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诗歌功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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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诗歌的本质仍然是诗,尽管它有了不同的“主义”,不同的流派,不同的表现形式,不同的传播载体,可它仍然还是特定的时代背景下特定创作个体或群体的个性和共性的集合。即使诗人未必有主动承担时代精神的自觉,但是他一旦通过诗来发声,他的诗就成了这个时代声音集束里面的一支。诗,绝对是个人的,可它又从来都不仅仅是个人的,更何况,是在网络这样一个自由开放的社会舞台上。网络,是社会的缩影,也是社会的
  延伸,诗歌,也是。
  
  一、口语狂潮——强化话语平权
  
   上个世纪末,网络的普及和推广让当代民间诗歌看到了希望,“是网络拯救了处于颓废之中的中国新诗,网络无限敞开的空间、自由自在的发表方式和交流方式以及迅捷便利的传播特性,都给中国新诗的发展重新注入了活力与增长素。网络使民间的诗歌力量再度浮出水面”①。是网络摧毁了壁垒森严的发表和传播渠道,是网络提供了短、平、快的交流空间,也是网络,让上了网的人都具备了成为网络诗人的潜质——只要你多打几个回车键,你说的话就可能成为诗。因为在网络面前,人人平等,网络不会鉴别你的身份,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每个人都有评头论足的权利,每个人都是平民。
   1.通俗摹世
   所谓“通俗”,一方面是指诗歌以“老妪解得”的平民口语来择取意象,“口水”化的语言不避俗不避浅,甚至惟恐不俗、不浅,街谈、街骂均可入诗;另一方面则是以市井百相来构筑诗歌意境,对发生在身边平民的日常生活、衣食住行、思维意识进行“忠实”临摹,以此揭示其中蕴涵的生活真相、生命真谛。例如诗人黄海笔下的 《三个民工》:“民工”们在城市人疑惧的目光保卫中“自在”地生活着,他们不理会城市人狭隘的“异样的目光”和“楼房丢了东西”后“不停地议论”,虽然他们的生活方式在城市人看来“粗暴”而“暗淡”,他们照样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该干活干活,该吃饭吃饭,想甩门就甩门,想要女人就将女人带回来……他们对自己的生活一点都不“惊讶”,他们为小区创造了“漂亮的活”,然后“又走了”,换一个地方,照样不被任何人“认识”,因为这样的人小区里“好多”。诗人既不放开嗓门歌颂民工为城市建设、为市民生活创造的价值,也不刻意贬损民工的庸俗和粗暴,他不夸大“意义”,只是真实地再现“三个民工”(也是所有民工)的“日常”,而“日常”里许许多多这样被忽视的“意义”就在诗歌里“漫不经心地”复活。
   如果说,通俗摹世是诗歌的真实本能,那么作为诗人的客观“摹世”要真正做到“不动声色”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作为“民间写作”的诗人,已经尽量将传统意义上的“诗意”销融得几无痕迹,生怕被人认为是“有点知识分子”甚至“太知识分子”了,但诗人要在对“日常生活”的客观临摹中做到完全“无我”何其困难。事实上,当诗人沉浸在“日常”中,沉浸在极度平庸化的世俗中,却又不可避免地面临着“混世”与“共在”的焦虑和畏惧:
   起床,穿衣,刷牙洗脸/吃饭,排泄,再吃……/这就是每天支撑我又消耗我的/日常生活/我付出了二十多个年头的努力/还是没法甘心就范,习以为常/更别说进入它的内核了/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一直迷恋着/一个来历可疑的故事:一个男人/不堪忍受每天都得系领带/愤而自杀(溜溜《日常生活》其一)
