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于广州与海口间的椰香公主号是一艘定位模糊的车、客混装船,它以货运营利,但以豪华游轮自居。它是两地间最缓慢的交通方式,足足可以将一个小时的行程(搭乘飞机)放大二十倍。它既不是豪华的邮轮,又不是运油的油轮,也不太像宣传单上的游轮。它的趣味似乎也就在于这种难于归类的混杂,它不迎合你却可以涣散你。
　　
　　椰香公主号曾经是一艘让我的一位插画师朋友暑假出游时深深向往的船。他告诉我,以前暑假和朋友们相约游海南时,坐椰香公主号曾是让他觉得非常难忘的事情。
　　在坐完这23个小时后,我才仔细地去查找关于这艘往返于广州和海口之间的椰香公主号的资料。网络上只显示了这是海南海峡航运公司投资6000余万元从日本进口的大型豪华高速万吨车、客混装船,于1999年投入营运,载车100辆,载客800名。船长140米,宽20.4米,海上航速20海里/小时,航行时间约18小时,船上装备了当时世界先进的防摇装置。宣传文字中写道:“椰香公主号往返于广州南沙港与海口秀英港之间,这种纯粹的休闲方式以悠闲浪漫与自主性强为最大的特色。”
　　的确如此。几年前,一群骑单车环游海南岛的驴友曾经拍下他们乘坐椰香公主号的片段,配上雄壮的音乐,在船上拍下海上日出,豪情满怀。
　　我记得小时候,老师教我们分辨“邮轮”和“油轮”的区别,大概是邮轮都比较豪华,而坐油轮则比较辛苦。我觉得,我们坐上的椰香公主号是一艘烧油的船,既不是豪华的邮轮,又不是运油的油轮,也不是宣传单上的游轮。它的趣味似乎也就在于这种难于归类的混杂,它没有邮轮上刻意经营的舒适,船上乘客的脸上也没有邮轮乘客那种极易识别的陶醉。它只是一艘服役了11年后,逐渐变得苍老,产自日本的轮船。它不迎合你却足以涣散你。
　　我们上船时已是夜里10点,因为亚运安检,船回到广州的时间从中午12点延迟到晚上,南沙沙仔岛码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码头名字。椰香公主号就停靠在这里,夜里,码头上灯光昏黄,一辆辆宝马奥迪,和货车一样被吊上半空,收进轮船的肚子里,这种场景,具有一丝后现代的苍凉。船上有小卖部,6元一盒方便面,7元一瓶海南产力加啤酒。货车司机们上了船,便习惯性地把脚架到日式吧台的桌子上,也许这已是他们无数次往返广州与海口的专座了,有些司机开始看电视,多少个,漫漫长夜,这是他们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有的人把方便面泡了,搬张凳子,就坐在走廊过道里吃起来,这就是他们劳碌一整天后的晚餐。船上有不少这样的货车司机,他们的车辆靠这艘轮船运载过海。他们的生活很简单,在漫长的23小时里,活跃的聚在一起打牌、打麻将,爱安静的埋头睡觉,吃饭时所有人都拥到餐厅,早餐吃1元1个的馒头,喝白粥,午餐时很少人舍得花20元买一个肉菜。
　　船上最便宜的是130元的四等舱,最贵是450元的特等舱。三等B舱是不少驴友会选择的,8-16人/房,都是上下铺架子床,男女混住。不少人换到了260元 /人的四人房二等舱,有电视,还有小桌子可供房客玩耍聊天聚会。特等舱,我在照片里见到的特等舱,则是有独立洗手间、书桌,一切整洁有序,宛如文艺电影里古旧场景一般怀旧的场所。正是这些怀旧的氛围,已经受到海风海浪洗礼的11年时光,镌刻在船身的每个角落,斑驳的油漆,甚至有点简陋的犹如酒店前台的小卖部,在洗手间、逃生地图等细节位置随处可见的日文标志,都增添了这艘船神秘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天气不大好,下雨,走到船舱外,只见海浪翻涌,天海壮阔,风浪也大。漫长的白天,大多数人都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继续打麻将、玩牌。船舱里的生活是安静的,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终于见到了海口海岸上的灯光。
　　椰香公主号经过23小时航行,其中黑夜里有5小时,是停在海上进行维修,让本来只需要18小时的航行又拖延了5小时,到达海口时已是深夜。当船靠岸,轮船肚子里的宝马奔驰,再度发动引擎,一辆辆开出来。这23小时,让我想起《盗梦空间》里,澳大利亚到纽约的10小时飞行航程,如果在此其间坠入梦的第三层,相当于十年,进入梦境最深层,则是无止境的漫长的黑夜。10小时,盗梦者潜入梦境深处,改变了什么?时间是相对的,23小时和1小时,在具体的语境里才不会抽象。赶时间的人,也许会略显慌张,对于另一些人则是久违的空当,难得的突然奢侈地有了可以挥霍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