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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美丽的冰城哈尔滨又显现出一派生机,一列由哈尔滨开往德州的列车满载着旅客缓缓驶出站台……
清洁整齐的卧铺车箱里,一位身着青色便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在低头沉思,他就是2002年首期《精武》杂志封面上刊登的八极拳名家——快手李三(李春和)。
此时此刻,他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当年投师学武受业于师爷丁玉林门下和先师(强毓璋)门下,师徒间的真挚感情、苦练八极拳的一个个酷暑严冬--件件往事犹如窗外飞驶而过的片片景物闪现在脑海之中。但最使他难以平静的还是回想起师父临终前的那些发自肺腑的叮嘱……这条刚强的汉子忍不住泪水浸湿了眼眶。
当年,可敬的师父待李三胜过亲生的儿子,把毕生所学连同习武之人必备的武德都传授给了他。这个师父晚年最得意的门生也确实为他老人家争了光,这位强毓璋的关门弟子如今正为振兴八极拳而努力着。
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位重情重义的八极拳第八代传人对做人的根本早已铭刻在心。师父故去之后,他每年清明前不论多忙,都要抽出几天时间专程由外地(1999年他移居哈尔滨平房区)赶往沧州为师父扫墓,同时去看望现在的恩师赵福江先生。他时常对朋友及弟子们说:“没有我师父呕心沥血的谆谆教诲,视徒如子的精心传授,哪有我今天的这身功夫和这刚刚起步的重振八极门的事业。”
的确,李先生为八极门在哈尔滨——黑土地这颗明珠——上扎根的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今,他门下弟子众多,而且个个身手不凡,作为新一代名家,他深受众多弟子及武术爱好者的敬佩。
3月15日上午,李春和由师兄强松峰(强毓璋之子)陪同给先师强毓璋扫墓。为师父扫完墓、跪拜了师父之后,他又在师父的坟前练了一趟强式八极拳,以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
当日下午,未及休息的李春和在孟村忽然接到师弟赵维平由沧州打来的电话,叫他立即由孟村赶往沧州,说是有一位波兰武士慕名要“会一会”他。这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不及多想,他就马上由孟村赶往沧州他的师弟家。与师弟聊了一阵后,二人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开门一看,只见一位儒雅的高个青年领着一位外国朋友。师弟向李春和逐一介绍了登门的客人:年轻人是张立成,中国功夫网站创始人;外国朋友叫马雷克,是一位波兰武士,35岁,身高1.7米,体重80多公斤,体格非常健壮,以前曾是个拳击运动员,后来因为酷爱中国功夫,遍学名师之后在波兰开了一家中国功夫武馆。马雷克在波兰也是一位中国武术名家,在国外他学习了八极拳,后来在中国功夫网站上得知沧州孟村是中国功夫之乡,再加上对八极拳的浓厚兴趣,在强烈的求学欲望驱使之下,马雷克千里迢迢来到了中国沧州。
马雷克一到沧州便开始寻访武术名家,其中当然包括李春和先生现在的恩师赵福江老前辈。赵师父很欣赏老外的这股闯劲儿,他向马雷克讲了许多八极拳的技法。
据师弟赵维平讲,前几天马雷克曾走访了两位拳师,在试手中都占了上风,这也使得马雷克斗志倍增。
此时的马雷克也正是访贤若渴,越是找不到高手,他就越想找到高手验证一下自己的功夫。
师弟赵维平告诉翻译:“我师兄练习的八极拳不论从练相、身形、步法、出手速度和理论都可以说是一流的。”翻译把这些话如实地告诉了马雷克。
但是马雷克听后却颇不以为然,也许他见李先生身材瘦小,心里已有了必胜的把握,所以,脸上也多少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色。
李先生与马雷克谈起了中国功夫各门的名家高手以及他们的功夫、人品、武德。当提到八极拳时,马雷克立即说:“我小架、大架、六肘头都会!”。的确,马雷克在海外的师傅都是华界武术名人,在那里学的也是八极拳,并且马雷克肯吃苦,武术功底也十分扎实。他从师父口中和互联网上得悉沧州孟村是八极拳的故乡,在他看来这里是很神圣的地方,他一心想见到这些出自武术之乡的名家,再系统地学习一些高深的功夫来充实自己。但未想到眼前的这位瘦小的中年人居然也有资格指教自己。
李先生得知他是个内行,所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他见马雷克的反应,即知马雷克肯定要与自己“手谈”,于是便静下心来,等待应战。
马雷克急切地通过翻译说:“我想与李先生对练六肘头”。李先生立即痛快地答应了他。
赵维平师弟家的客厅约有9平方米,这也足够二人在厅里你来我往地把六肘头打得火爆异常。
别看马雷克是外国人,但是他喜爱中国功夫的程度绝不亚于中国的武术酷爱者,二人打着打着,马雷克自我感觉轻松自如,便打算使出小动作来试探一下对手。不料,他刚一出招,李先生招法一变,就化解了他的“小手”,闭裆时马雷克“左掼耳”的力度大、速度快,明显已超出了对练的范畴,他想试试李春和的反应,李先生一个单提手让过了他的拳头,同时击(提)中马雷克的下颌,挂拳滑顶,又顶到了马雷克的左肋。稍停顿后,李先生进招时又是一个缠抱,右手又击中了马雷克的裆部。这接连几下,随时都可能击痛和击倒马雷克,但李先生每一下都没发力,只是点到而已。其实,这种收发自如是很难掌握的。
翻译也看出了李先生有意控制,随即问道:“李师傅,我也练过功夫,对八极拳也略知一二,但我看你刚刚那几下好像根本没发力,这是怎么回事?”
