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云楼主人顾文彬与秦缃业的书画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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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云楼收藏名闻天下,其书画是怎样来的?通读《过云楼日记》《过云楼家书》、顾承信札及过云楼友朋信札等档案文献,可获知这样的信息:大部分购买,小部分是交换所提得。其中無锡籍清代书画家秦缃业与顾文彬的书画交易颇为频繁,尤其是唐寅《王文恪出山图》(以下简称《出山图》)的交易经过更为曲折有趣。
  一
  同治九年三月,顾文彬进京等待复起,至十月二十日接到补授宁绍台道员缺的任命,一个月后即动身离京回苏。十二月十七日顾文彬路过黄埠墩,这是位于无锡古运河中的一个小岛,因春申君黄歇曾在此疏治芙蓉湖而得名。墩为圆形,面积220平方米,用石砌驳岸,四面环水,风景绝佳。十多年前顾文彬曾到过此地,而这次南归心情更是愉快,遂停舟一游。曾毁于太平天国运动的黄埠墩由李鸿章集资重建,如今“飞阁临丹,视昔年更胜,楼上供奉康乾两朝宸翰,遍皆李中堂补录,此外楹联甚多,颇有佳者”,顾文彬在当天的日记中如此写道。他还特地抄录了秦缃业所撰的楹联:“两水中分孤屿白,四山回望一楼青”。秦缃业第一次出现在顾氏的日记中。同治十年正月,顾文彬就任宁绍台道员后,秦缃业开始频频出现在他的日记和家书中。顾文彬与秦缃业作为同在浙江为官的江苏老乡,交往颇为密切,又为书画同道,为了一幅《出山图》两人斗智斗勇,既维护各自的利益和诉求,又不影响同僚朋友情谊,读来令人忍俊不禁。
  秦缃业(1813—1883)来自无锡著名的秦氏家族,字应华,号澹如,能书善画,并爱好收藏书画。道光二十六年(1846)副贡,官浙江盐运使,后托病而归,不久过世。同治十年正月二十七日,顾文彬在苏州过完新年,就赴浙江省城杭州,向浙江巡抚杨昌浚等上司报到,并与一班同僚相识相见,又开始到处拜客,三十日与秦缃业见面。紧接着两人经常碰头,如在余姚人郑谱香、苏州人吴引之及秦缃业作东的饭局上相聚,又一起到梁敬叔家共赏书画。二月初十日,顾文彬到秦缃业家中,刚好有一位倪姓送阅书画,“绝无佳品,只携归铜器一件,古钱数枚”。三天后,顾文彬又到秦缃业处辞行,赴宁波就职,从此开启他们的书信往来与书画交易。
  同治十一年,远在苏州的顾承写信给其父顾文彬,“澹如新得六如为王文恪写《出山图》卷,是皖人携至杭州,被澹老六十金买去,即是当日鲍氏后人携苏求售,兰坡还三百千者,今竟为澹老得之,书画之缘,其有定数不浅”。鲍氏即鲍约亭,安徽富商,喜爱收藏。顾文彬得知消息,遂于同治十二年正月进省城向上司及同僚拜年之际,于十四日拜访秦缃业,“观其所藏十余种,以王叔明《西园图》小立轴、唐六如《王文恪出山图》卷、王孟端《惠山图》卷为最。”唐六如即唐寅。虽然顾氏已收藏多幅唐寅的作品,但《出山图》令其爱不释手,十六日他致信顾承:“在省数日,忙碌异常,仅于寓中观其收藏数件……《出山图》即为昔年所见,的是精品”。然而他对《出山图》尺幅不大表示遗憾,在当月二十三日的信中说:“六如《出山图》果然精品,然长只二尺许,似尚不及《黄茅小景》也”。有意思的是,过了几个月他又否定自己的观点,说“画之精与不精,岂以大小为断哉?”
