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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人、经纪人、制作人、媒体与大众的演艺沙盘
如果说,偶像与明星已变成幕后经纪人精心谋划的产品,娱乐演变成一场场精心组织的营销的话,那么,十年来的营销手段有什么样的长进,艺术产品又有着怎样的变化,经纪的市场前景有着怎样的蓝图和增长空间,经纪格局又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在未来的10年里,又会给世人呈现一个怎样的期许、跃上一个怎样的大舞台?始终是徘徊在投资人、制片人、经纪人、导演、演员,甚至媒体心中的迷梦。
放眼好莱坞,无论是威廉.莫瑞斯经纪人公司,还是国际创作管理公司,亦或是创作艺术家经纪人公司(CAA),都有100名以上的经纪人和1000名以上的客户(艺人),规模庞大让我们只能望其项背。但反观我们20年的经纪历程,从无到有,从零星散布,再到渐成规模,第一代和第二代经纪人都怀着一腔热忱奉献了心力,繁荣了市场也娱乐了大众的生活,功过恩怨留下了许多评说。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第一代演艺经纪人王京花、常继红、郝为、蔡心等人因缘际会,有意无意地辗转进入演员经纪这个行当,到今天,一批如李雪、赵爽、宗帅、穆小勇、徐建军等新生代经纪人逐渐变成合格的经纪操盘手,或坐拥自己的公司或带引成绩傲人的明星时,显然让国内经纪在概念和行动上又往前走了一大步。第二代经纪群体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抛弃了“保姆式”的服务型经纪理念,逐渐地引入更先进的艺人策略、品牌管理、营销策划等理论,并以其指导自己的行动;在运作上更倾向于团队协作,并且在传统演艺经纪概念中加入了编剧、导演、制片人的元素。一句话,他们已真正地开始从事制造、服务与经营明星三位一体的工作。
一位来访的美国前CAA总经理助理曾说:做艺人经理最痛苦的就是,无法预测你培养的艺人未来是天使还是魔鬼。另一位美国的体育经理人感慨地讲:我只在乎培养运动员的过程,因为结果大部分是痛苦的。那么,经纪公司该如何造星?如何处理和艺人之间的关系?经纪人在艺术和商业之间,在事业和产品之间又该如何取得平衡……但无论如何,中国的演艺经纪业刚具雏形,未来潜力空间巨大,探索未有穷期!
八十年代初出演《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而一炮走红的沈丹萍,在回忆他们那一批当年的“偶像”级演员的状况时坦承,她们成名后都没有被经纪人照顾过,因为那时还没有经纪人。沈丹萍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北影厂做演员,拿的是死工资,有些戏剧团来找她拍戏,最多补个两毛钱车马费。“那时候拍戏特别单纯,剧团就应该是我们的公司,但真的不挣钱,就是为祖国的电影事业做贡献吧。”沈丹萍对本刊记者说。
唱片业是经纪的摇篮
90年代初时,国内的流行音乐、唱片公司非常红火。广东有新时代、白天鹅,上海有新星座,北京有星工厂、天星文化等一大批唱片公司。早年的演员经纪起源于歌手经纪。王京花、赵爽、徐建军、穆小勇、郝为等一批演员经纪人最早的经验均来自唱片业。
唱片业中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就是苏越。《血染的风采》、《黄土高坡》是打在他身上光荣的烙印。酒井法子、酒井美子、高枫、谢东、楚童楚奇、黄格选、安雯、白雪、戴娆、刘婕、李慧珍等人都是他的签约歌手。鲜为人知的是,王京花、郝为、穆小勇都曾经在苏越的公司工作过,受过他给予的最初的熏陶和培训。
“京花当时是我公司的职业经纪人。还在做楚奇楚童时,王京花在旅行社做摄像工作,她是我老婆的同学,然后就把她介绍到我公司,培养她当职业的经纪人。当时音乐圈没有经纪人,她确实是第一个。那英以前的经纪人张轶倩,李亚鹏、王学兵以前的经纪人郝为都是从我们公司出来的。”苏越说。
有经纪人之后,歌手演出开始向规范化发展,不过最开始电视台等合作机构都不认经纪人,很多演出商还是会绕过经纪人直接和艺人谈价格。苏越对当时的状况记忆犹深:“最开始王京花带歌手出去的时候,电视台的人直接给我打电话,你怎么多带一个人来啊,还占了一份机票和住宿的钱?!”接下来就是劳神费劲的一通解释。
