笮人影子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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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丝绸之路上的古国纷争
  史书中的笮人,是一个盘踞在四川凉山盐源盆地的古老部落。他们勇武彪悍,擅长修桥,并因手艺精湛得名,西汉年间神秘消失。考古发掘显示,笮人的遗物以青铜兵器为主,其武士的形象深入人心。考古复原出笮人在南方丝绸之路上迁徙、战争、贸易、兴盛、灭亡的故事。他们的盟友、仇敌以及贸易者的影子,也在这个迷幻的舞台上若隐若现。
  蛇蛙铜俎。俎是古人用来盛放祭品的器具,这件俎的造型极为别致。案面呈长方形,上饰两条阳线蛇纹,蛇头相背位于案的两端,上昂作立体状,嘴里各衔一鱼;案面四缘共有头尾相连的32只蹲蛙。这件笮人曾经使用过的祭祀器具,堪称青铜器中的精品。
  深秋的一个周日,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成都市区的罗马假日古玩市场。今天是赶场天,天还没亮,周边都江堰市、彭州市、大邑县、汶川县等地的古玩商贩,就早早摆开地摊,从破旧的蛇皮袋里掏出青铜器、玉器、陶器、木雕,期待能卖个好价钱。角落里,一些青铜器吸引了我的注意一一弧背刀、山字格剑、铜铃,还有类似树枝一样的青铜器,一些骑着马的武士立在枝头。遗憾的是,这些薄薄的树形器大多残损不堪,成交价往往只有数百元。
  几年来,几乎每次来到这里,我都能看到一堆堆残破的青铜器,它们本该伴随主人长眠,或者在博物馆的橱窗中供世人观赏,却在日复一日的盗掘中不知所踪。这些青铜器有个共同源头,那便是几百公里外的凉山州盐源县。为何如此多的青铜器会在这里出现,它们的主人又是谁?
  老龙头墓葬,发现全身披挂的武士在老龙头发掘的墓葬中,大墓的陪葬品汗牛充棟,小墓中只有一些破碎的陶器,暗示此时阶级已出现了分化。部族成员小论贵贱皆在公共墓地安葬,又显示血缘关系依旧是维系部族的纽带。
  秋日的一个午后,盐源县毛家坝村的刘万学大爷提着镰刀,走上了屋后的机耕道,脚下的土地有点松软,格桑花的清香夹杂着潮湿的空气迎面扑来,烤烟的叶子不时拂过他干瘦的脸庞。连着下了几天雨,地里烤烟的叶子又黄了,听村里人说,上好的烟叶能卖到20多元一斤,这可是他和老伴一笔不少的收成了。
  大约一袋烟工夫,刘万学爬上一个小山坡,到了自家的烤烟地。这里叫老龙头,传言古时一条神龙飞过盐源,见这里山青水绿,就一头扎进了山脉中,过去山上还有两块—人高的立石,便是露出来的龙角了。说来也奇怪,村民在地里种庄稼,稍微使点力,锄头便“咣当”一声碰到大石头,换个地方再挖,还是如此,偶尔也能挖出一些残破的青铜刀、剑出来,这也让原本就有些传奇色彩的老龙头愈发神秘了。
  频频挖出的刀、剑引起了盗墓贼的注意,老龙头上的盗洞随处可见。2001年初春,凉山州博物馆与盐源文管所决定联合对老龙头进行抢救性发掘。老龙头是条东西走向的山梁,长370米,宽61米,北面与西南各有一条小河流过,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地下密密麻麻排列着诸多古墓,年代是战国到西汉。墓葬与墓葬之间分布密集,但并没有发现它们之间相互叠压,似乎意味着埋葬前这片墓地曾经经过了精心的规划,推测可能是部族的公共墓地。
  随着表层的耕土被清理完毕,农田中出现了三块呈“品”字形分布的黑褐色大石,工作人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它们挪开后,一幅刀光剑影的场景赫然映入眼帘:他是个1.9米的大个子,左臂套着一串铜镯,脖子周围散落着38颗红色鼓形玛瑙珠,身体周围满是曲柄剑、三角援戈、柳叶矛、弧背刀、钺、斧等青铜兵器,枕部还有一个树皮做的箭囊,里面18枚箭镞依旧寒光闪闪。这座墓葬后来编号为Mll,当时主持发掘的是凉山州博物馆馆长唐亮。多年后,唐亮说起Mll,依旧兴奋不已:“这家伙全身武装,应该是名骁勇的武士”。
