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二)

来源 :故事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afuu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切都在瞬息万变,杀我们个措手不及。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都请你能够原谅,我不是故意去伤害谁,只是我太慌张了,又不好意思被亲爱的你发现,才张扬跋扈地掩饰怯懦。但是,我真的没有恶意,天知道我是个好孩子。
  【紫】
  Purple Scene V
  安絮,真是抱歉啊安絮,我浪费了你的一番好意。
  撕画事件不了了之,短暂的冬令营结束,即使是我回国以后,依旧有不少人对自己的参赛画作被撕毁感到不公,甚至有不少抱怨说,要不是因为参赛画作被撕毁,只好临时补画,也不会得不了奖。最后,所有带刺的目光和风声都向着我来,因为我凭着安絮帮我画的画,顺利得了第一名,拿到奖金。
  所有人都说,一定是我撕的。我想真正撕毁画的人,此时也一定人云亦云而不用担心穿帮。原本我想,他们越是这样,我越要摆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姿态,而且更不能辜负安絮一直极力支持我,为我伸冤。可是我逐渐没了底气,我就算没有做撕毁画作这样恶劣的事,但心安理得地交上了安絮的画,也好不到哪去。
  我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奖杯,简亦勋笑着说:“真是不可思议,咸鱼翻身了?”我恨不得拿奖杯砸他,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是咸鱼,我心虚。
  陈老师也将我叫到办公室,犹豫再三,问我:“你有没有说谎?”
  他不问我是否撕了画,而问我有没有说谎,那一瞬间我就乱了全部阵脚。
  “没,没有。”
  他沉着的目光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只觉得双腿开始发麻,再不逃走就惨了,于是不顾所有狐疑的视线跑出了办公室。
  我真的隐瞒不下去了。
  温橙姐姐来了,我确认过了她的身份证,不可能有第二个相同生日的人也叫温橙,我想我比其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要谨慎得多。我想和她走,离开这里,越久越好。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我再也不想念书,不读大学也没有关系,我就要成年了,可以工作,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画漫画,说不定能出名。
  当然,这些都只是七零八碎的小想法,我说了我是比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更谨慎,我不会轻举妄动。
  但我最终还是决定要大闹一场,大义凛然地承担下所有罪责,然后风风火火地辞退老师校长。
  怎样,听起来很酷吧?
  安絮说她再也没有遇到过比我更笨的人,说这样的话时她还是没能忍住泪水。我聪明伶俐,但为了最好最亲爱的朋友,也是可以偶尔笨一笨的。
  我们谁都没有料想到,这次美术大赛第一名将会得到意大利一所大学美术学院的保送名额。如果安絮原本知道的话,还会不会把第一名让给我,而自己交一副仓促之作呢?算啦,不想这个。总之,安絮也知道,我有简家撑腰,不需要什么成绩,更不需要什么保送名额。
  我去找陈老师,说画是我撕的,之后的画是偷安絮的,不等他们的审判,我又去教室推倒了之前说安絮趋炎附势的同学的桌子,他们的书哗啦啦从桌框里掉出来,好不痛快。
  正好,如果我退学了,就一直跟着温橙姐姐吧,我可以自己想办法赚钱养活自己,怎样都比在简家开心。
  因为,简家越是给我一个仿佛拥有全世界的生活,越多的人指指点点说我就是命好生来什么都有,我就越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我根本就不是简家的人啊。
  Purple Scene VI
  简叔叔气得全然说不出话来。我还以为他会为我向校长求情,求他不要让我退学,没想到他直接在退学协议上签了字,也许他们放弃我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不禁有些害怕,想到自己之后还要永远逃离这个家,竟然有些愧疚。好歹简家给我吃好的穿好的,这不假。
  “简先生?”我趴在驾驶座的后背上,轻声打探他。
  他不答。
  “简先生?”
  他依旧不答。
  “爸爸!”我是怕了,沉默原来是最可怕,最有震慑力的。
  之后我竟蛮有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反正要走了,勉强再叫他一次“爸爸”而已。
  “怎么?”他语气冰冷。
  “爸爸,我饿啦!”我故意语气调皮。
  他沉默了许久,我莫名开始难过。我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对他和简亦勋说过这样有些撒娇的话了。
  “贝壳湾?”