  那年七月二十一日,顾文彬作为浙江省秋闱提调来到杭州,入住提调公寓,直至九月二十五日离开,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待在杭州,既参与考场事情,又与秦缃业频繁相见,这是他们相处最长的一段时光。其实,顾文彬内心非常不愿意担任提调,究其原因主要担心收入减少,因为看中宁绍台道这个肥缺的人实在太多,怕上级借机派人充任其职。当他从秦缃业信中得知上司有意让他做秋闱提调的消息时,立即到杭州面见杨中丞,希望考虑其他人选,但杨领导很有一套说辞:“汝在湖北充过两次提调,乃是熟手,必须帮我办理。”按照当时的规矩,出任秋闱提调的人必须是科甲出身,且担任实职,而符合条件的只有三人,一人生病,一人有事,顾文彬不得不服从安排。值得安慰的是,他可以带官印进省,一切公事令府中代行,并不另派人员。
  杭州两月,顾文彬与秦缃业既为工作忙碌,又在一起吃饭散心、鉴赏书画,顾文彬更是通过秦缃业的牵线搭桥得到不少珍品。秦缃业将嘉兴张姓古董商介绍给顾文彬,并出示“唐六如湖山清晓巨卷,是嘉兴人之物,实价一百六十元,高一尺三寸左右,长一丈五尺左右,惜是绢本”。过云楼只收纸本,不收绢本,因其易破损,难于保存。但这幅画让顾文彬心动了,他对儿子顾承说:“就画而论,所见六如,此为第一。如此巨卷,几无隙地,其认真可知,浑厚中仍饶明秀。石法北宗,余皆参用南宗,决非东村所能捉刀。澹如还过八十元,前途不允,只得让与我看,则其心爱可知也。此卷虽绢本,然亦不可失,购得之后,意欲与澹如婉商,交易其《出山图》”。这是顾文彬首次提到“看中”秦氏《出山图》的愿望。有意思的是,顾文彬不仅看中了《出山图》,而且对秦缃业所藏的另一幅作品“虎视眈眈”:“至麓台(王原祁)册,即欲设法,亦当在此卷后也”。至三十日,顾文彬在日记中写道:“唐六如《春晓图》售主也,又持黄石斋的《草书讲业》册一本,共还价一百四十元”。对唐寅的这幅《春晓图》是否是真迹,顾文彬父子各执一词,展开讨论。顾承存有疑问,顾文彬在八月初一的复信中肯定儿子的眼光:“汝以为六如潇洒之人,未必如此认真,所论极是。然款字甚佳,或者请人捉刀而自题耶?后有邵僧弥题词,题名‘六如春晓图’,并非两来船也,今以百元得之,倘能与澹如交易《出山图》固妙,否则待价而沽,决不吃亏也”。
  九月二十一日,顾文彬的收获可以用“惊人”两字描述,“共购得恽南田花卉山水合册,张尔唯书画册、石溪山水册……杜东原《南村十景》册”等18位名家的作品,共花费九百四十四元。刚到手的东西,还没有捂热,顾文彬与秦缃业就开始交换,“以旧藏王麓台《云山》卷及新得的陈惟允轴、汪舟次字册,与秦澹翁易得王麓台山水册、赵仲穆马卷”,只是秦缃业的王麓台册还在其外甥张雨生手中,承诺于十月寄来。在当天的日记中,顾文彬写下这样的文字:“澹翁尚欲以所藏唐六如画《王文恪出山图》卷易余新得的杜东原册,余许以姑俟异日”。从以上推断,秦缃业没有答应顾文彬以唐卷换唐卷,而是提出以唐卷易杜册。也可能顾文彬一直没有提出交换的想法,而是等待秦缃业先提出。顾文彬计划的是以唐卷易唐卷,且对杜东原的《南村十景》很看重。从此两人为这幅《出山图》开展近一年的拉锯战。   顾文彬没有获得心心念念的《出山图》,但有了意外的收获。首先由秦缃业介绍其外甥张雨生与顾文彬认识,顾文彬得知张雨生手上有唐寅的《风木图》,而这幅《风木图》也是顾文彬父子一直所想得到的,之前曾向常熟的曾伯伟打听。