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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别问我的名字，我早已不记得了。
那时李文常用亲切的口吻叫我惠芸还是惠茵什么的，或者是亲爱的小惠，反正我早忘了。如果你非要知道，你可以去问问C-42——那只总是扑棱着翅膀的机械苍鹰，它的电子眼比真正的鹰眼还要锐利，身体里的存储器记录着从它诞生起的一切记忆（当然也包括我的）——不过它在六、七年前就被一颗子弹打成了一堆废铁，那时我藏在一簇浓密的灌木中，眼睁睁看着猎人扣动扳机，然后C-42就像一块上帝用过的抹布一样被重重扔在肮脏的秽泥上。
那段时间，这样的惨剧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机器人的情感组件早已完善，不过猎人的子弹从来不会拐弯。人们在讨论机器人的主观情感时总会这样说：“感情？要是机器人他妈的有感情，以前我们会受那么多罪吗？”他们是指机器人发动叛变的那场战争，那事已经过去了三、四十年了，不过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片森林已经不安全了，时常有热爱探险或迷失方向的人类闯进来。西边的小镇最近不太宁静，据“小鸭”前几天的侦察汇报说，小镇上出现了一批穿绿色军装的士兵，带着一些稀奇古怪像箱子一样的玩意儿，具体是什么，“小鸭”也说不上来。大家在商量往东边逃离，毕竟人类对机器人的恨已经深入骨髓了。
“我们与那些叛乱机器人又没什么关系，人类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大家非常不理解。
“人类就是一群贪生怕死又糊涂不堪的懦夫！”
汤利摇摇头：“我亲眼见过人类是如何在同伴面前被残杀的，你们或许永远也不知道那场战争留在人类心里的创伤。”汤利是我们之中唯一的人形机器人，他是出产较早的机器人，跌入了“恐怖谷”，样子有些可怕。
大家已经决定了往东边逃离，那边有个废弃的矿洞，很少有人出没，也正好能够为一些较早年代的低等级机器人补充能量。况且当下的环境不太理想，一些机器人的零件经常因潮湿的空气生锈，齿轮缝隙经常被细小的树枝与泥土堵塞。
在大家离去的那个日子，我独自守在营地，看着地上残枝碎叶的光影发呆。后来我回忆到这里，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生活中没有了过去熟悉的“噼噼啪啪”、“唧唧嘎嘎”之类钢铁部件碰撞与齿轮咬合的声音，我逐渐感到有些孤独落寞。后来，这些感觉时常伴随着我，就像一个悲伤又迷糊的梦。
那段时间，我又想起了李文——我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他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记了。很多次，我恍惚着，看见他踩着掉落在地上的枝叶，发出“噼啪”的声音，走到我的面前。他的面庞有些沧桑，眼睛却充满柔情地看着我。
二
一个人的日子，我常常去小镇，希望能够找到点什么。为了避开人类，我通常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小镇较以前——我记忆中应该是三十多年前——有了些变化，几条大街都有了不同的分叉，又有高楼建了起来，新开发了一些地域，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回到了那幢房子——以前我和李文就住在里面——篱笆已经被撤掉，门前挂满了风铃，在寒意十足的夜里发出悦耳的声音，不过房子格局大体没什么变化。现在住在里面的是一家三口，那对夫妇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孩子最多十几岁。我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伤悲，如果我和李文还过着当初那样平淡的生活，我们也会有孩子，像里面的那家人一样拥有简单的幸福。
镇上有些屋子的灯光会亮到很晚，有些则是早早熄灭，或许这才是百态的人类世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想回到那个繁杂的人类世界，人们太复杂，就像当初被机器人围困孤立无援时，有的人绝望，有的人孤注一掷，那场内讧使人类的防御过早地被突破。
一次在街上踱步的时候，我听见一间房屋里传来争吵声，想必也是为了什么生活琐事。我走近窗户想看仔细，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那是探测仪发出来的，以前人类就用那东西来寻找隐藏或伪装成其他物体的机器人。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玩意。整条街道回响着那让人抓狂的声音，在夜空里久久不肯散去。没多久，就有个男人拿着猎枪走了出来。
我对生命没有什么眷恋，只是有些遗憾罢了，不过这也是既成事实，无法改变。当然如果你坚持，你也可以说我早就死了。除了大脑，这具躯体没有一处是属于我的。没有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人类或许认为我是只拥有洁白皮毛的狐狸，而曾经的机器人队伍只把我当做一个拥有高级智能的动物机器人。
