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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6月的下午，酷暑凝固了空气，被藤萝围绕的校园格外安静，只有温柔深情的《再别康桥》伴着悠扬的乐声，从半开的窗子中传出。
沈阳师范大学附属艺术学校208排练室内，影视表演专业的学生们正在上本学期最后一堂课。为了第二天台词期末汇报考试，让这些初入戏剧门槛的孩子都能取得满意的成绩，教师哈俊[吉][吉]正在做最后的提升指导。即便在下午4点半，下课铃声响起的时间，哈俊[吉][吉]和他的学生们，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15年前，中国戏曲学院的艺考考场内，同样一首《再别康桥》，指引着哈俊[吉][吉]走进了神秘而又丰饶的戏剧世界。在那里，一代又一代的中国戏剧人携梦而来，挥一挥衣袖，留下漫天斑斓的云彩。
象牙塔中，哈俊[吉][吉]是学生们挂在嘴边的哈老师、哈哥、[吉][吉]哥。走出校园，有人喊他哈导演、哈总监、哈演员……“每次有人喊我哈总，我表面上气势十足，心里都要苦笑几声。”诸多标签之中，除了身为人师，哈俊[吉][吉]最不愿放下的还是“戏剧人”，再精确一点儿，应该称之为小剧场戏剧人。
“很多人觉得，学习不好的孩子才会被送到艺校，当不成明星登不上大舞台的演员，才会去做小剧场。”哈俊[吉][吉]与我说话时，眼神并没有离开学生，以便随时发现问题，随时对学生们的发音、形体和队形进行指导。
区别于传统话剧，一个“小”字里隐藏着戏剧人的梦想、愤怒、挣扎和不甘。哈俊[吉][吉]与两位挚友创办剧社之时，以单字“啥”为其命名，生怕感情色彩不够，还要邀请上问号与感叹号来助一臂之力——“啥？！剧社”。
“啥都不怕，戏比天大”。这短短8个字，有对情怀的坚持，对现实的思索，一种专属于小剧场戏剧人的顽强生命力。
小剧场话剧在西方发展百年，而在中国，小剧场话剧与如今浮沉其中的哈俊[吉][吉]一样，都属于叛逆又不易被理解的一类。即便距离林兆华先生将《绝对信号》搬上北京舞台已经过去了37年，哈俊[吉][吉]跟他的朋友们，也到了奔四的年纪，现实却并没如愿。
改变虽缓慢，但从未停止。近两年，“啥？！剧社”（以下简称啥剧社）混出了一些名堂，联合创作的深度喜剧作品《静止》获得乌镇国际戏剧节的认可。紧接着，啥剧社独立创作的《寒鸦戏水》再度斩获第六届乌镇国际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小镇特别关注奖，连带着也让人开始对沈阳这座钢铁般坚硬的城市，刮目相看。
“不少小剧场演出场地面积小，观众与演职人员少，但绝对不代表戏剧本身的内容体量小。”哈俊[吉][吉]一再强调，小剧场话剧与传统“大”话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戏剧展现方式，小剧场并非“大不了”的退而求其次，它承载了一代代戏剧人的先锋思潮和冒险精神，并意图担当地区“戏剧复兴”的重任。
思绪回到课堂，朗诵《再别康桥》的欣雨今年15岁，被父母从鞍山送到沈阳来学习表演。欣雨很内向，刚到学校时一见哈俊[吉][吉]就往后躲，说话轻声细语，还夹杂着鞍山口音。经过一年的专业学习，欣雨已经可以情感充沛、字正腔圆进行台词汇报演出。
2004年，是欣雨出生的年份，也是哈俊[吉][吉]参加艺考的年份。那时的哈俊[吉][吉]也许会羡慕此时的欣雨，有父母的支持，老师的指导和同学的陪伴。如今回忆起来，哈俊[吉][吉]的从艺之路也有几缕戏剧荒诞曲折的味道。
因为当年哈俊[吉][吉]进京，是参加美术类考试的。