李先生对翻译说:“不管怎么样,他是外国友人,来中国沧州寻师访友是咱们的客人,真打坏了,影响不好。况且,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为了好勇斗狠。”
这时马雷克对翻译说:“请你告诉李先生,我要和他自由搏击,希望他用八极拳的招法与我较量。”他说“六肘头”是套路对练,看不出真功夫。其实,他就是想要看看李先生的八极拳到底怎么样。
他这样一讲,李先生觉得有些为难,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交手吧,怕失手伤了对方;不交手,马雷克又不依不饶。
李先生问翻译交手时发不发力,招法打狠了行不行?
出乎预料,翻译对李先生说:“你一定要拿出你的真功夫来,打败他,为中华武术争光。虽说我是他的翻译,但我也希望他能见识一下中国武术的精华所在啊!”随后翻译又说:“李师傅,你50多岁了,他才35岁,年龄、体重、体力,他都占优势,你能应付得了他吗?”
翻译显然是在为自己的同胞担心,李先生理解他的好意,说:“没问题!”翻译对此还是半信半疑。
交手前,李先生脱下了刚刚对打“六肘头”时穿的拖鞋,换上了皮鞋。
此时马雷克早已摆好架式在等着了。
只见李先生气沉丹田,四六不丁八的步伐,两手无形无式,精神抖擞。
马雷克欲占先机左摆拳、右直拳疾速向李先生袭来,只听叭、叭两声,马雷克双手捂住了脸。李先生身形下走,马雷克又捂上了裆部。李先生身形稍起,马雷克又捂住了下腭。李先生滑步进身,马雷克双手抱胸捂脸,又听叭、叭两声,马雷克又忙不迭地捂脸,随后又弯腰捂裆。
见此状赵维平师弟马上喊“停!”
停下来后,李先生问师弟:“你是不是怕打坏了马雷克,才叫的停。可是我出手后连手连肘,连击的速度太快,所以,你喊停的同时他还是挨了几下,平时是这么练的,交手就是习惯成自然了,所以出手时也没为招法所限,比套路的练习速度快了许多。”
马雷克见李先生已停手,想趁其不备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敦料,李先生早有防备,见他出手,又连续打出了连手拳,两手上下“翻掌”。贴身靠背,提肘翻掌,马雷克此时面部红肿,这时大家同时喊停,但还是晚了一点,马雷克又重重挨了两个嘴巴。李先生一个黑虎撞门式肘贴马雷克,准备把马雷克放倒,一见后面有家具,就硬硬收回了要出的招法。
此时的马雷克双手抱头,已被李先生打迷糊了,摇摇晃晃险些倒在地上,大家赶忙过去扶住他,把他搀到了沙发上。
只见李先生大气不喘,面部表情很沉稳地说:“请翻译告诉马雷克,很对不起,手重了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马雷克才缓过神来,刚一站起来,李先生又机警地做了交手的准备,马雷克忙说:“不!不!”,他不想再打下去了,对翻译说:“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功夫!”同时又向李先生伸出了大拇指,一个劲地喊:“好!好!好!佩服,佩服!”
