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怎么变成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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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鸡都要起床了,我还在孤灯下一行行查阅着各重点高校历年的录取分数。
  上“九八五”差那么多啊!这从儿子省统测的分数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怎么也挥之不去。
  十几年,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这么一直看着过来,本该是一坛金晃晃的“银子”,怎么就变成水了?心情的那般沉重,就像我老家院子里那块从未有人能够挪动的石头一样。
  我甚至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要是让儿子任其飘荡在“弱势一族”,其结果,他不仅会成为我心中永远无法卸下的重负,也给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再添一个“沉重”的包袱。
  哼!二本、三本、专科。那叫大学吗?我在心里一边臭骂,一边让脱缰的思绪来往穿梭在那些个从二本、三本、以及专科学校里走出来的“莘莘学子”。
  老樊的女儿,专科毕业,直接被公务员招考的门槛挡住了。如今已是第三次“创业”,前两次的几十万投资,换来的仅仅只是开业前那几日的忙碌和钞票像水流一样的消逝。要是这次还不成功,老樊那唯一一套六十多平方米的房改房,也就只好像被割肉一样的给人办理过户手续了。
  老廖的儿子三本毕业,在公务员考试这条路上,像抗日战争一样,一考就整整八年。虽然那孩子觉得,他爸妈把钱看的比命还重要,每一次对他的“施舍”,都吝啬得像泼水饭一样。可毕竟次数也太频繁了,积沙成塔嘛!培训费就花去了十几万。工人出身的老廖两口子,每月退休金加在一起还不过五千。要是还继续培训下去,还不如直接要他们的老命算了。
  老廖的老婆是小区里一张熟识的面孔,好多人至少不止一次听她讲述过自己家的故事。老廖的老婆说,一想起来就觉得心疼,他爹都多大年纪了,也就偶尔喝两口这么一点嗜好,可为了给孩子筹集培训费,一狠心就把酒戒了。她还说,有一天夜里,自己睡得正香,突然一个呲溜呲溜的叫声把她吵醒了。她觉得好生奇怪,这大冬天的,“知了”怎么就叫得那么歡呢?可她静心一听,才发现声音是从自己男人的嘴角里发出来的。当他把男人叫醒后,男人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十分动情地说,哎呦!我刚做了个梦,咱和姐夫在一起喝酒呢?好像还是茅台。
  老婆一听老廖提到“姐夫”,气得嗖地一下从床上窜起来,透过夜色直接就是一通臭骂。我说你就天生一副贱骨头!怎么连做梦都放不下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难道你都忘了,为了救他那条狗命,我连我妈给的镯子都卖了。那“煤黑子”现在有钱了,可他有什么好啊?掉过一个子在咱家的门前吗?儿子等着交费,让他先替咱垫个十天半月,可他是怎么说的?难道你都忘了?
  老廖一听老婆又翻出姐夫的不仁不义,心里一下又潮湿起来,就硬着脖子说,我这张臭嘴,也不知道避着点。咱不说他了,等咱们儿子考上公务员后,我叫他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老子买一瓶茅台酒。这一生人就喝一次,喝一次就够了,等将来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见到那“煤黑子”,我也好挺直腰杆说,钱就是个屁?不就能买个茅台吗?老子喝过了,而且还是我儿子买的。
  都是一个小区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好多人和我一样,也希望老廖的儿子继续坚持下去,虽然前路漫漫,但只要不停止上下求索,就能让这一家人那盏希望的心灯继续亮着。
  老孙二本毕业的儿子,倒是很“听话”,长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蜗在家里休眠,就是与电脑和手机较量,胡茬一天天长得像刺猬一样,油肚也偷着拼了命地疯涨,偶尔爷儿俩一同出门,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都快让人分不出谁是爹谁是儿子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常常莫名地想,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成为他们当中的谁呢?作为父母,谁不害怕这后脚乏力的日子?可偏偏就摊上了,还能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憋着?谁也不是神仙啊!触碰到痛点,要么脸色一沉,来一番痛彻心扉地臭骂;要么遮遮掩掩,神色慌张地将话题敷衍过去。
  想到这里,我手中的本子突然掉落在地,像中了风一样,牙齿咬得嘎嘎响。
  我使劲地掐了掐手心,十几分钟后,才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又心存侥幸地告诉自己,儿子不是还没高考吗?说不定……
  是啊!就像老娘经常唠叨的那样,凡事得往好处去想。毕竟距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这么长一段时间,任何奇迹都可能发生。此时,我的脑海中,儿子的考分就像刚出土的幼苗一样,见风就狂长。对,再增长30分,上一所211还是有希望的。不,至少可以再增加50分,上985就铁板钉钉了。
