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口述 罗袜生尘/整理
　　
　　


　　一
　　我和陈莫的相识原本是带着功利成分的。
　　那年我21岁，刚刚在一家医院实习完毕，住合租的房子，有一个关系并不稳定的男友。不稳定是因为如果我能进入一家医院拥有正式工作，我们的关系才能顺利发展，如不，如同他很多次说的，小鱼，我的父母都是单位领导，他们是不允许我找个没有工作的女朋友的。于是，工作成了我将不择手段抵达爱情的途径。
　　那天晚上，一个在一起实习，关系比较要好的女同学打电话告诉我，她和男友在请客，其中一个人是本地一家医院的副院长，让我过去认识一下。
　　当时我替完一夜加一天的班，形容很是憔悴。我顾不上修补妆容，打车赶到那家酒店，假装偶遇走了过去。然后，我看到一个30多岁的平头男人，没有多少出众的地方，却让人感觉很干净亲切。
　　在女同学的介绍下，我知道他就是今天的主角，副院长陈莫。我礼节性地对他说你好，在别人的怂恿下，我敬酒给他，他愣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女同学提出请他帮我找工作的事情，他沉默地听着，什么都没说。临走，他递了张名片给我，大拇指在我的手心轻轻挠了一下，而后发出了带着某种暗示的微笑。我知道我的工作有戏了。
　　很久以后，当我们有了某种实质性关系后，我问他，为什么会愿意帮我。他说，当时你没有化妆，苍白的小脸，五官素淡，不动声色也无笑意，那一刻让我感觉你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女孩。
　　而后的第三天，他约我吃饭。我很仔细地化了彩妆，带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在一家小饭馆里，他问了一些我的情况，我很坦白地告诉了他一切，包括那个不稳定的男友。他依旧默默听着，结账的时候，他说，这里太冷，我们去个暖和的地方吧。
　　因为早已明白某种潜在规则，我顺从地跟着他去了酒店。他的吻缓慢地覆盖上来，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整个过程我都不准他开灯，我们彼此陌生却天衣无缝，细细密密得吻合成缠绵的状态。
　　不能否认，陈莫是一个床上好手。人的欲望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或者你并不喜欢一个人，但他却能让你在身体上获得前所未有的快乐。
　　几天后，我到了他所在的那家医院成为一名医务工作者。但是，我和男友的爱情却终究未能挽回，他遇见了一个家世背景皆能与之匹配的女子，我们，成为了彼此的过去。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所有需要你用美丽光环去辉映的爱情都不是真正的爱情，真正爱你的人，他爱的只是你的人。
　　
　　二
　　我在医院小心翼翼地尽职工作，偶然见到陈莫来查房，我都像从来未认识过他一样，我以为一切只是一场交换，各取所需然后分道扬镳、缄口不言。
　　那段时间，我沉浸在失恋的抑郁中，急骤消瘦。由于一直没什么积蓄，我的经济也陷入了比以前更为拮据的状态。
　　那天下班后，我正在医院附近的拉面馆吃面，陈莫忽然出现了，他轻轻地说，跟我来。我像着了魔一样上了他的车，被他带着拐了几条街道，进了一个巷子里的家属楼。
　　那是一个不大的两室房子，他把钥匙交给我说，这是我为你租的房子，以后就住这里吧。他说，他一直在注意着我，知道我和男友分手，知道我不富裕的家庭。最后他说，我这样的女孩子，他不知道去珍惜是他的损失。
　　女人都是容易感动的，就那一句话打动了我。尽管我知道他有妻有子，但我还是决定接受他的给予，与额外的我自以为的爱情。
　　那晚，我们都动了真情，他一遍遍对我说，小鱼，我会一辈子都照顾你的。午夜12点的时候，他亲吻我的额头，开门离去。也就在那个夜晚，我们没有任何预防措施，结果一个月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在这段期间，我们每天见面、做爱。当我发现怀孕的时候，他领我去邻市的一家医院做手术，看着我虚弱无力的身体，他的眼里写满悲痛，他一遍遍说对不起。我轻轻叹气，我说，只要你爱我，什么都值得。
　　医院的工资不高，他每月都给我零花钱，给我买衣服与化妆品。在我生病的时候，他做饭给我，拿着勺子哄着我吃。做爱的时候，他的吻侵略我的身体发肤，直到我们的心和身体都支离破碎溃不成军，我沉浸在这种窒息的快感中，拼命地要了再要。
　　我知道自己爱上他了，或者是因为寂寞，或者是贪图被人照顾的懒惰。但他从来不带我到公开场合，在医院里遇见了还要假装不认识，所有的见面都要偷偷摸摸。我忽然厌倦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活，我开始奢望成为他的妻，每天都能和他度过完整夜晚，在清晨的曙光中醒来，与他相视一笑。
　　
　　三
