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征地怪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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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产苹果地和养殖大棚被低价征用,究竟是恢复湿地,还是建旅游度假区,龙口市诸由观镇政府闪烁其词
  
  果农周庆广至今也没有弄明白,自己那6亩果树地咋就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湿地。“难道还有人造的湿地?”他逢人就提出这样的疑问。
  周庆广是山东省龙口市诸由观镇周家村村民。在这块6亩果树地里,他的苹果树生长了14年之久,亩产近两万斤,年收入达五六万元,这笔收入是一家人维系生活和供养子女上学的惟一来源。
  


  但从去年10月底,诸由观镇政府先以开发旅游度假区名义征用郭家、姚家、周家三个自然村的土地,后以建湿地生态保护区为由,强令海边滩涂上223个养殖大棚自行拆除,并要求当地果农砍掉2500亩果树。周庆广的果树地也在被规划的范围之内。
  由于电闸被切断,无法灌溉果树,造成大量未长成的苹果散落在地,周庆广看着心疼,却无可奈何。他能做的只是每天24小时守在果树地里,不允许任何人碰一下他的果树,274棵苹果树一棵都不能少。
  在当地,昔日规模化的养殖大棚已成了断壁残垣,果农的果树也多被砍伐殆尽。今年5月,政府又在部分刨果树的坑里栽种了黑松树苗、杨树苗、核桃树苗,美其名曰恢复湿地。如今这一根根树苗孤零零地竖立在那里,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万亩良田变成了绿化带”,也成了流传当地的龙口“八大怪”之一。
  
  两个不同的开发版本
  
  和如今的荒凉冷落相比,一年前,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排列整齐的工厂化养殖大棚矗立在海边滩涂,养殖户在这里从事多宝鱼、欧鳎鱼、海参等海产品养殖,每年创造的产值过亿。这里出产的苹果口感好,2000亩果树年产值在2000万元左右。郭家、姚家、周家三个自然村有人口1400余人,经济基础较好,是山东省有名的鱼果之乡。
  周家村党支部书记周起铎说,2004年春天,当地电视台打出了“荒滩变金滩,欢迎有识之士来投资”的广告,吸引了众多养殖户慕名前来搞养殖。养殖户在承包滩涂时分别和辖区内的村委会签订了20年到50年不等的养殖承包、转包及转让合同,并在龙口市工商局办理了海水养殖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有效期至2011年底。
  46岁的养殖户唐永亮来自蓬莱,和许多外地投资者一样,当初他就是看了龙口电视台的招商广告后被吸引到此的。但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现在却说,他们这些外地养殖者是来龙口掠夺当地资源的。
  从鼓励开发到被定性为掠夺资源,其中的变化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
  2007年10月31日,当地群众收到一份盖有诸由观镇政府钢印的公告。公告以龙口市滨海旅游度假区开发建设领导小组的名义做了禁止性规定,称龙口市滨海度假区起步征迁工作即将开始,自公告之日起,所有海水养殖户禁止再引进各类海水养殖鱼苗,禁止新一轮海水养殖生产,同时规定沿海各村不得再对海边滩涂进行发包。镇政府动员农民砍果树,毁麦田。但政府只对将要征迁的养殖大棚面积及设施进行了鉴定,并没有公布征迁补偿方案。
  同时一份《山东省龙口市滨海旅游度假区总体规划》的土地规划图也在当地悬挂。规划图上显示有文化娱乐、康疗保健、会议展览、旅游接待、度假公寓等23项用地,诸由观镇的郭家、姚家、周家等六个自然村在征地的范围之内。但让当地村民奇怪的是,这份旅游度假区规划图只悬挂了一天就被取了下来。
  更让群众费解的是,他们在今年2月19日又收到了一份以龙口市滨海湿地生态保护区开发建设领导小组名义下发的《关于限期拆除养殖区内地面附着物的通知》。通知称养殖户在生态保护区内海滨违规养殖,对海域生态、地下水资源及群众的生产、生活环境造成了严重影响,各养殖户必须限期于2008年5月31日前完成拆除任务,对规定时间内未完成拆除任务的养殖户,有关部门将依法进行强行拆除,所需费用及一切损失由养殖户负担。与前一个公告不同的是,这份通知是以白条形式下发,没有任何公章。
  
