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军人更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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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们眼里,军人似乎与茶无关。
  高中时,我曾读过许多古代边塞诗人的诗,那诗里描写的军人,与酒的情结似乎更浓。高适的“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扬柳春”,写出了军人饮酒时的豪放粗犷。王翰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写出了军人饮酒时的激情斗志。岑参的“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写出了军人饮酒时的洒脱气概。王昌龄的“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写出了军人饮酒时的情深意重。
  军人,古诗中的军人最喜欢饮酒。酒是他们胯下的战马,酒是他们手中的利剑。酒更是他们的精神上的魂。而至今,我还没有读过有关军人与茶的诗,或者文章。就像我品的那杯隔夜茶一样,淡而无味。其实,我们都可以理解。
  茶,历来是文人墨客们的嗜好。一个“品”字,足可以凸显出了文人的气质和性格。军人,一介武夫,出征之前,唯有酒,才能壮豪情,抒斗志。这也是军人特有的刚质和魅力。多年以前,我就是这么简单而粗浅地认为。
  改变这种认识,是在自己当兵以后。尤其是经历那一段军人与茶的故事之后。
  在部队,我与战友们都有专用的绿色水壶、绿色茶缸。那时,我们行军拉练,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如果是野外演习,时间会更长。一路上,我们喝茶的用具,就是这只水壶、水缸。在冬天,我们在水壶里灌满的大部分是酒。只有在夏天,水壶才会灌水。有的是白开水,有的是山泉水。运气好的话,在某个老乡家里,老乡热情,他就会烧上一壶热茶。
  所谓烧茶,很简单。就是用大壶装满水,把茶叶放进大壶里。当时,我们拉练经过的地方,老乡家里大都比较穷。茶叶是自产的,没有什么好茶叶。但,穷依然挡不住老乡们的热情。不一会儿,水开了,水壶嘟嘟地响着,打开盖子,一股浓浓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待茶水凉了,茶叶慢慢地沉淀在壶底。这时,老乡就热情地抢过我们的水壶,帮我们一壶一壶地灌满。嘴里还忙不迭声地说着:“真不好意思,茶叶不好,带一壶总比喝白开水有味吧!”
  不用多说什么。当我们看着那么粗粗的茶叶片,放在壶里烧着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深深的感动。那火炉上熊熊燃烧的,是老乡们对子弟兵的一片真情啊!
  那一壶壶茶,一路上都不会让我们渴着。
  当兵第二年,我们全营被拉到福建诏安县,帮助地方政府修建一座小型电站。那也是一个好偏僻的小山村。老百姓家家都种茶,满山遍野,到处是碧绿绿的一片,翠绿绿的一团。
  那里的老乡告诉我,这是他们新开发的茶种,名字很别致,叫八仙乌龙茶。一听到这个名字,我想起八仙过海的故事。听说当年八仙喝茶,用海水冲泡,咸咸的海水泡茶,不知滋味如何。想必神仙就是不同于凡人。喝茶的感觉,理所当然也带着仙味。
  名字好,茶叶更好。那时,正是茶叶泛绿的时候。我们的山上干活时,老乡就在山上采茶,乡亲们用特有的闽南话,唱着采茶曲。由于他们毗邻广东,张嘴就是客家话。于是,满山都是茶的清香,满眼都是茶的碧绿,满耳都是闽南腔客家话。
  有时,我们累了渴了,这里的老乡,都热情地把新采来的茶,经过加工后,一大缸一大缸地端着,送上山来,茶是用山里地道的山泉水冲泡的,白色的瓷缸,碧绿的茶水,让人顿时有了想喝的欲望。
  我们这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没有什么客套,端过来就一缸见底,就像喝酒一样。
  后来,领导为了严肃纪律,作出了一条规定,老乡们送上来的茶水,一律谢绝。因为,那茶叶毕竟是乡亲们养家糊口的资源。老乡们听说后,意见很大,纷纷找到营里的领导,说:“子弟兵们没日没夜,无私地为我们修水电站,小小的一缸茶,根本表达不了我们的感激之情,如果连这点你们都要拒绝,还谈什么军民一家亲。”
  架不住乡亲们的软磨硬泡,营里领导最终废除了这一规定。不过,最后,我们会按照市场价格,会给老乡茶叶钱。老乡们是坚决不收。
  那一缸缸茶,就是一座座心与心相通的桥。
  其实,真正体会军人与茶的感情,是在98抗洪那年。
  谁都不会忘记,那一场千年难遇的洪灾。当时。我与其他中国军人一样,身穿迷彩服,裤腿裹满泥巴,汗水湿透衣背。我们奋战在大堤上已经两个多月了。当九江决堤消息传来时,我和我的战友,正在另外一个大堤上驻守。由于洪情十万火急,所有的抗洪大军,直奔决堤口。我们部队也不例外。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那洪水汹涌如猛兽,一波高过一波。我们知道,参加堵决口的战士,随时都有可能被洪水吞噬的危险。
  领导把我们分成了几个梯队。第一梯队是由三十名敢死队员组织。出征之前,他们写好了遗书,悄悄地塞进了自己的背囊。领导还特意让炊事班准备了三十只大碗,满满地装着热气腾腾的茶水。领导用充满深情的声音说:“战友,我的好兄弟!今天,我要用这碗茶代酒,为你们送行!中央首长、军委首长在看着我们,祖国和人民在看着我们,你们一定要发扬老红军的传统,用自己的生命之躯护卫大堤的安全!”
  我的战友,庄严而神圣地端起了大碗茶,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尔后,把大碗用力往地上一摔,那宣誓的声音,盖过了洪水的咆哮声:“我们誓与大堤共存亡!”
  周围的乡亲们也是激情如火。陆陆续续地为子弟兵送来了鸡蛋、面包、饮料等,但我的战友们,只是默默地接过那一大碗的茶,一饮而尽。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危难之处,是我们的军人,第一个冲上去,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波涛汹涌的洪水。
  决堤口堵住了,我们胜利了。长江沿线安然无恙,九江城安然无恙,老百姓安然无恙。人们敲锣打鼓,奔走相告。在我们的驻地,一批批由机关干部、街道居民、企业职工、打工农民和学生,组成的慰问团,自发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慰问子弟兵。
  很激动人心的场面。一大碗一大碗的茶,成了慰问的主题。就是这一碗碗茶,让军民情浓似酒。情深似海。那一碗碗茶,正是军民血浓于水的见证。
  就是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激情地跳跃出四个字:茶心似佛。
  因为,当我们的部队,集结在九江的那一刻起,我每天都生活在感动之中,我每天都被激情所包围。我知道,作为一名革命军人,是不信佛的,也不允许信佛。军人心中的佛,是共产主义信念。但是,在九江,在老百姓的眼里,军人就是佛,活生生的佛。是他们心中救苦救难的大菩萨。
  或许,军人们并不知道。在他们畅饮这满满的一大碗茶时,他们就成了百姓心中的佛。这是中国军人,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才使百姓参悟出来的佛理,朴实得很!
  茶心似佛,我感动着。在我的眼里,没有比军人更懂茶的。唯有他们,才真正具有一颗佛心,弥漫在悠悠茶香之上。
  想起这些,泪,又一次地盈满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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