  这么一想,我就像突然脱胎换骨了一样,想到儿子上了985的本科之后,还有可能因为他一直持续发力,又考上了清北的研究生和博士。
  尽管我一夜未眠,但天空还是按时放亮了。站在穿衣镜前,我虽然一脸死灰,眼神暗淡、头发枯萎得像秋后的野草,但毕竟又和老廖一样,心灯的火苗又开始跳跃了。
  科长!孩子学校有点事,我需要请一上午的假。我边出门边撒谎向领导请假,还一边想着如何将我的下一步计划告诉儿子。
  跑那么快干什么?你儿子省统测的成绩怎么样?刚出小区大门,肖二奎(绰号大妈)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冲冲地朝我跑过来问道。
  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边招手向他示意、一边迅速地逃离。因为我知道,在两天前成绩公布之后,他就应该急不可耐地等着这道下酒菜了。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妈一脸失落地走了。可我知道,这还不算完,他一定还会不舍昼夜地到这里来守株待兔,一定要将他熟识的所有人家的孩子的成绩都搞清、并证实这些孩子的成绩都在他们家孩子的后面,他才能随时随地底气十足地享受嘴巴带来的快乐、心安理得地睡上一个又一个好觉、悠闲地品味清亮得像白玉一样的时光。
  可这一次,我已经想好了,除非他上门把我堵在家里。否则,就别再妄想从我这里喝到半杯浓“咖啡”。
  儿子,挺住啊!就两个月,每天都要以一当十,你一定会成为无可匹敌的那个天才的孩子。我一路幻想着,就像一个准备升天的高僧一样,心中已经装不下头顶的阳光、耳边的风、以及这凡间俗世的林林总总。   干什么?学校门前,保安真像要保卫所有孩子们的安全一样,山一样地挡在我的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问道。
  大哥,我找孩子,有特别重要的事。我不仅面露难色,口吻也略显焦虑,还咳咳索索作了进一步强调和细说,希望能得到他些许的同情。
  可那个保安却白了我一眼,然后冷冷地说,中午十二点再来,不知道学校有规定吗?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好像是除了我们这些高三学生的家长,别说保安,谁谁谁的都可以拿根鸡毛当令箭。我的孩子在这所学校上学都快三年了,这所学校里,哪里挂条歪歪斜斜的标语,哪里有个小卖部在大肆抢钱,哪个犄角旮旯适合谈恋爱的孩子们激情拥抱和狂热接吻,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哪一次来,这里不是像牛市一样,随意吆喝,随意出入,保安倒是也都在岗在位,不过他们就像泥塑木雕的一样,从来就不曾喘气。可是现在,规定来了,像是特别针对我一样,一出台就毫不留情地把我挡在外面。
  我虽然可以这么想,但我又能拿这些个突然“得势”的保安怎么样?
  我勾下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廉价石英表,它虽然多年来一直没有勇气离开我的衣袖去抛头露面,可这一刻,它倒是精神饱满地在自己岗位上忠于职守,像我眼前的这位保安一样,冷飕飕地告诉我,现在是九点差五分。
  二
  我独自一人来到河边公园,放眼望去,都是清一色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他们一见到我,就像见到从遥远的天际飞来了一个外星人一样,一双双本已浑浊的眼睛,刹那间突然明亮起来,滴溜溜露着好奇和古怪。这让我感觉到,自己就像个上幼儿园大班的孩子,跑岔路进了隔壁的大学校园,正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的,我必须快一点离开,否则,一会儿就会被叔叔阿姨们带去广播站,然后,高音喇叭的喊声,就会传遍“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哪家的孩子,快一点领出去,别放在校园里到处乱窜。
  我神情慌张地溜出公园,一头扎进了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这下算是安全了。可我刚停下脚步,正准备喘上一口气时,突然一只手,已经重重地拍到了我的肩上。干什么?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
  那段日子,我就像一头还差一根草就能压垮的骆驼,已经再不能经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一掌拍到肩上,都吓得我快瘫软了。身子倒像是一架全自动的机器,按钮一按下去,就一百八十度向后转了过来。
  见大妈那一脸兴奋的样子,我真的快崩溃了。心想,大妈啊!我和你前世无冤后世无仇,你即便是阴魂不散,也应该冤有头债有主啊!怎么非要和我死缠烂打呢?
  是祸躲不过,大妈你不就是想要知道我儿子的成绩吗?不就是想要拿我寻开心吗?问吧!我肯定都告诉你,语文15分,数学23分,英语17分,理综32分,总成绩87分,班级倒数第一,年级倒数第一,全市倒数第一,全省倒数第一,全国,哦!没有全国排名。
  可是,大妈那个装,就凭我这1+1只能等于2的脑袋,不多转上几圈,还真弄不懂他的心思。他一路和我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肩并肩地走着,憋了好一会,才一副忧国忧民的口气,说,这次省统测,咱们单位六个孩子,成绩总体都不好。
  我实在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就一副不屑地口气问道,你都知道了?