张雨生开价两百元才肯出售,顾家曾买过张家所藏王麓台的作品,因此顾文彬与顾承相商,“倘肯将前得伊家麓台卷还他,情愿抵去一百二十元,只须找伊八十元……我思鱼与熊掌皆我所欲,不如与他二百元为是”。他要求张雨生将此画寄到杭州,等他“出闱”后再与之成交。秦缃业也在信中提到张雨生“画宗烟客,祖孙犹惓惓于前售之麓台卷”,言下之意,张家希望取回此卷。但顾氏父子怎会让到手的珍品再拱手相让呢,顾承以“万不可舍”来表达对此卷的珍爱,且也不太愿意出两百元购买《风木图》。顾承的想法引起顾文彬的不悦,他于八月初三的家书中强调:“风木卷依他所索之价,一文不减,有何不成?要汝斟酌者,应否还其麓台耳!”顾文彬父子最后商定以二百元购《风木图》。
  九月初六日,秦缃业致信顾文彬,张雨生的唐卷《风木图》“昨始寄到。雨生意在购王卷,而观乃兄萼生来信以当时售价甚廉,只贴八十番,以为太少,颇怨其弟,姑俟三世兄到后再商寄可也”。言下之意,张家对这桩交易并不完全满意,也说明等顾承到杭后再一起商定。顾文彬父子私下也积极讨论,约定如果张雨生再提赎回王麓台卷之事,就推托此画已被李鸿裔要去了,不在他们手上。顾文彬嘱咐儿子:“此卷既不肯还他,或择麓台之中下驷带几件来,以为搪塞地步”。九月初七,顾承到杭州,也搬进贡院入住,两天后顾文彬终于以二百元之价得到《风木图》,而保住了王麓台卷。他在日记中记上一笔,并说明这是常熟张氏之物,通过“和会得之”。
  二
  书画鉴赏与买卖成为顾文彬与秦缃业共同热衷事情,后者热心为前者介绍其他名家字画。顾文彬于八月二十八日的日记中写道:“澹如经手送来之物:顾文康(顾鼎臣)《岁寒三友》卷二十五元,顾云屋(顾琳)《丹山图》四十元,明人诗翰册八元;退还者,俞紫芝字册、文氏书札册”。十一月初四日,与秦缃业交换所得的王麓台册页也由苏州送到宁波,顾氏一口一个“精妙之至”赞叹此册,他在致顾承的家书中掩不住兴奋说:“澹如所让麓台册,精妙之至,竟与烟客一样笔墨,审其落款,是同时手笔,并无先后之分,特画境前八页密,后二页略疏耳”。对麓台册页是否一个时间内的作品,秦缃业与顾文彬持不同观点,泰氏认为前八页是王原祁中年之作,后二页是晚年的作品,顾氏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秦氏何来这样的观点。
  虽然顾文彬得到了唐寅的《风木图》和秦氏所藏麓台册及《黄茅小景》,但顾文彬像着了魔的孩子,一直盘算著《出山图》。尽管《黄茅小景》“精绝,但出山卷亦足相埒,倘若能并得,则二美共矣”。顾文彬深知“过云楼收藏足称富有,我遇事皆存知足之念,惟于书画则贪多务得,此亦通人之蔽也”。可是秦缃业仍坚持以唐卷换杜册,始终没有松口。同治十三年正月,顾文彬写信告诉顾承:“有信来,复申以杜易唐前议,我仍权词答之,并告以新得《黄茅小景》,六研斋推为天下唐卷第一者。言外见得,既有此卷,则其他皆在可舍之列。伊是聪明人,或者会意,不复再申前说,亦未可知。倘若竟缠绕不休,只得以直告之,唐画已多,杜画甚少,故不愿交易。如唐卷肯售,竟以两百元购之,亦我之所愿,汝意以为何如?”从顾文彬的家书可以获知,他非常尊重顾承的意见,但为了获得心爱之物,也会一再表达自己的意愿,希望做儿子的理解并支持他。顾氏想着唐寅的《出山图》,秦氏则看中杜东原的《南村十景》册,两人各有所爱,各有所图。
