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背后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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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树
  乍一看,那棵三百多年历史的老梨树还在枝繁叶茂,生命旺盛,再仔细看,梨树却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了。那些碧绿的、繁茂的枝叶,不是梨树本身长出来的,而是很多寄生的植物,在借助梨树的无私繁殖着自己的生命。梨树每一棵巨大的树干,几乎都在高扬着这些寄生生命的绿,有深沉的绿,有淡淡的绿,有浅红的绿,甚至还有一些灰白的绿。
  梨树就像年迈的老母亲,尽显饱经沧桑,却还是不甘于岁月的磨蚀,顽强地兀立着。结不出果实,就心甘情愿地奉献躯体抚育着别人的孩子。除了那些寄生的植物,梨树上还有好几个鸟窝,彼时还住着几只喜鹊,后来来了一群乌鸦,喜鹊们就逃也似地离开了,遗留下五六个大大的空巢。乌鸦们并不久居梨树,或许它们只是在迁徙的路上,把梨树当成暂居的歇息之地,在惊走了喜鹊后不到一年,它们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喜鹊走了,乌鸦也走了。后来就只剩下一些小麻雀,把梨树当成乐园,白天到梨树上追逐嬉戏,鸣啁歌唱,示爱缠绵,晚上就溜到人居的屋檐下休息。
  父亲请人把老梨树砍了,那是父亲在感觉到衰老已经无可抗拒地袭上他身体的晚年。梨树生命即将结束的瞬间,躯干上流出了一股粘稠的汁液,引来了众人的围观和议论。也许那才是梨树真正的生命象征!父亲在砍倒梨树前,在梨树边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给梨树上香,磕头,还专门为梨树杀了一只鸡。砍倒老梨树,父亲用梨树躯干做成了一副棺材。棺材做成后,父亲让人把棺材摆放在他每天进出家门都看得见的地方,每天不管是进门还是出门,父亲都要在棺材边站站,有时还要用手轻轻地在棺材上抚摸,脸上荡漾出一副满足和痴迷的神情。在生命存活的最后那几年,父亲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用抹布擦拭着棺材,把刷上了油漆的棺材外壳擦拭得油光瓦亮,一尘不染。父亲去世后,我们用这口棺材抬着父亲上山安葬,感觉父亲的生命和体重在老梨树的衬托下,无形中增加了若干倍,在我们的肩头压出了沉甸甸的分量。
  至今我一直都迷惑在这样一个问题中,到底是老梨树带走了父亲,还是父亲带走了老梨树?每次回乡,看到老梨树的树桩,就会想到父亲,想到父亲生前的音容笑貌。而每次去给父亲扫墓,站在父亲的坟墓面前,记忆中却又会出现老梨树的影子,那棵不会结果,浑身上下长满了寄生植物的老梨树。在形成棺材包裹了父亲这副衰老的生命后,地底下的梨树还会附生出别的生命吗?
  然而,老梨树没有死,老梨树的生命还在顽强地存活着。首先是老梨树树桩上重新冒出了新芽,有的从树桩边冒出来,有的从裸露的根上冒出来,先是赢弱的几株,后慢慢地就长出十多株。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在的日子里,却不准这些冒出的新芽长大,稍高一点,父亲就把它们全部砍掉。而这些新芽就像在和父亲玩着某种愉快的游戏,在某一处被砍掉了,又重新会在另一个地方冒出几株新的出来。新芽乐此不疲地生长,父亲也乐此不疲地砍伐,有时两三年一次,有时一两年一次。大哥曾建议父亲干脆把老梨树树桩和树根挖掉,这样新芽就不会再长出来了,父亲却不准。于是父亲就在每一年的夏天过后,到老梨树的树桩边去检查,看到有长高了的新芽,就把它们砍伐掉。用躯干做成棺材后,父亲又用所有的梨树枝,做成了一道坚固的篱笆,把老梨树四周的这片土地,重新圈成了一片果园。做成篱笆的梨树枝,不久后好几处都冒出了新芽,这些新芽,都被父亲宽容地留了下来,久而久之,这些新芽就慢慢地组合成了一道鲜活的篱笆。新芽延续了老梨树的生命,也延续出了一道不死的风景。
