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放的记忆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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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当斯科特·皮彭西投休斯敦,与另外两个50大巨星奥拉朱旺、巴克利组成豪华阵容时,他们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总冠军,但最终他们却止步季后赛首轮。自古巨星抱团,成则矣,不成就必定互相指责。只不过最终或消弭于你侬我侬的兄弟篮球,或升级为反目成仇的互掐闹剧。当年的火箭是后者。岁月的流逝消弭不了记忆之殇,它可能被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但绝不会被遗忘。
  巴克利的牺牲
  NBA向来不乏抱团失利后竞相指责的好戏,但基本上各人有各人的责任,没有哪一个人会成为千夫所指。当年的皮彭是个例外。火箭全队上下多次抨击皮彭是个“小人”、“混蛋”,巴克利更是直言想狠揍皮彭一顿,而厚道的休斯敦人民也把枪口一致对准了他。事实上,在十多年后的今天,皮彭仍被休斯敦人视为最讨厌的球员。为什么在1998年尚且被尊为“天下第二人”的皮彭会在短短一年后就落得如此境地?
  一切都要从1998年夏天公牛王朝解体说起。由于以“两个杰里”为首的管理层与“禅师”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后者飘然离职,乔丹随即宣布退役,二当家皮彭成为受限自由球员。多年来,皮彭因为薪水问题与管理层早就势如水火。乔丹退役后,管理层倒是承诺愿意给已经33岁的皮彭大幅涨薪,但前提是新合同最多三年,而皮彭却狮子大开口,要求最少5年7000万或6年8000万。
  当时,湖人、超音速、太阳、火箭等球队都希望得到皮彭,但后者的要价却让有些球队望而却步,太阳和火箭仍在坚持。火箭当时的三大巨星之一德雷克斯勒宣布退役,巴克利也是自由球员,并且表示为了冠军可以去任何球队。火箭为了挽留巴克利,表示他们将全力得到皮彭,但问题是薪资不足。德雷克斯勒退役腾出一些空间,但仍不足以满足皮彭的胃口。巴克利在听了火箭的计划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表示,只要能签下皮彭,自己愿意降薪续约。要知道,在1996年转会火箭时,当时巴克利的合同仅剩1年,为469.5万。在1997年夏,为了能帮助火箭补强阵容,他主动降薪续约一年,1997-98赛季仅拿225万,而同一季奥拉朱旺却高达1115.6万。而这次为了让球队签下皮彭,他竟然再度表示愿意降薪,巴克利的高风亮节让休斯敦球迷着实感激。
  在皮彭生涯初期,巴克利是仅有的几个对他看好的巨星之一。在1990年公牛半决赛淘汰76人后,巴克利告诉乔丹,你能淘汰我是因为你的队友比我好。而当皮彭以黑马的姿态闯入梦之队的12人名单却被外界广泛质疑时,巴克利也站出来力挺皮彭,认为那些批评者根本没意识到了他的全面。正是因为巴克利对皮彭的赏识,因而当火箭暗示薪资不足时,他在第一时间表示,自己愿意降薪续约。就这样,巴克利从原本就很寒酸的225万降至100万并就此续约一年。随后,皮彭才得以先签后换以5年近7000万的价码加盟火箭。
  在皮彭加盟火箭的过程中,巴克利除了大幅降薪外,还主动和皮彭打电话进行游说。连奥拉朱旺事后都很感激巴克利为火箭牺牲了太多。也正是因为感念巴克利的牺牲精神,当日后巴克利和皮彭闹矛盾时,火箭和球迷们才立场坚定地站在巴克利一边。
  尴尬的存在
  皮彭加盟后,关于他在火箭的定位成为媒体热议的焦点。火箭方面的媒体希望他能填补“滑翔机”的空缺,而芝加哥媒体则认为他的战术地位需要得到更多的重视。毕竟他戴着六枚戒指、形同救世主般驾临休斯敦,而巴克利降薪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让皮彭帮他争一枚戒指。
  在欢迎仪式上汤姆贾诺维奇对皮彭最大的期待就是能够多倚重他的防守和组织功力。防守端承担更多的责任,这自然是皮彭所乐于接受的,但进攻端汤帅却对他的战术定位语焉不详,而初来乍到的皮彭也只是泛泛谈了自己对总冠军的渴望和对巴克利的感谢。事实上,从一开始皮彭的战术定位就不明晰,这也为日后他发牢骚埋下了导火索。
