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椰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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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刚搬到M城时,就看到街边许多白白绿绿的广告牌,“欢迎来到M城,欢迎来品尝布鲁椰奶”。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子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笑吟吟地看着人来人往。
  椰奶我喝得多了,这个牌子的我倒是第一次见。那时正是盛夏,顶着七月的烈日,看见广告牌上亮晶晶的玻璃杯,感觉心底有一丝凉爽,真的很想来一杯布鲁椰奶。
  被随处可见的广告牌迷惑着,安置好新家的第二天,我就急不可耐地寻找布鲁椰奶。
  沿着长长的绿荫街道,在享受静谧、绿意的同时,我也看到了布鲁椰奶小店。还真巧,绿荫道尽头的这家是总店,雪白的屋子,绿白相间的屋顶,布鲁椰奶几个字俏皮地顶着树荫,屋前的绿荫下全是淡绿色的桌椅,让在盛夏里行走的人心底徒生些许凉意。
  要了一杯梦想已久的布鲁椰奶,挑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慢慢品尝这M城的特色。淡淡的清凉,淡淡的椰香,心头添了几许宁静。
  那在小店里忙碌的男孩子,正是广告牌上的阳光男孩。真没想到,还有老板让店员亲自做广告的,不过,确实是个活广告。
  宁静下来的心总会不自觉地关注眼前的事物。就像我现在,借着密密的梧桐树荫的遮掩,偷偷看那男孩子,看他纯真的眼睛,看他微翘的睫毛,看他纯白色的T恤衫,看他娴熟的动作。遇上他不经意投过来的目光,我仓促地朝他微微一笑,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吸椰奶,然后抬头欣赏被绿荫挡住的湛蓝的天空。
  
   B
  
   整个夏天我都会在这里喝布鲁椰奶,看那个我欣赏的男孩子。他也会在人少的时候过来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
  原来,这是他家里开的店,是他父亲的店,这个店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布鲁,布鲁椰奶,可见,他的父亲有多么爱他。
  他店里店外地忙碌着,吹着口哨招呼客人,就像那个夏天里一株清新的灵珠草,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享受这一杯布鲁椰奶带来的凉意。可是,只有我能隐隐地察觉到,他快活的眼睛里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忧郁。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我想让他知道,在这个夏天里,我喜欢上了布鲁椰奶的味道,喜欢上了他。
  快要入秋了,天气渐渐转凉,秋雨也绵绵地下起来,轻盈盈的,犹如我悄悄地站在布鲁的店外边,而他,就在里面愉快地收拾着东西。
  看到我他感到意外,眼里有一丝惊喜,更是惊讶地问我,很晚了,已经打烊了。而且白天你不是来过了吗?我停了很久,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请我喝一杯布鲁椰奶吗?你亲手调制的。
  他看了我半晌,抬手看了看表,重新打开门,走了进去。我跟了进去,看他打开那些红红绿绿的罐子,很认真地调制着。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递一杯给我,自己拿着一杯,睁大眼睛望着我,有点紧张的样子。我被他奇怪的表情逗乐了。轻轻地品尝一口,一股清凉直呛到喉咙里,椰香很浓,甜腻得令我呛了一口,完全不是平常那种味道。我疑惑地看向他,却看到布鲁期待的眼神,纯真、饥渴地等待我的反应。
  我对他微微一笑,很好喝。开始大口大口地喝,布鲁也大口大口地喝,看我的眼神有点特别。
  我说布鲁你什么时候也过生日啊,我也请你喝啊,我也自己调,还要在里面加入大把大把的阳光。
  他好奇地说,阳光?加入阳光味道会更好吗?
  对,味道会很好。那一晚,布鲁的眼睛很纯、很亮,亮过那晚的星辰。
  
