还有假的嘛!”
他又打了个哆嗦:“好了好了,别撒娇了,你撒娇起来和阿布一样,让人看着打寒噤。”
我委屈地撇嘴,又哭了:“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他急忙给我擦眼泪:“好了好了,我给你赔罪了,小紫土豆,我如果替你找到仙衣,帮助了你,那么我就可以登天做天仙不用在做地神了。”
我暗笑,虽然美貌不在,可是幸好撒娇的本事还在。
夜游神蹙眉,他蹙眉的样子还真好看,比威武的二郎神不差,我又怀念我的天宫了。
“如果要找到你的土豆皮,就得让阿布姑娘帮忙,这里的蔬菜都归她管。”
“好的,那你介绍我认识她。”
“我也不认识她。”
“你都每天偷看人家为情郎啼哭都不认识她?”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夜游神的不像你们天宫里的仙人那么逍遥,生活很单调的,除开偷看别人的欢乐悲喜,也没有什么娱乐了。”
这夜游神,憨呼呼的,还挺好欺负的。脾气这么好,怎么做夜游神?
我蹑手蹑脚地跟在阿布身后,看着她端着土豆条径直走到了御书房。我趴在窗口看,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在练书法,那少年俊美异常,淡绿色瞳仁,面容十分和善。见阿布来了,招手:“来来来,阿布,瞧瞧我这字写的如何?”
阿布低垂头,说:“三皇子的字自然是极好的,阿布不识字,请三皇子谅解。”
咦,原来这人就是三皇子,我揉揉鼻头,赞叹:“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夜游神惊讶地问:“你哪里看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璧人了?”我瞪了他一眼:“你看,阿布黄黄白白的,三皇子白白嫩嫩的,阿布其貌不扬,三皇子人中龙凤,阿布地位卑微,三皇子天潢贵胄,这还不是天造地设一对嘛!”夜游神说:“紫土豆仙姑,你是不是从天宫被人踹下来踹了脑子了?”我懒得和地神计较,我是天上飞的他是地上蹦跶的,神经线没搭在一条交际线上。
那少年和悦地说:“来,我教你写字。”
少年挽着阿布的腰肢,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笔走游龙。阿布的脸腾地羞红了,却没有挣扎,两个人温情脉脉地合作着一副字迹,忽然,我听见蹬蹬的脚步声,旋即走来几位少女,领头的女子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华衣,眼神狐媚,身形婀娜,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仙气我真会以为那是我的土豆皮仙衣。
她叉腰大喊:“来人啊,给我将这个不分尊卑的贱婢拖下去杖毙。”
那几个粗壮的丫鬟拖拽着阿布,三皇子恼怒地呵斥:“给本殿下住手。秀雅郡主,你看你哪里秀雅,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杖毙别人。”
“殿下,皇上已经钦定了我们的婚事,可是这个贱婢竟然在这里勾引你,如果不杖毙她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情来。”
三皇子拂袖:“像你这样狠毒的女子,又怎么能做皇子妃呢?若你不放过阿布,本殿下这就去启奏父皇废了我们的婚事。”
我咂舌:“这个什么什么郡主,醋气熏天。”
三皇子亲手扶起阿布,阿布急忙退下,我看到秀雅公主阴沉冷漠的双眼,不由得打了寒噤。
那个呆子夜游神问:“紫薯姑娘,你冷吗?”我白了他一眼:“人家是土豆姑娘。”他抚额说:“抱歉抱歉,你和紫薯长得一模一样,我总是弄混。”
我听见秀雅姑娘低头吩咐丫鬟,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却有一颗冷血的心。
(4)
阿布姑娘朵朵地切着土豆,我蹦跶出来,在她的砧板上翻滚:“阿布,阿布!”她擦着眼泪:“真是气糊涂了,一只紫薯竟然会说话!”