  大妈不气不恼,轻叹了一口气说,你没看啊?成绩前天就已经发在群里了。咱们单位同在二中上高三的三个孩子,一个都没上600分;在一中的两个,一个613,另外一个608。
  听大妈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其实他早就知道我儿子的成绩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像疯狗一样,紧紧咬住我的裤管不放?难道他儿子这次也塌方了?所以想要和我这个一贯的差生父亲抱团起暖。
  还真有可能,大妈不是说,同在二中上高三的孩子,省统测都没上600分吗?这就意味着,他家孩子也是没上600的其中之一。
  我这么一想,还真以为大妈又和我成了同一战壕的战友,于是就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他,说,你们家孩子考得怎么样?
  大妈真能演戏,就像突然被人往伤口上撒了盐一样,一副痛苦难忍的表情慢慢腾腾地挣扎着说,沒考好,本来应该考到680分以上,可这小子只知道玩死,就考了652。
  怎么说我也还没赶上耳聋贝克的年岁,这耳朵咋就随随便便被大妈忽悠了?我只注意到他说,在二中上高三的孩子都没考过600分以上,偏偏就把关键的数字给忽略了。我想起来了,他说到“3个”时,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毕竟咱这脑袋也就只会1+1等于2,就是转得再快,也逃不过大妈给我挖下的陷阱。
  可大妈,他才顾不上我的感受,依然一路惯性似地喋喋不休,某某家的孩子考了684分,某某家的考了669分……分别都进行一番感叹,然后又一副成功父亲的口吻鞭策我说,孩子都是管出来的,比如杨某某,父母离婚了,谁也不管,连早点钱都没有,本来是一个能上一类大学的孩子,最后连三本都没考上。
  大妈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毕竟我和妻子也没离婚,我儿子也得到了该有的父爱和母爱,可我这儿子,他偏偏就没完没了地沉浸在游戏的刺激不能自拔,我能有什么办法?因此听着大妈这么一路唠叨,我的脑袋都快炸了。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对面的十字路口,看着人行道上的绿灯已经亮起,我突然心生一计,逃。
  大妈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他固执地认为,我肯定会和他一道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因此,他根本不用看我的反应,就径直往马路对面去了。
  看着大妈已经走到了马路中央,我早已放慢的脚步突然向右一拐,又转头冲着他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丢下大妈之后,我能够想象得到,此时此刻,他肯定一脸的失落,纵有千言万语,更与何人说。
  可这能怪得着我吗?难道我都这样了,还有义务免费用自己的羞愧难当来成全他的无限快乐吗?
  又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又躲躲闪闪地避开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漫长的时间终于一分一秒地消耗殆尽。这个时候,无论我的孩子成绩怎样?我都可以不用再讨好保安,直接就奔教室而去。   您来干什么?儿子一见我,就一脸没好气地问道。
  那一刻,我哪还像个父亲,简直就是一个为领导准备了一套不成熟方案的下属,但又因为时间紧迫,不得不及时向领导汇报。因此,嘴唇抖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是想告诉你……
  也许儿子是看到我着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又突然心生了几许怜悯,就故意摆出了一副“关切”的口气说,我知道了爸,两个月的时间,只要努力,任何奇迹都能发生。
  这让我感到非常的意外,因为我心急火燎地跑到学校,就是为了把这句“金玉良言”告诉儿子。可他为什么还没等我开口,就知道了我心里有那个“伟大”的计划?难道真是心有灵犀吗?
  儿子见我一脸不解的样子,看了看手表后说,爸,快回去吧!我要吃饭去,一会食堂就关门了。
  是的,我该走了,现在,咱得像商人计算利润一样地计算时间,一分一秒也不能轻易让它从我的嘴巴上溜过。
  两个月,奇迹真能发生吗?我真的不敢太往深处去想,因为儿子仅仅只是告诉我,他知道了我想要说的话。再说,他也没有个态度。即便真的认同了,也不放过一分一秒的时间,一切就能如我所愿吗?