  “好!”
  那是我最喜欢的西餐店,里面供应美味别致的甜品,我小时候第一次去就爱上了那里,之后在那里过了整整7年的生日。
  他忽然笑了几声,我冷不丁一惊。只听他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去贝壳湾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翻了个白眼:“年代久远了,谁还记得。”
  “你问我,‘爸爸,有没有一个地方真的叫贝壳湾,满地都是会发光的贝壳和海螺’,一下子都这么多年了啊。”
  我鼻头发酸,这么多年他居然真的记了个一字不差,但我不想再与他煽情下去。
  “才没有这样的地方,就算有也等不到我去捡贝壳就已经被捡光了,世界上人实在太多。”
  “对啊,这个世界上人太多了,怎么偏偏就要我遇到你这么头疼的小鬼了。”他竟不像是在责备,甚至带着宠溺的口吻。
  我竟然最怕这样的煽情场景了,还好是独自坐在后排,我又连忙把头埋在驾驶座椅后面,以免被他从后视镜看到我快要落下的眼泪。
  我委屈地小声嘀咕:“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他果然后悔从孤儿院那么多的孩子中选了我吗?我真是差劲,不讨人喜欢,为此我真的很抱歉。
  其实我知道他是在乎我的,把我当作最爱的家人看待,但不知为何我们之间出现了太大的沟壑,我与整个简家之间,都有了无法逾越的隔阂。他试图找来很多心理医生,一个又一个,来化解这不可名状的隔阂,却全部失效。道理说起来简单,我比谁都明白,我们之间无非就是缺乏良好的沟通,每个心理医生都这样说。我也想过与他们和解,但问题在于这沟通已经被搁置太久,如今甚至不知从何说起了,最终都只好不了了之。   到家以后,令我不可思议的是,温橙姐姐居然也在。我大脑当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简家,而且和简叔叔同样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
  没等我大脑转过来,她似乎已经看出了我的惊讶,开口道:“亦琪,我要带你出远门,总要给你养父母一个交代吧?”
  我坚定地点头:“好,我想今天就走。”


  虽然一路上都在想着要一下子失踪吓死简家的事,但无论如何温橙姐姐的话让我倍感安心。原来我发自心底还是不希望太对不起简家,我也没那么坏嘛,是个好少女也说不定。
  “亦琪,为什么退学?”温橙姐姐问我。
  我理亏,她一定不同意我不上学的想法,只好蒙混过关:“我可以以后告诉你吗?”
  柔情似水的温橙姐姐不会为难我,而从楼下走下来的简亦勋就未必了。我心上一紧,马上如同刺猬一样竖起周身的刺,等待着他的质问。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一个有些旧了的红包递到我面前。
  “出门不能没钱,别跟拿着糖的陌生人走。”
  我朝他既而转身上楼的冷漠背影狠狠地踹了一脚,他故意将我说得像3岁小孩。
  我点了点钱,3000,新年惯例红包的数目,不多不少。
  我心里有些开心,想对他说声谢谢,又觉得主动去找他有些没面子,只好为他可惜不能再听我叫他“哥哥”了。
  最夸张的是丽妈,竟落下了眼泪,每帮我折一件衣服就落一滴泪。她说:“我的大小姐,在外面可没人这么惯着你,早点回来吧。”
  我想顶嘴“你们什么时候惯着我了”,却被悲伤的气氛感染,话语都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就算他们如何不理解我,让我失望,但总归有句话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大概真的像个说走就走的白眼狼吧。
  Purple Scene VII
  我第一次坐飞机时也没有这样激动过,我甚至觉得飞机太慢了。因为,温橙姐姐告诉我,温素哥哥已经回国,会来机场接我。
  我想我猜的没错,我果然就那样巧合地在法国遇到我的哥哥温素,可是他最终也不肯承认,推推搡搡地。这次我一定要让他给我道歉。
  “啊,我想起来了。”我惊叫。
  “什么?”温橙姐姐也好奇起来。
  “在巴黎时,温素哥哥好像说我逃走那次,给他造成了不小的烦恼。当时我满脑子都在想他可能就是我的哥哥温素,所以忽略了那句话。”