明晃晃的刀切下来,差点砍断了我的唯一的紫色袍子,我无可奈何,只好变幻成人形,落在阿布姑娘的面前。
她一抬头,鬼叫起来:“鬼呀!”就想朝外跑。
我一把拽着她:“我不是鬼,我是仙女!”
“鬼呀,一只说自己是仙女的鬼!”
我大怒,捂住她的嘴,她却一咬牙,咬住了我紫色的圆溜溜的胳膊,我疼得踢了她一脚,说:“给我闭嘴,好,我是鬼,如果你再惹怒我就将把你变成土豆让人把你给切了。” 皇上催促三皇子将玉如意交付到秀雅郡主的手里,这已经是内定了的姻缘。
三皇子执着玉如意,缓步而下,慢慢走到秀雅身边,他仔细端详着她,又抬头看着不远处,像是在期待什么。
忽然,人群变得安静了。
神奇般的,从人群最末尾,缓缓走出来一个穿着金灿灿黄色衣裳的女子,乌发如云,容颜倾国倾城,美得简直让人窒息,只是当然五官看得出还是阿布——我暗自得意,我的仙衣法力真强,天上最美前三,在人间还不是第一?瞧不震翻你们人间土包子全场?
三皇子疾步而上,柔声问:“你是……阿布?”阿布羞涩地点点头,他追问:“你每晚都为本殿下哭泣?为什么不告诉我?”“奴婢只是墙角一株杂草,爱慕敬慕三殿下,那也只是奴婢一个人的事情,奴婢不想因此而扰乱三殿下的心。”
三皇子缓缓举起玉如意,说:“不,爱,从此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有了我,有了我来宠爱你。”
“三皇子,你忘记我们的婚约了吗?”
秀雅郡主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狐妖就是狐妖,怎么装也装不出名媛的优雅,透着一股在山洞里盘旋久了的粗糙粗俗。她掀开阿布,让自己独自矗立在三皇子面前:“她不过是御膳房的奴婢,怎么能够配得上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呢?只有我,高贵的郡主,才有这个资格。”
夜游神盘旋在她的头顶,当然别人瞧不见他,他念着口诀,手指一指,指来指去,终于成功,秀雅的裙子下忽然钻出来一条粗大的尾巴。人群顿时哗然,四散而逃,大喊:“有妖怪,有妖怪!”
秀雅知道自己暴露了,露出狐狸尊荣,伸开尖尖的手指去抓三皇子:“你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阿布用力推开三皇子,挡在他的面前,大喊:“三殿下快跑。”
狐妖尖尖的手指穿透了她的胸口,三皇子大喊:“不,不要……”他抱紧已经断气了的阿布,任由鲜血滴落在他的身上,他抬头,惨然一笑,对秀雅说:“你杀死我吧,宁可被你杀死,我也要追随阿布而去。”
夜游神大喝一声,举起巨掌向狐妖扑去:“小妖,拿命来!”
那瞬间,我忽然惊呆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熟悉?
我飞了过去,念动口诀,狂风席地而起,将狐妖团团围住,将她吹到了几万里以外。
三皇子怔怔地凝视着我:“你,你是……我们是否见过?”
“我们在你的梦境里相遇过,我是土豆仙女。”
我对三皇子说:“现在你知道你喜欢谁了吗?”
三皇子看着怀里死去的阿布,悲痛欲绝:“是的,我知道了……原来我早已离不开阿布,她对我那么好,在生与死的瞬间,她毫无任何犹豫,将生的唯一希望给了我……我真的对不起她。”
“如果她还是那么平凡,普通,卑微,你会依然爱她如故吗?”