　　再次的怀孕是我事先的预谋，面对我假装的无辜与委屈，陈莫再次表达了歉意，我趁机说，你离婚，娶了我好不？他的脸上有瞬间的惊慌，而后为难地说，小鱼，我发誓会永远照顾你，可我没有理由对她提出离婚。
　　我的泪水忍不住如雨落下，他再次哄劝我，满怀温情，那种语气完全是情人间最甜美的呢喃，根本不像是在劝她扼杀一个小生命。
　　我点头答应了，并告诉他要去一个熟悉的同学那里手术，不必他陪同。他给了我一沓钱，而后好似松了口气般，赶紧离开了。
　　我带着钱在郊区找了个偏远的地方住下，而后打电话告诉陈莫，孩子已经流掉了，我身体不好，回老家休养了，这里信号不好，等回去的时候我会联系他的。他丝毫没有怀疑，还嘱我早点回去。他不知道，我已经决心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当成与他永远在一起的砝码。
　　5个月后，在陈莫上班的时间，我挺着大大的肚子径直去了他的家里，我拿着医院的化验单跪到了他妻子的面前，我流着泪求她，我说，姐姐，是我不好，但我已经为他流了一次孩子，医生说，再流的话我将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权利。我说，姐姐，你可怜可怜我吧，你是个独立的女人，但我离开他只能去死。
　　我看到他妻子的脸由红转白，再转青。我算准了她是个善良女人，她被彻底击中了，点头答应与陈莫离婚。
　　一周后，陈莫来到我的住处，双眼通红、神色憔悴，他狠狠抽了我一耳光，愤怒地骂道，你这个贱人，你把我毁了。我捂着被抽痛的脸微笑，我知道我要的效果达到了。
　　那天晚上，陈莫喝了很多酒，他不停地说他对不起妻子，说他恨我。但那有什么关系，他终于可以留在我身边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陈莫很平静地对我说，我知道你的目的是和我结婚，但有个条件，你必须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我不想引起太多非议。
　　我想，反正他已经离婚了，孩子以后还可以再生，就点头同意，并且独自去医院做了引产手术。
　　当我拖着疲倦的身体来到陈莫的家里时，居然看到他和一个女人赤裸裸纠缠在一起。我被狠狠刺痛了，我瘫坐到地上，喃喃地说，你骗我，你骗我，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陈莫冷冷一笑说，小鱼，原本我是打算照顾你一辈子的，可你破坏了我正常的生活，这一切都是被你毁坏的。
　　我哀求他，你答应我流了孩子就结婚的。
　　他再次不屑地说，你这样的女子太有心机了，我罩不住你，所以，我不想把你留在我的婚姻里。
　　
　　四
　　我一个人狼狈而归，在我小小的租屋里大哭了一场。我是真的全盘皆输、一败涂地。爱情总有规则，不遵循是不行的，但我不甘心，我的付出太惨痛了，对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我付出了身体、感情、岁月、健康，还有致命的骄傲。
　　我哭了一夜，我知道这个男人我是得不到了，得不到的男人，我能怎么办？我愤怒了，我不能承受这样的离弃。我决定报复。
　　洗脸，化妆，努力让自己镇定再镇定，然后拨通了他的电话，我平静地说，好聚好散，你来把自己的东西拿走吧。他在电话中考虑了一下，答应了。
　　一个小时后，他来了，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中途我悄悄递给他一杯下了安眠药的水，几分钟后，他动作开始迟缓，最后静静地睡到了沙发上。
　　我把他拖到我们曾经欢爱过的床上，去厨房打开了煤气，然后，我靠着他的身体静静躺了下来，那一刻非常宁静，我甚至能听到阳台下面那棵梧桐树上萎谢的花朵，扑扑落地的声音，我的手哆嗦了，我的心也哆嗦了，我突然害怕起来，心中想的不再是他带给我的痛，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我的眼泪再一次一发而不可收拾，最终，在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刻，我跳起来，拉开了窗户。
　　在陈莫苏醒之前，我已经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悄然离开了。
　　我在另外一个城市一家私人医院找了份工作，开始学会调节孤单时候的情绪，吝啬自己的身体和爱情，束起长长的头发，骄傲地活着。3年后，我遇见一个年龄适中，有正当工作的年轻人，顺理成章地结婚。我们在大庭广众下亲吻，在阳光下成双入对。
　　偶尔会想起陈莫，我开始后悔在自己最美丽的年龄，把太多的热情透支到那个被称为情人的男人身上。我奉劝那些做了情人的女孩子，永远不要为了像肥皂泡一样的爱焚身似火，不要为了那样的爱孤注一掷，也不要那么用力地爱，透支自己的力气。太盛大的爱，那个属于别人的男人未必可以承担。
　　最重要的是，那种爱，永远都没有在阳光下自由恋爱的权利与自豪感。
　　编辑/红豆 E-mail:hongdou9526@vip.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