  M4墓室四周皆有盗洞,却仍出土了铜鼓、铜釜、编钟、铜鸡形饰等珍贵文物。铜鼓和编钟是古时西南地区民族使用的乐器,部落节庆、祭祀擂铜鼓助兴,在雄浑的鼓声中达到部落的狂欢,后来逐渐成为权力的象征,其作用类似于中原商周王朝的鼎:谁拥有了它谁就拥有了号令部族的权利。
  老龙头墓地发掘现场。2001年,凉山州博物馆对老龙头墓葬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出土了大量青铜器,被专家誉为“四川青铜文化中除了三星堆和金沙以外的第三大考古发现。—下图为四号墓出土的铜编钟和铜铃。
  笮人之名,一个因造桥而得名的部族笮人的得名,与他们的手艺有关。盐源境内沟壑众多,河流纵横,牛活在这里的笮人很早就掌握了用藤条做桥的技巧,也就是通常说的索桥。直到今天,大凉山中的彝族,还称索桥为“昨”.
  尤为特别的是,墓室的角落里还长眠着一位武士,他右臂披挂铜甲,身边散落着铜戈、铜剑等兵器,生前的战马,也随他一同安葬。武士的身份被推测为“人殉”,中国古代的陪葬制度,有“人牲”与“人殉”两种。“人牲”是用活人做牺牲,杀之以祭祀神灵、祖先;人殉则是墓主生前的妻妾、武士、侍从等,身份要高得多。由此看来,4号墓的主人无疑有着异常尊贵的地位,可能是部落酋长或者军事首领。战国也好,汉代也罢,血腥的“人牲”、“入殉”已近乎在中原绝迹了,而在西南却依旧顽强地延续着。
  由于发掘面积只有142平方米,老龙头迄今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不同类型的墓葬,形制不同,随葬器物也多寡不均:大墓的陪葬品汗牛充栋,小墓中只有一些破碎的陶器,暗示此时阶级已出现了分化,部族成员不论贵贱皆在公共墓地安葬,又显示血缘关系依旧是维系部族的纽带。
  那么,老龙头的主人是谁?考古研究发现,盐源的墓葬和出土器物的年代可以初步认定在战国至西汉时期,而这也正是西南地区最热闹的时期。
  考古工作者将目光投向了《史记》,汉武帝开创了一个疆域空前的大汉王朝,在中国北方与西南广袤的土地上,其时分布着诸多古国与部族,比如北方丝绸之路上的楼兰、龟兹、乌孙,西南丝绸之路上的的滇国、昆明、哀牢、邛都、夜郎等等。对此,司马迂在《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记载到:“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魅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楪榆,名为藿、成都市罗马假日古玩市场上售卖的青铜器。这些器物大都来源于凉山州盐源县,是被盗掘后流落到古玩市场的。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笮都最大;自笮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冉胧最大……”   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史记》中的西南夷陆续为现代考古发现所证实,比如云南昆明一带的古滇国,以洱海为中心的昆明人,贵州赫章的夜郎,四川德昌的邛人,盘踞岷江上游的冉等等,勾陈出一幅汉代西南夷的疆域图。
  西汉时期,中央王朝就在盐源设置了县一级的行政机构,今天的盐源县,汉代称为“定笮”。汉代在新纳入版图的民族地区设置郡县,根据地名命名的规律,凡是带有部族名称的地名,大多是该部族聚集之地。定笮属于越窟郡,而越僖郡带有民族名称的县名还有“邛都”、“大笮”和“笮秦”等。
  从县名上看,生活在盐源盆地的这支神秘的民族就是古代文献中记载的笮人,“定笮”就是平定笮人的意思。而<史记》中笮人的地盘,夹在滇西北的嵩、昆明与川西高原的冉胧之间,恰好也与今天盐源的位置重合。学者们普遍认为,老龙头墓群与笮人不无关联。
  笮人的得名,与他们的手艺有关。《元和郡县志》说,“凡言笮者,夷人于大江水上置藤桥,谓之笮。”盐源境内沟壑众多,河流纵横,生活在这里的笮人很早就掌握了用藤条做桥的技巧,也就是通常说的索桥。也有学者认为,笮桥其实是溜索,是原始的渡河工具,这种说法,未免低估了笮人的能力,《华阳国志》记载,成都南河之上也有一座笮桥,看来也是笮人的杰作,如果笮桥是溜索的话,那些峨冠博带的成都人如何通行呢?
