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打”游戏成真,被打掉的何止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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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2012年3月27日
  地点:北京五棵松肯德基
  人物:卢贤
  职业:失业
  卢贤很瘦,也很憔悴。他说,他失业有一段时间了,准备离開北京。但走之前,他想把他的故事说出来。
  大学毕业以后,我漂在北京,成为一个小白领。我们公司是一个跨国企业,薪水虽然不丰厚,可工作强度很高。工作不到两年,我经常头晕,有记忆力减退的现象。
  为了缓解工作压力和情绪,我下班就上网玩游戏。我们经常玩的一个游戏叫《魔道六宗》,六个人组成一组,在网络里尽情拼杀。可是,玩游戏也需要用脑力,大脑同样得不到休息。不久,我又觉得精力减弱,整个人无精打采。
  后来,又和好多人玩“快闪”活动。就是大伙一起去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地方,開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然后再一哄而散。我参加了好多次,该活动极大地缓解了我的压抑,让我的精神面貌得到了很好的改观。
  我在网上和朋友分享“快闪”的乐趣,一个好友阿坚说,他还有一种更好玩的游戏,叫“求打”。也是六个人组成一组,穿着黑衣,戴着头罩,其中一人站在马路边,胸前挂一个上面写着“打我”两个字的牌子,身边放着游戏道具。如果有行人拿起道具打他的话,其他躲在暗处的五个人就冲出来,同打他的人对打。道具都是充气的,不会伤人,一方面能发泄情绪,同时,还可能交到好朋友。
  我一听觉得很热闹,便要求参加。
  那个周末,我就同他们一起到了后海。阿坚为我准备了衣服和头罩,我兴奋地把自己打扮起来。因为是第一次参加,阿坚让我扮演那个“求打”的人,站在路边,他们隐身到屋角处。
  不久,有几个青年男女走了过来,他们看见我身上的牌子便“哈哈”笑起来。其中一个女子,胆子挺大,拿起我脚边的一把“锤子”就敲我,我也抓起一个道具,和她对打起来。这时,隐身在屋角的阿坚他们也冲了出来。这阵势,把那几个男女吓了一跳,但随即,他们便恍然大悟,抓起道具就同我们对打。
  我们開心地打闹着,互相追逐。笑声很响亮,也很痛快,惹得人们纷纷驻足。这一场活动,让我的身心得到全面放松,因为,我想起了小时候无拘无束的快乐生活。
  那晚,回到家里,我仍意犹未尽,便把这次活动写成一篇博文,贴到博客上。同时,也发了微博。很快,我的微博引起很多人围观,他们对这个活动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我想,也许大家都是北漂的人,都能切身感觉到这个皇城给我们带来的压力,所以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发泄口。
  卢贤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看来,那个活动真的给他带来了快乐,不然,他就不会有这种神情。可是接下来,卢贤的脸又暗淡起来。
  几天后,我的微博收到了一个私信。是一个女人发给我的,她在信中很恳切地要和我聊聊,于是,我们互加了Q。
  女人叫琳琳,三十三岁。她告诉我,她有一个患抑郁症的弟弟,她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能够使他好转。她无意中从我的微博里看到我们的“求打”活动,看到我们玩得那么快乐和開心,她想拜托我,带她的弟弟一起玩。
  我有些犹豫,但是琳琳接下来的话,让我无法拒绝,也不再想拒绝。她说:“我会给你报酬的!你放心,我有的是钱。可是我再有钱,也换不来弟弟的快乐!我父母都去世了,只有这一个弟弟,我只要他能快乐就好!你先带他出去一次,我给你5000块报酬,怎么样?”
  5000块!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啊!玩一次活动,不过两个小时,却能换来一个月的工资,这有什么不可以?何况,我们就是去玩。但为防止她是骗子,我要求先见一面,大家做一个了解。
  琳琳答应了。见面的时候,没等我问,她便先拿出自己的证件。当然,还有她答应给我的5000块报酬。
  又一个周末,我在国贸接到琳琳弟弟小波。小波二十多岁,高大,神情冷漠,我猜测不出小波的态度,但他很乖巧地跟着我走。
  我已经提前和阿坚他们说好,带了一个新朋友来玩。同样,由于是第一次参加,小波扮演那个“求打”的人。
  像上次一样,有路过的人看到穿着黑衣服和戴黑头罩的小波,就有人上来打他。我怕小波不懂游戏规则,便赶紧冲出来同那人“打”起来。我一出来,阿坚他们也冲出来了,于是很多人参与了对打。小波也開始和人打了起来。我们玩得很開心,小波还意外地笑了,笑得很大声。
  可是,阿坚看着大笑的小波对我说:“这家伙的笑声怎么有点怪怪的?你从哪带来的?”
