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老城一瞥

来源 :新疆人文地理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tlling0699070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我走上吐曼河大桥,站在桥头眺望,东湖西岸错落的高楼倒影印在静静流逝的吐曼河水面,绰约灵动,给古老的喀什噶尔城增加了一道新鲜、亮丽的景色。见惯了家乡博尔塔拉河面上的迤逦景致,我有一种见过世面的淡然,相机安静地躺在摄影包里睡觉,不曾发出按动快门的“咔嚓、咔嚓”声。
  


  偌大的新疆,只有喀什唯一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某种程度上讲,它是新疆的一张王牌名片。这座城历史悠久,以西汉时西域36国中疏勒国为基础建成,至今已有2 000多年的历史。作家沈苇对喀什噶尔情有独钟,他定义喀什噶尔是“中亚人文宝库和维吾尔族文化中心”,有“喧闹的巴扎、迷宫似的老城、学者和汗王们的寝陵、晨光中的艾提尕尔清真寺、经书和香料的气息、建筑内部的无限图案……”
  喀什人自己也很骄傲,穿行的公交车上赫然印着: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不游喀什不算到过新疆。
  我来自那个在天气预报中被气象员称之为位于北疆沿天山一带、蒙古人自诩为“博尔塔拉”的青色草原,看到喀什人牛气冲天的广告语,便有些底气不足了,就像到了未名湖畔自怨自艾自己没文化一样。说心里话,我和许多内地人一样,多少怀着一颗猎奇的心理来游喀什。
  二
  我站在桥上看风景,在心里发着感慨,脚步有些黏滞,像是掷地有声发出一串串的感叹号,又像是带着问号。一步步迈过吐曼河大桥,迎面遇见两个高鼻梁,深眼眸的维吾尔族大婶亲热地交谈着。面对我手中的镜头,她们平淡地、毫不稀奇地继续着她们的谈话。在她们身后是吐曼河畔山崖高高的黄土台,土台上依地势用黄土夯筑、砖块垒筑的泥土屋子,一家一家的,三五层不等,孩子长大了再增加一层。楼层越高,越说明这家人丁兴旺。
  


  你家的房子挤着我家的房子,空间不够用就延伸到空中,楼外有楼,像火柴盒摞起来,有凌空横跨在小巷之上成为过街楼的,有凭空而来落脚在十字路口之上成为悬空楼的,这样一层层叠加,一幢幢相连,形成密密匝匝的奇特的民居建筑群。这些看似随意建造的楼上楼、楼外楼,由一条条或短或长、或豁朗、或幽暗的巷道通向外面的世界。漫步在狭窄巷道,不时可见街楼、小胡同、手工作坊,第一次来游玩的人往往对纵横交错、长短不一的巷子犯晕、迷糊。
  喀什摄影家协会主席叶金先生和喀什师范学院的周老师,屈尊为我们做向导。叶先生熟悉这里,就像熟悉他自己的手指头,他曾多次在这里拍摄纪录片,一住两三个月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拾级而上,走上高高的土台,走过头顶的过街楼,穿行在六边形或长方形的步砖铺出的迷宫似的巷子里。据说顺着带棱角的方向走,一定不会迷路。
  在高台民居居住的多是手艺人。他们制作土陶,被称为“阔孜其亚贝希”,维吾尔语意为“高崖土陶人家”。在高崖土层中有一种被维吾尔族人称作 “色格孜”的土质,这种泥土质地细腻,黏性强牢,是制作土陶器的绝好材料。在大约800年前,有一个烧制土陶的匠人首先发现了“色格孜”土,于是就在土崖上建造了第一个土陶作坊,随后相继有很多土陶艺人在高崖上开设土陶作坊,现在仅存三家。“色格孜”用至枯竭,手艺人只好从别处买,一车50元,车子停在高台下面,再一筐一筐抬上来。
  叶先生把我们带进一户土屋,熟络地与女主人搭着话。走进泥屋,不开灯的屋子里黑乎乎的,隐约可见一条木梯,沿梯而上,走进低矮的作坊,里面到处堆的都是土陶制品。略带卷发、大鼻子、额头眼角密布刀刻般皱纹的中年男人正在忙活着,他就是吐尔逊江·阿西木,是第六代手工土陶制作人。
  我站在正对着西边一个方形窗口,用相机迅速捕捉到窗口投进来一束局域光。后来才知道制陶人头顶上还有一个窗口,射进来的光束正好罩在制陶人身上,光影效果那才神奇。这户土陶人家是叶先生的自留地,他长期跟拍,来了,买个羊腿,拎两壶清油,提几袋子面粉,就吃住在吐尔逊江家。那时候,他常年跟拍吐尔逊江的父亲——一第五代传人祖龙·阿西木和老伴儿依明汗老人,与老爷子结下了深厚情谊。说起他给吐尔逊江父母第一次拍合影的事情,他说,老太太很大方,老师傅却羞羞答答的像个小姑娘,神情也不自然,全然不似做土陶时的自在、从容。2007年,老爷子突发心脏病猝然离世,家里人像通知其他亲友一样也通知了叶金。那天,他是参加葬礼中唯一一位汉族人。老爷子的猝然离世,留下太多遗憾、悲伤,每次来,老太太都哭着拉着他的手,他也陪着老太太掉眼泪。老爷子走了,土陶传承的事业落在了儿子身上,吐尔逊江放弃了手头的生意,捡起了父亲的手艺。“他的手艺比老爷子差远了。”叶金说,“不过,这几年他很努力,手艺活越做越老道了。”
  