  果园里,父亲不但种上了梨树,还种了一些苹果、花红、李子、柑橘等果树。父亲在世的日子,每年果子成熟的季节,他都会把电话打过来,叫我带孩子回去摘果子。接到父亲的电话,不管多忙,我都要选一个周末,带上孩子回家。渐渐长大的孩子,不愿意再吃父亲果园里的果子,说是没有城里卖的好吃。果子再成熟的季节,孩子就不再愿意和我回去。好几次独自走进家门看到父亲失望的表情,我就会编织谎言告诉父亲,孩子是因为学习不能回来了。然后从老家返回,我就会在父亲热切的目光中,大包小包地把父亲果园里的果子扛回家给孩子吃。从父亲果园里扛回来的果子,除了自己和爱人偶尔吃一些,孩子基本上都不愿意碰,往往就会剩下很多。这些果子送人也没人愿意要,就只好堆在屋子的角落,直到腐烂变质,才不得不扔掉。
  今年的清明回家祭拜父亲,看到果园边那些梨树枝围绕成的篱笆,居然开放出了白色的花朵,老梨树树桩上的那些新芽,由于没有父亲的砍伐,也渐次长高了许多,或许要不了几年,这些新芽也会开花,甚至还会结果。看着这些争相生长的生命,突然间仿佛又看到老梨树活泛出了生命的动力。老梨树活过来了!父亲呢,却永远离开了我们,枕着老梨树躯干做成的棺材,长眠在老梨树对面看得见的那个山坡上,与一些树和一些草为伴。
  果园
  最先萧条的是父亲留下的果园。走进果园时,看到好几棵果树已经死掉了,特别是那十几棵柑橘,剩下不到五棵了,六棵花红也全死了。柑橘是怎么死的我并不清楚,花红的死因却是因为暴结。那时候大哥还没有去世,还在细心地管理着父亲留下的果园,并将果园的果子变成了家里经济收入的一部分。有一年,六棵花红树突然都沉甸甸地挂满了果子,挂得树枝都快承受不住了,大哥只好砍来一些木棒,支撑着花红的树枝。那年光是卖花红,大哥就收入了三千多元。收入那一季果子后,六棵花红树就像相约好了一样,集体慢慢干枯,然后就相约一起结束了生长的生命。花红树死后,大哥又补种了一些桃树和石榴。春天果树开花时,果园里桃红李白,榴艳梨粉,姹紫嫣红,也煞是壮观和好看。
  果园的萧条是在大哥生病后,大哥一生病,果园就落败了。先是不再有人给果树除草,杂草就在果园疯长起来。不到一年时间,杂草就把所有的果树全部包围了,慢慢地就有一些藤蔓嫌果树碍事,就缠到果树上,将果树缠得几乎看不到自己的原貌。一些杂草也不甘示弱,疯狂地往上蹿长,长得比果树还高,伸出枝叶把果树压住,压得果树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后就无法再茂盛,也不好好开花和结果了。
  父亲走后没几年,大哥也去世了。大哥去世后,家中的侄儿们不需要果树了,他们甚至于也不需要土地了。安埋大哥还不到一年,侄儿们就把家中的房门一锁,把家人带上,走上了打工路,一去就是好多年。这些年的春夏秋冬,他们不再想果树开花,不再想果树结果,更不再想果树的萧条与凋落。前年回家过春节,和侄儿谈到果园,他甚至生出了想把那些果树都砍掉的意思。侄儿认为果树没有人管理,结果少了,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关键一点是没人在家管理,常有小孩在果子成熟时节到果园里摘果子吃,他害怕有小孩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他还得负法律责任。我虽然内心反对侄儿把果树砍掉,但听他说出理由后,也就不好反驳了。不知为什么,侄儿离家再次走上打工路,却没有把果园的果树砍掉。每次回家,看到那些果树在杂草丛中顽强地开花,顽强地结果,亲切之余,就会有一股落寞的荒凉之气从心中冒出来。   其实,父亲是最不善于侍弄果树的,除了给果树施肥,浇水,除草,父亲不会给果树剪枝,不会给果树间果。父亲以为把果树栽种下去,果树成活了,把肥料给足了,水给足了,杂草除掉了,果树就会结果了。父亲的果树结出的果实大都不是大而浑网,看上去饱满,漂亮诱人的那种,而是歪歪扭扭,细小丑陋的偏多。把那些果子摆放在一起观赏,就像看到一些智障的孩子集结在一起,总是无法鲜活出生命的光彩出来。对果子的长相,父亲总是不以为意,认为能吃就行。每年果子成熟的季节,父亲总是热情地打电话要我带家人回去摘果子,他的热情又让我们不忍拒绝。待我们摘好果子,把我们该拿的那份带离老家后,树上还有果子的话,他又热情地把寨邻们邀请到他的果园去摘果子吃。