当时苏越有一套自己的经纪理念。他的唱片公司开始实行签约制,将企划人、经纪人、制作人三位一体进行组合,比较系统地制造、包装明星。“好的经纪人就是演员的老板,不好的经纪人就是演员的跟包。”他认为要创新中国歌手成长及演艺运作的模式,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把外国好的经纪模式带到中国来。“好的经纪模式就要有好的经纪人,经纪人第一必须保护你的产品,第二必须让产品升值。这是经纪人的责任”。
90年代中期是国内唱片业风生水起的时候。曾成功打造梅艳芳、张国荣、张学友为巨星的香港知名经纪人陈淑芬和北京长安文化娱乐中心总经理潘洪业,一起成立了天星文化娱乐公司,也成为香港第一拨进入大陆的演艺经纪人。苏越是天星唱片的负责人,王京花就顺理成章到天星文化做经纪人,能够师从陈淑芬这样经验丰富且具有人格魅力的金牌经纪人,无疑是刚入行的经纪学徒又一大幸事。
“1994、1995是签约年,1996却是解约年,1997是反思年,歌手乱解约、经纪人方面规则也不明确,签约不严谨以及不认真履行合约。”1997年苏越在深思熟虑后,觉得内地的流行音乐5年之内不会再有什么飞跃,就立即改换了思路,淡出了音乐圈,开始投资电视剧。《为你燃烧》《谁主沉浮》《一代妖后》等剧把王京花一行人带入了一个新的领域——演员经纪。
1998年左右,剧组里已经有了不少经纪人。王京花带陈道明,常继红带蒋雯丽,蔡心带王姬,郝为带李亚鹏,赵爽带袁泉,演员经纪就这样开始缓缓起步,两年后迅猛的发展起来,市场上也出现了许多经纪公司,九州亚华、华谊、海润、中视、君为、慈文东方、世纪元素等许多经纪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与此同时,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众多的影视制作公司都成立了自己的经纪部,开始签约演员,中国的演艺经纪业如此这般风火起步。
王京花及其引发的“地震”
虽然经纪业这边一片热闹,但作为艺人的重要使用方,制作公司乃至广告公司对经纪人的作用却极度不认可。现世纪冠雄经纪公司总经理徐建军回忆说:“最初做这行的时候人家不认可,挺郁闷的。有一次我带演员去见组,副导演说那试试戏吧,其他人不用在场,我们就在门外候着了。试完戏导演跟演员说不错,于是制片主任就跟演员谈片酬,因为我们的艺人受过培训,马上就说,您要跟我谈戏没问题,要谈酬金和档期,您得找外面那个人,对方的脸马上就拉下来了”。在2005年以前,好多剧组认为经纪公司就是“扒皮公司”,有的组甚至直截了当地说,不和签了公司的演员合作。
有多年电视剧制作经验、并担任过九州亚华经纪公司董事长的王鹏举,则对经纪公司当时所起的作用不敢恭维。他说:许多经纪公司不知道怎么去提升艺人,而只是以能和剧组“谈条件”来讨好艺人。艺人刚刚有所进步,去演戏就要求住几星级的宾馆,要带几个助理,甚至连洗澡水也要有特殊要求。王鹏举与王京花曾有过长期的合作,他认为王京花是个很聪明、很勤奋的人,也特别护着她的艺人。他曾经很直率地跟王京花讲过:“你不要学这套东西,不好。”
除了用人方,艺人与公司之间的合作也频出状况,海润经纪老总常继红还不时记起当时的状况:“挺乱的。人都没有一个约束,你说签合同有什么用啊?签完以后,谁随便想反悔就反悔,跳槽的现象也特别多,我一天到晚听说,这个跳那边去了,那个又跳这边去了。”与此同时,随着经纪业的兴盛,一批素质不一、来路不同的新人开始进入经纪业,这其中有些是过气演员、副导演,有媒体记者,有艺人助理、亲戚,还有江湖混子,由于市场缺乏规范,经纪业负面新闻不断。
谈到中国的演艺经纪业,就不能不提到有“演艺教母”之称的王京花。为撰写本文,记者曾多次通过各种渠道希望能采访她,但未能如愿。网上能查到的这份履历曾被无数媒体引用过:王京花,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表演系,学的是刀马旦专业。从1991年涉足歌坛经纪开始,她打造了内地第一个歌手组合——兄弟brothers(楚童楚琪)及实力派歌手——高枫、戴娆、白雪、李慧珍等。1993年在影帝陈道明的力邀之下转入影视经纪,在过去20年时间里,王京花以其犀利的眼光和丰富的人脉资源,打造出娱乐圈数十位明星,成就了一部经理人传奇。在这份无出其右的传奇中,最成功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两大案例即为范冰冰和李冰冰。“懂艺术、会管理,依托广泛的社会关系,凭借敏锐的市场意识和善于经营的头脑,包装艺人,这样的经纪人才是高层次的经纪人。”王京花在惟一一次接受采访时,表达了她的观点。