我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对别人隐瞒，实际上，我根本不想对别人提起我的身份。或许当初马汉博士把我尚未死去的大脑从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的身体里取出，放进这个机械体里时，只是希望我能从机器人的围攻中活下去。我想当初他肯定是对生活不抱任何希望的，因为他说在为我做完手术之后不久，就会与包围我们的机器人大军同归于尽。不过，听说他没能与机器人一起去见上帝，而是不幸在人类那场内讧中成了牺牲品。
我想那时的我眼里对机器人只有仇恨，不过后来我发现大部分机器人根本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他们甚至根本就不听机器人叛军的指挥。或许叛军主机的指令根本不能发送给他们，因此他们一直受到机器人叛军的捕捉，抓回去也许是为了系统改造。
不知后来人类是如何取得战争主控权的，那时我已经跟着一批流浪的机器人辗转在山崖丛林间。人类想要杀死我们，机器人千方百计对我们进行围捕，我们就像是世界的弃儿。每天都会有伙伴离开我们，队伍在逐渐缩小，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我想大部分机器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惆怅。那是我第一次对生活绝望，就连被机器人围攻时，我还在幻想李文带着政府军的军队能够在最后时刻到达。尽管后来那群人里除了我之外全部丧命的事实，证明了那只是个幻想。
三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我和李文以前的家，也就是现在那个幸福的家庭。从远处的丛林里观看，你会发现每个阳光的周末他们都会去河边钓鱼，那个孩子总会赤脚踩在浅水滩上，试图抓住穿梭在水里的鱼。而那时总会有一个眼睛很漂亮的女孩，坐在岸上痴痴地看着他。这让我想起了我和李文的大学时光。那时他总是在图书馆的一个固定位置坐着，我每次都假装无意地坐在他对面，直到半个月后，他才忍不住向我搭讪。不过我想那个男孩不喜欢女孩，因为他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礼貌。 六
又一个夜里，我来到男孩的床前，还是在那个凳子上，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我又想起了李文。
突然，他醒了，那么突然，就好像冥冥之中他知道我会来似的。
他看见了我，一脸的惊异。我以为我会马上蹬开腿逃出去，但我没那么做。
“狐狸？”他看着我，“是你吗？”
“我见过你，小狐狸，我以前见过你。”他把我抱起来，“没想到你会到我家里来。”
“上次我和爸爸在森林里打猎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你了。你坐在河边，白色的皮毛真是美极了。爸爸想朝你开枪，当然，我没让他那样做。”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说的事。以前我倒是经常到河边去，不过已经好久没去了。
“我多想成为一只像你一样的狐狸啊，那样我就可以远离这繁杂的人类世界了。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孙悦，尽管她真是一个好女孩。我知道她很喜欢我，我问她喜欢我什么，她说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同样，我不喜欢她也是没有理由的。如果你是人类就好了——那么你一定很漂亮，一定是个好女孩。”
那天晚上，我一句话都没说，像只真的狐狸一样。
七
后来的生活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成了真正的孤独者。小镇上依旧热闹着，有一次来了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其中包括很多职位很高的政府官员，还有一些头发斑白胸前挂满勋章的军人，以及穿绿色军装手持武器的士兵。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很少去小镇，很少去找那个男孩了。
有一次，我遇到了两个猎人。他们扛着猎枪，寻找着猎物。
一人说道：“峰哥，你知道最近怎么那么多人来镇上吗？”
“听说是镇南一公里的那个实验室什么研究快成功了吧。”
“什么研究？这么多人来？”
我在灌木丛里仔细地听着。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外边的传言说是与时间旅行有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有那些当官的才知道。”
“时间旅行？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对那个研究产生了些兴趣。我认为这是好事，我很久没对什么东西有过兴趣了，于是我决定去那里看看。
那是个半圆球顶的建筑，像天文台一样。它是一个负能量研究所，或许真的与时间旅行有关。周围有很多士兵站岗，一些人进进出出。看得出来是有领导在视察，几个身穿白衣的研究人员在汇报工作。就算真能时间旅行，在如此严密的守卫下，我也不可能进去的，我只能死了这条心，悻悻离去。
