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废江河万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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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是人类的母亲,人类在江河的怀抱里繁衍生息,创造历史。那奔腾不息的江河,充满生机活力,美丽而年轻。千万年来,人类生于斯,长于斯,与江河的关系密不可分。“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那是我们的生命之河,心灵之河。江河哺育人类,也孕育了灿烂的文明和悠久的文化,她是民族生生不息的象征,文化代代传承的载体。一条江河就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就是一部鲜活的历史。和人一样,江河也是有生命的,而且她的生命丰富多彩、魅力无穷。人有生命终结的时候,江河却应与天地同在,万古长流。古人将日月经天和江河行地并称,都含有永恒不变之意。江河伴随我们走过了漫长的途程,她像一位历史老人,注视着朝代兴衰,阅尽了历史沧桑。祖国大地上的每一条江河都是我们的母亲河,她流淌着历史,流淌着文明,流淌着民族的苦难和悲哀,也流淌着民族的欢乐和希望。江河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她既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物质家园,也是我们心灵所依的精神归宿。
  如今,日月经天还在有条不紊,江河行地却出了问题,我们看到流淌了千万年的河流已开始容颜衰老,形容枯槁,有的甚至濒临死亡。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看电影《南征北战》,其中有一个镜头给我留下的印象至今非常深刻: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山东境内实行战略退却,在一条大河边,一位战士手捧河水一饮而尽,高兴地说,又喝到家乡的水了。从拍这部电影到现在,几十年时间如白驹过隙,可是如今不仅在山东境内,就是整个华北平原,你还能找到一条有水的大河吗?即使是有水,你还敢用双手掬一捧喝下去吗?从北京六里桥出发,沿京珠高速公路南行,按照路旁标志牌的提示,你可以看到海河流域的许多支流:永定河、拒马河、瀑河、漕河、唐河、大清河、沙河、滹沱河、槐河、漳河、支漳河、安阳河、淇河等等,但是,这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多数都是没有流水,干涸见底,有的河床上种满了庄稼,有的河床变成了挖沙场,有的河流虽然有水,也是涓涓细流,浅浅一线,毫无生机。不仅枯水季节如此,丰水季节也好不了多少。滹沱河河床常年不见一滴水,河床两边种着庄稼,中间奔跑着拉河沙的汽车,远远看去就像一片满目疮痍的沙场。
  
  没有水的河流还能叫河吗?汉代许慎在《说文解字》里说:“河,从水,可声。”“江,从水,工声。”“江”“河”都是形声字,都是和水密切相关的。虽然现实中我们还管那些没有水的河流叫河,但是从本质上来讲,这些河流的生命已经死亡,正如“江”“河”二字没有了水字旁,不再念“江”、“河”一样。上述河流如此,著名的大江大河情况又怎样呢?前几年秋天,我去西安参加会议,“白日依山尽”的时分,汽车走在晋、陕、豫交界的黄河风陵渡大桥上,但见桥下宽阔的河滩上人欢马叫,一派繁忙的秋收景象,极目远眺,寻觅不见“黄河入海流”的壮观,大桥下缓缓流淌的,只有窄窄的、浅浅的、浑浑的河水,听不见奔腾咆哮的水声,看不见浩大磅礴的气势,黄河仿佛是一位年迈体衰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艰难前行。
  黄河如此,长江也不容乐观。据有关资料统计,每年排入长江的生活和工业废水达164亿吨,平均每分钟长江就吸纳污水3万吨。这条从远古流来的母亲河,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中上游森林砍伐和草场破坏导致水土流失,中下游粗放式的片面追求经济发展,使长江受到严重污染,多样性物种遭到破坏,江水的天然自洁功能日益丧失。一句话,长江的生命力正在消失,而造成这些危机的根本原因不是别的,就在于人为破坏。江河无私地哺育了人类,可是人类并没有善待江河。当我们的经济建设蒸蒸日上的时候,当我们自豪地宣扬这成就那功绩的时候,江河的“健康”却每况愈下,现状令人忧心如焚:大面积长时间断流,全方位污染日益加重,一座座大坝使江河千疮百孔,有的江河终年无水实际上已经宣告死亡。