除了打造明星外,王京花还为娱乐圈贡献了另一支有生力量———经纪人队伍。王京花带过的经纪人现在遍布各大公司,而且很多都是一线艺人的经纪人,有为数不少的都自己办了公司。现李冰冰的经纪人李雪,就是其中之一。她曾对记者说:“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花姐有点像黄埔军校,这几年从她这里培养出来的经纪人队伍,不亚于培养的明星,而且这个队伍对这个领域的贡献尤其大。”
正因为在圈中有这样的地位,发生在她身上的新闻也才格外震动。2005年,王京花携大批明星从华谊出走,入赘有日资背景的橙天娱乐。2008年,王京花与橙天再度决裂,各奔前程,这两次出走在当时都被称之为“地震”级的重大事件,对中国的演艺经纪业影响深远。原慈文东方的经纪人赵爽就此分析说:“市场上就那么二三十个高端演员,你经纪谁啊?你成立50个公司也没用。”因为好演员占了30%的市场份额,又都是金字塔的塔尖,名利双收,自然就有话语权与价值了。“她的价值不大,但是她拿的这些人有价值。”这也就是王京花为什么能连续跳槽的原因。
王京花的经纪操作模式,被圈内称为“保姆式”和作坊式,她注重对艺人的服务与情感投入,圈内人脉深广,这也是有一些艺人始终愿意追随她的重要原因。曾经与她打过交道的穆小勇对此有切身的感受:“有次吃饭,席间她的电话响个不停……她还在亲自盯橙天娱乐网上演员图片的大小,勤勉的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可以想见当时已是橙天经纪老总的她,带着那么多艺人,还在做执行层面中最末端的事,如果从更高的专业标准上去看她的操作方式,其缺陷也是十分明显的。
王京花的出走给当事的三方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王京花由于连续两次与中国娱乐业举足轻重的两大公司决裂,对她个人的品牌与地位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事业发展也遭遇瓶颈;橙天经纪则在此后一路低迷,元气至今未复;只有华谊兄弟则痛定思痛,在内部进行了经纪业务的重大改革,把经纪公司切分为几个工作室,统一由王中磊管理,并启用了一批年轻的经纪人,如李雪、宗帅、周嗣伟、诗曼等,经过了几年的苦心经营,在影视制作业务的强力支持下,一跃成为国内经纪业的龙头老大。从这个意义上说,王京花无意中开启了一个时代,也有些潦草、不无遗憾地给这个时代画上了句号。
各显神通的专业化之路
资深制片人、荣信达公司老总李小婉,曾一手捧红了周迅、陈坤等大牌艺人,对国内演艺经纪业了解甚深。两年前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严词抨击行业内不正常现象,其中如“什么一哥一姐啊,搞得跟妓院似的”等一时传为名言。总结这10多年经纪业的发展史,她认为:一个演员,从无到有,从没有辨识度到辨识度非常高,从低价到高价,这是一个很专业的操作过程。“在没有经验和先师的情况下, 10年的时间依然是太短了。我们所得到的教训多于经验,整个行业还是处于起步阶段”。
现任湖南电广北京节目公司老总的王鹏举,曾与国内几乎所有的大中型经纪公司有过合作,感触良多。他说:“销售产品是一次性的,顾客买走了以后基本上不回来找你了。但艺人不是,出去拍一部戏,然后回来,接着还要再出去拍戏。这就需要一个循环性的对售出产品的服务和管理。我们现在的经纪公司也好,经纪人也好,脑子里缺乏这些概念,所以他(她)也就不能很好的把这些灌输给他(她)的艺人,使艺人健康持久、德艺双馨地成长。”