  “哈哈,看来你闯祸是惯犯!”温橙姐姐揶揄我,“等会儿你可以亲自问他,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凡事常常都是祸福相依的。”
  “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当飞机在空中,楼房都小成方格,仿佛上帝视角一般俯视全局时,我忽然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印象中,得知我并非简家的孩子,是10岁时简叔叔与很多年未见的老友叙旧,我拿着新画好的画,莽撞地冲到大人面前期待被夸奖,却听到那人低声问他:“这小姑娘眼睛鼻子和老温一模一样,你不会收养了他的小女儿吧?”简叔叔脸一阵煞白,侥幸以为我没有听见,连忙呼唤简亦勋出来带我去别处玩。
  这句话在我心里埋下了很深的种子,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把这句话思来想去。其实很容易便能从中猜出我不是简家的孩子,但我怎样也无法让自己接受和相信。直到半年后,发生了一场有惊无险的地震,无人伤亡,但震感非常明显。夜半地震发生时,我听到走廊里传来声音,简家两位大人呼喊着简亦勋的名字,敲打着他的卧室门,随后他们才想起了我。等我卧室的门在慌乱中终于被打开的瞬间,震动停止了,空气凝固得死沉。
  莫名的沉默尴尬极了,他们与9岁的我各怀心事地面面相觑。
  最后,清了清干涸的嗓子,问:“叔叔阿姨,你们都没事吧?”
  从那以后我也再也不去贝壳湾过生日,都是骗人的,贝壳湾这名字就像个乌托邦,我不喜欢了。
  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时,去的就是曾经待过的孤儿院。我问那里的人,我爸妈是谁,我有没有哥哥姐姐,他们现在在哪里。除了得知了温素和温橙的名字以外,他们什么也不告诉我。
  我还听说,我们兄弟姐妹3人的名字,寓意是相亲相爱的三色堇,无论在何处,都要对彼此无比地想念。可是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
  温素哥哥因他之前畏畏缩缩不肯勇敢承认身份,被我狠狠宰了一笔,他答应给我买一套最先进的平板手绘屏。我问他当时我给他造成了什么麻烦,他笑了,摇着头,说没什么。我嘟了嘟嘴,觉得他又在敷衍我。
  我们找了家不错的餐厅,点了可口的川菜,温素哥哥说今天团聚,居然破例允许我喝酒。其实我有时和同学出去玩也会喝啤酒,他却怕我不习惯啤酒的味道,要了果啤,我既幸福又觉得想笑。
  饭后,我豪迈地又为他们倒满了酒。
  “哥哥姐姐,我有要事想要请教,你们别不答应。”我一本正经地举着杯子。
  他们两人却都不能严肃对待,我心急,竟也脱口而出:“你们可以告诉我,爸爸妈妈当年的事吗?”
  所有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方才还是一派其乐融融。我有些慌了,当所有人都不愿告诉你某件事的时候,也许你会和我一样,觉得或许是自己不该问。
  终于,温素作为我们的哥哥,决定性地宣布,却再次给我了一个致命的打击。
  “算了吧,没意思。”
  【白】
  White Scene IV
  对不起,亦琪,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能简单幸福。
  至少,等你稍微再长大一些,不再以稚嫩的盔甲与生活敌对,即使它就是那样不公。
  其实法国的导师最后还是给了我机会,虽然没能接手他的画廊,但他依然愿意让我当他的助理,定居在法国。却因为亦琪,上帝专门把她送到我面前,一定是不准我再逃避了。我真的想过如此浑浑噩噩地度过,默默为她祈祷安好。   “孩子,你可想清楚了。”导师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严肃地看着我。
  他总是太严谨拘束,上次像长辈一样称呼我“孩子”时,是我收到温橙的邮件时。我心情翻江倒海,他看出端倪,约我去他家做客,与他的妻子如同家人一般为我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我想得很清楚,即使在法国有您如严父一样关心我教导我,但我作为兄长,有不能逃避的责任。我必须回国去,为我的女士们挡风挡雨,为她们准备美味晚餐。”