他悲伤地说:“是,我爱她,不管她多么平凡,普通,卑微,只要她能活过来,我会真爱她一生一世。”
我点点头,念着口诀,在仙衣飞到我身上之时,阿布渐渐地有了呼吸。
在三皇子的惊呼里,我默然转身,霞光万道,那瞬间我顿然参悟,所有的因皆有果,我来到人间,也许也是为了命中的他。
尾声
我让夜游神穿上紫色袍子。
一瞬间,我差点晕眩,果然是他——北海仙尊。
而他也在那瞬间,恢复了记忆。
“你怎么来人间做地神了?”我好奇地问。要知道北海仙尊在天庭可是鼎鼎大名的大神仙。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你被我误会是妖怪震下天庭以后我追悔莫及,我立刻追随你而飞下人间,可是我失去了仙衣没有了高超法力,就随着因缘而坠落凡间成为一个小夜游神,因为失去了大部分的法力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皇宫没有离开,总觉得自己在等某个人。这一等,就是50年。如今,我们终于可以一起飞回天庭了。”
穿上紫色袍子的他,帅气不凡,直逼二郎神,不,比二郎神更帅气英俊,我笑着说:“回天庭第一件事知道是什么吗?”
他猛点头:“向玉帝启奏,准许我们成亲。”
我摆手:“错错错,第一件事——洗干净你的紫袍,熏了我这么多年,再也不想继续被熏!”
他笑着说:“依你匹配三皇子和阿布的逻辑,咱两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你洁癖,我邋遢,多好。”说完想要拉我的手,我一甩没甩开,被他拉进了怀抱,狠狠地亲了一口,唉,那个甜蜜蜜,都赶上土豆沙拉了!
哎哟幸福,就这么从天上到人间,再在人间颠沛流离过了50年,终于和我撞了个满怀。
如果你本来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公主,忽然变得无比难看,会怎么样?
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如果你本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忽然人人嫌弃,会怎么样?
这还不是最悲催;
如果你本来是一个圆溜溜可爱的小土豆公主,忽然,人人都以为你是紫薯,会怎么样?
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现在,本公主就在前面撒着欢地跑,后门有一个夜游神举着他雪亮的刀追着:“站住,你这个妖精给本神站住!”
刹那间我终于明白了,人世间最悲催的事情莫过於此——你本是小仙,即使仙龄只有短短100年可你还是仙,却被神仙误认为是小妖要杀之而后快……
终于,在雪亮的刀映亮我的脸时,我看清楚了这夜游神的脸庞,长眉细目,很英俊,像极了天宫里那个曾经对我献殷勤的北海仙尊,难道是他的胞弟来报复我的?我大喊着:“夜游神,我是小仙,不是小妖!刀下留仙!”
他怒目而视:“你是仙?有你这么丑的仙女吗?”
那雪亮的刀刃照耀着我的脸——确实丑得不可正视,脸蛋坑坑洼洼一片,如果再不找土地钻进去,那脸蛋窝窝里估计要长芽儿出来了那就更加丑了。
我小嘴一扁,大哭起来:“你欺负我,你欺负我,你调戏我……”他的脸顿时红了,扭捏地说:“我,我哪里调戏你了……”趁他一分神,我急忙钻入了肥沃的土地,饱饱地吸了一口地气——哇,好舒服啊!