  直到父亲去世,没有电话再催我回家摘果子后,我才真正体味到,父亲栽种果树,不是为了吃,更不是为了变钱。而是为了一种情,一种父辈给予孩子的关爱之情。每次回家摘果子,父亲都会扛着一根大烟杆,站在果园边,看着我们一家,大哥一家在果园里忙得不亦乐乎。此时的父亲,脸上写着得意.写着满足,也写着宽容和慈祥。父亲走后,大哥管理果园,请来镇农技师进行指导,果园的果子就丰盛了很多,也好吃了很多。果子成熟的季节,大哥不再叫我回去摘果子,而是每年都叫侄儿给我送一些过来让我们品尝。大哥的送来的果子比父亲在世时的好看多了,也好吃多了。但无论怎么品尝,我都品尝不出父亲在世时的味道。
  大哥生病,侄儿们没有出去打工前,他们就已经不管果园了,果园的果树陆续死亡,他们也视而不见。照顾大哥之余,除了侍弄田里的那点水稻和地里的玉米,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和寨上的一大帮人,聚在一起打牌玩乐,或者喝酒逗趣。果园被遗弃的日子里,他们宁肯没零花钱用,也不肯把果园管理下来,把果子挑到集上去变成钱。果园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萧条、颓败,他们也毫不为意。
  果树结果越来越稀少,未成熟的果子掉落的现象也越来越多,腐烂的果子形成的肥料喂养的杂草,长得越来越茂盛。那些没有在风雨中掉落的果子,成熟后大多也不能吃了,它们不是被虫鸟糟蹋得这里一个眼那里一个洞,就是莫明其妙地在成熟后就腐烂变质,剥开后发出难闻的气味。以前还常有寨邻去摘摘果子,踩踩杂草,给果园以人气和生气,后来干脆就很少有人再光顾果园了。偶尔一些嘴馋的小孩会冒险去摘一些挂在高树上的果子,但都不足以对树下的杂草造成伤害,更不足以让萧条的果园起死回生,重现生机。
  站在萧条的果园里,看着葬在远处山坡上的父亲,内心的五味杂陈随之翻涌而出。父亲走了,带走了一段情,接着大哥也走了,也带走了一段情,剩下的情感也就慢慢淡了,几乎就看不见了。侄儿们一离家,也就把家的情也带走了。再回乡村,就只能站在庭院边,站在果园旁,回忆一些往事,然后又怅然若失地悄悄回转。
  院落
  没有钥匙,进不了老屋,也进不了新家,就只能走进这个颓败的院落。
  院落里原来有两棵树,一棵桂花树,一棵香樟树,桂花树被人盗走后,就只剩下香樟树了。院门早就不存在了,篱笆下长满了野草,野草从篱笆脚蔓延,一直蔓延到屋墙下,有的甚至钻进了泥巴筑成的墙缝里,从墙缝里延伸上不断脱落的泥巴墙。
  走进院子时,我认为会有几只或一只狗冲出来,对着我不客气地狂吠,就像我以前每次回乡,走在村道上一样,都要受到狗们的隆重夹道欢迎。我小心翼翼地迈步,小心翼翼地窥视。直到踏进院中,除了一条溜进草丛中的蛇让我吓一跳外,我什么都没有碰到。没有狗,没有常见的猪,就连以前无处不在的鸡也没碰到。院落颓败到如此荒凉,让我有种悲从心来的感觉。
  桂花树被人盗走后,桂花树下的石凳也不见了。未进院落前,想象着就像之前每次回家一样,桂花树下定会坐着奶奶,或者是父亲,他们一边干着手上的活,一边不时地用眼光瞟着院门。看到我推门进院,就高兴地叫着我的小名,然后就会大声地对着屋内喊道:小祥回来了,饭好了没有?此时,我是满足的,也是快乐的,更是幸福的。尽管爷爷和母亲去世早,没能让我见证他们坐在桂花树下的模样,但每次回家看到奶奶或者父亲在那里等我,在外受多大的委屈,受多大的累,有多大的疲劳,都会因那一声声亲切的问候一扫而光。特别是奶奶在世的那些日子,每次在外玩耍回家,不管天多晚,都会看到她等在桂花树下的身影。