  他微笑着站起身来,我也马上彬彬有礼地从座椅上起来,挺直脊梁像个骄傲的骑士一样望着他。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西方国度最平凡又高尚的祝福:“孩子,上帝会保佑你。”
  有好几年都没有见到温橙了,自从上次在车站对她说了狠话以后,她已经学会了穿衣打扮,成熟了不少,而记忆中的她还穿着蓝色的校服,这变化让我有一瞬的恍惚。
  许是因为有简亦琪在,她也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没来得及跟我叙旧分别之后的变迁,就把时间都留给了简亦琪来跟我撒娇取闹。


  见到简亦琪让我有些无从释怀,我不该在巴黎偏执地隐瞒身份,弄得此时的自己尴尬。有人说命运都是安排好的,抗拒的力量微乎其微,倒不如包容和顺从。
  不过,也正是因为我决定承担起作为哥哥的责任,所以我没有陪她们游玩几天,就决定立马动身,为之后在国内的投资做些准备。
  学校其实是个无比慷慨的地方,对于被普通家庭收养的我和温橙来说,奖学金给了我们不少机会,仿佛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前路一片欣欣向荣。但是,出了校门,再也没有这样轻易的奖金可拿。我不得不去找他。
  简家原本和我们家在生意上是竞争关系,爸妈出意外之后,简家的生意一路红火越做越大。两家大人曾经也是好友,所以简家实在不忍心,收留了温家年纪最小的孩子,那时简亦琪只有3岁,什么也不会再记得。
  我相信,此时我需要资助,简叔叔是不会拒绝的。
  他约我见面的饭店名字很美,叫贝壳湾。我先到,只要了杯白水解渴,随后简叔叔来了,郑重地与我握手,这是他对我已然长大成人的认可。
  他不出预料地询问了我后来被怎样的人家收养,是否开心,学业是否圆满,我都一一作答。关于我希望得到资助,在国内开办新的画廊的事情,简叔叔虽然嘴上说着这个行业在国内很少,而且很不景气,前景也不好,但终究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我们竟然没有谈到关于简亦琪的事,只是餐桌上不停地在上菜,还有各种点心。
  我有些无奈,说:“简叔叔,菜太多了,吃不完的。”
  “没关系,这些都是这里最好的菜肴。”我还来不及婉拒他如此的款待,他又接着说,“这里不比法国,有贵族才能去的餐厅,但这已经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餐厅了,这些都是这家餐厅最好最贵的菜。简亦琪10岁之前,我每年都带她来这里,我只是告诉你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你作为哥哥总该知道怎么做吧。”
  我惊愕,没想到简叔叔别有用心,又为此而感动,简亦琪有很宠爱她的家人。
  White Scene V
  简叔叔在商业上一直都是守信的人,所以爸爸即使和他是竞争关系,也觉得他是可以相互来往的君子。可是,他给我的资助款却迟迟没有送来。
  我不好意思打电话催促。另一方面,法国的导师催我马上回去法国一趟,说有一场名画拍卖会值得一去,希望能最后帮我一把,带我认识一些艺术界的人。
  直到我拖着行李箱走到机场,等待着国际航班,资助款依然没有着落。我感到心灰意冷,但怎么也不敢相信简叔叔会言而无信。
  “这些日子等得着急吗?”
  身后传来说话声,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让我诧异的是,他抬手亮出了一张存折。
  “这是给你的资助款,让你等这么久,是报复你当年打伤我的脸。”
  是他,简亦勋,曾经与我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自从我家出事以后,一切都变了模样。
  他们从孤儿院领走简亦琪时,我既不舍又感到着急。简亦勋是个很讲义气的朋友,但要他成为简亦琪的哥哥,他粗心大意的性格实在令我不安心。
  我暴揍了他一顿,为此我被孤儿院的保姆阿姨们硬生生拖走,关了一周的禁闭。也许这是很笨的行为,但我没有为此后悔过。没想到的是,他也居然一直记得这件事,记得我们的约定。
  那时我把他半边脸都打肿了,想到之后也许我也被领养,再也无法见到他和简亦琪,只好出此下策地给他下马威。我告诉他:“如果你欺负她,或者让她被别人欺负了,我就像今天这样,绝对不会饶了你!”
