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追月,我心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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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家的孩子遗忘了那盏弯弯的灯,被晚归的风儿捎上天幕,挂在一棵香樟树的枝头,颔首微笑,明媚成一朵皎洁透亮的花。
  月光盈盈,星星们调皮地眨巴着眼睛,湖面上跃动点点光斑,仿佛一个璀璨的大舞台。这舞台,连着湖,接着天,深蓝一片,在月光和星光的辉映下,斑斓成一个静谧神秘的童话世界。
  只有一种声音回旋在这个舞台上,那是湖边小木屋里传来的小提琴声,每一串音符都丝滑如月色,摇曳清风,摇曳薄雾,遁入湖水。
  “吱嘎”一声,小屋的木门被风儿吹开,那枕在简陋窗台上的五线谱,“簌簌”地颤动,和着悦耳的琴声,徘徊在宁静的夜晚。
  一片湖,一间屋,一个人,一把琴……多少个夜晚,吟涛就是这般专注于自己的琴声。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不仅仅是在操练琴技,也是在操练心智。
  小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作业写得妥妥当当归进了书包,琴声越来越激越,只为等待晚归的爸爸妈妈,一起享用一餐简单却愉快至极的晚饭。
  然而,他把莫扎特的《小步舞曲》拉了好多遍,顺带将《马扎斯曲》也练习了几遍,爸爸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一个人的夜晚,没有电话,没有邻居,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对象,这湖边的小木屋,这把跟随吟涛多年来之不易的小提琴,便是他生活的全部。
  他把琴小心地放好,走出小屋,朝着星光照耀下的湖边小路望去,期盼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在下一秒出现。
  等他们回来,他要告诉他们一个并不算好的好消息。
  从山东济宁老家来到这方苏南水乡,已经整整九年。这九年,爸爸妈妈以打鱼为生,每天凌晨外出,直到很晚才回家,忙忙碌碌,辛苦不堪;这九年,在这寂寥清冷的鱼塘边,吟涛经历了生活的困苦,却愈发锤炼得自信坚毅。
  今天的这个好消息,可以说是对他九年在这异地他乡刻苦磨砺最好的总结和褒奖。
  九年前,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吟涛迷茫过、畏缩过,但周围老师与同学的帮助,爸爸妈妈的鼓励,很快让他适应了新生活,并且不断取得进步。
  别人的爸爸妈妈,有体面的工作,每天还会做可口的饭菜;别人家的房子,有落地的玻璃窗,还有柔软舒适的沙发;别人一回到家就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有享不完的天伦之乐……吟涛和别人太不一样。
  家境的贫寒、环境的简陋、亲人照顾的缺失……生活给予吟涛的可以说一贫如洗,然而这并没有摧毁他那与生俱来的上进心,相反,这更加鞭策他勤奋求知,朝着自己的理想奋勇前进,靠自己的拼搏改变命运。这朵流动的花,以自己顽强的努力和不懈的追求,赢得了一个又一个荣誉,成为多少人羡慕向往的市“三好学生”、省“美德少年”。
  夜色浓厚,风声渐紧。木窗棂的上方,时针指向了“8”。
  “今天又晚了。”吟涛坐在餐桌前自言自语,摸摸肚皮,忍不住撕了一小块馒头,一边咀嚼一边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班主任老师把好消息告诉他的情形。
  老师说,市文明办已经发出了通知,要求全市中小学生都向他学习,学习他在艰难的环境中自立自强、创新争优的精神,现在,他成了全市家喻户晓的人物,成了全市少年儿童学习的榜样。
  全班同学都为他欢呼、为他鼓掌。
  按理说,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消息。可是,片刻的眩晕过后,吟涛幸福不起来了,压力像潮水一般将他包围,他有些透不过气,感觉自己的心沉重无比。
  “我只是一个新市民,我在这儿甚至没有像样的家。
  我现在已经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了。
  我没有了不起的英雄壮举,只是比别人更主动地思考、更勤奋地学习。
  我有时候还不够自信,我的内心有时也胆怯得像小鸟一样在筑巢。
  我担心我不能达到别人期望的那样优秀。
  许多人会把我定为超越的目标。
  我很可能会在别人注视的目光里节节败退。”
  ……
  思来想去,他似乎觉得不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爸爸妈妈。告诉了他们,说不定他们同样会有压力。
  木门再次被推开,这回不是风儿,是两个劳累却依然挺拔的身影,还有扑面而至的鱼腥味儿。
  “爸爸妈妈!”吟涛站起身迎上去,帮他们卸下工具,也试图卸下他们一天的疲惫。
  “你还没吃?”妈妈看看餐桌上齐整的饭菜,心疼地望着吟涛,“叫你不要等我们,怎么总是不听?”