这其实已经跨越了生存层面的问题,碰触到了造星的专业层面。王鹏举认为:“规范的艺人经纪应该进行切割,把演员经纪和明星经纪分开操作。演员层面上的经纪更注重定位、突破和转型。”比如说陈好,演火了《粉红女郎》以后,就有一大批本子希望陈好去演同类型角色。王鹏举就跟陈好沟通,“如果全部都是重复一个角色,不要多,三部戏就把你定死了。因此需要你重新定位,你是有潜质的演员,需要全面的去发展自己。” 赵薇演完小燕子后,多年无法突破角色障碍。 2004年,王鹏举拍《京华烟云》的时候,就主张让她来演。他对赵薇说:“你现在需要转型了。“姚木兰”和“小燕子”完全不同,一个是花旦一个是青衣。你只要是把这个‘姚木兰’演好了,你在整个演艺的道路上,就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王鹏举的眼光果然老辣,赵薇演活了端庄大气、忍辱负重、具有奉献精神的姚木兰,而姚木兰也让赵薇在表演上又重新获得突破转型。
基于这种思路,王鹏举当年在操作九州亚华的演艺经纪时,就更注重专业上的提升。当时他们签约了李亚鹏、许晴、陈好、马伊琍、胡可、谢娜大概三十多个艺人,公司内部分工非常明确,有文学部、策划部、宣传部和艺员部。每签一个新的演员进来的时候,都需要有六十几页的评估报告,报告中要对这个艺人的形象、潜质进行分析;文学部的职责就是审本子,看剧本的质量和剧中的人物,艺人去演这个角色合适不合适,利不利于艺人的成长,最终要给出专业意见……但是,九州亚华的努力与投入,随着公司人事异动和一批优秀艺人的离去而付之东流。凤凰攀高枝,是这个行业普遍存在的现象。
李冰冰是目前圈内公认的较为成功的明星样本,客观地说,她的外貌、专业和天赋都不是上上之选,能够成就今天的业绩,其幕后以经纪人李雪为首的团队功不可没,所以在2009年的金马奖台上,最佳女主角李冰冰含泪向他们致谢。从媒体的报道看,李雪团队一开始就把李冰冰定位为“努力、勤奋、口碑好”,以此来一丝不苟地提升她的辨识度,并且引入了不少品牌经营的先进理论来指导自己的实践,其团队中的另一重要人物纪翔曾特别强调自己不是一个经纪人,而是一个品牌的CEO。如果把明星当作一个产品来衡量的话,那么也可以说:李冰冰的团队代表了目前国内经纪业的最高水平。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圈内资深经纪人对此很不以为然:“什么品牌经营啊?无非就是一些以利益为标准的精心算计而已,嫌贫爱富,挑肥拣瘦,高的往上靠,低的尽量躲,这就是原则。要说品牌,李冰冰这个品牌的灵魂是什么?有什么独特的价值观?勤奋能算吗?去参加世界气候大会,无非是觉得这个概念好、平台大、媒体多,可以提升自己。会场里有100多国家首脑在争得面红耳赤,外面的那么多的示威者打得头破血流,他们(李冰冰团队)真有那种对气候变暖的责任心与焦虑感吗?后续准备为这个议题做什么?到这种场合去作秀,并不合适。说到底,没有华谊强大的作品平台,这种经营绝对难以为继,也不是方向。”
这些话也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国内演艺经纪业的现状,各自占山为王,互不交流,也互不买账。一位在圈内浸淫多年的资深娱记对我说:“说实话,从一个媒体人的角度,眼下这个行业就像一臭水沟,什么事都不能拿到桌面上去说,永远是躲躲闪闪,神神秘秘。当然,臭水沟里会藏污纳垢,也可能卧虎藏龙。”
目前,国内的演艺经纪公司除华谊兄弟一家独大外,还有诸多二线公司如橙天、海润、荣信达、鑫宝源、光线、保利博纳等在合纵连横,分割蛋糕,市场必将会出现进一步的整合。与此同时,国外的一些大牌公司也开始发力,2005年,美国CAA公司进入中国,以他们自己独特的经营理念,在签约两三个本土经纪人后,以老带新滚动培养自己的经纪职员。目前,CAA在中国已经签约了70多个艺人,其中包括有20多个导演,30多个演员,导演有宁浩、高群书、管虎等人,演员有莫文蔚、黄渤、余男、徐峥、李小璐等人。随着中国文化市场的进一步开放,国外公司将会如何动作,值得进一步关注。
“三百六十五行里,有演员经纪人这行吗?有把它真正的划归为一个产业去尊重它吗?”从业数十年的海润经纪老总常继红不免感慨唏嘘。她非常希望有一个行业协会出现。“经纪人门槛这么低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行业协会,没有行业标准,也没有淘汰……我希望退休前能进到协会里,也特希望能有别的经纪人一起坐下来聊聊经验,应该互通有无的。”但是,组建行业协会需要这个行业的领军者形成共识,更需要一些能超越小我利益、有追求、有情怀的人,面对着这样一个惯于暗箱操作、各怀心思的行业现状,常继红的梦想能实现吗?