1982年被称为中国小剧场话剧运动的开端，同一年份，哈俊[吉][吉]出生于沈阳市的一个艺术之家。因父亲在辽宁省戏剧学院的乐队工作，“戏”充溢了哈俊[吉][吉]的童年。父亲总觉得，戏曲是童子功，若想有所成就，势必要牺牲孩子的童年。那时聪颖的儿子文化课成绩名列前茅，相较之下，父亲希望为儿子选择一条更为稳妥的人生。
哈俊[吉][吉]笑着说，其实自己一直都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虽然最后的选择与父亲当初的希冀相距甚远，但在他的家庭氛围里，始终以互相尊重、互相依靠为底色。
于是，即便初中时哈俊[吉][吉]心中“长草”，父亲也并未强硬扼杀他的梦想。但看多了如戏人生的父亲，仍旧希望儿子能给自己留个退路。“学美术学不成艺术家，还能做个设计师，可表演入不了行，那就等于没有一技之长去安身立命。”父亲总劝哈俊[吉][吉]。
哈俊[吉][吉]接受了父亲的建议，至少在独自背着画板去北京参加考试之前。排队等候美术考试，百无聊赖的哈俊[吉][吉]被热心学长搭讪，“小伙子形象不错，是来考表演的吧。”“不是。”有明星梦的考生学长见得多了，所以当从哈俊[吉][吉]口中听到否定回答后，学长十分吃惊，同时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猛攻。
“试试呗”“试试吧”，被学长糖衣炮弹的持续撺掇，哈俊[吉][吉]随手多拿了一份表演专业的报名表。就如同话剧中的雷雨声总预示着情节的转换，这心念的意外一动，让哈俊[吉][吉]从8000进20的录取率中脱颖而出，以全国第四名的成绩进入中国戏剧学院表演系。
“美术嘛，好像没过，可见我还真是表演的料。”哈俊[吉][吉]自我打趣。
4年专业学习，让哈俊[吉][吉]深入了解戏剧世界，并找到了追逐一生的方向。十几年兜兜转转，童年时院子里咿呀不绝的唱腔，轻盈转换的身形在被时光虚化后，再一次在哈俊[吉][吉]心中清晰显像，真是人生如戏，而戏本就是人生。
再次转场至课堂。下午5点30分，距离正常的放学时间已超过了一个小时，课还在继续。突然有同学因走位失误笑场，哈俊[吉][吉]立马沉下脸提高了音量，排练室的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但转头走回指导席的哈俊[吉][吉]，又换上狡黠的笑脸，在我耳边悄声说了句“这群孩子可爱吧”。
青春洋溢的学子，是哈俊[吉][吉]內心最柔软的地方。专业不过关、态度不认真是哈俊[吉][吉]唯一对学生们发火的理由。戏剧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戏比天大”是他从学生们入校第一天就挂在嘴边的，算起来已念叨了整整10年。 10年前，刚刚毕业的哈俊[吉][吉]义无反顾地汇入北漂大军，跑组面试成为生活的主线剧情。科班出身的哈俊[吉][吉]有一定优势，徐帆主演的《青衣》、丁海峰主演的《当铺》都能找到他的身影。但明星带来的光鲜亮丽与刚起步的戏剧人并无关系，更无助力，那时哈俊[吉][吉]的片酬是一天200元钱。
父亲的建议又一次影响了哈俊[吉][吉]。作为家中独子，陪伴亲人也是无法割舍的心结。回沈任教的哈俊[吉][吉]常在电视上看见同窗们的脸，午夜梦回也偶尔怅然——如果留在北京，现在也许另一番景象。
现实并未留足时间用来惆怅感怀。在被称为重工业基地的家乡，哈俊[吉][吉]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他眼里天真可爱的学生，即便是专业上的好苗子，但一毕业几乎就是梦想的终结，大多数被现实所困，只能转行做起了空姐、销售、文员……
戏剧是他亲手在这些懵懂少年心中种下的梦，梦不能无处安放。创办剧社的契机之一，便是为学生搭建一个安置梦想的空间。在乌镇戏剧节备受好评的《寒鸦戏水》，主演正是沈阳本地艺术院校的学生。