  自然是人类生命的源泉,社会是人与自然共同构成的整体。但我们对此并没有清醒的认识,有时甚至和自然对立,从而导致人类与自然关系的恶化。历史已经证明,人类与自然不是统治与被统治、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而是相互依存、和谐共处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应该敬畏自然,进而学会尊重自然,亲近自然。敬畏就不会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尊重就会平等相待,不居高临下;亲近就会关系融洽,和谐相处。事实上,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和谐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类自身。江河是有生命的,她有独特的成长轨迹和生命历程。河流不仅对一个地区或者一个国家有影响,也会影响整个地球,可我们总是幼稚地认为江河是人类手中一个可供任意摆布的东西。北京大学教授吴国盛说:“近代以来,人们不再相信自然本身是有生命的,而把大自然看成一个能源库和垃圾场,结果,自然加速了自己枯萎的历程。令古人做梦都想像不到的江河俱废,如今也已成了现实。大面积断流,全方位污染,将最终打碎人类生存的物质结构和精神结构。”令人忧虑的是,尽管许多有识之士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应该善待江河,但面对江河的 命运,有些人似乎仍在执迷不悟。
  中国古人对江河心存敬畏,在他们看来,江河有一种宗教式的神秘感。他们认为江河里有水神,《庄子·秋水》里就说河伯是黄河的水神,名字叫冯夷。古人还经常虔诚地祭祀水神,祈求平安和风调雨顺。有了这种敬畏感,人们就不会对江河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而现代人摒弃了对江河的敬畏感,将自己凌驾自然之上,竟发出“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的豪言壮语。从无神论的角度看,玉皇、龙王是不存在的,但从自然的生命来讲,玉皇和龙王又是无处不在的,它就是人类绝不能视而不见的自然规律。按理说,在科学昌明的今天,人们应当更加富于理性,摆正自己和自然的关系,遗憾的是,失去理智的人们更加无节制、贪婪甚至是灭绝性地向大自然索取,向江河开战。黄河三门峡的反思还没有结束,又听到计划在怒江上修建13座大坝的消息,最近又从报端看到要在“三江并流”地区的虎跳峡修建电站的“宏伟蓝图”。修建者总以发展经济为理由,在江河的躯体上东截西堵,但对江河生态破坏而带来的后果又有谁计算过呢?小鱼胜大坝的故事在有些人看来过于浪漫,那就以生动鲜活的少数民族文化为例,修坝就涉及到移民,移民从此地搬到彼地,修路建房,暂可安居,可是,那独具特色的少数民族文化并不会简单地随移民搬迁而在另一处生存发展,很可能要变的支离破碎或者消亡,因为少数民族文化也有一个生存生态问题。近年来,江河的生态问题引起有识之士的关注,便说明江河问题越来越成为重要的社会问题。过去强调经济发展,我们很少考虑江河为此付出的代价,实际上,一些破坏是根本不能用成本来计算的,因为这种破坏具有不可恢复性。据有关资料统计,淮河水资源利用率为60%,辽河为65%,黄河为62%,海河则高达90%,远远高于国际公认的30%—40%的水资源合理开发利用警戒线。在这种情况下,经济增长了几个百分点又有何用?近年来,淮河的重大污染事故每每见诸报端,有的河段水质为劣五类,不仅鱼虾全无,而且蚊蝇绝迹,地下水污染,饮水危机凸现,恶性病发病率呈上升趋势。十年治污,数百亿投入,仍然难以让这条母亲河摆脱困境。在海河流域,“有河皆干,有水皆污”,河流的生态功能丧失殆尽。“华北明珠”白洋淀要靠买水才能维持。在澜沧江领域的西双版纳地区,榨糖厂排出的污水使一条河流变得像酱油一样,散发着刺鼻的臭味。如此发展经济的怪圈,不知何时才能走出?