  香樟树下没有石凳,后来父亲做了两条木凳放在树下,木凳的四只脚被固定在土里面。天气炎热的日子里,吃饭的一家人都爱到树下来乘凉。奶奶在世时,有时我们会在树下缠着奶奶,让奶奶给我们讲故事。起初奶奶都在忙她的手工活,被我们缠不过,她就会一边干活,一边给我们讲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讲老变婆吃小孩的故事,让我们听得如醉如痴,听得心惊胆战。我们都长大了,奶奶也带着她的故事走了。没有了故事的支撑,我们一家还是喜欢坐在院子里,坐在桂花树和香樟树下,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有时,两棵树下如果只坐着我和父亲,叙谈几句后就会陷入沉默中,这时父亲就一杆接一杆地抽烟,我则抬头数着天上的星星。父亲吐出的烟从树叶的缝隙间飘荡出来,缠绕在院落上空,朦胧成一片雾霭的风景。我和父亲坐到桂花树和香樟树下的日子,虽没有多少语言交流,回忆起来,那也是一段很温馨的日子。
  美好的回忆都随着院落的颓败而失落了。桂花树不知去向,石凳不知去向,香樟树的腐叶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腐叶上还铺垫着一些动物的粪便,在阳光的曝晒下不时发出腐臭和各种各样难闻的气味。香樟树下的两条木凳也腐烂了,一条腐烂后被埋在香樟树的腐叶中,另一条腐烂得只剩下短短的一个头和两只脚,也不能坐人了。香樟树上的几只麻雀,突然被惊扰后,飞到了屋檐上,惊恐地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然后又振翅飞向别处。我茫然地站在香樟树的腐叶中,茫然地注视着上锁的房屋,茫然地注视着桂花树被盗走后留下的大坑,茫然地注视着刚才蛇溜走的那片草丛。此刻那里有几只蚂蚱,在草叶上不断地跳来跳去。
  孩子过来叫我的时候,我在看着天边的那片晚霞,晚霞的余光透过香樟树,照射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些目眩。孩子一路呼喊着从村道上跑过来,叫我到一位堂叔家去吃晚饭。孩子嫌院落脏,不愿意踏进院落,只是在路边嘱咐我赶快过去,就和陪伴她来的一位侄女跑开了。心不在焉地答应孩子后,从院墙上找到一把秃秃的竹扫把,花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把院落中的杂草和腐叶以及那些动物粪便清理出来,填埋进了桂花树遗留下的大坑中。直到堂叔叫我吃饭的声音再次传来,才恋恋不舍地走出院落。   院落的经年温情不再,院落的神韵也就不再了。我想找几棵木棒把进出的路口拦住,避免牲口们到院落中去拉屎,但寻遍了四周,都看不到要找的木棒,只好作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院落,看着曾经熟稔的环境在时间的摧残下颓败得不成样子,心中的伤感就有些沉重。与父辈在一起的温馨日子远去了,院落也因时间的剥离而颓败了,让人不忍再卒读下去。要不了多久,曾经的老屋也将会因时间的剥离,慢慢地衰败和没落。以后再回来,恐怕连院落都会消失,剩下的就只有记忆的感慨和憧憬了。
  村道
  长长的村道已经不再叫村道,叫公路。村子的萧条是因公路而起的,那条从县城延伸过来,通往邻镇的公路从山那边的田坝中间穿过后,呼啦啦地就带走了村子的热闹和繁华。老村距公路边将近两公里,原先老村错落的房屋静静地隐藏在公路边那些新房的小山背后。从公路上经过,如果不细心留意,老村肯定就会自然被忽略掉。
  把车停在公路边一个堂侄的新房前,带着孩子步行往老村走去。田坎边的小路上已经长满了杂草,路边的田块有的种着庄稼,有的则什么都没种,任由杂草在田中间蔓延。小路已经好久没走人了,一条从公路边延伸往老村去的水泥路,代替了小路的使命,小路就彻底荒芜了。尽管走那条水泥路要多绕好长一段弯,很多人还是情愿多绕路,也不会再从小路经过。就连走惯了小路的牲口们,离开老村远行时也不会再走小路,而是踢踢踏踏地将蹄声洒落在水泥路面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它们是在行走和远行。