两人交手过程,第一次只有7、8秒,第二次也就是4、5秒(这是在场人估算的。)
马雷克让翻译问李先生交手时用的是什么招法,李先生毫不保守地告诉他:“中国功夫,练到一定程度,出手时,已无招无形了,只有打完后,才能回忆起当时用的是什么招法。如果我打一下,想一招,绝对不会这么快的,在你想出招法时不知已挨了几下,交手时只有出手不见手,才能使对方只有防守招架没有反击的机会。这就好比自动枪,当你一扣扳机,再停时,多少发子弹早已出膛了。”
马雷克心服口服地说:“这才算是名家,高手相斗时对方绝对不会给你反应和思考的机会,更不会容你去想用什么招法搏击,李先生如果说出当时用什么招法打的我,那就不是高手了。”
大家归座,马雷克向李先生请教八极拳的招法、功法、身形和步法,李先生告诉他,无论谁和谁搏击,双方出手基本差不多快慢,所差的是身形躲闪、变化和步法的移动快慢,手起手落的速度也随着带动起来。李先生又做了身形上下起伏,步法前后左右示范,讲了八极拳三十六玄机步法,做了阴阳八极拳的抽身幻影的几个动作,那真是动如闪电,快似疾风,只见身形上下起伏,双手击出,像离弦的箭,动作看上去既漂亮又干脆利落。整套功法,无疑是一种艺术享受!李先生收式后,屋里的几个人都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想起叫好来。
马雷克又说:“我走了许多地方,访了不少名家,没见过像李先生这么好的身形和这么变幻莫测的步法。”李先生对大家讲起抽身幻影不只是身形和步法的变化,而是带动着手法、肘法、肩法、提法和全身各部位的打法。
最后,马雷克再一次向李先生讨教刚才交手时用的什么招法,李先生让马雷克回忆一下当时打到了他身上的哪个部位,有什么感觉。等马雷克说完后,李先生讲述了与他交手的过程:“当时你直拳打向我右侧时,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使我向左一闪,当你右拳直奔我下腭击来时,我如果不是变幻身形钻到你怀中,那一拳准把我打出去,即使我躲闪得这么快,你的拳头还是击中了我的下腭,在我躲闪时卸去了你大部分力量,所以击打得不太重。我用了一个“猴子抱崽”,紧跟着右手“单贯手”、左手“迎风掌”都打在你的右脸部。我身形一变,走了你的下盘,奔你裆部而去,一下击中了你,当时你身体向下向前弯,我用“托腔式”托住你的下腭,紧跟着在你向后仰时,我抱头顶,跟着是“狸猫扑鼠”,又打出了左右迎风掌,随之身形往下,一记“藏头穿杨”击向你的小腹,整套打法我不管打中打不中,但我绝对是在10秒之内打完。第二次交手我用“左手挂罩”,罩住你的眼,使你看不见,右手单提手,打你的肺门,右手贴着你身下走,这叫“仙人望月”,跟着是“单鞭手”拍向你的脸,又一个左右“迎风掌”打向你的脸部,这大致是咱俩交手的过程。”
翻译把这些告诉了马雷克后,马雷克惊得目瞪口呆!他楞楞地看着李先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师弟赵维平为缓和这时的僵局并活跃一下气氛,把自己保存的印有快手李三(李春和)封面照的2002年首期《精武》杂志拿了出来,大家看后,恍然大悟,才知果然名不虚传!
马雷克把杂志拿在手中爱不释手,问翻译此书能不能送给他,如果可以,想请李先生签名留念。
李先生满足了这位波兰友人的直率要求,还送给马雷克两张自己的照片。马雷克如获至宝,邀请大家一起合影,又与李先生单独合影留念。
马雷克诚恳地邀请李先生有机会去波兰开馆传艺。李先生也希望他再次来中国,把中国的武术传授给更多的外国朋友。
快手李三与马雷克的沧州较量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针对武术办班和办学的问题,笔者曾问过李先生:“以你的一身绝技,为什么不开武术班,或办一所武术学校?”李先生明确地把自己的观点告诉了我:“办武术学校、开班,虽然时髦,又能赚到钱,可也有一定的弊端,比如不论什么人(条件一般)只要你交费,就收你,毕业后也不去追究这个人将来到社会上去干什么?我一直按传统方式授徒,以德为主,先考察一个阶段,如果人品、德性、体质、社会背景都合乎要求,再由本人递贴(本人的姓名,生辰八字)磕头认师。一生从事武术习练,师父本身不仅要传授武功,还要传授武德,教育徒弟如何做人,这样教出的人才会有益于社会,成为一个德艺兼备的武林传人。”
诚如李先生所言,现今武林也的确存在一些令人痛心的事情,比如勾心斗角,门户偏见,排斥异己,忌贤妒能,把前人留下的遗产当作自己的私人财产,收藏起来,以待日后作为有价商品出售,长此以往,我们的国粹武术怎么能保证承前启后,永不失传呢?
中国功夫不论何门何派,如果多一些像快手李三这样堂堂正正做人,光明磊落处事,孜孜不倦求实的尊师敬业,我们的国粹不仅不会失真失传,还将会继续发扬光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