  显然,秦缃业没有达成自己的愿望,最后作了让步,顾文彬于三月一日致顾承的信中提到交换条件的变化:“澹如欲觅四王、恽、吴扇面,可于所藏中择数页携来,以备价买唐卷作为媵物。既不肯践以杜易唐之约,必于备价外佐他物以饵之。”秦缃业还看中上年九月二十一日顾氏收藏的王鉴(廉州)册,三月初十日顾文彬在家书中说:“前所得戴子余之廉州册,澹如亦欲得之,前有信来,又径提及此册甚精,断不能让。我家所藏廉州册,择其中驷,带一二本来,以备购买唐卷贴补之用”。秦缃业因为没有得到杜册,就不断提出自己的要求,而顾文彬因为要获得《出山图》,与儿子密切讨论对策,并作出妥协:“连接澹如两信,唐卷既为香严(李鸿裔)叹赏,声价更增,幸尚可图。渠所要唐绢本卷已为香严购去,当以实告,作为罢论。渠所要廉州八页,虽亦是精品,不应舍去,然再靳而不予,未免过于不恕。我意竟将此册予之,作价七十元,再加洋一百三十元,凑成二百元之数,择下人来宁者,令其持册与洋,走内河送至杭州,将唐卷易归,所赠南田、石谷、麓台扇面,只算白贴,不能计较矣。”顾文彬在书画收藏上有个“冤家”,即他的好友李鸿裔,此君在书画方面出手阔绰,所以他只得忍痛割爱廉州册,担心不抓住这次机会,《出山图》有朝一日“必为香严攫去”,就后悔莫及了。事隔四天,又将前信中的意见重述一遍,征求顾承意见,并关照抓紧时间。紧接着连续发出两封家信,谈论此事,决定由三孙顾麟诰将廉州册带到浙江。
  然而秦缃业并不完全同意顾文彬的提议,除了廉州册外,又明确提出新要求。五月初四,他致信顾文彬:“唐卷本意在易杜册,不得已而及绢本一卷,亦聊以解嘲,且免外人以为求售图利耳。”进一步提出补偿扇面之事,“弟所有扇面中尚少烟客、渔山,而廉州亦无其白面,如能拣选至精者三扇及廉州册,并贴以百番,弟必将六如卷奉上,而先来之扇,亦仅留两恽二王也。如以整部未便拆散,而随便充数,则仍当奉璧,竟作罢论”。言下之意,所要扇面必须是精品,否则双方的协议就此中止。
  顾文彬收到秦缃业的这封信有点小情绪,想不搭理,但一想到《出山图》“究属精品,不忍决然舍去,况所求扇面尚不难照办。汝择烟客、渔山、廉州扇面各一张,要好些的。此公眼光甚好,中下驷不能将就,待其退回,徒多周折”。最终秦缃业与顾文彬达成一致意见,三个扇面作价三十元,廉州册作价七十元,共一百元,再贴补一百元。顾文彬算了一笔帐,即使加上之前送出的三个扇面,这桩生意并不算吃大亏。顾文彬认为秦缃业只提出要廉州白面,似乎要烟客与渔山金面,而他们的藏品中“烟客金面尚多,而渔山金面颇少,汝酌量择取,无金即白亦可”。五月底,秦缃业又致信顾文彬,说自己想要“烟客、廉州、渔山三便面,以便配成六大家,亦聊以解嘲意也。”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吴历、恽寿平被称为清六家。秦缃业在信中流露如果双方成交,他将以顾氏所贴经费购买其他作品:“此间亦尚有九龙山人小卷、李太仆书画卷,沈恒吉山水轴可观,欲竢尊处津贴之百番以购之。”如果顾文彬不愿割爱王时敏、王鉴、吴历的扇面,那么他们的交易只得作罢。然而顾承回复没有合适的渔山金面,向父亲请示如何操作。顾文彬有点心急了,告知最近书画行情,“故交之物”都在上涨,没有金面就用白面替代,但务必抓紧。他实在担心秦缃业也跟着行情讨价还价。   三
  同治十三年六月初一日,顾文彬终于收到顾承从苏州寄来的扇面,立即派人将三个扇面和廉州册带往杭州,“与澹如交易,事之成否,未可知耳”。应该说,他的心里还有点不踏实,担心再出什么“幺蛾子”。但到六月四日顾文彬接到上述那封秦缃业写于五月底的信件,表示要将顾氏所贴百元购取其他作品的话语时,他的心顿时放宽了不少,认为秦氏“意在肯售,谅不致再有中变。”至此,顾文彬、秦缃业都向对方开出条件,并彼此得到满足,可谓皆大欢喜。