有时我在想，假如我能够回到过去，那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要阻止李文加入突围分队？我苦笑，或许能够阻止自己变为半机械人这一事实的发生，那么，我也不用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了。假如可以回去，也轮不到我，人类肯定会回到过去改变历史，防止人工智能的独立。
当然，事实证明，历史没有被改变。我回到了那片森林，微风、夕阳、树叶、宁静、自由……这些是属于我的。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只是在寒冷的夜里常常会想起李文，梦里他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穿过林间的光影来到我身旁。
我已经很久没去小镇了，等我再一次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发现男孩一家已经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白发苍苍牙齿几乎掉尽的年迈夫妇。我没有任何惋惜，更没有任何悲伤，毫不停留地回到了营地。就像当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男孩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没有一点遗憾。
至于那个研究所，在我做着一个迷糊的梦时发生了爆炸。过了很久，我才无意间知道那个研究所已经成为了废墟。据说是什么负能量处理不当导致了爆炸，具体谁也不清楚，反正后来幸存下来的人都撤走了。那里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人再去，听说只有那些死去的研究人员的未得到安息的亡魂还在那里游荡。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旅行，历史是由不得人们改变的，过去于我们，只剩无尽的回忆。
八
常常，我会想起那个男孩、“小鸭”、汤利及成员混乱的大部队，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李文——我生命的白纸上不可抹去的一个彩色印记。
每天我会在晨曦中，来到河边。河里的鱼在快乐地游着，还有那一颗颗彩贝等待人去捡拾。我抬头凝望着远处的小镇，然后一头扎入丛林中，奔跑着。夜晚来临时，我又陷入了对李文深深的思念中，在梦里我甚至有了与李文一样的呼吸。
再后来，我离开营地，在广袤的森林里开始了流浪。我没有在哪个地方停留，我一直在奔跑，感受着这片森林每个角落的气息，没有对谁诉说过那些故事，但我记得一切。
别问我的名字，我早已不记得了。
那时李文常用亲切的口吻叫我惠芸还是惠茵什么的，或者是亲爱的小惠，反正我早忘了。如果你非要知道，你可以去问问C-42——那只总是扑棱着翅膀的机械苍鹰，它的电子眼比真正的鹰眼还要锐利，身体里的存储器记录着从它诞生起的一切记忆（当然也包括我的）——不过它在六、七年前就被一颗子弹打成了一堆废铁，那时我藏在一簇浓密的灌木中，眼睁睁看着猎人扣动扳机，然后C-42就像一块上帝用过的抹布一样被重重扔在肮脏的秽泥上。
那段时间，这样的惨剧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机器人的情感组件早已完善，不过猎人的子弹从来不会拐弯。人们在讨论机器人的主观情感时总会这样说：“感情？要是机器人他妈的有感情，以前我们会受那么多罪吗？”他们是指机器人发动叛变的那场战争，那事已经过去了三、四十年了，不过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片森林已经不安全了，时常有热爱探险或迷失方向的人类闯进来。西边的小镇最近不太宁静，据“小鸭”前几天的侦察汇报说，小镇上出现了一批穿绿色军装的士兵，带着一些稀奇古怪像箱子一样的玩意儿，具体是什么，“小鸭”也说不上来。大家在商量往东边逃离，毕竟人类对机器人的恨已经深入骨髓了。
“我们与那些叛乱机器人又没什么关系，人类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大家非常不理解。
“人类就是一群贪生怕死又糊涂不堪的懦夫！”
汤利摇摇头：“我亲眼见过人类是如何在同伴面前被残杀的，你们或许永远也不知道那场战争留在人类心里的创伤。”汤利是我们之中唯一的人形机器人，他是出产较早的机器人，跌入了“恐怖谷”，样子有些可怕。
大家已经决定了往东边逃离，那边有个废弃的矿洞，很少有人出没，也正好能够为一些较早年代的低等级机器人补充能量。况且当下的环境不太理想，一些机器人的零件经常因潮湿的空气生锈，齿轮缝隙经常被细小的树枝与泥土堵塞。
在大家离去的那个日子，我独自守在营地，看着地上残枝碎叶的光影发呆。后来我回忆到这里，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生活中没有了过去熟悉的“噼噼啪啪”、“唧唧嘎嘎”之类钢铁部件碰撞与齿轮咬合的声音，我逐渐感到有些孤独落寞。后来，这些感觉时常伴随着我，就像一个悲伤又迷糊的梦。