  直到今天,大凉山中的彝族,还称索桥为“昨”。与盐源县毗邻的木里县纳西族,也将桥称为“昨”,木桥为“斯昨”,石桥为“鲁昨”,独木桥为“格拉昨”。含混不清的发音,我相信,那是对笮人遥远的追忆。
  另外一些记载与笮人的生活有关。《后汉书》说,“其人披发左衽,言语多好譬类。”中原地区的服装,领子开口是朝右的,也就是“右衽”,只有边陲的部族才是“左衽”的;笮人讲话,喜欢“譬类”,也就是打比方,那副模样,看来是循循善诱的。
  笮人工匠,用青铜铸就了一部史书笮人没有文字,笮人的工匠最终用青铜铸就了_一部史书,写下他们的战争、祭祀、外交、贸易,乃至远去的迂徙传说。史书中的笮人留下了牧人与工匠的印象,而考古显示他们擅长制作武器。
  盐源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周围重峦叠嶂,盆地内地势平坦、土壤肥沃,雅砻江支流梅雨河从东到西流经盆地,水网纵横,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自古便是人们生活的乐土。盆地内小型坝子多而分散,与老龙头一样,地下皆有遗址、墓葬分布,却在无休止的盗掘中被破坏殆尽。
  在盐源县,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干海乡境内古墓群尤为集中,我向路边收割高梁的农民打听营盘山方位,他会心一笑:“你是来买青铜器的吧,现在价格可不低,不好挖了。”我跟他寒暄了几句,他告诉我:“几年前,干海乡有上千人在地里挖,营盘山、曹家湾、唐光连地都被刨遍了。”他的话虽然有点浮夸,却并非空穴来风,去年泸沽湖景区筹建博物馆,居然不少电话打过来,拐弯抹角问需不需要文物。
  近年来,通过征集与收缴,盐源县文管所收集了大量青铜器,包括了乐器、礼器、兵器、工具、马具、饰品等诸多类别。笮人没有文字,但他们的工匠最终用青铜铸就了一部史书,写下了他们的战争、祭祀、外交、贸易,乃至远去的迁徙传说。
  史书中的笮人留下了牧人与工匠的印象,而考古资料显示他们并非省油的灯。盐源青铜器数目最多的就是兵器,占到了六成以上,诸多剑、刀、戈、镦、削、矛、箭镞、斧、盾牌饰、臂甲,琳琅满目。单是剑,就有山字格剑、蛇首无格剑、双圆饼首剑、一字格剑、曲柄剑、双柄剑;箭镞以三角形、三棱形最为常见,此外还有锥形、菱形、鱼形等等。装备如此精良,品种如此丰富,可以想象,史前的笮人恐怕是些狠角色。
  铜双马纹盒形器。盐源出土的青铜马具十分丰富,是西南地区青铜文化中出土马具最为丰富的区域,不仅出土了马衔、马节约、马头饰,还出土了众多绘有奔腾双马形象的青铜器。说明笮人是一支与马儿有特殊感情的民族。
  笮人迁徙,双马神透露的迁徙之路人类学研究显示,大约商周时期,以羌人为代表的西北族群从甘肃、青海通过横断山脉迁徙到西南,直到春秋战国时期才趋于平静。笮人,极有可能是草原游牧部族与西南上著部落融合而成的。
  “国之大事,惟祀与戎”,笮人也不例外,他们的巫师常常拄着杖举行仪式。九节鱼纹鸡首杖由九节直径相同、长短不一的圆管组成,管与管之间以木棍连接,管身阴刻小鱼纹,杖首站立着一只昂首翘尾的雄鸡。
  另一些杖出土时仅存青铜杖首,推测过去曾有木质杖身,三女背水杖首便是这其中的精品。三名少女头戴尖顶小帽,身着齐膝筒裙,背水罐的带子勒在额头上,张着嘴巴,正在纵情歌唱。1986年,三星堆祭祀坑中便发现了一条黄金打造的金杖,金杖的主人被推测为古蜀国的大巫师。