  我真的有些埋怨儿子,他实在太吝啬了。作为父亲,我需要的仅仅只是个态度。因为有了他充分认同的态度,我就依然可以抱着一丝侥幸,像老廖一样地继续幻想。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我内心湿漉漉地从学校里走出来,走到距大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我想再看一眼这所学校,想读出这所学校能带给我儿子一个怎样的未来。可一回头,学校的门头上一条五米开外的红色横幅映入了我的眼帘。白色的楷体写着,两个月,只要努力,任何奇迹都能发生。
  哼!真是心有灵犀啊!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在“助阵”儿子高考的日子里,我绞尽脑汁挤压出来一个“从未有过的创举”,究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还是和学校达成了高度的默契。
  三
  家里的挂钟被我收起来了。因为我害怕听到那从来不曾间断过的咔哒咔哒的声响。因为每响起一次,就意味着一秒的时间急速在我眼帘上消逝。
  可一进到办公室里,我就没法像平日那样,总能在激动和兴奋中准确地指挥那些个在我眼前跳动的文字,甚至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快一点打发一天的时光。
  终于熬到了周末,应几个文友相邀,出去“挥霍”到很晚才回来,终于感觉到眼皮又一次学会打架了。可一上床,关于儿子未来的那一幕一幕,又像水墨画一样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黑夜里“数羊”的煎熬,一直延续到凌晨四点。心想,自己对时间都吝啬了半辈子,今天就豁出去什么也不干,痛痛快快地睡上一次懒觉。可才一合上眼睛,大妈就像个幽灵一样,又飘到了我的眼前,而且还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怪笑,然后伸出他那金箍棒一样的手指,指着前方山崖上一排巨形数字对我说,不服是吧?好好看看,那是多少分?
  我被震住了,且敢再有半点怠慢,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723分。真的吗?这是他们家孩子的考分?我在心里嘀咕着。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大妈竟然就看穿了我的心思,突然一副想要撕碎我的口吻吼道,孙子,你竟敢怀疑我儿子的成绩,该当何罪?说着,手指还真就变成了一根金箍棒,迎着我的头部打将过来。
  我已经忍无可忍,也就不管不顾地冲着大妈狂吼,大妈,老子也没招惹你啊!你儿子考多少分跟老子有屁的关系。
  话音刚落,大妈的金箍棒已经砸到了我的头上,瞬间脑浆迸裂。
  我就这样死了,来到了人世与地狱的边缘,正被阎王派来的两个小鬼押着往奈何桥上走去。
  就在刚踏过奈何桥头的那一刻,我突然听到儿子带着哭腔在我后面声嘶力竭地叫喊,爸,你快回来,我考了723分。
  哼哼!大妈你真行,偷换我儿子的成绩也就算了,还敢要了老子的性命。我一下子有了底气,就义正言辞地对两个小鬼说,你们都听见了吧?这下应该轮到大妈来顶替我去了。
  两小鬼一听,一下子气就上来了,待我刚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领头的小鬼突然飞起一脚,踢在我的背上,嘴里還像喷粪一样地臭骂,不想死你早点说啊!害得老子又白忙活一趟。
  我一个狗抢屎,跌回到奈何桥的这边,正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才发现两个膝盖骨已经摔成碎片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斜靠在路旁等待救援,可一拨又一拨送葬的人群哭天喊地地过去了,谁也没有顾得上理会我的苦苦哀求。
  阴风又在我眼前肆无忌惮地吹起,两位阴差又飘到了我的身边,领头的那位对着我冷笑着说,走吧!你真是麻烦。
  我又一次被吓傻了,慌忙爬到了领头的脚下,哭诉着解释说,不是已经让大妈顶替我了吗?
  可领头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直接坐到我的身旁,从怀里掏出一些祭品,独自有滋有味享用起来。
  这让一旁还空着肚子的跟班着急了,于是就气急败坏地冲我吼道,让他顶你行啊!那你自己去把他抓来。老子在他们家房前屋后转悠了好几个时辰,腿都跑断了,也没见到一个鬼影。
  这么一来二去地折腾,好像我也适应了,稍稍平静之后,心想,这肯定是无路可逃了。那就认命吧!再说,人活一朝,走这条路也是早晚的事,即便现在又回去了,多少年后,还不是一样又要走这条路。到那时,儿子有了他的儿子,我也又多了一个叫爷爷的头衔,自然也就又多了一份情感和牵挂。那时候,再突然叫我离开,不是更加纠结、更加难以割舍了?