   诗人在这里通过日常生活的细节琐碎描述直接戳到了生命最本质的存在状态——死亡。这正是存在主义哲学所宣称的人生在世就是厌烦,厌烦与他人、与身外这个世界的虚伪和庸俗打交道;当人们沉沦于日常生活时,沉溺于与物打交道的现世生活之中,并把自己溶化于“普通人”,自我便丧失了个性,成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世人”“普通人”,这就是所谓存在的非本真状态。这种对生存非本真状态的厌烦中又包含着对生存的畏惧,而最大的畏惧就是畏死。只有在“畏死”中,个体存在才会体会到,在一切虚无中,只有死亡总是自己的死亡,谁也无法代替,才懂得自己的存在与他物、他人不同,从而回到自我,成为独一无二的个人,才省悟到自己是莫名其妙地被抛到世界中来,省悟到死亡是人的存在的必然,懂得人生就是虚无,于是就会心甘情愿地选择死亡:“自由的为死而在才给亲在以绝对目标”。这就是海德格尔所讲的“本真状态”,就是存在的自由。当诗人“一直迷恋着”那个“来历可疑的故事”:“一个男人/不堪忍受每天都得系领带/愤而自杀”的时候,诗人已经体验到了对“死亡”的畏惧,并且试图通过这种“畏惧”将“自我”唤醒,回到独一无二的自我的内心世界,对庸碌的“日常生活”产生根本性的怀疑。
   诗人有自己的宿命,诗歌有自己的宿命,那就是他们不得不在“穿衣吃饭排泄再吃”的通俗摹世中冥想:“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诗人正是通过诗歌,在向世界展示“世界”的同时展示“自我”,并且也试图让“世界”中每一个“共在”的“自我”反思:“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到底意味着什么?”(溜溜《日常生活》)
   2.诙谐玩世
   诗歌里的“诙谐”往往并非插科打诨,而是用这样一种看似荒谬、夸张的方式去解读生活中的正常事件。这些正常事件往往可能就是平时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因为它太正常太平凡了,可是一经诗人的“诙谐”处理,在玩世不恭的态度中,你才会忽然发现,这些习惯了的正常事件中蕴涵着太多“不正常”因子:我们以为爱情是神圣的,爱情偏偏是琐碎的,琐碎磨灭了我们理想的爱情;我们以为生活是追求理想的奋斗过程,生活偏偏是庸常的,庸常让我们看不到生活终点以外的任何价值;我们以为诗人是灵魂的拯救者,诗人偏偏是时代“多余的”局外人,“多余的”诗人和平凡人一样,不过每天要消耗“一斤斤粮食”而已。诗无处不在,诗却又什么都不是。
   我看见屈原/徘徊在汨罗江边/他发现自己/是多余的/于是跳进了/汨罗江/为楚国节省下了/一斤斤粮食(mxzy:《屈原》)
   “屈原”只是一个意象,象征着“诗人”,用灵魂进行思考和战斗的人,当“屈原”成为一个伟大的象征,成为一个因理想而献身的伟人时,诗人却毫不留情地解构了这个伟大的“神话”:屈原“跳进了/汨罗江”,这是一个伟大的事件,而“伟大”事件的结果没有产生“伟大”的意义——只是“为楚国节省下了/一斤斤粮食”。“屈原”只存在于历史的缅怀中,却不存在于彼时彼地的“当下”。这也是网络诗歌所惯于使用的“脱冕”方式之一——用一种彻底的草根心态解构一切“伟大”和“崇高”。
   在网络诗歌中,频频被“诙谐”戏弄和讥嘲的对象不仅仅是崇高的爱情、崇高的理想、崇高的“阶层”和崇高的历史人物,诗人还常常在诙谐的自嘲中为庸常的平民生活再涂上一层暗哑的灰色。
   我让老郭先呆在厕所/然后在剩余的四间房子里/寻找藏身的地方/三分钟以后/我把自己给藏好了/五分钟以后/老郭把我给找出来了/我们都觉得很高兴
   老郭又让我躲进了厕所/然后自己在剩余的四间房子里/寻找藏身的地方/三分钟以后/老郭把自己藏好了/五分钟以后/我把老郭给找出来了/我们仍然觉得很高兴
   老郭说,再来一遍/说完就进了厕所/老郭隔着厕所的门/又嘱咐了一句/“藏得高明一点”/我来到房门口,悄悄/把房门打开/来到了街上/啊,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把手插到口袋里/一直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去(李红旗:《吃过晚饭,我们玩的捉迷藏游戏》)