  村子的落寞是从水泥路的延伸开始的,水泥路从公路边的热闹延伸过来,延伸进老村慢慢地就陷进了寂寞的怪圈。尽管村道上铺着水泥,很多院子也铺着水泥,但还是难掩岁月留下的沉寂。很多房屋的屋瓦在风吹日晒雨淋中,变得陈旧,甚至脱落,破裂,从屋檐上掉落下来,在地上隆成一堆碎片。很多门虚锁着,窗虚掩着,门前的台阶上都长出了青苔,表明这样的屋子早已经没人居住了,只是不知道屋子的主人为什么还没有把它拆掉?少数几家住着人的屋子,都是一些不愿离开老村的老人在坚守,因了这样的坚守,老村才没有没落到毫无生机的地步。
  铺了水泥的村道很整洁,甚至于连牲口们的粪便都很少看到。这样的道路让我总感觉缺少点什么,走着走着才发现,原来是缺少人和牲口和谐共融创造出的那种生活气息。以前的村道不似这样光滑平整,也不似这样洁净,但是有生气,有活生生的生活场景:路上到处堆积着牲口们的粪便,大模大样地游荡着牲口们的身影。狗在村道互相追逐,毫无顾忌地在路旁交配扯尾;猪在村道上四处闲逛,不管不顾地在路边挖刨找食:鸡鸭在村道上四处游荡,到路边的草丛下产蛋抱窝:甚至于牛马也随意地在路边吃草,吃饱后将屎尿撒得村道到处都是它们留下的印痕。现在这样的生活气息却不知被遗落于何处,再也找不到了。很多房屋被搬到公路边后,牲口们也跟着过去,老村就不再变成它们的乐园了。后来很多人出去打工后,很多牲口不是被卖掉就是被宰杀吃掉,连公路边的新房,都很难再看到它们的身影。虽然很多人家都还习惯地喂一条狗看家,但这些狗都变得松懈懒散,不再四处游逛,更不会追着陌生人狂吠不止。吃饱喝足后,它们终日躺在公路边的屋檐下睡觉,车经过也不睁开眼睛,只有当人走近时,它们才会睁开眼睛,象征性地吠一两声,仿佛是在告诉主人:有人来了,你接待,我继续睡觉了。
  走在这样寂静的村道上,心就有了些失落。老村剩下的房屋本就不多,原先的错落有致更是被一些残垣切割成若干个方块,丑陋地点缀在靠山的这片土地上。残垣是房屋倒塌留下的,这些倒塌的房屋,有的是被拆的,有的是久不住人,在时间风雨的侵蚀下垮掉的。没有倒掉的房屋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人居住着的看着还齐整,没人居住的大多都流露出残破的痕迹,一簇簇一绺绺,就像一位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被岁月磨蚀后,身上遗留下的时间创伤留下的疤痕。
  连接老屋的水泥路是大前年铺好的,这些路都是用国家民委人口较少民族扶持基金铺起来的。开始铺路的时候,公路还没有从田坝中间过,村子还算热闹。公路改道延伸后,就把村子的热闹牵走了,把人心的向往牵走了,把众多的房屋也牵走了。房屋在公路两边不断地延伸,将公路延伸成一条看不到头的长廊,公路随之就变成了村道,变成了串门的必经之路。
  在留守老村的一个堂叔家住了一夜。吃过晚饭后堂叔陪我在村道上漫步,竟看不到几家灯火。漫步到村头小山上,只见遥远的公路边,一排灯火辉煌的长廊,摇曳在夜空中,牵扯出壮观灿烂的一片景致。
  第二天我离开的时候,村子还在朦胧中,村道也还在朦胧中,朝阳扯起的晨雾刚刚从山脚飘出来,我就离开了老村,踏上了通往公路去的水泥路。我的身后,慢慢地就遗落了一个萧条的村落,一群寂静的房屋,几个孤独的老人,和一条条渐渐散失生活气息的村道。
  回城后不久,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行在老村中,满地都是动物粪便的村道,让我无从下脚,无从寻找到归家的路径。于是我就彷徨在这些动物粪便里,站在房子与村道中间.茫然地放声大哭……我是被自己的哭声惊醒的,醒来后抽咽声仍在,脸上湿漉漉的泪水依旧茫然地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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