  哎哟!你也来了啊?真是没想到,这黄泉路上,竟然有你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兄弟陪着。老廖好像一直盼着这天一样,一边说一边笑容满面地走到我身边,帮着那个跟班,托着我一同上路了。
  走了不多时,进入一遍荆棘丛生之地。可耳畔听不见鸟兽虫鸣,眼前唯见鬼怪妖行。阴风飒飒,黑雾慢慢,一座暗灰色城堡立于山崖边缘,沿着悬空的天梯一级级爬上去,城门上书写“幽门地府鬼门关”。
  我正暗想,李世民的还阳转世还真不是吴承恩胡咧咧,阴曹,大概还真就是这样,幸好自己为人四十多年,也没造下什么罪孽,否则……   快起床了。朦朦胧胧中,我依稀听到妻子凑到我的耳边叫唤。
  我睁开眼睛,感觉全身上下像撕裂了一样的疼痛,自己躺在床上紧缩成一团,太阳已经从窗外拐弯抹角地照了进来,屋子里高燒一样的温度,将密封在被窝里的我煮了一个烂熟。
  快起来,你都忘了?等一下还要去学校接儿子!妻子一脸疲倦地看着我笑了笑说。
  我又一次“死里逃生”回到了现实,放眼四下,一切依旧。可我该怎么办?那一点点所谓的希望,也许仅仅只是一丝丝的侥幸。
  别磨蹭了,快一点啊!我去准备饭菜,你好好想一想和儿子说点什么。妻子一边向卧室外走去,一边又不时回过头来对我进行一番叮嘱。
  也许在世人眼里,我就是一个整天“玩弄”方块字的废物。可在妻子的眼里,我还真像个学者那么回事。因此,在我们共同培养儿子的历程中,妻子主动承担了洗衣、做饭等等的一切粗活。而我,当然就像唐僧一样,被授予了“念咒”的职责。
  从表面上看,我好像是捡了多大的便宜。其实好多次,我都低声下气地哀求妻子,要求重新分配一下任务。可每一次,她都带着一副调侃的口气对我说,我可背不起不尊重学识的骂名,就你这么大的学问,哪能让你去干那些粗活。
  没办法啊!硬着头皮挺住吧!也没听说过,就家长这样的岗位,谁家还聘请过外援来担任?
  儿子上小学和初中那些年,“咒语”还真是一念就灵。可这从上了高中、特别是上高三以后,他哪还把我小小一个“江流儿”放在眼里,一会儿像“泼猴”一样,游戏一战就是通宵达旦;一会儿又像“二师兄”一样地贪吃贪睡。对于我念了几十、甚至上百遍的那些陈词滥调,他听了,要么咧嘴皱眉,要么像什么也没听见。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有句话叫做只有不会教书的老师,没有不会读书的学生。这就是在说,儿子之所以这样,至少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的,我该好好反思了。至少,那些“咒语”也到该换一换的时候了;至少,也该听听那些专家的意见,放下架子,和孩子做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最先想到的是,把对儿子的称呼改了。因为这他出生之后,我就像所有溺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一样,一直叫他宝宝。后来他会说话了,甚至还时不时地和我调侃几句,我就开始叫他小子。如今他长大了,已经有了独立的人格,还一口一个小子地叫着,似乎还真的有些不够尊重。那该怎么称呼他呢?叫他同志吧!那也太革命了,不会把吓着他吧?可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既体现平等、又饱含深情的称呼,于是就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可我第一次开口这么叫他的时候,他却一副十分陌生的面孔看着我,那眼神,都让我不寒而栗。
  至于和儿子的交流,这半年多来,我更是不敢像过去一样地随意怠慢。每次交流之前,我都会像搞创作一样,先写一个初稿,然后逐字逐句地反复推敲和修改。有时,为了准备一篇交流的稿子,需要准备一整包香烟,直抽得我喉咙溃烂、眼睛发直。可每一次和儿子的交谈,都没能触碰到他的兴奋神经,他那张稚嫩的面孔,依然愁苦得像六月里阴雨连绵的天气一样。
  妻子无怨无悔地忙乱开了,而我,搜肠刮肚了两小时,感觉从嘴里呼出的二氧化碳,也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马屁“熏香”。
  学校门前,两双期待已久的眼睛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着。儿子出来了,交流从关心他的生活切入。我说,晚上睡得好吗?
  儿子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冷冷地说,您不是说高考就是打仗吗?大战在即,您能睡得好吗?
  四
  接下来的几次测试,儿子的成绩还真像雨季来临时的湖水一样,一天天看涨,我也因此渐渐地回到了一个父亲该有的位置。
  可都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听到“大妈”唠叨的声音,这又让我心里多了些许淡淡的失落。
  还记得,省统测之后的又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我刚从班级的家长群中看了一眼儿子的成绩,大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而且,他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我儿子的分数。可当我第一次大大方方地将考分告诉他之后,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就像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嗯嗯了几响就哑然了,似乎从此之后,他就决心要戒掉一贯喜欢探听和发布消息的秉性。
  高考的时间说来就来了,我带儿子看过考场出来,见儿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我自己就像也突然长高了一样,一副小人得志般的样子在内心深处默默地追问,大妈,你去哪了?
  出租车刚到小区门前停下来,我还在忙着往兜里找些零碎,大妈突然从门卫值班室里窜了出来,就像等来了阔别已久的亲人一样,一脸亲切地迎上来问道,分在哪个考点?
  毕竟底气足了,我十分坦然地说,一中。
  你儿子也在一中啊?大妈好像有些吃惊、同时也伴着些许的失落。
  待我一脸满足地领着儿子往回走的路上,大妈一直紧跟着,他好像在大脑里又搜索了一番之后,才又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在哪一栋楼?