  六月五日,秦缃业收到顾氏送来的廉州册与三个扇面时,并不满意,于第二天回信说:自己已有金面,所要扇面皆要白面,原打算配齐六大家扇面成一册,而金面与白面均匀才好,且烟客的作品“秀而欠苍”,推测是崇祯年间的作品,而吴历的“太荒率”,既然“尊处无白面可换,亦只得勉留,惟作价三十番,鄙意犹以为不值”。同时他说前两年见过廉州册,此册“原用致佳之印木面,今忽易以红木”,让他大失所望,认为“既作价换物,总求大家情愿,彼此求当”。再三说明并非要斤斤计较,故提出三个扇面与廉州册的作价都要作相应的调整。顾文彬连忙作出解释,以为印木与红木相等,故易去印木,改为红木,实是无心之为,他又许诺赠送笪重光的扇面作为补偿,而维持前议。六月十二日,顾文彬派人从杭州取回梦寐以求的唐寅《出山图》,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澹如唐卷专由省取回,以王廉州册并烟客、廉州、石谷、南田(二)、渔山扇面,贴以百洋易归”。同天他写信给顾承,说秦缃业“尚有许多不满意,得此一种已费千气万力矣。渠尚点戏,要龙友、尔唯、润甫、江上四家扇面,我思杨、张、卞三家扇面皆我家所求而未得者,即偶得之,安能分赠。惟笪扇或不甚爱惜,倘有之,即寄来转交,以了此公案”。
  顾、秦一场书画交易到此已成定局,不料又起风波,原因在于顾文彬答应赠送的是笪重光的扇面,但收到的却是卞文瑜的,且并非卞氏真迹。秦缃业在一封信中表示了不满,认为顾氏所给的二王一吴的扇面并非“至精”,廉州册印木面也被换掉,责备顾文彬:“不惮其烦,而屡致徒劳往返也……已许赠江上(笪重光)一面,何忽易润甫?弟处九友本配不全,亦非定要江上,如冬心(金农)、新罗(华嵒)能得一面”,他也能接受。以一个书画家的职业素养评判作品的优劣与真伪,他向顾氏一一说明。首先他觉得卞氏作品在九友中属于殿后,“魅力不如二王,秀逸不如程邵”;其次落款辛卯年有问题,前一个辛卯在万历十九年,“烟客未生”,后一个辛卯则在顺治六年,卞氏已死;最后一个问题是印章“文喻”,“从文不从玉”,显然不是文瑜之瑜。明末清初的董其昌、杨文聪、程嘉燧、张学曾、卞文瑜、邵弥、李流芳、王时敏、王鉴被称为画中九友,因此对所谓的卞画作出如此判定。他表示自己所割让的《出山图》在《风木图》上,这是不言而喻的,而其“初意欲得杜册”,既然无法以唐易杜,只得一再遷就,仅是出于“成人之美起见,而非图利于其间”,而过云楼因此成为“海内甲观”。通过双方这次书画交易,可以看出秦缃业的书画鉴赏水平不同一般,又是过目不忘的聪明人。他还和顾氏强调,“真伪不可不明,是非不可不辨”,并非在至好前锱铢必较。顾文彬同样是一位高水平的书画鉴赏家,又颇具书画商人的精明。面对秦缃业的“指责”,顾文彬只得“虚心”接受,立即于七月初十日致信顾承,说“将不合意之扇面送还,尚要笪江上和冬心、新罗三家中或一或二,我思此三家扇不甚值钱,尽可送一二,以了此局”。笪重光、金农、华喦均为清代画家,他们的作品颇受推重。
  顾文彬告知顾承一个信息,即大约在七月底秦缃业回无锡,倘若经过苏州,就将扇面送给他。顾承是个颇有主见的人,对父亲的意见并不全部采纳,顾文彬只好让步,“新罗既不忍割爱,或以他件小名家任其拣取一二,即可塞责。正文已完,此特余波而已。”顾文彬毕竟是在官场历练的人,自个儿想要的已到手,没必要过多计较。他在七月初七的日记中写下这样的话:“酌送扇面与澹翁,以酬其让唐之功”,在家书中则说“澹如相让之意究属可感”,可见他深知此画的价值及秦氏转让的情义。