  大自然以它特有的方式向人类发出了严重警告,人类应该用一颗虔诚的心灵去谛听大自然的声音,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真正认识到人类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而不是自然界的主宰。理性审视令我们引以为自豪的历史文明,其中有些东西在今天看来却令人汗颜。我们常说江河是人类的母亲,森林是江河的母亲,可历史上的情况又如何呢?以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为例,西周时期,黄土高原的森林覆盖率为53%,但从那时起,一方面社会文明在前进发展,一方面人类又对森林采取了极不文明的行为。《诗经》中说:“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黄河岸边的森林在大面积消失。秦始皇修建阿房宫,砍光当地森林,又从长江流域的蜀地和荆地调运木材。黄河流域是古代中国北方的主要战场,修筑长城,设置城堡,兴建宫殿,战车擂木,刀枪箭戟,哪一样不取自森林,哪一项不危害江河。到晚唐时期,黄河流域的森林面积已经大大减少。晚唐诗人韦庄在《绥州作》一诗中说:“雕阴无树水难流,雉堞连云古帝州。”说明黄河支流无定河两岸的森林已经砍伐殆尽。年年砍伐,代代破坏,到解放前夕,黄土高原的森林覆盖率已降为3%,不足0.3亿亩。黄河流域森林的大面积消失,对黄河的危害是致命的。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生态环境的恶化,人类正在缩小自己的生活范围,在狭小的空间里享受着现代文明带来的舒适,变得越来越远离自然,和自然生疏了。当我们喝着瓶装的矿泉水,站在已干涸或被污染的河边时,是不是应该感到尴尬痛苦而自责呢?人是自然的产物,是应该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当我们一朝猛醒,渴望回到自然怀抱,梦寻田园诗情时,却发现和我们朝夕相处、有恩于人类的江河早已面目全非。“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这不是文人想象的诗情画意,而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江河生态的真实写照。据说,这条大河就是淮河。今天,我们走在淮河两岸,歌曲中描绘的美景只能从记忆中去寻找,现实状况带给我们的却是无尽的伤感和深深的忧虑。“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红色娘子军》中的歌声让我们如醉如痴,万泉河水令人心驰神往。这条海南的母亲河目前已被污染得失去了往日少女般的纯真与美丽,报纸上说她是“已无一处清澈见底的河流”。过去我们面对自然时,总是抱着“人定胜天”信念来显示人类的力量,但是,切不可忘记,和这句话相对的还有一句话,《史记》中说:“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破人。”此话的原意并非指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但用来说明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却非常恰当。这又一次让我们想起了恩格斯的名言:“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令人可怕的是,我们现在仍然陶醉于这种暂时的胜利,而没有通过自然界的报复反思我们自身。暂时的胜利不断累加,而报复也变得频繁和加剧。人类绝对不是大自然的对手,在人类与自然较量的舞台上,最终的失败者只能是人类。
  带着对大江大河的关爱,带着对江河文化的热爱,也带着对江河现状的忧虑,我们策划编辑了一套《大江大河传记丛书》,目的是希望更多的人了解江河,爱护江河,感恩江河,关注江河的命运。这套传记丛书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历史书和地理书,也不是旅游指南,而是以江河为载体,综合历史、地理、环境、生态、经济、文化、民族、民俗等多个学科,糅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既写出江河的共性,又突出每条河流的个性,展示江河文化的博大精深,体现历史的久远、文化的厚重、思想的深邃和江河的魅力,表现中华民族的历史、现在和未来。
  江河哺育了我们,我们应该有报恩之情。我们希望更多的人树立忧患意识、关爱意识、反哺意识。只要日月经天,行地的江河就应该永远清澈,永远充沛,永远欢快地奔流,流入我们的心海,也流向绿色的未来……
  (责编:王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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