啥剧社创办于2014年，三个好兄弟，连拉带拽地组成了30人团队，大胆引进话剧，意气风发想要大干一场，如今回忆起来，颇觉得当年有些任性。
“那是一部有深度有思想的作品，以恐怖悬疑为基调，隐喻了舆论导向对社会的广泛影响。”提起《咔嚓先生》哈俊[吉][吉]依然眉飞色舞，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部来自英国的话剧，可15万元的投入，6000元的票房反馈，让他们不得不面对骨感的现实。
从戏剧人到商业运营者的转换并不简单，三位主创身兼编剧、导演、制片、舞美、演员等数职，肩负着自己和学生的梦想，更想给本土小剧场话剧争口气。
摔门、掀桌子、退群、拉黑、删好友，这都是啥剧社主创们探讨戏剧时的日常，但剧社墙上“戏比天大”4个字如影随形，无数创意就是这么一次次撞击出来、撕拉开去的。
为本土戏剧学生搭建舞台，从啥剧社诞生的初衷，逐渐变成延续5年的信条，学生演员的热情度也逐渐高涨，但相较于成熟演员，对学生演员需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培养，且每到毕业季，就面临一次演员流失……如今啥剧社羽翼渐丰，已有5位签约主演，这是本土戏剧人相携相持的共同成长，实属不易。
就戏剧来说，沈阳不是未曾开垦的荒地，它只是在时代的变迁下，不露锋芒自成风景。1906年，中国话剧因李叔同等人在东京创办的“春柳社”而萌芽，仅仅4年，时称“新剧”的表现形式便传入沈阳，其脚步是走在全国前列的。
1951年，辽宁人民艺术剧院（以下简称辽宁人艺）成立，先后上演过《甲午风云》《报春花》《李尔王》《师傅》《开炉》等300多部经典话剧作品，演出足迹踏遍祖国的大江南北，涌现出李默然、王秋颖、陈颖、赵凡等一大批深受观众喜爱的表演艺术家。20世纪50年代，辽宁人艺作为全国知名的艺术院团在北京演出时，多次受到周恩来、朱德等老一辈中央领导人的接见，被周恩来总理称为中国四大话剧院之一，可见赞赏。
岁月流转，在中国话剧研究会搞小剧场汇演的1993年，初冬的北京青艺小剧场，没有海报、没有宣传，《夕照》登台演出，牵动了许多人的心。
人们挤进剧场，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剧场大门紧闭，但还有许多观众坚持要进去，“哗”，大门被挤破，玻璃碎落一地……演出3天，能容纳400人的小剧场，每天都挤进600多人。加演还不够，于是又在伊甸园剧场连演数场，场场爆满。后来不得不全国巡演，一直演到1998年，演了100多场。
可见无论是建国初期的繁荣，还是市场大潮中的劈波斩浪，无论在大剧场还是小剧场，信奉艺术即生命的辽艺人，在东北这片热土上，始终坚守着，奋斗着，镌刻着沈阳城独有的话剧基因与记忆。
所以对于哈俊[吉][吉]這一代本土戏剧人来说，当下是最好的时代。随着开心麻花火爆全国、乌镇戏剧节引领风潮、民营剧社百花齐放，大众对话剧的认识更趋向理性，追求也更侧重于话剧的精神内涵。
“观众与作品是互相成就的，这很重要。”随啥剧社知名度逐渐打开，哈俊[吉][吉]开始将作品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他偶有遗憾，外地场次上座率时常要高过沈阳本土。但他从不放弃，获奖作品《寒鸦戏水》即将被带回沈阳，本地论坛网站上已掀起呼声。
唤醒一座城市的话剧记忆并不简单，但年轻一代的戏剧人已开始成长，他们更不孤独。
“以前拒绝综艺，抵触流行，现在也都在逐渐尝试。”近几年，不少商业场馆都愿为小剧场话剧提供平台，独立小剧场和本地国际戏剧节也都在近些年崭露头角。哈俊[吉][吉]和他的团队，在商业与艺术的博弈中不断探索，“但以原创来不断革新戏剧内核，是真正能够唤醒深度记忆的坚持，不能丢。”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6月的下午，酷暑凝固了空气，被藤萝围绕的校园格外安静，只有温柔深情的《再别康桥》伴着悠扬的乐声，从半开的窗子中传出。