   “捉迷藏”是属于孩子的游戏,但“我”和“老郭”乐此不疲地玩了一次又一次,“我们仍然觉得很高兴”,这是一个日常“喜剧”。喜剧的主题就像神话中的那片可以隐身的树叶,“剩余的四间房子”就是隐身之所,“我”和“老郭”依次隐身了,又依次被找到了,隐身的“树叶”是不存在的,“藏得高明一点”,是一句无力而苍白的呼喊:因为“在剩余的四间房子里”,“我们”终究无处可逃。“四间房”只是“庸常”的象征,既然无法隐身于日常的平庸,就只好“把房门打开/来到了街上”。“捉迷藏”只是一个游戏,然而又决不能将它仅仅当作无聊时的消遣,无足轻重的游戏,因为它实在还承载着一种精神现象——低级趣味的无聊中对于迷失的自我的寻觅。在诙谐的诗歌中,诗人没有架子,不再高贵,写作和游戏一样随意与轻松,然而在看似孩童般纯真的玩乐中暗藏着智性思考:提出问题是诗歌的本职,解答问题则须留给哲学去做。换言之,诗人是问题的提出者,却不必是问题的解答者,他“如孩童般嬉皮笑脸,信手涂鸦,却能处处鞭着软肋,映射社会生活及人们心理的种种阴暗面。它使我们在哈哈一笑之后恍然感到亦嘲笑了自己,随即领悟,这种幽默不无辛酸。它实际上是一种冷幽默,与现代文学经典中‘含泪的笑’思想意蕴异曲同工”②。因而,看上去轻松的游戏性的对立面就是沉重的崇高感,而游戏写作的最高境界就是这类“反讽性”叙述——“啊,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把手插到口袋里/一直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去”。
   3.愤怒讽世
   在高举平民旗帜的网络化写作时代,国计民生也仍然是与平民写手们息息相关的事情,他们的脉搏终究是与时代、与社会一起跳动的,他们在网络上狂欢娱乐的同时,也在网络上“愤怒”,“不平则鸣”依然是诗人诗情迸发的火山口。网络开启的平等性、自由性、兼容性和虚拟性使它自始至终保持着最低程度的平民姿态,向社会公众特别是那些在权威媒介上“集体失语”的弱势群体开启了诗歌创作的民主权力。网络打破了权力话语对媒体的控制,构筑了艺术民主的新机制,网络的匿名性使得诗人的“愤怒”不必再考虑可能要承担的后果,而得到一个尽情宣泄的舞台。几乎所有地球上发生的大事,都能以最快速度在网络诗坛中看到回应,并且以最快速度集结成一个圈子,为一个共同的话题而凝聚成一股力量。
   历数近年来发生的大事,无一不在网络诗坛中听到正义的回声。例如在“非典”时期出炉的“非典诗歌”,在网络上的“蔓延”比“非典”还快,网络上的恐惧与忧伤比现实更“白色”。当“非典”的洪流退却后,诗人的目光投向真正的洪水爆发,他们在洪流、泥石流中关注着父老乡亲的生命,生命不是草芥,无论是病毒的洪流,还是水的洪流,生命永远是诗人最终极的关怀。
   在媒体披露2007年的山西黑砖窑事件后,网络诗人不再集体失声,一时间,各个诗歌论坛、诗人博客几乎不约而同地群起而攻之,矛头直对准黑砖窑事件后各种制度的弊端。例如《北京评论》网站举行的“诗人不再失声:黑砖窑诗歌朗诵会”(视频诗歌朗诵会),《中国诗歌》论坛里发表的《如果不在黑砖窑里相聚》,在《芙蓉锦江·成都诗歌论坛》里发表的《黑砖窑的疼痛》,发表于《悠悠休闲论坛》的《震惊,黑暗的角落》,发表于《知音论坛》的《黑砖窑泪与笑》组诗,《红袖添香》网站的《还有多少黑砖窑》,发表于《兴华网》的《山西黑砖窑事件感怀——黑奴歌》……网络上瞬间形成了声势浩大的黑砖窑声讨力量。
   一定有愤怒、哭泣/在笔端/一定有悲伤/在墨水里/一定有痛苦、寂寞——/不言不语/——在一张纸上!(庞培:《歌》)③
  
  二、私语呢喃——释放情绪隐秘
  
   把黑夜打开/把月亮打开/闭上双目/把身体打开/穿林而过的风/一棵草在低诉(苦李子《临风》)④
   网络时代的当代新诗,出现了回归个人,回归私语的审美倾向。网络是大众的、公开的,同时也是个人的、私密的。网络写作的匿名性和“三无”身份,让写作主体抛弃了世俗功名的羁绊和顾虑,撕下现实生活中种种虚伪的面具,任意宣泄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情绪与欲望,以旁若无人的态度,在感世伤怀的个性抒情中展现生命中最本真的状态。被现实的种种束缚压抑的个性在网络中如入无人之境,最大限度地释放着生命的一切欲求,“花间一壶酒,对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诗歌,网络,构成了三位一体的整个“世界”。在大众消费时代被遗弃的“自我”在网络中又被寻觅回来,安顿了迷惑而孤独的灵魂,成为平衡和谐社会的一根杠杆。
   1.“把黑夜打开”——聆听心灵的寂静
   如果说,红尘万里的现实生活属于白天,那么尘埃落定后的网络私语属于黑夜,在空无一人的黑夜里,灵魂挣脱了躯壳的绑缚,在月光下浅斟低唱。