然后我就哭了。
(2)
一个月以前,我还是天宫里美丽清纯声名远播的土豆公主,是土豆仙,享受着安逸的神仙生活。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去看天蓬元帅和二郎神打架。
做了神仙,我还是和众多土豆仙、洋葱仙、萝卜仙、卷心菜仙等仙女一样有一个毛病,就是八卦。
生活太安逸了,太平静了,总希望鼓捣点事情来,忽然听说天蓬元帅和二郎神为了争月仙在八角楼上打架,打得天昏地暗,我们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立刻披上我的金灿灿的土豆仙衣——各位看官您一定觉得奇怪,人家打架为什么你要披上自己最华丽的衣裳去围观呢?这您就不懂我们仙界的生活了。
我们蔬菜仙都是女的,平时见来见去就是那几副熟悉的面孔,而男仙们,只有在盛大的节日才会见着,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打架的时候。因为男仙们都会去劝架。那么,我就可以在众多男仙里寻觅我心目中的白马仙子了。我自然要盛装打扮一番。
说起来我这件土豆仙衣,就是我全部信心爆棚的来源,也是我无边仙力的源泉。只要披上这件金灿灿的土豆仙衣,我立刻就可以跻身天宫仙女美貌前三名行列,美貌直逼嫦娥仙子,很容易可以吸引男仙们热烈的目光。
所以,我腾云来到八角楼上,看到一众男仙们已经在劝架了,可是天蓬元帅那火气太大了,他拿着他的种菜的耙子追着二郎神围着廊柱跑着,说起来,我一直暗恋着二郎神,他是我们天宫无数仙女们的唯一偶像,可是他只喜欢嫦娥姐姐,真是心碎了一地。眼看我们的男神此刻被那个长的圆圆黑黑的天蓬元帅追得满头大汗披头散发节操全无,我决定去劝架。
要知道,本土豆公主长的这么清新可爱,劝架成功率是很高的,我冲上去,摆出最风情的姿势,柔声说:“你们别打了,你看这天都被你们打得昏天黑地了……”话语未落一阵狂风席卷而来,我顿感不妙,我低估了男仙打架时那股巨大的冲力,狂风过去,我发现我的土豆仙衣被吹走了……
“我的仙衣,我的仙衣……”我大嚷起来,追逐着我的土豆皮,眼看要追上了,指尖都触到了,那个该死的北海仙尊忽然冒出来,一把抓着我:“土豆公主,你再飞出去就要掉下去了!”然后我看着我的土豆皮仙衣眼睁睁落到云彩之下,掉下人间去了。
一阵仙风吹来,我打了个寒噤,低头一看,羞得满脸通红,双手环抱自己。北海仙尊急忙脱下他的紫色袍子给我披上,温柔地说:“不急,不急,你可以去请假,然后下人间去寻找……”
可是我去请假的时候,审假官慢条斯理地说:“紫薯仙子,为什么我这里没有你的备案?”
“我是土豆仙子,不是紫薯仙子。”
他上下打量着我,非常不高兴:“大胆,竟然敢对本神仙撒谎,哪有紫色的土豆?”
我只有一件土豆仙衣,此刻只能穿上北海仙尊暂时借给我的紫色袍子才有法力,所以看上去是紫色的。
“可是我真的是土豆仙子的,不信你看我的胳膊是白白黄黄的……”
我伸出胳膊,可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我连胳膊也变成紫色的了。趁审假官要找我麻烦时,我急忙飞了出去。
我站在人间和天宫之间的大门间向下俯视,仙衣啊,我好想你……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忽然,一团影子飘过来:“土豆公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我想请你去同饮仙酒,啊妖怪……”是北海仙尊,他飞到我面前,我转头,他一看,大喊:“大胆妖怪,你竟然敢偷我借给土豆公主的紫色袍子!”我变得他都不认识了吗?他的巨灵掌盖过来,一股强风掠过,我就这样,被直接震出了天宫!震到了人间!到现在震到了凶神恶煞的夜游神面前。
我冤啊!
(3)
我在土地里哭哭啼啼的,夜游神进不来,被我哭得烦了,他嚷着:“好了好了,我不杀你了,你别哭了。你从哪个山洞里来就回哪个山洞里去吧,这里是皇宫,是我管辖的地方,除开我还有很多神灵,如果被他们发现你这个小妖,你就惨了。”
“说了人家不是小妖嘛!”