  五栋。儿子好像特别心疼我的嘴巴一样,立即抢过话茬说道。
  一旁的我,无意中瞟了大妈一眼,他那张一直带着些许酸涩的脸庞微微地起了波澜。是的,我有一种预感,大妈又要回到他喋喋不休的轨道上来了。
  还真是不出所料,突然间,大妈又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副骄狂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听说了吗?六栋是全市的考霸楼,高考那两天,为了避免不受干扰,听说要安排特级保卫。
  “考霸楼?”多新鲜的事啊!无风不起浪,也许真是为了那些个尖子生在高考时不出意外,领导们在安排考务工作时特别提醒了一下。但那栋楼直接被命名为“考霸楼”,甚至还要进行特级保卫,肯定是那些和大妈一样的妄想症患者,肆意横生出的“高贵”意念。
  大妈的心思我懂,他不就是想让我承认,虽然我儿子的成绩赶上来了,但和他们家儿子相比,至少还差一篾片。
  我还能像过去一样吝啬吗?拿去吧?不就一个高帽子吗?反正也不是什么花钱的事。因此,我故意神情夸张地看了他一眼,说,这倒是真的,你儿子也在六栋吧?   他们班就他一人在六栋。他虽然这两次测试没保住第一,但他的成绩是最稳定的,从高二到现在,没有一次考试掉出过前三。大妈那个兴奋劲,让我不免有些心生恐惧,害怕他血压一路飙升,瞬间就去了我梦中的那个世界。
  是啊!这孩子还真行,一定能考上清华。在分道回家的那一刻,我又回过头来附和了一句。
  现在哪能说得清,要看他的发挥了。大妈的语气里流露出来的那份自信,就像他儿子高考之后,在他们家门前,会竖起一架天梯,一家人攀爬上去,再驾上云,就能直达星星的世界,让这大千世界里的芸芸众生,吃饱了撑着就出门仰望。
  大妈都还没走远,一直把话憋在肚里的儿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一脸疑惑地问我,说,爸,你真相信六栋是“考霸”楼吗?而且还要安排特级安保?
  面对儿子的质问,我突然一脸鄙夷地说,相信个屁,可你肖伯伯非要拉着我相信,我就是再怎么吝啬,能不相信吗?
  哦!原来是这样。哼哼!这就是大人。
  儿子虽然没有说破,但我看出来了,他一脸都是对所谓大人们的鄙视。
  可我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大妈这一掺合,倒也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儿子考前的紧张情绪。
  我才为这意外的收获感到欣慰,可一进家门,就发现屋里被整理得焕然一新,而且,我都还没能坐下来喘上一口气,妻子就迫不及待地问这问那。
  气氛,一下又被挑起来了。
  我突然警觉起来,然后就故作平静的对儿子说了一句,玩游戏去吧!儿子听到我对他如此地放纵,偷笑着起身往他的屋子里去了。妻子和我对视了一眼,也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弥天大错”,就悻悻地进厨房洗菜做饭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人,站起来,又坐下去,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怕我忍不住,我真的有些忍不住,于是抬腿出门,沿着大街小巷东走走、西看看,还绕道去了一趟书店,又去广场欣赏了一番老太太们幸福夕阳下的广场舞,尽可能躲开高考这个完全可能“惹祸”的话题。
  眼看着舞场也要收摊了,我还能去哪里?回家吧!至少吃饭得回家,睡觉得回家。
  一进门,儿子就一副责备的口吻对我说,都吃饭了,还跑出去,电话也不接。
  我一脸陪笑地对儿子说,对不起啊!出去转了一圈,手机忘带了。
  可话才刚一出口,我又觉得自己错了。出去转了一会,这么悠闲?这不是让儿子误认我对他高考的事一点也不上心吗?
