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结束的时候,小说刚刚开始

来源 :创作与评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ihua1114110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双婴记》通篇都在讲述一对母女的故事:糖糖与她的母亲苓。六七岁大的糖糖生性孤僻,难以相处,还有个不好的毛病——喜欢吮吸、啃咬自己的手指。年轻女人苓姿色上佳,然而却常常打扮窘迫、行踪不定。与这对母女同住一个小区的“我”(高明)巧遇了这对母女,看到她们,便常常回想起自己的女儿与前妻。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我”几次主动要求,周末帮苓看管糖糖。一来二去,“我”与这对母女渐渐熟络了起来,甚至一起吃饭时会觉得“我们就像一家人,糖糖就是我的女儿”。然而,从某个莫名的时刻开始,苓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漠,虽然每次偶然碰面,“我”都表现出强烈的交流愿望,苓却总是寥寥数语,不愿多说,“像彼此提防的邻居”。直到一个燥热的黄昏,苓焦急地来敲“我”的房门,拉着“我”去找糖糖——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苓的家,这里格局局促、陈设简单,甚至形同遭窃。当我与苓发现正在洗手的糖糖时,苓“一下子挤过我,将正在冲手的女孩一把拎起”,我这才注意到“糖糖的手像是受了烙刑,左手背上是一块三角形的伤痕,在水流冲击下已经溃烂,皮肉翻卷,一个个细碎的气泡在周边凸起,中心是红得见骨的肉,不成形状,惨不忍睹”。在医院,我终于得知了糖糖受伤的原委:糖糖几次乱拿别人的东西,苓屡次管教没有效果,最终拿起一把烧烫的熨斗按在了糖糖的手背上。
  正如小说中的“我”所说,“我无从知晓她们的来路,自然也猜不透这故事的结局。”小说自始至终没有告诉我们关于这对母女的任何背景资料,苓从哪里来?从事什么工作?为什么对自己的孩子如此不上心?糖糖的父亲哪去了?为什么糖糖如此幼小便患有精神焦虑?甚至,连叙述者高明都十分可疑:他为什么离婚?他的妻女现在何方?……无数疑问在小说中蔓延,使整部作品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小说结尾,关于糖糖啃咬自己手指的谜底方才揭晓:糖糖有个双胞胎姐姐,生下来不久就夭折了。糖糖小时候性格不好,有一天,苓对糖糖说,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姐姐,那个小姐姐因为不乖就被她吃掉了,“那以后糖糖就变了”,她变得很爱啃咬手指,甚至曾经把自己左手的拇指咬断,差点吞掉,苓说,“她做这一切是在惩罚自己。”
  到这里,作者的叙述戛然而止,这个让人猜不透结局的故事却似乎刚开始慢慢溢出——单身母亲、性格乖戾的孩子、残忍的家庭暴力,这些暧昧意象的背后,到底有多少指向不明的答案?
  与李晁以往的作品不同,在《双婴记》中,叙述者勇敢地后撤到小说文本之外,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称视角被第一人称的“我”所代替。甚至,小说中的“我”与读者一样,也对这对母女、这段故事充满疑惑。如此,小说本身便留下了巨大的文字空隙,每一个疑点的出现,都是一个可供读者想象的空间,正是应了那句“一万个人眼中有一万个《哈姆雷特》”。小说并非是在“我”的回忆与叙述中逐渐展开的,与其说小说的叙事动力是“我”与这对母女的相处过程,不如说其动力来自于一个个谜团的出现与解开(或者是未曾解开而产生的更大的疑团)。
  对于“80后”的李晁来说,《双婴记》的另一突破便是对细节的专注。读过李晁过去的作品不难发现,他并不是一个迷恋细节的人。相反,过去的李晁似乎卯足了劲儿,想要讲好一个个故事。然而,在《双婴记》中,这种讲故事的欲望得到了极大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对天气、对氛围、对人物、对动作等细致入微地描写。不管是“我”与糖糖的相处细节,还是“我”母亲唠叨般的叮咛,抑或是苓的身影、举手投足,细节描写代替叙述,变成了整篇小说中讲故事的主角。这种做法无疑使小说的质地显得更为丰富、饱满,然而却在无形中限制了故事发展与行进的速度。
  在某种意义上,《双婴记》的叙事基本是静止的,所有的人仿佛始终被困于一个闷热的罐子中,人物与人物之间彼此纠葛,他们在自身处境与彼此的尴尬关系中不断挣扎、循环往复、难以逃脱。在“我”与这对奇怪的母女终止了联络之后,在“我”以为自己已将这对母女忘却了许久之后,当一对陌生的年轻母女偶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时,我还是不由分说地想起了她们(小说开篇部分)。可见,与苓和糖糖相处的这段特殊回忆带给“我”内心的阵痛与纠结,也许并不是时间可以治愈的。