  天价罚款与低价补偿
  
  《关于限期拆除养殖区内地面附着物的通知》直接声称养殖户和村里签订的承包协议违法。很快,龙口市土地局和龙口市水务局相继前来执法,称养殖大棚为违法建筑,养海水鱼用水(盐度在25%以上)属于违法。
  2008年4月7日,龙口市土地局给郭铸春等5名养殖户下发了《土地违法处罚通知书》和《土地违法听证通知书》,市水务局则下达了责令停止违法行为和限期改正的通知书。并对郭铸江下达了《征收水资源费通知书》,通知书称其未取得取水许可证,在今年1月到4月应缴纳水费5322240元。
  行政文件下达之后,当地政府开始抛出低廉的补偿价格。养殖户的养殖大棚都在600平方米以上,市场价在80到100万元之间,但政府给出的每平方米补偿价格仅为130元,鱼苗等还不在补偿范围内。唐永亮的养殖塘投资264多万元,但补偿款仅有24万元,尚不及投资额的1/10。
  补偿金相对于海水养殖巨大的投入来说是杯水车薪。但由于种种原因,在今年5月31日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养殖户们还是不情愿地在补偿协议上签了字。接着,海水养殖大棚陆续被拆除,果树被砍伐。养殖大棚的拆除直接导致了鱼价的抬高,多宝鱼的价格从以前的每斤7至8元涨到了目前的43元。
  错过了海水养殖的周期和盛果期,使养殖户和果农苦不堪言。
  龙口市丁家乡于口村60岁的村主任于希智被当地养殖户戏称为“愚公”。从2002年开始,他就在这里搞养殖。他建海参池所需的石头都是以每车300元的运费从50多里外的大山里运来的,共运了1000多卡车,花了近四年时间才建起海参池。可没想到池子刚建起来就被拆了。他的池子长130米,宽38米,仅基础建设投资就达200万元,但补偿额仅有80余万元。由于都是坚固的石头、水泥结构,老于苦笑着说:“池子必须采取爆破的方式才能彻底破坏它。”
  养殖户想要再讨个说法,112个养殖户联合签名,但烟台市中级人民法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海边拆迁案均不受理。
  当地政府认为养殖户海水养殖的行为对当地环境造成了不利的影响。但也有养殖户表示异议,认为他们从事的是咸水养殖,井抽水为过滤海水,是从沙层中渗出的海水。况且养殖区域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1公里远,并且村庄与养殖区之间还有耗资5000万修建的地下拦水大坝,目的是防止海水倒灌。他们认为,不能把气候干燥及降雨量少形成的地下水位下降都归罪于养殖户。对于水务局的天价罚款,养殖户普遍认为没有任何道理。
  
  保护湿地还是建旅游度假区
  
  那么,养殖户的养殖行为是否对当地环境造成恶劣影响,这块土地究竟是用来搞商业性的旅游开发,抑或是公益环保性质的建湿地?
  带着疑问,在龙口市政府,笔者见到了这次征迁工作的直接负责人,龙口市诸由观镇党委副书记杜枫。
  杜枫表示,这块土地主要是用来恢复和保护湿地,他特意强调,不是用来建湿地。他说,这些养殖户的养殖区域,早前曾是海边防护林,养殖户是砍掉防护林后挖的养鱼池,对防护林造成了破坏,并有火灾隐患。政府早就想治理了,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就是考虑到养殖的周期,想让养殖户再挣点钱。通过对养殖户抽取的地下水进行化验,其含盐度远远低于海水的盐度。当地村民在2004年就因此事进行上访,称养殖户大量抽取地下水的行为已造成地下水位下降。而且建于上世纪的拦水大坝目前不能发挥大的作用,已经出现过海水倒灌的情况,损害了老百姓的利益,给当地环境带来了恶劣影响。
  至于砍伐果树林的事情,杜枫表示,那块地是用来恢复沿海防护林。因为海水倒灌,土地已经不适合果树生长了。至于果树产量比较大的现状,他认为仅是个别现象。
  对于养殖户提出的赔偿价格过低的问题,杜枫说,根据314文件(鲁价费法314文件),诸由观镇的补偿算是比较高的,这次征迁工作涉及到了158家养殖户,223个养殖大棚,绝大多数养殖户都是满意的,他们都自愿在赔偿协议上签了字。
  杜枫说,这些养殖户虽然和村里签订了合同,但手续不全,没有土地证,建设证等,如果手续齐全,政府是会请有关专家预先评估再做出赔偿的。
  但是当地群众普遍认为政府征地是为建旅游度假区准备的,杜枫的解释是,政府并没有建旅游度假区的打算。他说,旅游规划图是外地来想搞开发的人自己制作的,政府并没有制过这样的图,目前这里也没有什么招商引资的开发项目。老百姓拿这个旅游图说事,就是想借此和政府谈条件提高补偿价格。
  对于两个不同的领导小组,杜枫说两个小组是一套人马。至于与前面其所强调的旅游度假开发与政府无关,两种自相矛盾的说辞,杜枫却不加详解。
  当地老百姓和政府各执一词,本刊将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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