   从今天起做一个安静的人/做一条安静的船/在潍河滩一个无人的渡口/简单地横下来
   闭上眼睛外面的世界就与我无关了/我要做潍河滩最安静的一个孩子/在静静流淌的潍河边上/看风怎样晃动那些白了头的芦苇
   因为安静因为水和风的声音那么微弱/我感觉潍河滩上所有的事物/和我脚下的土地一样/它们仿佛和我的心是通着的(韩宗宝:《安静》)
   “安静的人”,仿佛“一条安静的船”,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上,安静地听着水,听着风,听着自己的心——因为在一个安静的人的心中,外面的世界再如何喧哗也“与我无关”了,“所有的事物/和我脚下的土地一样”,和心是相连相通的,是静默着直指内心的。诗人只有在诗意的“思”中才能透过安静聆听到生命(人和自然)的细微悸动,自然与人只有在浮华落尽后的淡定里才能碰触到天人合一的和谐。“我喜欢在睡觉之前阅读韩宗宝的诗,好象心灵音乐一样有舒缓压力,提升创意及智慧、改善失眠等等作用。这首《安静》就是典型的代表,这样的诗恬淡,不拘泥于形式,重在抒发性灵。看似普通,实则蕴味无穷。像陶渊明的诗一样。他的诗以口语为主,他剔除掉了泛滥于八九十年代诗坛的廉价抒情,而向自己的内心感悟与人性区域逐渐靠近。”(风过喜玛拉雅点评)这正像网络诗人兰逸尘(尽管她从来不自称诗人)的心音所倾诉的那样:“我不是诗人,我是用心灵歌唱的人。”(兰逸尘:《我不是诗人》)
   2.“把月亮打开”——感悟季节的忧伤
   在诗人的笔下,季节从来都不仅仅是季节,自然也从来都不仅仅是自然,所有关于季节的意象,如“悬铃木落花”,如“秋天的风”,如“一车车的黄花”,如“远处的山”( 杜涯:《秋天》),流淌的都是一种共同的叹息:永恒的自然与流逝的时光与爱情。在灵心善感的诗人眼里,秋天比任何时候都更能让人感受到季节的更替是如何迅速、无声地带走有限的时光、有限的生命和有限的容颜,逼近有限的衰老而达到人生的终点。人类的生命意识于是在秋天更容易投射到山川草木等自然外物上,又在万物衰变的景象中反射回人心,“悬铃木落花”的飘零会让人倏然意识到“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生命之光的流逝自有其不得不然的规律,与季节的迁移并无直接的因果关系,只不过是触发人心的外物而已。
   在所有的四季里,也许没有哪个季节比秋天更容易使人感受到岁月与生命是如此的短促,当秋天怀揣着沉甸甸的收获款款而来,铺天盖地的不仅仅是绚丽的金黄,还有铺天盖地的忧伤。在用心灵行走的诗人笔下,诗歌的技巧往往退居其次,他们只用朴素、干净的语言,透过那些自然轻盈的诗句,将灵魂的真相置于“飞逝的芦花”中,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我”是“伤心的”,是“小小的”。
   秋天了,我摸索到自己/身体里面,有些冷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一场细密的雪,下在了/我的灵魂上面/现在,终于明白/无所信仰并不意味着/我无所畏惧∶/为我亲历或目睹的贫穷、卑微、劳苦/为远方,女儿的一个亲吻/父母亲渐渐弯下的腰躯/我无助地哭着/一个被抛弃的婴孩一样,哭着(叶丽隽:《细雪》)
   诗人在季节的更迭里“摸索到自己/身体里面,有些冷了”,天气的寒冷冰冻的不仅仅是身体,而是灵魂。对于自然的敏感,自然而然折射到对于人事的敏感,对于自然的悲悯,也自然而然折射到人情的悲悯。四季的轮回不过是秋去冬来的循环,生命的轮回则是父母、子女的延续——父母在远方衰老,孩子在远方孤独,像“一个被抛弃的婴孩一样”“无助地哭着”。诗人的爱是脆弱的,因为生命的脆弱;诗人的爱又是深厚的,因为经历过生命的沧桑。诗人没有放声歌颂父爱与母爱的伟大,只是在无助的哭泣中将内心的情绪拉长,一直延伸到远方……不要责怪季节的无情,不要感叹岁月的流逝,即使生命的尽头是可预见的荒凉,“我”依然在孤独的且行且吟中铭刻下记忆,直到下辈子的轮回,在同样的季节飘零里,去赴一个永世的约定。
   3.“把身体打开”——抚平生命的渴望