  《芝加哥论坛报》从一开始就表示出了对皮彭在火箭战术地位不明确的担心。他们指出:如果火箭引入皮彭的做法是正确的,那么就必须让球掌控在皮彭手中,由他来负责场上的调度。但显然,这些都是他所不能达到的。火箭向来推崇节奏沉稳的阵地战,而皮彭却打惯了行云流水的三角进攻。如果他只是被看作给另外两大巨头喂球的附属品,那么他的作用将大打折扣。
  很快,缩水赛季的揭幕战就证明了芝加哥人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全场比赛,皮彭只能做两件事:给内线喂球,等待内线分球然后投篮。皮彭全场18投4中,尽管他还有9篮板、7助攻、5抢断,但他的挣扎每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皮彭只能在高位接球跳投,而他以往习惯发起攻击的罚球线以下区域则被巴克利和奥拉朱旺瓜分。这两人之间,前者持球在禁区背打的比例更高。揭幕战中,巴克利也因此得狂轰31分和15个篮板,而浑身是伤的“大梦”仅拿到11分。
  揭幕战的表现也成为火箭那个赛季打硬仗时的缩影。年事已高的“大梦”很难在禁区硬碰硬,皮彭的进攻区域被局限在高位跳投,对阵地战不适应,只有巴克利保持一贯的高水准,他既能组织比赛,又能持球在内线背打,因而球权很多时候就集中在了他的手中。
  在那个赛季,场均16.1分、12.3个篮板、4.6次助攻的巴克利是三人中表现最好的,但他也是最不愿意改变自己打法的人。在输掉了全国直播的揭幕战后,皮彭含蓄地提醒自己应该得到更多的低位背打机会,这点得到了汤帅的回应。在第二场对阵勇士的比赛中,他的进攻果然找回感觉,但在他主攻的那段时间,火箭偏偏落后。最终在末节,球回到巴克利手中,球队实现了逆转。众所周知,皮彭最擅长策应助攻,但偏偏他主导进攻时,火箭往往落后。进攻端被弱化成一个接球就投的射手,防守端还要拼命给巴克利填补漏洞,皮彭开始对汤帅未能围绕自己设计战术表示不满。当有记者问他是否后悔来火箭时,皮彭说:“我只后悔没和教练好好聊聊。”
  汤帅马上作出回应:“很显然,没有皮彭,公牛很难取得如此大的成功,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给他更多空间。”火箭方面的媒体认为皮彭在耍大牌,芝加哥媒体则力挺皮彭,认为他在休斯敦不该只是第三选择。   从某种意义来说,皮彭转会火箭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成功者,并希望展现自己带队夺冠的实力。为了保持竞技状态,他还专门聘请了乔丹的私人训练师格洛弗陪自己训练,而休斯敦却认为他在耍大牌。前火箭球员马克·布拉德曾说:“皮彭当时雇佣了乔丹的私人训练师,他的心思很明确,就是想当第二个乔丹,他的行为很让人生厌。”
  除了想像乔丹一样带队夺冠外,皮彭还有商业方面的考虑。在乔丹濒临退役,“便士”渐沦为玻璃人之际,皮彭才得到了赞助商的青睐,从1996-97赛季他开始拥有自己的签名鞋。在加盟火箭后,皮彭希望能够与赞助商签下一份长期合约,而这显然需要他打出足够华丽的数据才行。一边是赞助商的压力和自己摆脱乔丹阴影的渴望,一边是处处受限的战术地位和每况愈下的个人数据,皮彭的耐心在逐渐消失,火箭对他的质疑也越发强烈。休城媒体指责皮彭在签到大合同后丧失了进取心,只会在休斯敦耀武扬威,芝加哥媒体则说火箭浪费了皮彭的天赋和才华。当时,“禅师”正在为复出联系下家,他直言,火箭需更加重视皮彭。“斯科特是我执教过的最全面的球员,他调动全队进攻方面很有自己的见解。”杰克逊说。而三角进攻的发明人特克斯·温特更是直言,皮彭是个无与伦比的球场指挥官。


  针锋相对
  在皮彭最艰难的时刻,旧日相熟的恩师和媒体的力挺让他信心大增,他含蓄地表示,巴克利应该减减肥,而不是只会一味地在内线扎根。汤帅则一如既往地承诺会让皮彭承担更多的责任,但这种承诺一直只停留在口头上。每到比赛关键时刻,球还是停留在巴克利和奥拉朱旺手中。
  1999年4月21日,火箭负于弱旅小牛,皮彭仅得到4分。赛后火箭召开了球队内部会议,据说皮彭和巴克利发生了争吵,第二天凌晨,皮彭就发生了醉驾被捕事件。一时间,休斯敦媒体对皮彭的声讨达到了最高潮。就此,休斯敦的矛盾开始半公开化。皮彭发出质疑,自己和“大梦”都可以牺牲出手次数和自己舒服的投篮位置,为什么巴克利就不能;巴克利则表示皮彭应该闭嘴好好打球,因为他自己只拿100万底薪,还要怎么牺牲?