沈阳师范大学附属艺术学校208排练室内，影视表演专业的学生们正在上本学期最后一堂课。为了第二天台词期末汇报考试，让这些初入戏剧门槛的孩子都能取得满意的成绩，教师哈俊[吉][吉]正在做最后的提升指导。即便在下午4点半，下课铃声响起的时间，哈俊[吉][吉]和他的学生们，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15年前，中国戏曲学院的艺考考场内，同样一首《再别康桥》，指引着哈俊[吉][吉]走进了神秘而又丰饶的戏剧世界。在那里，一代又一代的中国戏剧人携梦而来，挥一挥衣袖，留下漫天斑斓的云彩。
象牙塔中，哈俊[吉][吉]是学生们挂在嘴边的哈老师、哈哥、[吉][吉]哥。走出校园，有人喊他哈导演、哈总监、哈演员……“每次有人喊我哈总，我表面上气势十足，心里都要苦笑几声。”诸多标签之中，除了身为人师，哈俊[吉][吉]最不愿放下的还是“戏剧人”，再精确一点儿，应该称之为小剧场戏剧人。
“很多人觉得，学习不好的孩子才会被送到艺校，当不成明星登不上大舞台的演员，才会去做小剧场。”哈俊[吉][吉]与我说话时，眼神并没有离开学生，以便随时发现问题，随时对学生们的发音、形体和队形进行指导。
区别于传统话剧，一个“小”字里隐藏着戏剧人的梦想、愤怒、挣扎和不甘。哈俊[吉][吉]与两位挚友创办剧社之时，以单字“啥”为其命名，生怕感情色彩不够，还要邀请上问号与感叹号来助一臂之力——“啥？！剧社”。
“啥都不怕，戏比天大”。这短短8个字，有对情怀的坚持，对现实的思索，一种专属于小剧场戏剧人的顽强生命力。
小剧场话剧在西方发展百年，而在中国，小剧场话剧与如今浮沉其中的哈俊[吉][吉]一样，都属于叛逆又不易被理解的一类。即便距离林兆华先生将《绝对信号》搬上北京舞台已经过去了37年，哈俊[吉][吉]跟他的朋友们，也到了奔四的年纪，现实却并没如愿。
改变虽缓慢，但从未停止。近两年，“啥？！剧社”（以下简称啥剧社）混出了一些名堂，联合创作的深度喜剧作品《静止》获得乌镇国际戏剧节的认可。紧接着，啥剧社独立创作的《寒鸦戏水》再度斩获第六届乌镇国际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小镇特别关注奖，连带着也让人开始对沈阳这座钢铁般坚硬的城市，刮目相看。
“不少小剧场演出场地面积小，观众与演职人员少，但绝对不代表戏剧本身的内容体量小。”哈俊[吉][吉]一再强调，小剧场话剧与传统“大”话剧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戏剧展现方式，小剧场并非“大不了”的退而求其次，它承载了一代代戏剧人的先锋思潮和冒险精神，并意图担当地区“戏剧复兴”的重任。
思绪回到课堂，朗诵《再别康桥》的欣雨今年15岁，被父母从鞍山送到沈阳来学习表演。欣雨很内向，刚到学校时一见哈俊[吉][吉]就往后躲，说话轻声细语，还夹杂着鞍山口音。经过一年的专业学习，欣雨已经可以情感充沛、字正腔圆进行台词汇报演出。
2004年，是欣雨出生的年份，也是哈俊[吉][吉]参加艺考的年份。那时的哈俊[吉][吉]也许会羡慕此时的欣雨，有父母的支持，老师的指导和同学的陪伴。如今回忆起来，哈俊[吉][吉]的从艺之路也有几缕戏剧荒诞曲折的味道。
因为当年哈俊[吉][吉]进京，是参加美术类考试的。
1982年被称为中国小剧场话剧运动的开端，同一年份，哈俊[吉][吉]出生于沈阳市的一个艺术之家。因父亲在辽宁省戏剧学院的乐队工作，“戏”充溢了哈俊[吉][吉]的童年。父亲总觉得，戏曲是童子功，若想有所成就，势必要牺牲孩子的童年。那时聪颖的儿子文化课成绩名列前茅，相较之下，父亲希望为儿子选择一条更为稳妥的人生。