  简亦勋把存折递给我,说:“我觉得我没有照顾好她,她过得不快乐,我们都知道。”“我知道你尽力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心思都难猜。”
  他苦笑着摇头:“不,你不明白这样的挫败感。我是真心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看待,就算她与大人有矛盾有代沟,但我作为年龄相仿的哥哥,居然也被她排斥在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觉得乏力极了。”
  我怅然若失,这样的感觉我比谁都更清楚。不然我当年不会打简亦勋,威胁他照顾好简亦琪,也不会在入夜的车站对温橙说出那样决绝的话。而最后,简亦琪依然过得不开心,温橙百转千回那样辛苦地寻找我,仿佛适得其反,我又能怎样。
  “喂,温素,论年纪我依然该像当年一样,叫你哥哥。”他带着18岁男孩最干净阳光的笑容。
  但接下来,他竟上前来给了我一拳。我感到痛,只觉得右半边脸都酸麻酸麻的疼。我被疼得佝偻下了腰,伸手摸了摸,居然被他打出了一个小伤口,流出一些鲜红的血。
  “如果换做是我,十七八岁的年华,过得不开心就该逃离一切去寻找快乐,虽然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这一次我决定帮她。如果她想跟着你们,不愿意再回来,我会支持她。所以先提前拜托你了,和当年一样。”   “你力气变大了不少,不过也下手太重了吧!”我当年可没有真的毁掉他那张脸。
  简亦勋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所以才更要让你记得啊,希望这个印记能在你脸上一辈子,这样你就一直记得,如果没照顾好她,我马上飞来揍你。”
  飞机即将登机,我买了一盒冰块敷着侧脸,竟有些哭笑不得。我到底该为简亦琪高兴,还是该心疼自己交友不慎呢。
  【黄】
  Yellow Scene IV
  简叔叔特别担心简亦琪跟我回来学校以后没有好的地方可住,其实这一切我早就事先准备好了。
  既然是肖不是提议我去见简亦琪的,这个忙他就不能不帮。他和简亦琪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在物质上他们都过着绰绰有余的生活,却都不满足于什么,然后以偏执孤寂的姿态与生活敌对。肖不是在学校附近有属于他自己的房子,不大不小,80多平米,正好够简亦琪暂住一段时间。
  肖不是的父亲将即将毕业的他塞进了一家朋友的公司,他作为一名实习生,就拿着正式员工的工资。所有人都羡慕他,但在这背后大家都厌恶他,觉得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就因为有个在事业上打拼出天地的老爹,一切都能顺风顺水。别人努力4年都没能拿到的OFFER,他老爹只需轻轻松松一个电话,再一顿饭局,就能搞定。所以,他没有什么朋友,这也是我之后才慢慢发现的,愿意陪他一起挥霍玩耍的人很多,但没有人真正与他交心。听说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特有的磁场,在冥冥之中相互感应,所以有时会莫名地讨厌一个人,也会没有缘由地对一个人有好感。简亦琪第一次见到下班回家来的肖不是时,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正式极了。她调皮地说:“嗨,我有一个哥哥,他穿着西装的样子和你一样帅!”我想她说的是温素,听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温素就是穿着正式的黑色西装。然而肖不是一听就笑了,嘴角一扬,露出他招牌一般有些邪气的笑容。我看得出,他只一瞬间就放下了对简亦琪这个陌生女孩的戒备。
  第二天,我专门请了假,准备带简亦琪去游乐园玩,听说她自从10岁以后再也没有去过游乐园。没有人知道10岁那年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连简家人也觉得莫名其妙,仿佛忽然之间,她就怀疑起自己的身世,然后与简家越来越疏离。
  不管怎样,她听说要去游乐园,依旧如同小孩一样兴奋。每个人天性里都有贪玩的成分,只有慢慢稳固地成长才会慢慢褪去这份童真天性。许是简亦琪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愿自己再和简家人一起游玩欢笑,这份天性没有长大也没有褪去,只是沉睡了很久。
  曾经和肖不是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关于高空游戏项目,我只坐了海盗船,就对其他的游戏望而却步。我实在受不了那种失重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快要死掉。而这次,只要是简亦琪想玩的,我都舍命陪君子。
  “温橙姐姐,我想买个礼物送给肖不是哥哥。”简亦琪回头,笑着对我说,“谢谢他让我借宿。”
  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她在学校张扬跋扈砸场子有多疯狂,就能够对在意的人有多么的可爱。
  她在纪念品店挑了一圈,奇装异服、新奇玩具,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和装饰品,她偏偏选中了一个长着黑色山羊角的恶魔面具。
  我冷不丁地怔忡在原地,这和肖不是曾经那天晚上戴的面具如此相似,他只摘下一半面具,吊着我胃口让我走完尖叫鬼屋。之后我再也不知如何拒绝他。他惹是生非,被老师和辅导员通缉,就带着我满城市地逃,在凌晨的路边喝啤酒,醉了就去肯德基等天亮。有时他也会哭,哭完就会睡觉,酒醒后也不再记得他哭过,不记得他一个劲地告诉我他一点儿也不开心,却又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肖不是哥哥一定会喜欢这个!”她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她仰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就是知道!反正如果是我,我可不会选精灵啊天使啊之类的面具,太不适合我了!”