  同月,火箭第三次对阵湖人,而公牛另一位旧将罗德曼刚刚加盟,这又是一场星光璀璨的全美直播。最重要的是,退役已半年、几乎很少露面的乔丹也现身观众席。对于皮彭的困境和火箭的问题,乔丹直言,作为球队的头号领袖,“大梦”太过于沉默,他应该站出来终止这一切。乔丹也对两位队友做出了点评。他认为公牛王朝虽然解体了,但公牛旧将无疑是精英分子。乔丹尤其看重皮彭,他表示当时他最想看的就是皮彭的球,只是皮彭比原来的进取心稍有不足。至于自己多年的好友巴克利,乔丹仍是一贯的戏谑口吻:“查尔斯该减减肥了。现在他的双脚根本离不开地板,但即便这样,他还能抢到那么多篮板,这让我觉得很好奇。”
  或许是受到了乔丹的激励,皮彭该场比赛终于焕发出公牛时代的神采——他砍下全场最高的26分,外加5个篮板、4次助攻和6次抢断。赛后乔丹还到更衣室看望了皮彭和巴克利,几个人谈笑风生。但乔丹“话聊”的作用决不能被无限夸大,最起码不可能让“大梦”返老还童,不可能让巴克利改变打法,更不可能消除皮彭和火箭之间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季后赛首轮,西部第五的火箭对阵第四的湖人。整个系列赛,奥尼尔一人独霸内线。四场比赛下来,“大梦”除了防守端场均赔上4.6个犯规外,进攻端只有场均13.25分。皮彭也陷入了挣扎。他第二场比赛7投0中仅得到3分甚至引得奥拉朱旺怒骂。尽管第三场他狂砍37分和13个篮板率队扳回一场,但第四场皮彭照旧不温不火,19分、17个篮板、5次助攻的表现却只能目送球队出局。三巨头中惟一发挥正常的就是巴克利,他是球队得分王、篮板王,助攻也仅次于皮彭。那个系列赛,他在奥尼尔栖身的禁区内一次次肉搏,尽显悲壮。
  一个被寄予厚望的赛季就这么结束了,你完全可以想像出休斯敦人的愤怒程度,而这种愤怒自然指向拿着高薪却没能打出高水准的皮彭。就此,一场讨伐皮彭的运动开始了。媒体怒批他是个自私鬼,当不了领袖就耍小孩子脾气。还有记者指责皮彭过度膨胀。在跟随乔丹夺冠后,他却开始在背后说乔丹坏话。《乔丹法则》一书中那些乔丹在训练时喜欢虐待队友的细节都是皮彭和他的好友格兰特故意泄露给记者的。此外,皮彭在1993年总决赛里对着巴克利扣了一个篮后一直碎碎念差点引起冲突的事情也被挖了出来。
  面对休斯敦媒体的狂轰滥炸,“禅师”看不下去了。他表示,皮彭有时候的确喜欢意气用事但绝不自私。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专门提及了1994年1月的一件事。在对阵步行者的最后时刻,米勒投中一记关键球,随着对着满场球迷鞠躬。皮彭被激怒了,他在暂停时主动要求自己当诱饵,然后分球给无球空切的库科奇投绝杀,结果库科奇不辱使命。“禅师”暗示汤帅没有能力将皮彭、巴克利和“大梦”整合到一起,而当时他正在与湖人接洽。在他加盟湖人后,大力招揽旧部,不仅请来了公牛教练组的原班人马,还第一时间联系了皮彭、哈珀和罗德曼等人。
  皮彭本就在火箭过得不如意,他一心只想投奔恩师,所以就开始无所顾忌地炮轰火箭。
  注定的结局
  皮彭和休斯敦和战争开始了。口不择言的他怒斥火箭球迷太苛刻、火箭球迷又老又迟钝、汤姆贾诺维奇的战术落伍。当然,被他喷得最多的就是巴克利。他怒批巴克利好吃懒做、训练偷懒,在场上从不肯改变自身打法,从来都以自己为核心,不肯为队友做嫁衣。只是他开炮时间太早了。因为湖人不愿意接纳他的高薪长约,所以师徒重逢的戏码没有上演。但是,在与火箭彻底撕破脸后,离开已是必然。