  叶先生指着旋转的土陶胚子考我们,猜猜看是什么器物,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原来吐尔逊江正在制作的土陶是小孩子的尿壶,历史上的高台民居是没有卫生间的,内急时候,小小的土陶解决了大问题。
  来到吐尔逊江家的陈列室,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颜色不一样的土陶制品。久居喀什噶尔的叶先生在民俗和人文摄影方面造诣很高,经他手拍摄的图片有些都成为了历史资料。在长期与维吾尔族人打交道的同时,他也略通一些维吾尔语,他告诉我们,维吾尔族人的日常生活离不开土陶制品,比如说,生活中一日三餐不能分离的“塔瓦克”、洗手用的“吾肉克”、盛水的“库甫”、洗衣用的“台西台克”、挑水用的“库扎”……土陶制品多达近百种,做好的土陶都送到附近的花盆巴扎卖掉了,生意不错。高台民居的存在,让土陶的生意一天天地延续着。   手工制作土陶这门古老的技艺,是高台民居的一个亮点,叶先生长时间追踪记录着这个家族的兴衰和土陶技艺传承,可谓独具慧眼。他说,高台民居是喀什的标志,很多游客都是奔着它来的。相对于全国各地大拆大建,对历史文化建筑造成毁灭性破坏,当地政府极具前瞻性,自2009年以来,政府投入近10亿资金,对喀什老城9 722户维吾尔族传统民居进行加固改造。古城的保护工作,使得高台民居至今依然保持着原始的模样。游客们不远千里、万里来到这里,“她缓慢流淌的时光中安宁和停顿的部分留住了我们,使我们流连忘返,唏嘘不已,并在当代生活迷雾重重、焦灼万分的狂奔中找到了镇静和喘息的机会”。
  


  三
  拐过街角,有两个老人在笑眯眯地晒太阳、聊天,一个笑意的眼神递过去,老人会意地坐正身子面对着镜头,露出慈祥的笑容,他背后是泥墙斑驳的土屋。孩子们天生就会摆造型,跟前跟后的,一看镜头对过来就会自然地摆出很有范儿的造型。巷子里的男人们或在家里做手工活,或到巴扎做生意去了,衣着艳丽的维吾尔族妇女们三三两两聚在雕花门口聊着天。
  


  我们走走停停,轻轻敲开一家家或古朴或现代的院门,普通的维吾尔族人家院落门窗呈拱形,色彩以蓝色和绿色为主调,院落里栽几颗果树,十几盆月月红、无花果,开花的不开花的都充满生机。走进屋内,很多房间都装饰得舒适而精美,有些富裕人家墙体镌刻着精美的砖雕图案,房间里更有装饰的整面镂空的墙壁,栏杆、楼梯扶手都是木头镂空雕刻的,墙龛里陈列着工艺品,被套上和墙壁上铺着老城里的主妇们精心刺绣的工艺品。
  手持相机徘徊在曲径幽巷中,总觉着视线不够开阔,我们遂沿着一处无人居住的、凋敝的土围墙登上屋顶。彼时,镀上一层金辉的高台民居,不但有泥土厚重,还泛着金属的光泽,一层层、一排排,似波涛,像巨浪,一直涌到天边。
  这时候,从我身后不远处传来长长的邦克声,声音很近,就在耳边,又好像很远,传到烟霞笼罩的老城土屋的每一个角落,震得泥土屋顶上面的鸽子扑棱棱飞上天空。鸽子飞远了,变成一个个小黑点;鸽子飞回了,在屋顶划着圈圈,蓝天映衬下的土黄色高台民居,更加悠远辽阔。在这肃穆的时刻,我轻轻地从屋顶上下来,此时,尊重是最好的选择。
  偶有坍塌颓废的破旧房屋,孤寂地伫立着,一些人离开了这里,搬到别处居住,门扉的锁头锈迹斑斑,月月红兀自鲜艳地开放。泥土屋没人住了,泥墙头被风雨剥蚀,脚踩在上面滑溜溜的,屋顶一道宽宽的口子,幽暗的房间,早已没有了烟火气息,这对外来游客来说有些遗憾。但正像不能因为牧民转场场面壮观,就希望哈萨克族人永远在荒野风雪中跋涉一样,延续过去的古老生活会留下什么,又会改变多少,话语权都在于生活其中的人。生活在别处,生活在此处,生活无处不在,这种在历史与未来重复穿越的生活,也正是旅游最好的体验。
  四
  夕照中,我坐车到艾提尕尔清真寺。广场东边摆摊的维吾尔族小伙子鲜榨的石榴汁汩汩流出来,玫红色的液体流进透明玻璃杯,酸酸甜甜,是我喝过的最新鲜、最可口的鲜榨果汁。
  广场上的鸽子一点不怕人,跳来跳去的在人们指尖掌心啄爆米花,一看就是被人娇惯的。身着红衣的小姑娘和弟弟端着柳条编的篮子兜售爆米花,轮到弟弟端着篮子四处走了,小姑娘抓了一大把爆米花蹲在地上喂鸽子,鸽子吃的高兴了,“哗哗哗”地扑闪着翅膀。逆光下,夕阳的金辉浸染在鸽子一根根羽翼上,丝丝缕缕都镀上一层金色。定格静止的画面有动感、有光影、有女孩极具雕塑美的面容和眼睛里流露出的浓浓爱意,从艾提尕尔清真寺潮水般涌出的穆斯林是这幅画的背景。这一刻,一切是如此祥和安宁。
  