在深入采访了近一个月后,我最乐观的估计是:五年,五年以后吧!(完)
如果说,偶像与明星已变成幕后经纪人精心谋划的产品,娱乐演变成一场场精心组织的营销的话,那么,十年来的营销手段有什么样的长进,艺术产品又有着怎样的变化,经纪的市场前景有着怎样的蓝图和增长空间,经纪格局又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在未来的10年里,又会给世人呈现一个怎样的期许、跃上一个怎样的大舞台?始终是徘徊在投资人、制片人、经纪人、导演、演员,甚至媒体心中的迷梦。
放眼好莱坞,无论是威廉.莫瑞斯经纪人公司,还是国际创作管理公司,亦或是创作艺术家经纪人公司(CAA),都有100名以上的经纪人和1000名以上的客户(艺人),规模庞大让我们只能望其项背。但反观我们20年的经纪历程,从无到有,从零星散布,再到渐成规模,第一代和第二代经纪人都怀着一腔热忱奉献了心力,繁荣了市场也娱乐了大众的生活,功过恩怨留下了许多评说。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第一代演艺经纪人王京花、常继红、郝为、蔡心等人因缘际会,有意无意地辗转进入演员经纪这个行当,到今天,一批如李雪、赵爽、宗帅、穆小勇、徐建军等新生代经纪人逐渐变成合格的经纪操盘手,或坐拥自己的公司或带引成绩傲人的明星时,显然让国内经纪在概念和行动上又往前走了一大步。第二代经纪群体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抛弃了“保姆式”的服务型经纪理念,逐渐地引入更先进的艺人策略、品牌管理、营销策划等理论,并以其指导自己的行动;在运作上更倾向于团队协作,并且在传统演艺经纪概念中加入了编剧、导演、制片人的元素。一句话,他们已真正地开始从事制造、服务与经营明星三位一体的工作。
一位来访的美国前CAA总经理助理曾说:做艺人经理最痛苦的就是,无法预测你培养的艺人未来是天使还是魔鬼。另一位美国的体育经理人感慨地讲:我只在乎培养运动员的过程,因为结果大部分是痛苦的。那么,经纪公司该如何造星?如何处理和艺人之间的关系?经纪人在艺术和商业之间,在事业和产品之间又该如何取得平衡……但无论如何,中国的演艺经纪业刚具雏形,未来潜力空间巨大,探索未有穷期!
八十年代初出演《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而一炮走红的沈丹萍,在回忆他们那一批当年的“偶像”级演员的状况时坦承,她们成名后都没有被经纪人照顾过,因为那时还没有经纪人。沈丹萍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北影厂做演员,拿的是死工资,有些戏剧团来找她拍戏,最多补个两毛钱车马费。“那时候拍戏特别单纯,剧团就应该是我们的公司,但真的不挣钱,就是为祖国的电影事业做贡献吧。”沈丹萍对本刊记者说。
唱片业是经纪的摇篮
90年代初时,国内的流行音乐、唱片公司非常红火。广东有新时代、白天鹅,上海有新星座,北京有星工厂、天星文化等一大批唱片公司。早年的演员经纪起源于歌手经纪。王京花、赵爽、徐建军、穆小勇、郝为等一批演员经纪人最早的经验均来自唱片业。
唱片业中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就是苏越。《血染的风采》、《黄土高坡》是打在他身上光荣的烙印。酒井法子、酒井美子、高枫、谢东、楚童楚奇、黄格选、安雯、白雪、戴娆、刘婕、李慧珍等人都是他的签约歌手。鲜为人知的是,王京花、郝为、穆小勇都曾经在苏越的公司工作过,受过他给予的最初的熏陶和培训。
“京花当时是我公司的职业经纪人。还在做楚奇楚童时,王京花在旅行社做摄像工作,她是我老婆的同学,然后就把她介绍到我公司,培养她当职业的经纪人。当时音乐圈没有经纪人,她确实是第一个。那英以前的经纪人张轶倩,李亚鹏、王学兵以前的经纪人郝为都是从我们公司出来的。”苏越说。
有经纪人之后,歌手演出开始向规范化发展,不过最开始电视台等合作机构都不认经纪人,很多演出商还是会绕过经纪人直接和艺人谈价格。苏越对当时的状况记忆犹深:“最开始王京花带歌手出去的时候,电视台的人直接给我打电话,你怎么多带一个人来啊,还占了一份机票和住宿的钱?!”接下来就是劳神费劲的一通解释。