  我笑她:“难道你觉得自己是恶魔?”
  她连忙摇头,微微蹙了下眉,像是觉得恶魔这个词有点可怕得过分。她说:“反正不是那么完美的形象,还不如戴恶魔的面具吓吓人!不然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有时诚实反而让人害怕,害怕面对不留情面的真相。
  Yellow Scene V
  但是,礼物没能顺利地送出去,确切地说,是没能等到肖不是回来。
  简亦琪还专门买了个不小的蛋糕,说作为我们今晚的晚餐,等肖不是回来了一起切蛋糕吃。她在天黑后没有开灯的客厅玩完了大半盒蜡烛,终于举着蛋糕附送的生日蜡烛,来对我说:“温橙姐姐,我们去找他吧。”
  烛光闪闪,像是闪烁在孤寂心中的渺茫希冀。
  “因为我也有时在外面久久不归家,总想要独处,但实际上多么希望有人焦急地来找我啊。”
  也许不够明白这样的心情,但我相信简亦琪说的不会错。
  既然要找人,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肖不是常去,或对他有特别意义的地方。
  我忽然被深深的无助淹没,原来每个人都有各种的孤寂无助。纵然肖不是在这里要什么有什么,别人挤多人寝室,他有令人羡慕的小屋,也不必每日吃食堂的大锅饭。如此看似什么都有的人,此时他迟迟不归,又能去哪里。苍茫世间,真正属于谁或能容得下谁的地方,根本不存在。
  在学校里找了一圈都不见人之后,我想到了曾经的那个涂鸦墙。
  我和简亦琪大晚上跑遍了整个学校,这个季节里栀子花刚开放不久,还有很多姹紫嫣红的花,一朵朵一团团,清香弥漫在整个校园,不顾过路人的忧喜。
  “温橙姐姐,那不就是肖不是哥哥!”简亦琪大叫。
  他颓然地坐在草地上,脚边是空了的酒瓶。他的身后是那片涂鸦墙,曾经画着可爱温暖的图案,让我不忍心再怪罪他。而此时,涂鸦墙上面满是天花乱坠的色彩,杂乱无章,还有画着破碎的心脏,折断的翅膀,还有哭泣的恶魔。
  我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心上如万根针扎一般地疼痛。
  似乎我从来都没能真正了解过肖不是,我总自以为是他的朋友,在他无助时给他肩膀依靠,但我没法像简亦琪那样懂他,知道他的心思。   Yellow Scene VI
  等到天亮以后,日头高照,又是晴朗的一天,肖不是9点多才醒来。
  我端着温热的粥送去他房间,没有主动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就像简亦琪闹退学,却让我不要问她。
  肖不是拉开紧紧掩盖着的窗帘,阳光刺眼地投射进来,外面的天空晴朗蓝澈。他叹了口气说:“如果没有我爸妈给我的这些,恐怕没有人会愿意靠近我吧。”
  我怔了一下,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一直都知道,肖不是与他之前的女朋友藕断丝连。女孩当初埋怨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弃他而去。肖不是紧张时总是像个孩子,我想他当时一定会委屈又焦急地解释,一遍遍说着“我没有,我没有心不在焉”。反正,在我面前,他喝醉时有时会这样不停地解释。
  前段时间,他们忽明忽暗的关系似乎有了转机,女孩和他像普通朋友一样吃了几顿饭,又一次看了几次电影。
  “温橙,有时上班路上堵车,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但主管批评我时一点也不给面子,昨天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所以与他吵了起来。我不想要这份工作了,所以当即写了辞职信。之后我心里有些失落,但也觉得痛快,就约了她一起吃饭。她听说我辞职之后,一下子气得面目狰狞。”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叹了口气。