  在祭祀的器物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一件青铜制造的蛇蛙铜俎。俎是古人用来盛放祭品的器具,这件俎的造型极精美,堪称盐源青铜器中的精品。俎的案呈长方形,上饰两条阳线蛇纹路,蛇头相背位案的两端,蛇头上昂作立体状,口各衔一条鱼,蛇身盘踞玉案的中部,案面的四缘共有头尾相连的32只立体的蹲蛙。案足由两片栅栏形铜片构成,案足上铸有鱼纹,鱼的骨骼毕露,蛇和鱼的鳞片都十分清晰。
  通过这些器物,可以想象笮人部族祭祀的神秘场景:巫师们手握奇异的法器,演示诡异的宗教仪式,向族群成员展示他们具有沟通天地、人、神的神通和能力。诡异的法器造型,与日常用具的造型越不相同,就越能增加巫术的神秘感,族群成员也越加感到巫師的法力强大。
  笮人的身世,似乎也隐藏在这些青铜器中。树形器,是一种薄片状的树枝型青铜器,树干两侧有两枚上下相连的圆圈,代表着祭祀天地的礼器“璧”,圆圈上站有一马,马上各骑一人,树端站着一个头戴三叉状羽翎、腰上佩剑的男子,他的双手牵着缰绳,瘦长的身体与树枝似乎生长在了一起。
  这种树形器,此前从未在中国发现过,盐源共征集了20余件,纹饰虽有区别,两匹马头相对的图案却成了它们的最大特征一一这是“双马神”,古代印欧人最古老的神祗之一,它们是一对孪生青年神使,常在黎明时刻降临人间,给人类带来财富,免除灾难。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林梅村教授在<古道西风》一书中,勾勒了“双马神”从异域走向中国的脉络。“双马神”最早见于公元前3200-前2200里海一黑海北岸的颜那亚文化中,随着印欧人的迁徙,逐渐被欧亚草原上的游牧部族接受并传承下来,斯基泰人、塞人与阿尔泰人等游牧部族都创造了大量“双马神”形象。此后,这些游牧部落又将“双马神”带到了中国,内蒙古天山与阴山的岩壁上,曾發现了诸多“双马神”岩画,西北草原上的羌人也接受了这种信仰。
  此外,盐源青铜器也能看到北方草原文化的影子,带柄铜镜、双圆饼首剑、曲柄剑、弧背刀、菱叶形矛都是北方草原常见物品。草原的游牧民族惯用曲柄剑或短剑,在马背上冲杀时才容易拔出来。老龙头大墓常常用马头、马蹄随葬,这种葬俗在西南少见,在内蒙古、宁夏、甘肃却屡见不鲜,而诸如节约、马衔、马镳、马头饰、马铃等文物,更是游牧部族的物品,这就构成了一个假设:笮人的起源与北方、西北草原文化有关。
  盐源地处横断山脉中部,横断山脉上接西北、北方草原,南连云贵高原,山脉河流多呈南北走向,自古便是民族迁徙的走廊。从年代来说,西北、北方草原文化器物的年代比盐源早得多,所以这样的联系不可能通过交往获得,唯一的途径便是迁徙。人类学研究显示,大约商周时期,随着中原王朝的对外扩张,西北、北方游牧民族的生存空间日益狭小,以羌人为代表的西北族群从甘肃、青海一带通过横断山脉迁徙到西南。笮人,极有可能是草原游牧部族与西南土著部落融合而成的。
  三女背水铜杖。这件铜杖充满了写实的生活气息,少女头戴尖顶小帽,着齐膝筒裙,背水罐的皮带勒在额头上,很有可能是盐源盆地笮人的生活写照。