  我不敢跟他坦白,只好谎称是朋友的弟弟。但是突然,小波像发了疯似的,冲向一个小个头男孩,对他拳打脚踢起来。
  这一变故,让我们都惊呆了!直到那人大叫着“救命”,我才惊醒过来,赶紧冲过去拉住小波。
  男孩被小波打到鼻子流血,我扶起他不停地道歉,可一回头,小波也不见了身影,这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好在,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场游戏,只道是小波下手重了点,小个子男孩子抹了抹脸上的血,说了声“倒霉”就自己离去了。
  然后我開始找小波,可是没找到。就在不知道如何对琳琳交代的时候,她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我小波自己回去了。我在电话里的语气很不好,琳琳就一直道歉,最后,她说请我吃饭。
  我拒绝了。但琳琳一直说着好话,最后还哭了起来。我最怕女人哭,她一哭,我赶紧答应了同她吃饭。
  第二天中午,琳琳要了一个包厢,点了好多菜。我告诉她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但琳琳说,她只想好好感谢我。
  卢贤停了下来,他猛喝一口可乐,似乎接下来的那顿饭,给了他很大压力。我望着他,觉得他平复了后,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饭间,琳琳告诉我,小波回去后很開心,是很久以来才有的開心!这让她很高兴。但是后来,她才知道,小波伤了人。对此,她觉得很愧疚。
  我问她:“小波看起来不像轻度抑郁那么简单吧?”
  琳琳沉默一会,有些艰难地说:“其实,小波的精神有点问题。他住过几次院,可是每次出来,情况都更加严重。所以,我不想让他继续住下去。医生说,只要能让他快乐,他的病情就有好转,所以,我想求你,帮帮我——”
  我惊讶地问:“我怎么帮你?”   琳琳说:“只要你愿意经常带他出去玩,我会付你更高的报酬,这些钱,肯定比你上班要多得多!”
  我沉默,上一次小波已经伤了人,我还怎么敢带他去?!
  琳琳看我不说话,急忙说:“我已经跟小波沟通过了,他也保证,以后不会再伤人了!求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是两万块钱,你先拿着。以后,如果小波能玩得開心,我会再增加报酬的!”
  我承认,为了那些钱,我心动了!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只要我盯紧一点小波,不让他动真的,应该也没什么事。就这样,我答应了琳琳的请求。
  不过,我不能再参加阿坚的团队了,因为,我怕阿坚看出些什么。本来,这只是一个纯粹的减压活动,我却把它变成了一种交易,内心里,多少有些觉得惭愧,不敢直面阿坚。所以,我就带着小波参加了另一团队,组织者叫阿雄,也是网络朋友。
  第一场活动在前门大街,我带着小波见阿雄他们。阿雄他们有五个人,加上我和小波总共七个人。那天,是阿雄扮演“求打”的人。因为网络的传播,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求打”的活动,所以看到我们,很多人都很兴奋,没多久,阿雄身边的道具就被人一抢而光,我们几个人也纷纷从角落里冲出来,和别人对打。
  这场活动有很多人参加,所以,有很多人没能抢到道具,于是,男人就用手,女孩就用随身提包,打闹成一团。
  本来,小波一直跟在我身后,我一边打一边拽着他,尽量不让他单独出手。開始,小波也听话,乖乖地拿着一把塑料剑乱砍着。可是,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我和小波就被挤散了。又因为我们都穿着黑色衣服,我只能判断他在团队里,但具体位置无法确认。
  我心里有些恐惧,便停止打闹去寻找小波,突然,听见有人大声惊叫起来:“不好了,出事了,有人流血了……”
  我冲喊声奔过去,是小波!他居然在衣服里藏了一把小刀!当他的道具剑在互打过程中被人抢走后,他便拿出随身带的那把小刀,刺伤了一个女孩!
  好在,伤势不严重。但作为游戏的组织者和参与者,阿雄和他的五个朋友,当然,还有我和小波,都被警察带走了!
  鉴于小波精神失常,他没有被刑拘,而我和阿雄他们,也被琳琳花钱保释出来。但,阿雄也知道我明明知道小波会伤人,却还收了琳琳的钱带他出来玩,非常鄙视我。
  现在,网络上的朋友,都知道我是个贪财的小人,都不愿意和我玩游戏。我也明白,我不该因为一时贪财,而让朋友们置身危险中,所有游戏一旦掺杂了金钱的交易,就失去了它本来的纯粹。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公司也知道了那次事故,对我作了解雇处理。
  卢贤很后悔、自责。我告诉他,意识到不妥就是进步,从头再来,男子汉要有敢于担当的勇气,这才是最珍贵的。卢贤脸上,顿时便出现了一丝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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