   对爱情的渴求是诗歌永恒的母题,而网络诗歌中对爱情的渴求往往是通过身体欲望来摹写的,“身体”的频频出场使“欲言又止”的爱情不再是一个“神秘领域”。 在一定意义上说,“身体”的发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人类精神异化的本能反叛。精神被蒙蔽得太久了,需要用身体来“打开”。网络的虚拟性,让人恍惚以为那是私人家庭里的卧室,在私语化的空间里,最放肆舞蹈的无疑是驱逐了灵魂、释放了欲望的“身体”,“欲望取代灵魂,灵魂在肉体中沉睡,已然成了今日艺术所关注的救赎与解放的问题”⑤。欲望在“身体”的感觉里狂欢——“自我”成为一座“空城”,灵魂缺席,肉体在场,网络中载歌载舞的性欲狂欢往往并非是爱情的再神圣化,亦非爱情的去神圣化,它展示的只是“身体”在爱情缺席后的自我虚无化。没有灵魂的身体,即使在欲望的城中横冲直撞,也引不起丝毫的激情与快感。于是身体在“放荡”的外壳下自我驱逐到了“早已失去形状和知觉”的“空城”。当诗歌期待着在欲望中走向高潮的时候,灵魂却倾吐出悲剧的强音。
   当然,相对于传统的写作,网络书写更加注重与身体直接相关的欲望化叙事,这种感性欲望表达的艺术本质,则是对艺术原初动力的回归——表现人类的全部感性生活,而这全部的感性生活又是以本能的身体欲望为基础的。无论是最初的诗歌,还是其他的审美艺术形式,无一不是有关身体的话语表达。只不过文明与文化的日益发展,越来越对身体的感性欲望进行了理性的控制,长期的理论钳制无疑是身体欲望洪流再一次冲闸而泻的直接原因,网络只是提供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和合适的形式而已。网络诗歌的身体铭写和欲望表达,成为现代网人解放理性束缚,通过描绘有血有肉的直接感官,反叛被现代文明机器化和模式化的身体感性,找到深入个性化感觉世界的途径。只有在身体的本能悸动中,人们才能在被压抑的理性话语中聆听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声音。“从这个意义上说,身体的铭写依然有着文化的深意。朝向身体的回归,产生一种对认同的新追求。身体作为一个神秘领域而出现,在这个领域中,只有个体掌管着钥匙,而且在那里他或她能够返回来寻求一种不受社会规划和期望束缚的再界定。”⑥
   在网络诗歌的叙述结构中,身体的叙写有自恋性的,也有抚慰性的。但无论是顾影自怜的感伤,还是温情脉脉的抚慰,身体始终不应该是“解放”的终点,更不应该是解放的全部。身体可以仅仅是充满欲望的色情形象,但作为色情对象与欲望符号的身体应该与作为灵魂栖息处的身体区别开来。当身体毫无羞态地袒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时,又开启了另一种身体的异化趋势。当“下半身”诗人们冲破性的禁忌,义无返顾地“向下”冲锋以彻底“解放”身体的时候,他们又陷入了另一层尴尬——当他们津津乐道于身体器官的狂舞,读者已转身离场。在性泛滥的网络,在感官泛滥的舞台,人们又开始怀念精神,怀念在空旷的荒漠里游荡的灵魂。“真正的新鲜和芳香四溢的自我”,不会仅仅停留于感官的实体,而是穿透了感官实体,栖居在身体深处的感性的灵魂。
  
   注释
   {1}张德明:《网络诗歌研究》,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版。
   {2}朱孝兵:《中国当代诗坛的民间写作》,《我们的思和诗》博客网站,http://blog.sina.com.cn/u/4bd86fa10100095v。
   {3}《界限》网站,http://www.limitpoem.com/changshi/show.asp?id=186。
   {4}《诗探索》网站,http://www.shitansuo.com/bbs/simple/index.php?t806.html。
   {5} 王岳川:《 二十世纪西方哲性诗学》,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556页。
   {6}Alberto Melucci . Nomads of the Present[M].London: Hutchinson Radius, 1989.123.
  (作者单位:中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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