  如今读大三的我,对毕业生的事情也多少有听说。很多女生自己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就努力找到一个有前途的男朋友,说不定就会有机会和男生进入相同的公司。
  因为肖不是似乎什么也不缺,所以当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发自真心最单纯的感情吧。
  相反,原本与肖不是保持距离,最近却又试图接近他的那个女孩,就显得格外虚伪。肖不是一定觉得,到头来他除了虚伪的欺瞒,什么也没能得到吧。
  “肖不是,不管怎样,我也觉得你不该放弃这份工作……”我低声说。
  “你说什么?”他眼神沉寂,让我心疼。
  “这样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会得到。而且,除了抱着那样虚伪的目的来接近你的人以外,还是有人真正关心着你,不惜一切地想要成为你真正的朋友!”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夹杂着失望,我恐怕真的无法成为能够理解他的人。
  我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因为没有成绩,没有奖学金,你知道我需要做多少兼职来弥补吗?不是每个人都能为所欲为地生活,但每个人都一直在坚持努力。”
  泪水不小心就落了下来,因为他拜托我帮忙抄论文的事件,我所有大学的计划都被打乱。高昂的学费,我不想再那样麻烦养父母,因为他们说的没错,我想要自己飞去更广阔的天空,挪出时间来做兼职攒钱,所以成绩也不如以前那样优异。有时深夜时我会觉得难过,恐怕我不能像温素哥哥那样,以始终都是优等生的身份被送去国外的大学深造。
  “那件事,我该怎样道歉?”他苦笑着问我。
  我想起曾经他为了给我道歉,写着 “温橙是个好女孩”的涂鸦墙,还有昨天看到的面目全非的墙壁,似乎一切都在变,我们都身不由己。
  也许,某种程度来说,我也嫉妒他,所以我更不喜欢看到他这样去挥霍机会。
  我很想告诉他,我不是故意说这样心思促狭的话语的,我没有责怪他,我只是希望他能明白,能够珍惜,但却适得其反地让他失望。
  但是,无论他多少次带给我麻烦,我多少次原谅,都总会有一条底线。
  3天之后,毫无预兆地,肖不是和简亦琪一起失踪了。他留下了字条,字词简单地说是要带她出去玩几天。字条在我手心被捏成皱巴的纸团,我怎么都无法平息自己的怒不可遏的急促呼吸。
  我想这次,我恐怕很难再原谅他了。
  (未完待续)
其他文献
局长的父亲死了。局里的同事纷纷上门吊唁,顺便送上一份表示心意的钱。  他知道局长不缺钱,要说钱,局长有的是。民间传闻,局长在市西高档住宅区那幢别墅,就价值近千万。给局长送点什么呢?他陷入了沉思。他最后想到了感情投资,对于不缺钱的局长,看来只有在感情上投资了。  为了使营造的效果更加真实和看不出造假的痕迹,也就是感情发自内心的那种感动,他当天便去了局长的老家了解局长的背景。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
期刊
肖林的老爸八十多岁了,尽管走路不成问题,但思维是越来越不行了。加之老妈又在早些年过世,老爸本已觉得孤单,可肖林还不孝顺辛辛苦苦养育他长大成人的丧偶老爸。姐姐肖兰头些年出嫁了,婆家离娘家六十多里地,平常难得回娘家一趟。即使有时忙里偷闲回娘家一趟,也是心急火燎的,看一眼老爸便走,更谈不上照料老人了。因此,照料老人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了肖林夫妇的身上。然而,肖林觉得老爸明显老了,沟通越来越困难,虽然记住一些
期刊
夏日炎炎似火烧,这几天受副热带高压的影响,县城气温猛蹿至三十八摄氏度。办公室王主任和人事科马科长去汇报工作时,何局长坐在真皮老板椅上正惬意地品着香茗,眼睛盯着当天的晚报。  何局长心不在焉地听完情况汇报,最后把目光从桌面上那张摊开的报纸上挪开,随意地说:“你们看看,报上提到的这个老干部疗养所挺不错呢!山清水秀,距离也不算远,最关键的是它旁边还有一个很好的小水库。”  何局长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王