  怎么办?覆水难收啊!饭桌上,我一直心不在焉地吃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碗里已经空了。
  爸,碗里饭都没了,你还吃什么劲啊?儿子笑着叫了一声。
  我一愣神,差点把饭碗摔地上了。
  不会吧!你爸才四十多岁,怎么都成老年痴呆了?妻子看到我那副尴尬的模样,也凑上嘴来,一边狂笑一边调侃。
  你才老年痴呆呢!我姑说她胃不舒服,我去给他送了点药。刚才我在想,她会不会好一点了。真没想到,就我这样的榆木脑袋,说起谎来也能随随便便就脱口而出,而且还像一个经常撒谎的老油子,说得那么顺溜。
  哦!你真厉害,什么神丹妙药啊?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给治好了。妻子依旧不依不饶地继续拿我开涮。
  吃过晚饭,我习惯性地拿上一本书,坐到一边的沙发上边抽烟边看。儿子不动声色地走到我身旁,拉了一下封面,说,落伍了吧!这书两年前我就看过了。
  我缓缓地抬起头,装出一副生气的口吻,说,好啊!小子。你不是看过了吗?我就不看了,给我讲讲,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随之,我把书往桌上一放,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好多场合,我经常找不到一句恰如其分的话来形容儿子,总是随口和别人说,他就是个“人来疯”。其实还真是这样,只要有人愿意听,他就会十分陶醉地表现自己演讲的风采。并且人越多,再有那么几个故作聆听的对象,他就会更加陶醉、更加眉飞色舞。因此,听我这么一说,他也不鉴定一下我内心的真伪,就迫不及待地开场了。
  在这个时候,为了分散儿子高考的注意力,怎么说我也应该做一个至少能互动一下的听众。因此,在倾听的过程中,我时不时地接过话茬,强撑着要发表一些对作者和本书构思的观点和见解。
  儿子好像更加来劲了,他一边背诵着书中那些精彩的片段,一边手舞足蹈地戏说着书中那个女仆生命的悲催。一旁的妻子,一直享受在电视连续剧的剧情之中,如痴如醉,如若无人之境。
  也不知什么时候,妻子又偷着把挂钟挂了出来,此时,铃声突然响起,还在沉迷于故事之中的儿子,转过头看了一眼,然后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都十点了,睡觉吧!
  不紧张,不紧张,不紧张,我叫不紧张。这是对那些贴着专家标签的考前心理辅导老师的调侃。我试过,念着念着,还真就脱口念出了“我叫不紧张。”因此,我否定了这样的心理强化。可为了给儿子创造一个轻松愉悦的环境,还真是让我绞尽脑汁。十几天前,我就做过种种设想。可没想到的是,还是儿子给自己创造了他所需要的环境,我只是做了那个环境里的一株绿色植物,为他净化空气起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
  儿子很快就入睡了,从门缝里,我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可我才一躺下,就又想起了兒子将要在考场上可能面临的种种尴尬。准考证、身份证拉下了怎么办?钢笔、直尺忘带了又该怎么办?
  我终于又忍不住了,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刚要入睡的妻子醒了,她使劲地压着嗓门冲我吼,折腾什么?鬼鬼祟祟的,像个贼一样。
  我完全顾不上搭理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轻轻地推开儿子的房门,从写字台上将他已经收拾妥当的手提袋偷了出来,将准考证、身份证、钢笔、直尺,一件件验证了一遍。
  还真是一件没少,看来这下可以放心地睡了。
  可才刚一睡下,又一件事突然让我紧张起来。要不要先送他到学校和同学们一起行动?自驾车送去,人家不让进场怎么办?我真后悔,为什么不找老师咨询一下就自作主张?   都凌晨三点了,我仍然没有入睡,仍然为这事闹心得厉害。
  一切都是庸人自扰,儿子一个回眸之后,转身大踏步走进考场去了。我孤独地站在考场外火辣辣的阳光下,目光一寸寸追随着儿子离去的背影。
  五
  怎么样?我的电话被打爆了?有亲人和朋友的问候,有儿子同学家长试探性地想要摸一下底细。可我能说什么呢?因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琢磨,没完没了地琢磨,最终还是猜不透儿子的心思。想想这心理学还真有些可笑,好歹我也是十几年前就扯下证来的心理学“专家”,可一到关键的时候,我就感觉,自己像一件摆在地摊上吆喝的假冒伪劣商品,只能对那些手中虽然只有几个零碎,但还挑三拣四、将我一遍遍翻来覆去的顾客们恨得咬牙切齿。
  烈日下,焦心等候的父母,大都三五成群、汗流浃背地挤在一起,相互分享一点来自嘴巴的快乐。
  一个身穿大红袍子的母亲,刚和两个“麻友”谈了昨天麻将的心得之后,又突然一转身,插进相邻的一个群体里,伸出“马嘴”说,我女儿语文平日经常考年级前三。可这一次,她竟然把从来就没有做错过的选择题做错了一道。哎呀!幸亏她的作文写得好,估计作文就能考到五十七八分。
  人群中,另外三个女人神情怪异地相互看了一眼,好一阵之后,其中一个小贩模样的女人,突然声音酸涩地说,我们家那孩子从小就很勤奋,可家里就这个条件,哪能像那些有钱人,每月能给她交几千块钱去上补课班。而且一到放假,就一天到晚腳不得落地,帮着我和他爸忙里忙外。都是命啊!孩子摊上我们这些没本事的父母,也就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一个身穿名牌,大腹便便,右手的小指上一直挂着宝马车钥匙的男子,从第一场开考,就装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远远地站在道路旁那棵枝繁叶茂的香樟树下,高昂一个油光瓦亮的头颅,一口接一口地吐着烟圈。此时,他突然忍受不住“高处”的那份孤独了,放下架子凑了过来,甩出一副大将风度的口吻,说,这个妹子,我看你挺自责的,就凭这一点,你就是最好的母亲,孩子也肯定错不了。
