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走后，我习惯了写钢笔。浓重的黑色，带着一股油墨的香，溢开在这灰白的背景里。字迹开始变得潦草，一笔笔带来的是凌乱的思绪。我随意将你赞美过的长发挽起，连同桀骜不驯的心。我不再有优异的成绩让我在众人当中微仰起头，放肆无畏地大笑，曾经引以为傲的特长，惨淡地埋没在硝烟里。记得上一次见面，你搅着半杯糊糊的奶昔，对我说：“你变了。”我扯起了嘴角轻浅的笑涡，一口口将杯中的咖啡咽下，苦涩地划着脸。我像一个再也经不起沧桑的老妇，一种心情早已沉沉睡去。
　　我说：“你也变了。”你像从前那样笑，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挤得眼睛流了泪，晶亮亮的，像极了我从前爱喝的柠檬水。你说你过得不好，你怀念那些有笑有泪有阳光的日子。我很不淑女地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毛衣沾染了咖啡渍。我咬牙切齿地说：“那些早就回不去了。”
　　“你瘦了。”我说。“只瘦了两斤。你怎么知道？”的确，在你130斤的体重里，两斤真的不算什么。可我就是知道，就像当初我一如平常地来到学校，你说：你哭了吗？然后我说真的哭了，流着眼泪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你顽皮地笑了，说我就是知道。
　　你的奶昔也见了底，打开的话匣就此关了。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从内衣的颜色，聊到某男的发型，即使三天不说一句话，也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关心。在路边，我们站在一起，和着汽车尾气，将那些裹满辣椒粉的肉片嚼碎。你不会吃辣，通常都是鼻子通红，眼泪直下，红肿到发紫的嘴唇里挤出的还是埋怨我的话。
　　我们来到一家新开的烧烤店，一片片橙红的肉整齐地放在干净的玻璃框里。你点了很多，还加了一瓶啤酒。老板问要不要辣，你很干脆地说：“要，越多越好。”你一边吃，一边喝，眼泪鼻涕齐下，我夹起肉又放下，夹起再放下……
　　那天，不知你是喝醉了，还是辣得醉了，你搂着我的肩，说：“闺蜜啊，记得我们曾经那样快乐，天真得一塌糊涂。”我不愿看你的脸，那表情像是荒漠里的行人，只有无助。
　　你去了另一座城市，我没有挽留你，用着你送的廉价的钢笔，会时常停下写字的动作，观察上面斑驳的痕迹。自那以后，我的习惯越来越多：习惯低着头走路，习惯一个人走夜路，习惯一个人看我们看过的电视剧，习惯一个人抹着眼泪在天台上哭。忘了告诉你，我就是没有习惯在没有你的城市里，细数那些被碾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