  不过,作为一个负责人的叙事者,李晁还是在小说最后将这个闷罐子里的一地碎片捡了起来。作者对糖糖啃咬手指原因的交代,穿针引线般地把此前令人疑惑的细节串联在了一起。直到此时,我们才终于知道了小说篇名《双婴记》的来历:在年幼的糖糖心中,自己瘦小的身体曾经吞下了早逝的姐姐。苓的一个玩笑,使糖糖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就此蒙上了恐怖、抑郁的色彩。她对这个谎言如此坚信不疑,以致于本能地通过啃咬手指的方式进行着无止境地自我惩罚。年轻的苓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多年前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也许会成为伴随糖糖一生的心理阴影,就如同自己情急之下摁在糖糖手背上的那只熨斗,“那伤痕永远不能消退,留在手上,就是一辈子。”之后,“我”逐渐了解了这对母女过去生活中的点滴,“我”对苓疏于管教糖糖的埋怨、愤怒逐渐变成了一种谅解,这谅解来源于“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意识到“我”与她“何尝不是一路人呢”:我也曾对妻女施以暴力,也跟苓一样,“往往不知不觉中干下可怕的事情。”
  小说的最后一节,作者上来便说“这并不是故事的全部”。事实上,在小说《双婴记》中,我们完全无法确知,关于“我”、苓、糖糖各自,以及他们之间故事的全部到底是什么。从一般意义而言,叙事的终结意味着小说创作的结束,然而,有趣的是,《双婴记》叙事的完结,似乎方才开启了读者想象这个故事的大门。这种令读者无所确知的状态,恰恰是这篇小说最大的魅力之所在。我们于此更加好奇,在小说叙述之外,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他文献
在无底柱分段崩落法工业现场条件下测定的放出体形态,比传统实验室试验和数值模拟测定的放出体形态更加符合现场实际,但该测定方法的难点在于低劳动强度、高回收效率的标志物
为Adhoc网络提出了一种基于模糊逻辑的媒体接入控制层协议。该协议通过在MAC层采用模糊逻辑协调各个相互影响的数据流,为低优先级数据流选择附加退避窗口以减少其自身接入信道
对矿山企业决策者来说,在进行矿山资源获取决策时通常将面对经济、市场、资源禀赋条件、企业管控能力、国家政策等不确定性,若过多地依赖于通过项目设计完成后的技经指标反馈
80后出生的何玲和我作邻有两次:  第一次,2007年我在北京望京花家地北里租房时他和我在电梯间不期而遇,他住在我楼下。  第二次,2011年春初开始至今在长沙浏阳河艺术区三楼的西端,他住在我画室对面。  作为“鸟人”的艺术家何玲曾经作过《新寓言·乌鸦喝水》、《鸟人日记系列》的作品,五短身材的他用其柔软的肉身做为材质去对抗坚厉的现实!  此处不去赘述作为行为艺术家的何玲!  此处只陈述用医用针管加
存在即我们身处的现实世界,即现实世界的万事万物。作为本体论的存在我们理解上是不会有困难的,可以极简地指认:存在即现实。当然从哲学本原看存在的形式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时间和
专栏简介《电子科技大学学报》将于2010年9月开设“复杂性科学”专栏,该专栏关注复杂性科学理论与实践研究的最新成果,刊载具有创新性的、高水平的研究论文、专题综述及学术动
虹膜定位是虹膜识别的第一步,同时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它将直接影响整个虹膜识别系统的效率和准确率。针对目前已有虹膜定位算法的局限性,该文提出了一种新的基于多分辨率理论的虹膜定位算法。该算法首先在某一分辨率下搜索虹膜内外缘的边界点,然后针对这些边界点进行椭圆曲线拟合。通过大量的实验表明,该算法快速、准确,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偏视虹膜图像的定位问题和眼睑、睫毛的遮挡问题。
以环氧氯丙烷、十二烷基二甲基叔胺及丁二酸为原料合成新型Gemini含酯基阳离子表面活性剂M-302B。以M-302B为捕收剂对石英和磁铁矿纯矿物进行浮选试验表明M-302B可用于石英和
传统网络的路由机制往往选择源节点到汇聚节点之间跳数最小的路径传输数据,但是在无线传感器网络中,如果频繁使用同一条路径传输,就会造成该路径上节点应能量消耗过快而过早
提出利用类内子流形对高维人脸图像进行判别分析的新方法,沿对齐的类间局部间隔法向扩展类内子图,获得一系列线性投影,并正交化线性投影得到一组子空间的正交基向量。使用局部相邻关系增大类间差异,并将类内结构保存到与类间间隔区域对齐的子空间中,能有效降低因人脸图像拍摄角度、姿态、光照、眼镜和性别等因素导致的数据多模态或低维流形的高曲率对识别性能的影响。在Yale Face Database B和UM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