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很爱我的妈妈，但我从未体会过她的爱。
　　妈妈很爱我，这是爸爸告诉我的。从我孩提时第一次询问他关于妈妈的情况，到我披上婚纱即将步入教堂的前一刻，爸爸一直都这么说。是这样吗？我感觉不到。因为我与妈妈之间所有的回忆都只在一本薄薄的相册里。照片上那个金色卷发碧蓝眼珠的美丽女子正是我的妈妈，而她怀抱中睡得甜美娇憨的婴儿便是我自己；所有的照片都摄于深夜或是清晨，因为身为州立医院急诊部主治医生的妈妈，每天属于家庭的时间只能如此；而就是这些雷同的照片也未等到我长大便戛然而止了。一次出诊途中的空难带走了我的妈妈。我还来不及拥有关于妈妈的任何记忆。
　　小的时候，当爸爸精心为我编织关于妈妈的印象花环时，我还能轻信而欢喜地走进那些美好的幻想中，而后来，我渐渐地麻木，继而不在乎了。只是在我的婚礼前，当爸爸再一次喃喃地对我说：“南茜，如果你的妈妈也在，她的快乐一定不亚于你。因为她这样爱你。”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很坚定地回答：“爸爸，请不要再提起妈妈和她的爱，真的，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母爱就会孤独恐惧的小女孩了。我知道妈妈爱我，只是我无法体会。”那一刻，我看到了爸爸眼里的黯然。
　　兩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女儿茱丽娅，第一次把这个芳香柔软的小生命拥进怀里时，我的心里满是幸福与温柔。此后的生活仿佛是一个缓缓打开的花苞，一点一点绽放出了甜蜜的暖意。
　　某一天夜里，我突然接到公司的加急委派，通知我第二天一早飞往华盛顿参加重要会议，而那时候我的丈夫还在加利福尼亚，根本赶不回来，我只好向父亲求助。父亲到来的那个清晨，我正在准备行李，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气。给父亲倒满一杯咖啡之后，我走过去给茱丽娅换尿片。小茱丽娅的好梦被打扰了，无辜地啼哭着。我抱着她哼着歌在屋内晃来晃去，父亲一直微笑地看着我。
　　好不容易哄得女儿再次入眠，我松了口气，想吃点早饭就去赶飞机。无奈折腾了这么会儿，咖啡却已经凉了，我只好嘟囔着去加热咖啡。这时，我身后的父亲轻轻地说：“南茜，你知道为什么你从小就喜欢喝牙买加咖啡吗？也许真的是你本来就爱喝，但我却一直相信是因为你妈妈的缘故，你的妈妈只喝这一种咖啡。每一个你并不知晓的清晨，她都会煮一壶牙买加咖啡，那种独一无二的香气曾长久地缭绕在你的梦境里；而每一次她离家前，你都会像得了暗示似的哭闹。于是她只好回来抱着你，哄着你，就像你刚才逗着茱丽娅那般。”父亲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泪水，“你知道吗，南茜，你再一次把咖啡壶架到炉子上的背影让我想到了你的妈妈，你们的脸上有一样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当咖啡壶里再一次扬起欢乐的泡沫时，我终于潸然泪下，为这迟到的懂得。
　　 微尘摘自《环球时报》
　　编辑/叶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