  顾文彬的好友李鸿裔评价《王文恪出山图》在唐寅的《黄茅小景》之上。顾文彬对此也有一番独特的见解:“两图同用斧劈皴,不点苔,而《黄茅小景》尚有纵横习气,《出山图》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实觉此胜于彼”。《风木图》《出山图》《黄茅小景》同归过云楼,顾文彬得意之极,“六如妙迹尽归我家,甲于天下”。顾文彬再次关照顾承,他日秦氏“道出吴门,汝检扇面中一二小精品酬之。”然而到七月底,仍未见秦缃业的人影,而顾承准备到宁波探望父亲,于是顾文彬叮嘱:“汝出门前,倘秦澹如未来,新罗、冬心等扇面(次者)检出一二页交四孙,待其来访出示之,任其去取”。书画痴迷者,对收进书画不惜代价,但拿出去时则心有不舍。之前还要求顾承选精品送给秦氏,过了没多久,又改为次等的新罗和冬心的作品了。
  从落款为九月二十六日的致顾承的一封信中,可以了解秦缃业于八月到过苏州,并受到热情接待,只是与顾承擦肩而过。他在信中透露一个信息:“粤东何蘧庵挟书画、碑帖来游西湖,出以见示,美不胜收,尤以赏者宣和御题关仝画一轴,真稀世之宝”。然而他并没有能力购买,希望过云楼能有所斩获,同时也将何氏要到苏州的信息告诉顾文彬。但顾文彬认为“此公大约即交易恽、吴卷者,此公索价极昂,碑贴多作覃溪赝跋,即使来访,恐无甚交易也”。顾文彬听说何蘧庵鉴赏书画能力颇高,让顾承请他审定家中正在编纂的书画录。
  与顾文彬相比,虽然同在浙江做官,但秦缃业的生活并不富裕,同治十二年十月他因年关难过,想押一箱书画给顾氏,“押数百金”。顾文彬在十四日的家书中说,当年他们父子均看过秦氏之收藏,认为精品不多,“即使有精者,岂肯轻于抵出”,故顾文彬要求顾承告知有哪些入眼的东西,到时可向秦氏“指名相索”。顾文彬家书中没有说起押金多少,但他在十月二十七日的日记中写道:“又复一信,并银票二百两,托朱令懋清带往省中”。从时间上来看,两百元极有可能是秦氏书画的押金。到十一月初四,秦缃业送去书画八册十二卷,其中有几件精品,共抵押四百元,声明“非半载即一年定赎”,决不绝卖。顾文彬认为秦氏乃守信之人,绝不会食言,如果他来赎回时或许可以转让一两件精品,即使不来赎回,“亦不致吃亏”。秦缃业实在出于急用才抵押书画,故秦缃业对顾文彬的相助也十分感激,表示“如有不合意者,尽可以调换”。这正中顾文彬下怀,他告诉儿子“明年进省拟换他几种,看似光景,意在必赎”。至光绪元年十月十一日,已辞职回苏的顾文彬在日记中写道:“接澹如信,先还漕银一百两,在押局内算”,那么可以推测还未赎回所押书画。
  从同治十二年正月顾文彬得见唐寅的《出山图》到第二年的六月正式成交,顾文彬可谓花尽心思,用尽“千气万力”。然而不知传到哪一房子孙,已更换了主人,书画于人确是过眼烟云。《出山图》上有四个收藏印章,即“商丘陈氏书画印”朱文印、“鲍氏约亭珍藏”朱文印、“顾子山秘箧印”朱文印、“孙邦瑞珍藏印”朱文印。四人虽然一度是此画的主人,但并没有留下痕迹。江阴人孙邦瑞是民国著名的书画收藏家,和吴湖帆是好友,这幅画上留有吴湖帆的墨宝:“辛巳中秋,孙邦瑞见示乡贤名迹。吴湖帆谨观”。辛巳年即1941年,这说明1941年或更早些时候此画已归入孙家。如今唐寅的《出山图》成为故宫博物院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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