  周围的人见状,都情不自禁地聚拢过来,想要听听这高人会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高人就是高人,还真没让大伙失望。他又走上前一步,一脸真诚地对那位小贩一样的女人说,你以为有钱让孩子上补习班,他就能考出好成绩?不瞒你说,就我家那个活宝,钱倒是没少花,可我从来没见他考过三百分以上。
  此时,高人又将目光转向另外的几名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十分无奈地说,你们都看到了,从考第一场开始,我就一人在那棵树下站着。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故意用左手拉了拉衣领,又把右手抬起来,将宝马车钥匙在人群中晃了晃,然后才继续意味深长地说,也许大伙以为,我是故意在那里摆造型装酷,其实,有这个必要吗?养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孩子,我能有什么话题和大伙聊到一起?说到这里,宝马哥的眼睛红了。
  可宝马哥又话锋一转,就像突然悟到了什么高深莫测的哲理一样,一副底气十足的口气说,就在刚才,我突然就想,这能怪我吗?我们做生意的人,几乎每一次投资,都要事先仔仔细细地评估一下风险。可这生意做下来,又有谁每次都能赚到钱?而抚养孩子,能不能成才,谁家在孩子出生之前就进行过风险评估?都没有吧?大不了就像我一样,信神、信鬼、信命,孩子都还没出生,就花重金请个“大仙”,给他掐个八字算个命。可这就没风险了吗?就能保证孩子一定能成为栋梁之才吗?不能啊!大伙都自我安慰一下吧!为了孩子,我们都付出了,这妹子家庭条件差一些,说明她付出的比我们更多,还有什么理由埋怨自己呢?考好考差,都高高兴兴地,毕竟都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只要我们还活着,他一张嘴,就叫我们爸妈。就是有一天我们死了,亲戚朋友也还能听到他泪流满面地说,爸,一路走好。
  让人难以预料的事发生了,宝马哥话音刚落,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像被人挖到心一样地号啕大哭。
  一时间,人群中炸开了锅,有眼一热跟着一同哭鼻子抹泪的,有冷眼旁观“看戏”的,也有拿出手机拍发朋友圈的。史上最委屈的父亲就这么诞生了。
  我一直坐在学校大门外的台阶上,不时将我的一身装束和这个“衣冠禽兽”作了一番对比。我终于感觉到,“地摊货”比“名牌”幸福多了。
  不大一会儿,就来了两个身着华贵的男女,两人将“宝马哥”扶上车走了。随着哭声渐渐地消逝,一场牵扯在千家万户的大考也在神情凝重中拉下了帷幕。
  儿子从考场里走出来了。我什么也没说,就扑上去将他拥在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大妈又像个贼一样,偷偷地摸到我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我一下,带着一丝哭腔说,走啦!都要下雨了。
  冒雨驾车回家的路上,暂时放下心来的我,带着几分好奇对妻子说,大妈怎么也哭了?是他们家孩子没考好吧?
  你说什么呢?没听人说老廖自杀了。他能不哭天抹泪吗?
  哦!怎么会这样?老廖他儿子不是进入面试了吗?
  哼!都考八年了,第一次进入面试,可最后还是出局了。
  这一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没泪,毕竟老廖只是我们小区里一张熟识的面孔。而大妈,老廖可是供养过他上学的老舅。
  半个月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当“谜底”就要揭开的那一刻,我又变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王老师,能查到分了吗?我战战兢兢地拨通了儿子班主任的电话。
  要到十点钟以后,再耐心等一下。肯定没事,孩子的实力摆在那里。是啊!毕竟是仅有一丝一毫牵扯的旁观者,他能不“信心满满”吗?
  十点还差一分钟,妻子紧紧地挨到儿子身边,我拿了一张木凳子斜坐在一旁,头伸得像个鸭子一样。我看着儿子拿手机的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我的心也随着那频率抖动起来。
  这是我生命中最长的一分钟。妈,我的考分出来了,妻子偏过头在儿子的手机上瞟了一眼,随即将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六月的天,雨水还真是说来就来。我起身走到窗前,朦胧中,一对老夫妻撑着一把伞在雨中漫步。老太太说,不就下雨吗?怕什么?咱们走走吧!让这些爱嚼舌根的看看,我家老廖又转世还魂了。
  别发呆了,快接电话啊!妻子转身抹了一把泪,冲着我轻声喊道。
  哦!是大妈啊!
  刘鹏  男,云南富源县人,文学爱好者。
  责任编辑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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