当时苏越有一套自己的经纪理念。他的唱片公司开始实行签约制,将企划人、经纪人、制作人三位一体进行组合,比较系统地制造、包装明星。“好的经纪人就是演员的老板,不好的经纪人就是演员的跟包。”他认为要创新中国歌手成长及演艺运作的模式,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把外国好的经纪模式带到中国来。“好的经纪模式就要有好的经纪人,经纪人第一必须保护你的产品,第二必须让产品升值。这是经纪人的责任”。
90年代中期是国内唱片业风生水起的时候。曾成功打造梅艳芳、张国荣、张学友为巨星的香港知名经纪人陈淑芬和北京长安文化娱乐中心总经理潘洪业,一起成立了天星文化娱乐公司,也成为香港第一拨进入大陆的演艺经纪人。苏越是天星唱片的负责人,王京花就顺理成章到天星文化做经纪人,能够师从陈淑芬这样经验丰富且具有人格魅力的金牌经纪人,无疑是刚入行的经纪学徒又一大幸事。
“1994、1995是签约年,1996却是解约年,1997是反思年,歌手乱解约、经纪人方面规则也不明确,签约不严谨以及不认真履行合约。”1997年苏越在深思熟虑后,觉得内地的流行音乐5年之内不会再有什么飞跃,就立即改换了思路,淡出了音乐圈,开始投资电视剧。《为你燃烧》《谁主沉浮》《一代妖后》等剧把王京花一行人带入了一个新的领域——演员经纪。
1998年左右,剧组里已经有了不少经纪人。王京花带陈道明,常继红带蒋雯丽,蔡心带王姬,郝为带李亚鹏,赵爽带袁泉,演员经纪就这样开始缓缓起步,两年后迅猛的发展起来,市场上也出现了许多经纪公司,九州亚华、华谊、海润、中视、君为、慈文东方、世纪元素等许多经纪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与此同时,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众多的影视制作公司都成立了自己的经纪部,开始签约演员,中国的演艺经纪业如此这般风火起步。
王京花及其引发的“地震”
虽然经纪业这边一片热闹,但作为艺人的重要使用方,制作公司乃至广告公司对经纪人的作用却极度不认可。现世纪冠雄经纪公司总经理徐建军回忆说:“最初做这行的时候人家不认可,挺郁闷的。有一次我带演员去见组,副导演说那试试戏吧,其他人不用在场,我们就在门外候着了。试完戏导演跟演员说不错,于是制片主任就跟演员谈片酬,因为我们的艺人受过培训,马上就说,您要跟我谈戏没问题,要谈酬金和档期,您得找外面那个人,对方的脸马上就拉下来了”。在2005年以前,好多剧组认为经纪公司就是“扒皮公司”,有的组甚至直截了当地说,不和签了公司的演员合作。
有多年电视剧制作经验、并担任过九州亚华经纪公司董事长的王鹏举,则对经纪公司当时所起的作用不敢恭维。他说:许多经纪公司不知道怎么去提升艺人,而只是以能和剧组“谈条件”来讨好艺人。艺人刚刚有所进步,去演戏就要求住几星级的宾馆,要带几个助理,甚至连洗澡水也要有特殊要求。王鹏举与王京花曾有过长期的合作,他认为王京花是个很聪明、很勤奋的人,也特别护着她的艺人。他曾经很直率地跟王京花讲过:“你不要学这套东西,不好。”
除了用人方,艺人与公司之间的合作也频出状况,海润经纪老总常继红还不时记起当时的状况:“挺乱的。人都没有一个约束,你说签合同有什么用啊?签完以后,谁随便想反悔就反悔,跳槽的现象也特别多,我一天到晚听说,这个跳那边去了,那个又跳这边去了。”与此同时,随着经纪业的兴盛,一批素质不一、来路不同的新人开始进入经纪业,这其中有些是过气演员、副导演,有媒体记者,有艺人助理、亲戚,还有江湖混子,由于市场缺乏规范,经纪业负面新闻不断。
谈到中国的演艺经纪业,就不能不提到有“演艺教母”之称的王京花。为撰写本文,记者曾多次通过各种渠道希望能采访她,但未能如愿。网上能查到的这份履历曾被无数媒体引用过:王京花,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表演系,学的是刀马旦专业。从1991年涉足歌坛经纪开始,她打造了内地第一个歌手组合——兄弟brothers(楚童楚琪)及实力派歌手——高枫、戴娆、白雪、李慧珍等。1993年在影帝陈道明的力邀之下转入影视经纪,在过去20年时间里,王京花以其犀利的眼光和丰富的人脉资源,打造出娱乐圈数十位明星,成就了一部经理人传奇。在这份无出其右的传奇中,最成功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两大案例即为范冰冰和李冰冰。“懂艺术、会管理,依托广泛的社会关系,凭借敏锐的市场意识和善于经营的头脑,包装艺人,这样的经纪人才是高层次的经纪人。”王京花在惟一一次接受采访时,表达了她的观点。