  最令公众感兴趣的是,皮彭在攻击巴克利时还提到了乔丹:“这个自恋的胖子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优势,连他的肥肉都是致命的武器。我真后悔没有迈克尔的话,他早就说巴克利是不可能夺冠的。”这让很多记者纷纷向乔丹询问是否真有此事。


  一边是自己共创大业的兄弟,一边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乔丹也很无奈。他表示自己不记得说过那些话。乔丹希望火箭队应该集体反思,而不是单纯怪某个人,他还表示自己会给巴克利和皮彭分别打电话,但皮彭随后则回应说自己没有乔丹号码。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不知道乔丹最终做了什么,最起码,在皮彭连续炮轰巴克利和火箭后,一向嫉恶如仇的巴克利居然在谈及皮彭时只会说一些“我很失望”等轻描淡写的话,甚至还传出了火箭希望留住皮彭的传言。但最终,火箭还是宣布,皮彭离队加盟开拓者。


  在皮彭转会开拓者后,火箭媒体再度掀起声讨皮彭的高潮,认为其忘恩负义,如果不是火箭给他提供高薪,他一辈子也别想拿千万合约。巴克利也不再客气,他怒批皮彭是小人,自己牺牲了那么多薪水,但他却逃之夭夭。1999年11月29日,皮彭率开拓者战火箭。比赛开始前,作为火箭队长的巴克利公开拒绝与开拓者队长皮彭进行例行公事的握手,而且还派遣本队前锋马特·布拉德告诉开拓者队的史蒂夫·史密斯,如果皮彭敢在他面前突破上篮的话,他肯定要将其打翻在地。
  在比赛中,巴克利曾经有一次用胳膊肘狠狠地撞在皮彭的脸上,但后者表现得极有风度和涵养,没说一句话就走开了。全场比赛,两人在场上没有说上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过。赛后巴克利被问及是否是故意撞击皮彭,他说:“我们之间没有冤仇,是的,他是说过一些我不愿听的话,但我还不至于因此就像个女人似的向别人哭诉。”巴克利表示,自己和皮彭的过节已经成为过去,两个人将停止互相攻击。
  皮彭的加盟让开拓者展现了强队风范,但火箭却不得不面临重建。最可悲的是巴克利。他整个生涯中连年薪500万都不知是何物。为了冠军,他几次降薪续约,但最终一无所获。皮彭离去后,火箭决定补偿巴克利,给了他一份一年900万的合约。但巴克利终是没这种命,赛季刚打20场他就因伤宣布退役,火箭也就此开始重建。
  当皮彭在2000年夏天在西部决赛差点掀翻湖人时,巴克利在和乔丹打高尔夫。他不愿意评价皮彭冲冠失败一事,并表示自己真的不愿意和皮彭再斗下去,这出闹剧该结束了。直到2005年皮彭球及退役时,巴克利还通过视频给他送祝福,并专门调侃了一下乔丹:“你应该跪下来亲吻斯科特走过的地板,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你现在的成就。”
  就此,一段恩怨终画上了句号。考虑到当时的剑拔弩张,这样的结局不能说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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