  “我不饿,刚偷吃过馒头。”吟涛忙着热菜,“再说,我等你们并没有浪费时间啊,我练琴来着。”
  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妈妈一个劲儿为吟涛夹菜。这是一家人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从天气,到捕鱼收获,到见闻,再到吟涛的学习,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但爸爸妈妈很快觉察到了吟涛脸上的担忧。
  在他们的追问下,吟涛把自己成为全市学生学习的榜样的消息说了出来。
  “我儿子了不起!”妈妈自豪地说。
  “不错,好样的。”爸爸也深感骄傲。
  吟涛抿抿嘴,没有说话。
  爸爸似乎看出了吟涛的担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看上去有些紧张,明显不自信啊。”
  爸爸总是这么厉害,能洞察儿子的心。
  吟涛扶了扶眼镜架,还是没有吱声。
  吃完晚饭,父子俩走出小木屋,站在星光点点的湖边,仰望那一轮弯弯的明月。
  “今晚的月色真好。”爸爸说,“再拉一曲吧,别辜负了这么好的风景。”
  吟涛点点头,转身回屋拿琴。
  琴声再起,是儿子在为父亲,为这如水的月光倾情演奏。
  在月色包围的旋律中,蓝湖成了一面硕大的屏幕,吟涛仿佛看见,多年以前,在他还是个一米二的小男孩时,一次偶然的机会欣赏到了一位小提琴老师的演奏,便从此迷上了这如梦如幻的旋律,爸爸妈妈省吃俭用,为他买琴、请老师。
  他的耳边回想起爸爸常说的那句话:“抓住你的梦想,不要放弃,你的明天在你自己手中。”
  吟涛闭上眼睛,让思绪与梦想交汇,点燃奋起的激情。
  幽幽的湖水、浩瀚的星空,全都迷醉在这心绪飞扬、激越畅快的音乐中。
  一曲罢了,吟涛心潮澎湃。
  “你小的时候,我问你将来想做什么,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忘了。好像答案有N个。”
  爸爸拍拍吟涛的后背:“上小学后,你说得最多的,是上清华大学或者北京大学,还经常为二选一头痛,说要是两个都上该多好。”
  “那时候真幼稚。”吟涛忍不住笑了。
  “是啊,那时候你以为上清华北大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才知道有多难。”吟涛长吁一口气,朝着幽蓝的湖面耸耸肩膀,“竞争对手多着呢,被人家盯上,一不当心就被超过。”
  爸爸搂住吟涛的肩膀说:“其实被大家关注是好事,这证明你实力非凡。压力也是动力,别觉得沉重,要让自己飞起来,只有飞起来,才能接近你的梦想。”
  “飞起来?”
  “对,飞起来。要知道,梦想不是埋在地里的,而是挂在天上的。就像你的琴声,如果不能飞出我们的小屋,不能飞过这湖面,穿越厚厚的空间,又怎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吟涛豁然开朗。
  ——是啊,要让自己飞起来。飞起来,我的眼、我的心才能触及更为广阔的天地,才能到达更为悠远的梦境。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琴弓。
  月亮划过香樟树,站在更高处注视蓝盈盈的湖水。琴声清澈悠扬,追着月光漫向云端,连同一个少年简单透明却又坚毅勇敢的心,轻轻地有力地飞起来……
  (编辑 文 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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