除了打造明星外,王京花还为娱乐圈贡献了另一支有生力量———经纪人队伍。王京花带过的经纪人现在遍布各大公司,而且很多都是一线艺人的经纪人,有为数不少的都自己办了公司。现李冰冰的经纪人李雪,就是其中之一。她曾对记者说:“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花姐有点像黄埔军校,这几年从她这里培养出来的经纪人队伍,不亚于培养的明星,而且这个队伍对这个领域的贡献尤其大。”
正因为在圈中有这样的地位,发生在她身上的新闻也才格外震动。2005年,王京花携大批明星从华谊出走,入赘有日资背景的橙天娱乐。2008年,王京花与橙天再度决裂,各奔前程,这两次出走在当时都被称之为“地震”级的重大事件,对中国的演艺经纪业影响深远。原慈文东方的经纪人赵爽就此分析说:“市场上就那么二三十个高端演员,你经纪谁啊?你成立50个公司也没用。”因为好演员占了30%的市场份额,又都是金字塔的塔尖,名利双收,自然就有话语权与价值了。“她的价值不大,但是她拿的这些人有价值。”这也就是王京花为什么能连续跳槽的原因。
王京花的经纪操作模式,被圈内称为“保姆式”和作坊式,她注重对艺人的服务与情感投入,圈内人脉深广,这也是有一些艺人始终愿意追随她的重要原因。曾经与她打过交道的穆小勇对此有切身的感受:“有次吃饭,席间她的电话响个不停……她还在亲自盯橙天娱乐网上演员图片的大小,勤勉的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可以想见当时已是橙天经纪老总的她,带着那么多艺人,还在做执行层面中最末端的事,如果从更高的专业标准上去看她的操作方式,其缺陷也是十分明显的。
王京花的出走给当事的三方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王京花由于连续两次与中国娱乐业举足轻重的两大公司决裂,对她个人的品牌与地位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事业发展也遭遇瓶颈;橙天经纪则在此后一路低迷,元气至今未复;只有华谊兄弟则痛定思痛,在内部进行了经纪业务的重大改革,把经纪公司切分为几个工作室,统一由王中磊管理,并启用了一批年轻的经纪人,如李雪、宗帅、周嗣伟、诗曼等,经过了几年的苦心经营,在影视制作业务的强力支持下,一跃成为国内经纪业的龙头老大。从这个意义上说,王京花无意中开启了一个时代,也有些潦草、不无遗憾地给这个时代画上了句号。
各显神通的专业化之路
资深制片人、荣信达公司老总李小婉,曾一手捧红了周迅、陈坤等大牌艺人,对国内演艺经纪业了解甚深。两年前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严词抨击行业内不正常现象,其中如“什么一哥一姐啊,搞得跟妓院似的”等一时传为名言。总结这10多年经纪业的发展史,她认为:一个演员,从无到有,从没有辨识度到辨识度非常高,从低价到高价,这是一个很专业的操作过程。“在没有经验和先师的情况下, 10年的时间依然是太短了。我们所得到的教训多于经验,整个行业还是处于起步阶段”。
现任湖南电广北京节目公司老总的王鹏举,曾与国内几乎所有的大中型经纪公司有过合作,感触良多。他说:“销售产品是一次性的,顾客买走了以后基本上不回来找你了。但艺人不是,出去拍一部戏,然后回来,接着还要再出去拍戏。这就需要一个循环性的对售出产品的服务和管理。我们现在的经纪公司也好,经纪人也好,脑子里缺乏这些概念,所以他(她)也就不能很好的把这些灌输给他(她)的艺人,使艺人健康持久、德艺双馨地成长。”
这其实已经跨越了生存层面的问题,碰触到了造星的专业层面。王鹏举认为:“规范的艺人经纪应该进行切割,把演员经纪和明星经纪分开操作。演员层面上的经纪更注重定位、突破和转型。”比如说陈好,演火了《粉红女郎》以后,就有一大批本子希望陈好去演同类型角色。王鹏举就跟陈好沟通,“如果全部都是重复一个角色,不要多,三部戏就把你定死了。因此需要你重新定位,你是有潜质的演员,需要全面的去发展自己。” 赵薇演完小燕子后,多年无法突破角色障碍。 2004年,王鹏举拍《京华烟云》的时候,就主张让她来演。他对赵薇说:“你现在需要转型了。“姚木兰”和“小燕子”完全不同,一个是花旦一个是青衣。你只要是把这个‘姚木兰’演好了,你在整个演艺的道路上,就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王鹏举的眼光果然老辣,赵薇演活了端庄大气、忍辱负重、具有奉献精神的姚木兰,而姚木兰也让赵薇在表演上又重新获得突破转型。