   C
  
  秋天来了,我依然来到布鲁椰奶,坐在店门口看一片片树叶蝴蝶般地落下,落入我的掌心,落在淡绿色的桌子上。
  我的手里,握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布鲁椰奶。
  “嗨,优优,今天这么早啊?”布鲁托着一块干净的毛巾,愉快地擦着杯子和我打招呼。
  我告诉布鲁M城要举办一个青年男女环城跑比赛,获第一名的男女可以得到去维也纳的机票。那个音乐国度我已经向往很久了。我的真实想法是,如果能和布鲁一起在那个随处飘着音乐的地方品尝异国情调的椰奶,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环城跑?”布鲁一失手,玻璃杯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我弯腰拾起晶莹的碎片,“瞧你,长那么高,腿那么长,肯定能赢的。我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是个体育健将。”我得意洋洋地自夸着。如果布鲁参加,我有绝对的把握我们能赢,我打听过了,报名参加的基本上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是,我......”“没什么可是的,组委会说了,参加的男女一定得是情侣。”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脸开始发烧。“情侣?”
  “是的,如果你喜欢我的话就去报名吧。”我丢下这句话,眼睛不敢看他,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D
  
  比赛的头一天晚上,我问布鲁,你一定会去的,对不对?我捕捉到布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有点赌气,饮了一口他刚刚调的布鲁椰奶,生气地说不好喝,一点也不好喝。丢下他呆在那里,跑了。
  回过头,布鲁孤零零地站在小店门口,握着我喝过的那个杯子,看到他瘦弱的身子在风里一晃一晃的,我心酸得直流眼泪。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
  秋天真是个好季节,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全城的男女老少似乎都来了,来看这场最热闹的比赛。我站在起跑线上,焦急地向路口张望着。布鲁来了,骑一辆崭新的山地车来了,一身纯白色的运动服,把他衬得更英俊挺拔,明媚的阳光下,他的笑容就如同春天的花朵那样灿烂。他朝我开心地笑着,用手指摆出胜利的姿势。男子先跑,我看到布鲁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就仿佛看到我俩偎依在维也纳的音乐大厅里。身后有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奔过来,大声喊着:“布鲁,别跑,回来呀!”我看着他的模样,跟布鲁很像,我知道他是谁了。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也冲了出去,女子比赛也开始了。
  我是第一个冲线的女孩子,我看到终点处一阵骚乱。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看到一辆救护车停在旁边,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被抬上了车。
  我晕了过去。
  
   E
  
  四周白茫茫一片,我却清楚地看到床头有两张去维也纳的机票。抓起机票,我飞也似地跑出去,我要告诉布鲁,我们赢了,我们可以去维也纳了。
  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在布鲁椰奶门口,却发现门是关的,我依稀记起了一些白色的事情,发疯似地寻找布鲁。
  在好心人的指引下我来到布鲁家里,这个本富丽堂皇的家也是黑沉沉的一片,我看到了客厅正中布鲁在微笑。灿烂的微笑,如同广告牌上的。那是他的照片,镶了黑框的照片。看到一个雍容华贵却两眼红肿的女人向我投来憎恨的目光,我流着眼泪惊惶失措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那位在赛场上看到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你叫优优,是吧?布鲁走了,留了封信给你。”
  他递过来一封淡绿色的信,轻轻的一页,像春天里的一片嫩叶,像布鲁纯纯的微笑,却又是那样沉重地落入我的手中。
  “优优,看到这封信时,也许我不能陪你去维也纳了。感谢你给我苍白的生命带来了青春活力,你总是那么快乐,让我感到就快暮秋了,还有小鸟在唱歌。我调的布鲁椰奶肯定很难喝,你却告诉我很好喝,你是那么善良。我是一个没有味觉的人,所有的椰奶都是爸爸调的,我不知道你喝我调的椰奶是什么味,但我看到你很高兴地喝下去,我也很高兴。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以为找到了与我同一天生日的女孩子,没想到报名的时候我才发现你的生日是在五月,那是个多有希望的日子。可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我,我也是,可我不能够,我没有资格。但为了你,我愿意和你一起冲向终点。”
  我的眼睛模糊了,泪水打湿了浅绿色的信纸,画出一个个各种各样的符号,我看见布鲁的笑脸跳跃在纸上。
  “布鲁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说很感激你带给他的阳光。”
  我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闭上眼睛,火车的汽笛鸣响,空气中有布鲁椰奶的味道,手里握着两张过期的机票。所有的事情都不能重来,时间也不能冲掉我内心的悔恨,我只能逃也似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弥漫着布鲁椰奶味道的小城,让布鲁椰奶的味道在我心底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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