那段时间，我又想起了李文——我已经好久没有想起他了，我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记了。很多次，我恍惚着，看见他踩着掉落在地上的枝叶，发出“噼啪”的声音，走到我的面前。他的面庞有些沧桑，眼睛却充满柔情地看着我。
二
一个人的日子，我常常去小镇，希望能够找到点什么。为了避开人类，我通常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走在小镇的街道上。小镇较以前——我记忆中应该是三十多年前——有了些变化，几条大街都有了不同的分叉，又有高楼建了起来，新开发了一些地域，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回到了那幢房子——以前我和李文就住在里面——篱笆已经被撤掉，门前挂满了风铃，在寒意十足的夜里发出悦耳的声音，不过房子格局大体没什么变化。现在住在里面的是一家三口，那对夫妇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孩子最多十几岁。我的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伤悲，如果我和李文还过着当初那样平淡的生活，我们也会有孩子，像里面的那家人一样拥有简单的幸福。
镇上有些屋子的灯光会亮到很晚，有些则是早早熄灭，或许这才是百态的人类世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想回到那个繁杂的人类世界，人们太复杂，就像当初被机器人围困孤立无援时，有的人绝望，有的人孤注一掷，那场内讧使人类的防御过早地被突破。
一次在街上踱步的时候，我听见一间房屋里传来争吵声，想必也是为了什么生活琐事。我走近窗户想看仔细，突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那是探测仪发出来的，以前人类就用那东西来寻找隐藏或伪装成其他物体的机器人。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这玩意。整条街道回响着那让人抓狂的声音，在夜空里久久不肯散去。没多久，就有个男人拿着猎枪走了出来。
我对生命没有什么眷恋，只是有些遗憾罢了，不过这也是既成事实，无法改变。当然如果你坚持，你也可以说我早就死了。除了大脑，这具躯体没有一处是属于我的。没有人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人类或许认为我是只拥有洁白皮毛的狐狸，而曾经的机器人队伍只把我当做一个拥有高级智能的动物机器人。
我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对别人隐瞒，实际上，我根本不想对别人提起我的身份。或许当初马汉博士把我尚未死去的大脑从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的身体里取出，放进这个机械体里时，只是希望我能从机器人的围攻中活下去。我想当初他肯定是对生活不抱任何希望的，因为他说在为我做完手术之后不久，就会与包围我们的机器人大军同归于尽。不过，听说他没能与机器人一起去见上帝，而是不幸在人类那场内讧中成了牺牲品。
我想那时的我眼里对机器人只有仇恨，不过后来我发现大部分机器人根本不会对人类造成危害，他们甚至根本就不听机器人叛军的指挥。或许叛军主机的指令根本不能发送给他们，因此他们一直受到机器人叛军的捕捉，抓回去也许是为了系统改造。
不知后来人类是如何取得战争主控权的，那时我已经跟着一批流浪的机器人辗转在山崖丛林间。人类想要杀死我们，机器人千方百计对我们进行围捕，我们就像是世界的弃儿。每天都会有伙伴离开我们，队伍在逐渐缩小，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我想大部分机器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惆怅。那是我第一次对生活绝望，就连被机器人围攻时，我还在幻想李文带着政府军的军队能够在最后时刻到达。尽管后来那群人里除了我之外全部丧命的事实，证明了那只是个幻想。
三
我几乎每天都会去我和李文以前的家，也就是现在那个幸福的家庭。从远处的丛林里观看，你会发现每个阳光的周末他们都会去河边钓鱼，那个孩子总会赤脚踩在浅水滩上，试图抓住穿梭在水里的鱼。而那时总会有一个眼睛很漂亮的女孩，坐在岸上痴痴地看着他。这让我想起了我和李文的大学时光。那时他总是在图书馆的一个固定位置坐着，我每次都假装无意地坐在他对面，直到半个月后，他才忍不住向我搭讪。不过我想那个男孩不喜欢女孩，因为他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礼貌。 六
又一个夜里，我来到男孩的床前，还是在那个凳子上，像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我又想起了李文。
突然，他醒了，那么突然，就好像冥冥之中他知道我会来似的。
他看见了我，一脸的惊异。我以为我会马上蹬开腿逃出去，但我没那么做。
“狐狸？”他看着我，“是你吗？”
“我见过你，小狐狸，我以前见过你。”他把我抱起来，“没想到你会到我家里来。”