来到人间,我没有仙衣飞回天宫不知道要几亿年,于是我追寻我的土豆皮,一直找了50年,终于被我发现藏在人间的皇宫里,我好容易才找到这里,刚有了点头绪就被夜游神追赶。
在人间寻找我的尊贵的土豆皮仙衣时,颠沛流离,我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土豆公主变成了一个土头土脑的“万人嫌”,每天只能穿着紫色的衣服到处跑,那紫色的袍子估计北海仙尊已经万万年没有洗过了,一股馊味儿,
我又只有这么一件衣服不敢脱了洗了。最郁闷的是,我每晚三更一定要钻到土地上吸一刻钟的土地气,不然脸上就会变得坑坑洼洼的,还会长土豆芽儿。 “妖魔鬼怪都说自己是仙女。”
我终于吸够了土地气味,一溜烟冒了出来,露出我紫色的胳膊:“你闻闻,我哪有妖味儿?”夜游神嗅了嗅,疑惑地问:“虽然有一股泥土味,可是也确实没有妖气。那么你到底是谁?”
我拨开我的刘海,娇媚地一笑:“再看看我的脸,你在人间见过这么美貌的女孩子嘛?”夜游神冷冷哼了一声:“不过是路人甲的姿色,比阿布还略逊一筹 。”
我诧异:“谁是阿布?”
我很快就知道谁是阿布了。原来是御膳房的阿布姑娘。阿布姑娘长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然而可悲的是,她全身上下也就这一双眼睛长的完美了,身材干扁,皮肤黄黄的,头发也黄黄的,夜游神居然说我比她还丑,真什么眼神?
外表朴素的女孩子都有丰富的灵魂,我看到阿布姑娘手起刀落,很快就做出一盘珍馐。我擦擦眼睛,那珍馐里原来是炸得金灿灿的土豆条。
“怎么这御膳房也炸土豆条的吗?”我问夜游神。他说:“三皇子喜欢吃阿布炸的土豆条,哎,说起来,三皇子是阿布姑娘前世的冤家吧,阿布姑娘每天都会为三皇子哭。”我白了他一眼:“你可真八卦,人家少女为少男每晚哭,你都盯在旁边看?”
我嗅了嗅,虽然御膳房里飘满了土豆的香味,我还是隐约可以嗅到我的那件神奇的土豆皮仙衣的特别的气息,只是非常微弱,御膳房这么大,我该从何找起。
我只好哀求身边这个多情又八卦的夜游神:“夜游神哥哥……”
他打了个哆嗦,惊恐地看着我:“被妖怪喊哥哥还真是奇怪呀!”
“人家真不是小妖啊,您能帮我找到我从天宫里掉下来的土豆仙衣吗?就在这御膳房里,我能闻到我土豆仙衣散发的淡淡的仙气,可是我找不着。”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你真的是土豆仙女?”
“那还有假的嘛!”
他又打了个哆嗦:“好了好了,别撒娇了,你撒娇起来和阿布一样,让人看着打寒噤。”
我委屈地撇嘴,又哭了:“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他急忙给我擦眼泪:“好了好了,我给你赔罪了,小紫土豆,我如果替你找到仙衣,帮助了你,那么我就可以登天做天仙不用在做地神了。”
我暗笑,虽然美貌不在,可是幸好撒娇的本事还在。
夜游神蹙眉,他蹙眉的样子还真好看,比威武的二郎神不差,我又怀念我的天宫了。
“如果要找到你的土豆皮,就得让阿布姑娘帮忙,这里的蔬菜都归她管。”
“好的,那你介绍我认识她。”
“我也不认识她。”
“你都每天偷看人家为情郎啼哭都不认识她?”
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夜游神的不像你们天宫里的仙人那么逍遥,生活很单调的,除开偷看别人的欢乐悲喜,也没有什么娱乐了。”
这夜游神,憨呼呼的,还挺好欺负的。脾气这么好,怎么做夜游神?
我蹑手蹑脚地跟在阿布身后,看着她端着土豆条径直走到了御书房。我趴在窗口看,只见一个白衣少年正在练书法,那少年俊美异常,淡绿色瞳仁,面容十分和善。见阿布来了,招手:“来来来,阿布,瞧瞧我这字写的如何?”
