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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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蚕
  简一路上爱过许多名字。
  第一个遇到的是蚕。他长得像二次元中的男主角,头发软软长长地遮住了半边眼睛,简曾经多次劝他剪短一些,可蚕依旧不听,这让简怀疑在他头发的掩盖之下是一对针眼。他的笑容很明亮,很温暖,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蚕笑起来会有若隐若现的酒窝,这种现象发生在少年身上且不说绝迹也算是稀有的了,每次这个神奇的现象一出现,都会让简眼前一亮。
  他总是爱穿白色的干净校服衬衫,打着松散的领带,闻上去有股淡淡的青草味。骑着一辆大轮的自行车,身后载着简,有时也坐着其他女生。简称他为“轻浮之人”。
  在蚕的手臂中总是夹着一本厚厚的《简·爱》,但简从来不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蚕的皮肤总是苍白,也不愿晒太阳,简常常笑着说,你要是吸血鬼爱德华我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可惜他不是。
  蚕对简很好,但只是兄长似的温柔。他经常给简带一些小礼物,有一次他带来一个五边形的魔方让简高兴了好久,并在他家里赖了一晚上琢磨这玩意。蚕看
  似一个纨绔子弟,却在翻出简书包里面的女生专用物品时红透了半边脸,支支吾吾地尴尬
  看着简。倒是简大大方方地拿回了自己的东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放回书包。
  蚕总是为自己挡下一切的负担和责任,在简收到学校罚单时仗着人缘去帮简取消记录,在考试作弊被发现时自己一人扛着,在简做值日时帮女生倒垃圾。但是每当简看见蚕车后座上的人的模样的时候还是捻灭了心中的那个大胆而可笑的想法。
  很久之后,其实也只是在毕业之前,简终于鼓起勇气对蚕说出了卡在喉咙里很久的十个字,“你能把你的名字送我吗”?
  听到这个问题后蚕显然有些困扰,他看着眼前低着头束手无策的简,思考了很久说,对不起,简,抱歉我不能这么做,我的名字已经留给了另一个人。嗯,别难过,我想,简这个名字很好听,不要忘了它。
  简有些失落地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嗯,没关系你不用道歉,如果我有了喜欢的人也会这么做,那么再见,我要继续去寻找我爱的名字。简说完就往相反的方向奔跑起来,没有顾在自己身后大声道歉却没有追上来的少年和街上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声。
  知了
  第二个是知了。她的声音很好听,就像蝉鸣声,不,比蝉鸣声还要自然清澈些。如果说听古典音乐像是掉进了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爵士蓝调像在湖上用轻飘飘的石头打水漂,那么知了的声音就是在山谷中奔涌的清泉,甘甜而透彻人心。
  简喜欢知了叫她的名字。简,简,那声音多好听。只是知了从来不叫自己的名字。
  知了总是在手中绕着一根红色的花绳,她会变换很多花色,降落伞、织布机、南京大桥、她都会。她和简总是叮叮当当地随身揣着一大把硬币,在饮品店里点上一杯白开水,在周围人鄙视的眼光下吹上一个下午的空调。简曾经想试着点一杯可乐,却被知了说对嗓子不好而打消了想法。
  知了会和简逃一上午的课只为去花鸟市场买一盆芦荟,也会在期末考的时候明目张胆地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传纸条。但不管是惊险地逃过一劫,还是被批评警告处分,简始终觉得和知了在一起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
  知了经常指着电视里的选秀节目“快乐女声”说,简,看着哦,等我长大了也去参加,一定会拿个冠军回来简也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有一天的傍晚,简对知了说,知了,你的名字真好听,声音和名字一样也那么好听。知了沉默了半晌,说,知了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诅咒,蝉在地下潜伏十七年,却只换得在阳光下歌唱一个夏天。
  简当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着天边被扯破的夕阳渐渐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还是涌起了一股不安的情绪,这种情绪马上在第二天被证实了。知了失踪了,她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第三天,第四天都不在了,简发疯似的四处找她,却始终没有任何线索。
  很多很多年后,简在一家酒吧里遇到了知了,只是她们是以顾客和员工的身份相遇的。那时知了化着浓浓的烟熏妆,穿着露骨的上衣、超短的裙子和高跟鞋黑丝袜。
  我的喉咙坏了,再也不能唱歌了。她压抑着声音说,听不出任何感情。简看着眼前半醉半清醒的女子,再也联想不起以前那个无忧无虑与世无争挽着自己的手臂在儿童公园里坐碰碰车的少女了,心里一阵莫名的心疼。
  能把你的名字给我吗?简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句话。
  对不起。得到的回答只有沙哑的三个宇。简在之后就回家了,明明不怎么难过的,可还是捂着嘴巴偷偷哭了。也许自己只是在遗憾没有听过知了叫自己的名字。
  蟋蟀
  第三个名字是蟋蟀。她也会唱歌,只是没有知了唱得好。蟋蟀是个业余画家,经常在闲着没事时掏出一个小本子涂涂写写,具体画了什么简也不知道,蟋蟀也从来不让简翻她的那本本子。
  蟋蟀不怎么喜欢笑,平时总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唯一一次笑得开怀的是她在听音乐的时候简把拔下了耳机线,震天响的京剧代替了原本猜测的摇滚、乡村抑或是轻音乐从微微震动的机器里汩汩流出。简略微怔了怔,随及便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蟋蟀意外地没有板起脸生气,也跟着“咯咯咯”地笑了出来。这时候简才发现蟋蟀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好看。
  在这之后,简一度固执地拔蟋蟀的耳机线,却再也没有一首音乐能与那天的京剧给简带来的意外和快乐相比了。直到现在简还不知道那首京剧的名字,但她能猜出蟋蟀的那本本子里一定画满了脸谱。
  简经常和蟋蟀提起蚕和知了,蟋蟀也饶有兴致地听着。有一次还搬来画板根据简的描述画起了他们。从窗口倾泻而入的阳光洒在她细碎的头发上,看起来很认真的侧脸。当然画得不像了,简仔细看着画。蚕的头发长了些,嘴唇厚了点,知了的眉毛浓了点,眼角还应该再上去一些。可能是因为连他们的样子都忘了,任凭蟋蟀怎么改,简都没有感到一丝亲切感。
  成涩的液体溢在了完成的画作上,在画上的知了的嘴角处晕染开来。
  蟋蟀。
  嗯?
  把你的名字送我好不好?
  蟋蟀微微蹙眉,她从兜里掏出那本小本子说,抱歉,简,我不能。不过,我这里还有很多好听的名字,你可以随意拿去。说着她翻开本子,里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名字,有一个字的,两个字的,也有三个字的。
  简只是扫了眼就合上它,嗯,谢谢你蟋蟀,但是我并不需要一个好听花哨的名字来做我的名称,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我爱的名字,仅此而已。蟋蟀没有讲话,只是在简临走前把画塞到了她的怀里。
  简在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发现原本只有蚕和知了的画上多了两个人,是自己和蟋蟀。她小心翼翼地收起画,看了看手表,继续往自己认为对的方向走。她知道,这幅画上的主角远远不止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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