基于这种思路,王鹏举当年在操作九州亚华的演艺经纪时,就更注重专业上的提升。当时他们签约了李亚鹏、许晴、陈好、马伊琍、胡可、谢娜大概三十多个艺人,公司内部分工非常明确,有文学部、策划部、宣传部和艺员部。每签一个新的演员进来的时候,都需要有六十几页的评估报告,报告中要对这个艺人的形象、潜质进行分析;文学部的职责就是审本子,看剧本的质量和剧中的人物,艺人去演这个角色合适不合适,利不利于艺人的成长,最终要给出专业意见……但是,九州亚华的努力与投入,随着公司人事异动和一批优秀艺人的离去而付之东流。凤凰攀高枝,是这个行业普遍存在的现象。
李冰冰是目前圈内公认的较为成功的明星样本,客观地说,她的外貌、专业和天赋都不是上上之选,能够成就今天的业绩,其幕后以经纪人李雪为首的团队功不可没,所以在2009年的金马奖台上,最佳女主角李冰冰含泪向他们致谢。从媒体的报道看,李雪团队一开始就把李冰冰定位为“努力、勤奋、口碑好”,以此来一丝不苟地提升她的辨识度,并且引入了不少品牌经营的先进理论来指导自己的实践,其团队中的另一重要人物纪翔曾特别强调自己不是一个经纪人,而是一个品牌的CEO。如果把明星当作一个产品来衡量的话,那么也可以说:李冰冰的团队代表了目前国内经纪业的最高水平。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圈内资深经纪人对此很不以为然:“什么品牌经营啊?无非就是一些以利益为标准的精心算计而已,嫌贫爱富,挑肥拣瘦,高的往上靠,低的尽量躲,这就是原则。要说品牌,李冰冰这个品牌的灵魂是什么?有什么独特的价值观?勤奋能算吗?去参加世界气候大会,无非是觉得这个概念好、平台大、媒体多,可以提升自己。会场里有100多国家首脑在争得面红耳赤,外面的那么多的示威者打得头破血流,他们(李冰冰团队)真有那种对气候变暖的责任心与焦虑感吗?后续准备为这个议题做什么?到这种场合去作秀,并不合适。说到底,没有华谊强大的作品平台,这种经营绝对难以为继,也不是方向。”
这些话也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国内演艺经纪业的现状,各自占山为王,互不交流,也互不买账。一位在圈内浸淫多年的资深娱记对我说:“说实话,从一个媒体人的角度,眼下这个行业就像一臭水沟,什么事都不能拿到桌面上去说,永远是躲躲闪闪,神神秘秘。当然,臭水沟里会藏污纳垢,也可能卧虎藏龙。”
目前,国内的演艺经纪公司除华谊兄弟一家独大外,还有诸多二线公司如橙天、海润、荣信达、鑫宝源、光线、保利博纳等在合纵连横,分割蛋糕,市场必将会出现进一步的整合。与此同时,国外的一些大牌公司也开始发力,2005年,美国CAA公司进入中国,以他们自己独特的经营理念,在签约两三个本土经纪人后,以老带新滚动培养自己的经纪职员。目前,CAA在中国已经签约了70多个艺人,其中包括有20多个导演,30多个演员,导演有宁浩、高群书、管虎等人,演员有莫文蔚、黄渤、余男、徐峥、李小璐等人。随着中国文化市场的进一步开放,国外公司将会如何动作,值得进一步关注。
“三百六十五行里,有演员经纪人这行吗?有把它真正的划归为一个产业去尊重它吗?”从业数十年的海润经纪老总常继红不免感慨唏嘘。她非常希望有一个行业协会出现。“经纪人门槛这么低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行业协会,没有行业标准,也没有淘汰……我希望退休前能进到协会里,也特希望能有别的经纪人一起坐下来聊聊经验,应该互通有无的。”但是,组建行业协会需要这个行业的领军者形成共识,更需要一些能超越小我利益、有追求、有情怀的人,面对着这样一个惯于暗箱操作、各怀心思的行业现状,常继红的梦想能实现吗?
在深入采访了近一个月后,我最乐观的估计是:五年,五年以后吧!(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