阿布低垂头,说:“三皇子的字自然是极好的,阿布不识字,请三皇子谅解。”
咦,原来这人就是三皇子,我揉揉鼻头,赞叹:“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夜游神惊讶地问:“你哪里看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璧人了?”我瞪了他一眼:“你看,阿布黄黄白白的,三皇子白白嫩嫩的,阿布其貌不扬,三皇子人中龙凤,阿布地位卑微,三皇子天潢贵胄,这还不是天造地设一对嘛!”夜游神说:“紫土豆仙姑,你是不是从天宫被人踹下来踹了脑子了?”我懒得和地神计较,我是天上飞的他是地上蹦跶的,神经线没搭在一条交际线上。
那少年和悦地说:“来,我教你写字。”
少年挽着阿布的腰肢,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笔走游龙。阿布的脸腾地羞红了,却没有挣扎,两个人温情脉脉地合作着一副字迹,忽然,我听见蹬蹬的脚步声,旋即走来几位少女,领头的女子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华衣,眼神狐媚,身形婀娜,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仙气我真会以为那是我的土豆皮仙衣。
她叉腰大喊:“来人啊,给我将这个不分尊卑的贱婢拖下去杖毙。”
那几个粗壮的丫鬟拖拽着阿布,三皇子恼怒地呵斥:“给本殿下住手。秀雅郡主,你看你哪里秀雅,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杖毙别人。”
“殿下,皇上已经钦定了我们的婚事,可是这个贱婢竟然在这里勾引你,如果不杖毙她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情来。”
三皇子拂袖:“像你这样狠毒的女子,又怎么能做皇子妃呢?若你不放过阿布,本殿下这就去启奏父皇废了我们的婚事。”
我咂舌:“这个什么什么郡主,醋气熏天。”
三皇子亲手扶起阿布,阿布急忙退下,我看到秀雅公主阴沉冷漠的双眼,不由得打了寒噤。
那个呆子夜游神问:“紫薯姑娘,你冷吗?”我白了他一眼:“人家是土豆姑娘。”他抚额说:“抱歉抱歉,你和紫薯长得一模一样,我总是弄混。”
我听见秀雅姑娘低头吩咐丫鬟,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却有一颗冷血的心。
(4)
阿布姑娘朵朵地切着土豆,我蹦跶出来,在她的砧板上翻滚:“阿布,阿布!”她擦着眼泪:“真是气糊涂了,一只紫薯竟然会说话!”
明晃晃的刀切下来,差点砍断了我的唯一的紫色袍子,我无可奈何,只好变幻成人形,落在阿布姑娘的面前。
她一抬头,鬼叫起来:“鬼呀!”就想朝外跑。
我一把拽着她:“我不是鬼,我是仙女!”
“鬼呀,一只说自己是仙女的鬼!”
我大怒,捂住她的嘴,她却一咬牙,咬住了我紫色的圆溜溜的胳膊,我疼得踢了她一脚,说:“给我闭嘴,好,我是鬼,如果你再惹怒我就将把你变成土豆让人把你给切了。” 皇上催促三皇子将玉如意交付到秀雅郡主的手里,这已经是内定了的姻缘。
三皇子执着玉如意,缓步而下,慢慢走到秀雅身边,他仔细端详着她,又抬头看着不远处,像是在期待什么。
忽然,人群变得安静了。
神奇般的,从人群最末尾,缓缓走出来一个穿着金灿灿黄色衣裳的女子,乌发如云,容颜倾国倾城,美得简直让人窒息,只是当然五官看得出还是阿布——我暗自得意,我的仙衣法力真强,天上最美前三,在人间还不是第一?瞧不震翻你们人间土包子全场?
三皇子疾步而上,柔声问:“你是……阿布?”阿布羞涩地点点头,他追问:“你每晚都为本殿下哭泣?为什么不告诉我?”“奴婢只是墙角一株杂草,爱慕敬慕三殿下,那也只是奴婢一个人的事情,奴婢不想因此而扰乱三殿下的心。”
三皇子缓缓举起玉如意,说:“不,爱,从此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有了我,有了我来宠爱你。”
“三皇子,你忘记我们的婚约了吗?”