  季羡林大师说,喀什是古印度、希腊—罗马、波斯、汉唐四大文明在世界上唯一的交汇之处。或许正是这种多元文化的长期浸淫,在这座城市,你才可以体察到一种祥和的包容性。
  五
  喀什的大巴扎在历史上名气很大,是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商贾云集,现在是旅游观光的一个景点。来到大巴扎东门,整齐摆放的电瓶车十分壮观,摊贩摊位里各种各样的货物排列得整齐、漂亮,买者和卖者都谦和有礼,秩序井然,摊贩不介意我们拍他们,并且很友善地合影。
  美丽的喀什,给来的人们留下一种非常温和的印象。夜晚,拿着相机走出酒店,市区的路上看到不少巡逻的武警,我丝毫没有感到紧张和不安。人流车流很守秩序,各行其道。一路寻寻觅觅寻找毛主席雕像,喀什人民广场上的毛主席雕像是全国仅存的几座毛主席雕像之一。
  六
  


  我眼见耳闻的喀什噶尔,是那么美丽,风情万种。她是褐色面巾下的神秘女郎,是你一来就会爱上的奇妙地方。她是张承志千万里追寻的心灵皈依的清洁之地;她是沈苇无数次难舍的宿命般的情结;她是我少女般情窦初开青涩模糊的爱恋。
  喀什噶尔,作为一部“圣哲之书”,读千遍仍不厌倦。当我挥手与她告别的时候,已经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我还会再来的。
  

其他文献
就像有些人经历过了大富大贵,就会心甘情愿地选择和适应安静的生命;巴里坤在享受过历史的重大犒赏之后,重又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和泊淡,重归于阳光下的安静——这是我向往已久的巴里坤之旅终于成行之后,对这座小城的第一印象。  在我的印象里,东天山始终与祁连山相似,偏远、陌生、干旱、无雨、无绿色、稀人烟,就是一条充满着极地意味的山脉,藏于东天山腹地的巴里坤县自然也和它同归一体。然而,来了,我才发现自己错了,它的
提出并以ZnO为例初步考察了用于金属氧化物的簇模型选取的配位数原则,即尽可能选取边界悬空键总数最少的簇模型,使簇模型“边界效应”尽可能低.在此基础上研究了CO在一系列按配位数原
报道了4个新型有机磷化合物:N-二乙氧基磷酰并恶唑酮(DEPBO0,N-(2-氧-1,3,2-二氧杂磷环己烷基)-苯并恶唑酮(DOPBO),3-(2′-氧-1′,3′,2′-二氧杂磷杂环己烷基)-氧-1,2,3-苯并三嗪-4(3H)-酮()DOPBT)和3-(二乙氧基磷酰基)-氧-1,2,3-苯并三嗪-4(3H)-酮(DEPBT)的合成,并研究了它们作
均聚双链核糖核酸与Cd2+作用的研究花尔并(南京大学配位化学研究所,配位化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南京,210093)杨频,王宏飞,杨斌盛,宗建超(山西大学分子科学研究所,太原,030006)(南开大学生物分子研究所)关键词均
在计算机辅助下,应用Goldkey和PC-Gene程序,根据新报道的曼氏血吸虫谷胱甘肽S-转移酶Sm26/2的氨基酸序列,进行亲水性、柔韧性、可接近性、电荷分布和二级结构分析,预测出6个抗原肽,并用固相法进行了合成。
<正>19世纪末20世纪初,著名的瑞典探险家斯文&#183;赫定在新疆罗布泊一带探险考察时指着沙漠风蚀地貌问当地人这是什么?得到的回答是:&#39;雅尔当(Yardang)&#39;。于是斯文&#
期刊
<正>很多年以来,我的眼睛都停留在北疆广袤的大地与绿水青山的秀美上,近几年却深深地迷上了库车,就好像我小时候吃东西,总是把最好的留在后面。出发去库车的那一天,我穿了一
期刊
活在童话中,是不少人童年时的梦想。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有一处地方如同童话般梦幻美丽,你一定不想错过吧?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近郊就有这么一个小镇,一直被世人赞为“童话世界”
走近巴里坤满城,它虽然历经风霜雨雪的侵蚀。墙头爬满灌木杂草。墙壁满目疮痍,仍然不失它宏伟壮观、雄风犹在的景象。令人不由地追忆它留在历史长河中如一场梦幻般的辉煌和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