期刊
大李和老婆桂花进城后干起了收购废品的生意,虽说整日里走街串巷辛苦点,但收入还可以,挣的钱比在家种那几亩地强多了。  这天临近中午时分,大李和桂花在一个胡同里吆喝着,忽然慌慌张张地从胡同门跑进来一个小伙子,只见他满头大汗,手里提着个装饮料的箱子朝胡同那头跑去,可这是个死胡同,他又折了回来,来到大李他们面前央求道:“大哥大嫂,求你俩行行好,后面有人追杀我,假若你俩救了我,一定重谢,”小伙子边说边将饮料
期刊
澄威威,一名准大学新生,刚刚与初恋女友分手便莫名其妙卷入了魔法世界里。遇见了可怕的“恶魔”想要吞噬他,如同黑社会一般的魔法组织想要带走他。而外表看似无辜的美少女,却是天赋极高的魔法使用者。种种事件纷纷袭来,一时之间令他手足无措。而事情背后的真相到底又是什么呢?  {起始}  这个世界被黑魔法腐蚀,人类身在其中却不自知。  澄威威作为一名即将踏入大学的新生,脸上时常浮现一副轻松的神态。暑假已经过了大
期刊
一、意外发现已死贪官  郑州市鹰城区副区长史明杰于2013年12月15日从16层楼的家中跳楼自杀。尸体在鹰城区第一人民医院存放了两天,家属确认尸体后,第3天上午火化了。之后半年里,根据群众揭发,查出在史明杰名下有37套房产和9000多万存款。显然,贪官史明杰是畏罪自杀!  可是一年后,2014年12月25日晚9时1刻,有人从海口打来电话,说亲眼看见了史明杰正在海口一条街道里的一个小饭店吃饭。报案人
期刊
一天,美国纽约的一家珠宝店里来了一位穿着考究的绅士。他一进门就直奔最昂贵的钻石区而去,很快相中一颗珠宝店里最贵的黑色钻石。  “请问这是您店里独一无二的钻石吗?我想买这颗黑色钻石。”绅士彬彬有礼地问老板。  “先生,你真有眼光。是的,这是我们店里最贵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钻石。请问先生想把这钻石送情人还是夫人?”老板看大主顾登门,赶紧讨好地上前接待。  “当然是送情人啊!我夫人都是老太婆了,戴这么昂
期刊
四十年前,我在山东威海刘公岛服兵役。当时正是“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生命线”的年代。新兵入伍后,便开展各式各样的“阶级仇,民族恨”教育。或请进来,或走出去,深入民间访贫问苦。  在一次访贫问苦中,有幸听到了早年发生在刘公岛“丁公府”的一桩“海鬼掠人”事件。  “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很快便踏遍了整个华北,继而又占领了整个胶东半岛。胶东战略要地威海卫(今威海市),刚刚脱离了英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
期刊
艾丽克是个年方20岁的漂亮姑娘,她还有个未成年的弟弟在念大学。可是她很不幸,父亲半年前猝死,后母又新组建了家庭。家里的别墅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遗产,按照父亲的遗嘱,她、弟弟和后母分别继承了别墅的三分之一。后母几次想把他们姐弟赶出别墅,都遭到了她的坚决反抗。  这天,为了散散心,艾丽克来到著名的旅游胜地汉堡,她计划在汉堡逗留一个星期。汉堡的确是个美丽的城市,艾丽克在这里玩得很开心。  这天上午,艾丽克走
期刊
邱沐霖最近交上了霉运,先是妻子罗芊芊逼着他离婚,还没有谈好离婚的条件,他的轿车又被偷了。接着,邱沐霖8岁大的女儿晶晶遇到了交通事故,被送进医院后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告诉邱沐霖,女儿晶晶很危险,能不能完全恢复,还要留院观察一段。  一连串的打击,让邱沐霖意志消沉。这天晚上,邱沐霖正在酒吧里喝酒,他的妻子罗芊芊打来电话说:“姓邱的,你不用躲,我们离婚是铁定的了。你老老实实分我一半家产,不然,我可要去法院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