秀雅郡主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狐妖就是狐妖,怎么装也装不出名媛的优雅,透着一股在山洞里盘旋久了的粗糙粗俗。她掀开阿布,让自己独自矗立在三皇子面前:“她不过是御膳房的奴婢,怎么能够配得上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呢?只有我,高贵的郡主,才有这个资格。”
夜游神盘旋在她的头顶,当然别人瞧不见他,他念着口诀,手指一指,指来指去,终于成功,秀雅的裙子下忽然钻出来一条粗大的尾巴。人群顿时哗然,四散而逃,大喊:“有妖怪,有妖怪!”
秀雅知道自己暴露了,露出狐狸尊荣,伸开尖尖的手指去抓三皇子:“你是我的,我不会让给任何人。”阿布用力推开三皇子,挡在他的面前,大喊:“三殿下快跑。”
狐妖尖尖的手指穿透了她的胸口,三皇子大喊:“不,不要……”他抱紧已经断气了的阿布,任由鲜血滴落在他的身上,他抬头,惨然一笑,对秀雅说:“你杀死我吧,宁可被你杀死,我也要追随阿布而去。”
夜游神大喝一声,举起巨掌向狐妖扑去:“小妖,拿命来!”
那瞬间,我忽然惊呆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如此熟悉?
我飞了过去,念动口诀,狂风席地而起,将狐妖团团围住,将她吹到了几万里以外。
三皇子怔怔地凝视着我:“你,你是……我们是否见过?”
“我们在你的梦境里相遇过,我是土豆仙女。”
我对三皇子说:“现在你知道你喜欢谁了吗?”
三皇子看着怀里死去的阿布,悲痛欲绝:“是的,我知道了……原来我早已离不开阿布,她对我那么好,在生与死的瞬间,她毫无任何犹豫,将生的唯一希望给了我……我真的对不起她。”
“如果她还是那么平凡,普通,卑微,你会依然爱她如故吗?”
他悲伤地说:“是,我爱她,不管她多么平凡,普通,卑微,只要她能活过来,我会真爱她一生一世。”
我点点头,念着口诀,在仙衣飞到我身上之时,阿布渐渐地有了呼吸。
在三皇子的惊呼里,我默然转身,霞光万道,那瞬间我顿然参悟,所有的因皆有果,我来到人间,也许也是为了命中的他。
尾声
我让夜游神穿上紫色袍子。
一瞬间,我差点晕眩,果然是他——北海仙尊。
而他也在那瞬间,恢复了记忆。
“你怎么来人间做地神了?”我好奇地问。要知道北海仙尊在天庭可是鼎鼎大名的大神仙。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你被我误会是妖怪震下天庭以后我追悔莫及,我立刻追随你而飞下人间,可是我失去了仙衣没有了高超法力,就随着因缘而坠落凡间成为一个小夜游神,因为失去了大部分的法力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在皇宫没有离开,总觉得自己在等某个人。这一等,就是50年。如今,我们终于可以一起飞回天庭了。”
穿上紫色袍子的他,帅气不凡,直逼二郎神,不,比二郎神更帅气英俊,我笑着说:“回天庭第一件事知道是什么吗?”
他猛点头:“向玉帝启奏,准许我们成亲。”
我摆手:“错错错,第一件事——洗干净你的紫袍,熏了我这么多年,再也不想继续被熏!”
他笑着说:“依你匹配三皇子和阿布的逻辑,咱两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你洁癖,我邋遢,多好。”说完想要拉我的手,我一甩没甩开,被他拉进了怀抱,狠狠地亲了一口,唉,那个甜蜜蜜,都赶上土豆沙拉了!
哎哟幸福,就这么从天上到人间,再在人间颠沛流离过了50年,终于和我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