  笮人贸易,依靠铜矿与食盐无往不利依靠卜富铜矿和食盐,笮人一本万利,坐享其利,食盐被源源小断牛产出米,与其他部族交换青铜器、陶器、战马乃至装饰用的玛瑙、绿松石与琉璃,文化的交流也随着贸易米到了盐源盆地。
  战国年间,笮人在盐源盆地站稳了脚跟,强大的军事实力让他们跃跃欲试,现代考古学追踪了笮人的行军路线:他们沿着甲米河西进,一度占据了泸沽湖,水草丰茂的泸沽湖是游牧部族的天堂;与盐源毗邻的宁蒗县大兴镇,出土文物与盐源如出一辙,看来笮人的势力曾深入云贵高原。
  当战国七雄秣兵厉马,意图逐鹿中原之时,西南夷为了争夺土地、人口、矿产,亦交相攻伐,中国西南一度金戈铁马。笮人西南有昆明人,东有邛人,东北有冉胧,历史上的昆明人一度以武力闻名于世,楚雄万家坝共出土青铜器1002件,兵器就占了647件。夹在这几大部族之间,笮人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惟有固守领土。
  关于笮人的外交史,史书的记载语焉不详,文物却透露了一些蛛丝马迹,史前的笮人与周边部族似乎有着频繁的交流。老龙头出土的编钟、铜鼓、铜案,都是古滇国重器,蛇首无格剑、云雷纹剑鞘、靴形钺也是滇国武士的装备;昆明人的墓地常有杖、杖首出土,双环首剑、臂甲、铜镯、柳叶矛也与盐源有亲缘关系;川西高原石棺葬的山字格剑、铜削、铜铃在盐源都能看到,老龙头墓葬以巨石盖顶的作法,也与石棺葬渊源颇深;就连遥远的成都平原,笮人似乎也有交流,三角援戈、巴蜀图语带钩都是巴蜀文化典型器物。
  盐源青铜文化呈现出多元化的面貌,我们不止一次在笮人的遗物中,看到滇、昆明、冉胧、邛等部落的影子。首先,这或许与盐源的地理位置不无关联,横断山脉自古以来就是民族迁徙的大通道与文化交流的大动脉,而盐源恰恰是这条迁徙路线上的枢纽之地。其次,中国古代几种至关重要的战略资源,如盐、铜、铁、金在盐源都有丰富蕴藏,又以盐最为知名,从盐源的地名就不难看出,这是一个与盐与有关的地方。
  在盐源到泸沽湖的路上,沿途会经过盐塘乡,境内黑盐井有着悠久的产盐历史。听说我是来寻访盐井的,郑家田村四组村民李龙军,把我带到村外一个叫扯日嘟嘟(彝族,意为沟)的地方,这里荒草杂生,种不了庄稼,沟里有大量陶片堆积,厚度约70厘米。我随手捡起一片,这是个陶杯残片,上面的绳纹清晰可见。扯日嘟嘟陶片形态单一,与一般日常生活所用陶区别明显,可能是古时制盐的陶杯。
  李龙军告诉我,村里的羊、马打这里过路,都成群结队地跳到沟里添土里的白色盐粒结晶,怎么也拉不住,老人说,它们是在补充盐分呢。解放前,村里还有座盐厂盐工将水灌入岩层,再用木桶提取,为了提高卤水浓度,有时将经过盐水浸泡的泥土捶碎后倒入木桶,搅拌浸泡几天后,才倒进铁锅煎煮。由于木桶中有泥土,盐水呈灰黑色,烧出来的盐也是黑色,黑盐井由此得名。县城的盐源盐厂旁边还有个白盐井,产出的盐则以雪白晶莹闻名。
  成都市博物馆副院长江章华曾在盐源做过古盐业调查,他认为,盐源产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汉书》中的“定笮,有盐池”的记载,而在此之前,生活在这里的笮人便已熟练掌握了盐业开采,并一度行销西南。依靠着丰富的资源,笮人一本万利,坐享其利,食盐被源源不断生产出来,与其他部族交换青铜器、陶器、战马乃至装饰用的玛瑙、绿松石与琉璃,文化的交流也伴随着频繁的交易来到了盐源盆地。