“上次我和爸爸在森林里打猎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你了。你坐在河边，白色的皮毛真是美极了。爸爸想朝你开枪，当然，我没让他那样做。”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说的事。以前我倒是经常到河边去，不过已经好久没去了。
“我多想成为一只像你一样的狐狸啊，那样我就可以远离这繁杂的人类世界了。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孙悦，尽管她真是一个好女孩。我知道她很喜欢我，我问她喜欢我什么，她说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同样，我不喜欢她也是没有理由的。如果你是人类就好了——那么你一定很漂亮，一定是个好女孩。”
那天晚上，我一句话都没说，像只真的狐狸一样。
七
后来的生活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成了真正的孤独者。小镇上依旧热闹着，有一次来了很多人，各式各样的人，其中包括很多职位很高的政府官员，还有一些头发斑白胸前挂满勋章的军人，以及穿绿色军装手持武器的士兵。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很少去小镇，很少去找那个男孩了。
有一次，我遇到了两个猎人。他们扛着猎枪，寻找着猎物。
一人说道：“峰哥，你知道最近怎么那么多人来镇上吗？”
“听说是镇南一公里的那个实验室什么研究快成功了吧。”
“什么研究？这么多人来？”
我在灌木丛里仔细地听着。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外边的传言说是与时间旅行有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有那些当官的才知道。”
“时间旅行？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对那个研究产生了些兴趣。我认为这是好事，我很久没对什么东西有过兴趣了，于是我决定去那里看看。
那是个半圆球顶的建筑，像天文台一样。它是一个负能量研究所，或许真的与时间旅行有关。周围有很多士兵站岗，一些人进进出出。看得出来是有领导在视察，几个身穿白衣的研究人员在汇报工作。就算真能时间旅行，在如此严密的守卫下，我也不可能进去的，我只能死了这条心，悻悻离去。
有时我在想，假如我能够回到过去，那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要阻止李文加入突围分队？我苦笑，或许能够阻止自己变为半机械人这一事实的发生，那么，我也不用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了。假如可以回去，也轮不到我，人类肯定会回到过去改变历史，防止人工智能的独立。
当然，事实证明，历史没有被改变。我回到了那片森林，微风、夕阳、树叶、宁静、自由……这些是属于我的。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只是在寒冷的夜里常常会想起李文，梦里他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穿过林间的光影来到我身旁。
我已经很久没去小镇了，等我再一次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发现男孩一家已经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白发苍苍牙齿几乎掉尽的年迈夫妇。我没有任何惋惜，更没有任何悲伤，毫不停留地回到了营地。就像当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那个男孩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没有一点遗憾。
至于那个研究所，在我做着一个迷糊的梦时发生了爆炸。过了很久，我才无意间知道那个研究所已经成为了废墟。据说是什么负能量处理不当导致了爆炸，具体谁也不清楚，反正后来幸存下来的人都撤走了。那里就像死了一样，没有人再去，听说只有那些死去的研究人员的未得到安息的亡魂还在那里游荡。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旅行，历史是由不得人们改变的，过去于我们，只剩无尽的回忆。
八
常常，我会想起那个男孩、“小鸭”、汤利及成员混乱的大部队，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李文——我生命的白纸上不可抹去的一个彩色印记。
每天我会在晨曦中，来到河边。河里的鱼在快乐地游着，还有那一颗颗彩贝等待人去捡拾。我抬头凝望着远处的小镇，然后一头扎入丛林中，奔跑着。夜晚来临时，我又陷入了对李文深深的思念中，在梦里我甚至有了与李文一样的呼吸。
再后来，我离开营地，在广袤的森林里开始了流浪。我没有在哪个地方停留，我一直在奔跑，感受着这片森林每个角落的气息，没有对谁诉说过那些故事，但我记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