  青铜戈。兵器是盐源青铜器文化中出土的数量最多且种类最丰富的一种器物,基本上囊括了当时武器库中全部的种类。这把三角援戈,很明显是从古蜀人的三角援戈发展而来的,只是盐源铜戈的援部更为细长。
  西汉疆域示意图按照西汉的行政区划,今天的西南地区属于西汉十三刺史部的宜州刺史部(所辖区域相当于今天的四川、云南、贵州、陕南)。
  根据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的记载,当时活动在这个大舞台的古国和族群有生活在滇东黔西的“夜郎国”、滇中的“古滇国”、滇西南的“昆明人”、滇东南的“句町”,川南的“邛人”、“笮人”等。汉武帝发起开凿的“蜀身毒道”(西南丝绸之路),全都集中在益州境内,即是指从成都出发,经过云南、缅甸直至印度的商路。今天四川凉山州的盐源盆地是灵关古道的必经之地。笮人困反叛对抗,被汉武帝于公元前122年剿灭,笮人消失,汉朝在此设置县一级的行政机构“定笮”,即平定笮人的意思。
  笮人消失,汉朝郡县取代西南夷地盘公元前7122年,汉武帝火笮。笮人的灵魂沉睡在地下,直到2000多年后才被突然唤醒一—工匠、牧人、商贾、武上、巫师,他们多变的面孔,如同历史的背影,向世人展示了一出出迷幻的史前舞台剧。
  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此后的经历是一段笮人不愿意提及的往事:西汉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汉武帝拜司马相如为中郎将,打通从蜀地通往安宁河谷的灵关古道,面对着突然吹入的中原之风,笮人显得无所适从,对武力充满了迷信的他们,逐渐走向了汉武帝的对立面。
  西汉元鼎五年(公元前122年),一位汉朝使者从长安策马来到安宁河谷,带来汉武帝上谕:征发邛人攻打南越,同样的上谕也送到了笮人、且兰国(治今贵州凯里一带)手中。且兰国君联合邛人、笮人反叛,叛乱很快以失败告终,邛人、笮人的头领皆成了刀下鬼。汉武帝灭笮,看来是个一石二乌的计划,既除掉了不从号令的笮人,又坐享食盐之利。盐,既能带来财富,也能招致灾难。
  邛人、笮人灭亡后不久,滇国投降,昆明人被剿灭,一个个汉朝郡县取代了西南夷的地盘,笮人的故土被改为“定笮县”,也就是平定笮人的意思,这个炫耀武力的名字,一喊就是几个世纪。汉朝是中国历史上版图急速扩展的时代,许多偏安一隅的西南部落被纳入民族融合的浪潮之中,笮人自然也难幸免。
  有学者认为,国破后的笮人并未离开故土,他们最终被汉化,融入了大汉王朝,而随着大批移民的进入,笮人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氏族社会最终支离破碎。渐渐的,那些山包栖息着祖先亡灵的大山包被开垦成衣田,种上了庄稼;渐渐的,那些流淌着财富的盐厂被说着古文、穿着“右衽”的汉人占据了。笮人的灵魂,沉睡在地下,直到2000多年后才被突然唤醒一—工匠、牧人、商贾、武士、巫师,他们多变的面孔,如同历史的背影,向世人展示了一出出迷幻的史前舞台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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