哈俊[吉][吉]笑着说，其实自己一直都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虽然最后的选择与父亲当初的希冀相距甚远，但在他的家庭氛围里，始终以互相尊重、互相依靠为底色。
于是，即便初中时哈俊[吉][吉]心中“长草”，父亲也并未强硬扼杀他的梦想。但看多了如戏人生的父亲，仍旧希望儿子能给自己留个退路。“学美术学不成艺术家，还能做个设计师，可表演入不了行，那就等于没有一技之长去安身立命。”父亲总劝哈俊[吉][吉]。
哈俊[吉][吉]接受了父亲的建议，至少在独自背着画板去北京参加考试之前。排队等候美术考试，百无聊赖的哈俊[吉][吉]被热心学长搭讪，“小伙子形象不错，是来考表演的吧。”“不是。”有明星梦的考生学长见得多了，所以当从哈俊[吉][吉]口中听到否定回答后，学长十分吃惊，同时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猛攻。
“试试呗”“试试吧”，被学长糖衣炮弹的持续撺掇，哈俊[吉][吉]随手多拿了一份表演专业的报名表。就如同话剧中的雷雨声总预示着情节的转换，这心念的意外一动，让哈俊[吉][吉]从8000进20的录取率中脱颖而出，以全国第四名的成绩进入中国戏剧学院表演系。
“美术嘛，好像没过，可见我还真是表演的料。”哈俊[吉][吉]自我打趣。
4年专业学习，让哈俊[吉][吉]深入了解戏剧世界，并找到了追逐一生的方向。十几年兜兜转转，童年时院子里咿呀不绝的唱腔，轻盈转换的身形在被时光虚化后，再一次在哈俊[吉][吉]心中清晰显像，真是人生如戏，而戏本就是人生。
再次转场至课堂。下午5点30分，距离正常的放学时间已超过了一个小时，课还在继续。突然有同学因走位失误笑场，哈俊[吉][吉]立马沉下脸提高了音量，排练室的气氛一时间凝固起来。但转头走回指导席的哈俊[吉][吉]，又换上狡黠的笑脸，在我耳边悄声说了句“这群孩子可爱吧”。
青春洋溢的学子，是哈俊[吉][吉]內心最柔软的地方。专业不过关、态度不认真是哈俊[吉][吉]唯一对学生们发火的理由。戏剧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戏比天大”是他从学生们入校第一天就挂在嘴边的，算起来已念叨了整整10年。 10年前，刚刚毕业的哈俊[吉][吉]义无反顾地汇入北漂大军，跑组面试成为生活的主线剧情。科班出身的哈俊[吉][吉]有一定优势，徐帆主演的《青衣》、丁海峰主演的《当铺》都能找到他的身影。但明星带来的光鲜亮丽与刚起步的戏剧人并无关系，更无助力，那时哈俊[吉][吉]的片酬是一天200元钱。
父亲的建议又一次影响了哈俊[吉][吉]。作为家中独子，陪伴亲人也是无法割舍的心结。回沈任教的哈俊[吉][吉]常在电视上看见同窗们的脸，午夜梦回也偶尔怅然——如果留在北京，现在也许另一番景象。
现实并未留足时间用来惆怅感怀。在被称为重工业基地的家乡，哈俊[吉][吉]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他眼里天真可爱的学生，即便是专业上的好苗子，但一毕业几乎就是梦想的终结，大多数被现实所困，只能转行做起了空姐、销售、文员……
戏剧是他亲手在这些懵懂少年心中种下的梦，梦不能无处安放。创办剧社的契机之一，便是为学生搭建一个安置梦想的空间。在乌镇戏剧节备受好评的《寒鸦戏水》，主演正是沈阳本地艺术院校的学生。
啥剧社创办于2014年，三个好兄弟，连拉带拽地组成了30人团队，大胆引进话剧，意气风发想要大干一场，如今回忆起来，颇觉得当年有些任性。
“那是一部有深度有思想的作品，以恐怖悬疑为基调，隐喻了舆论导向对社会的广泛影响。”提起《咔嚓先生》哈俊[吉][吉]依然眉飞色舞，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部来自英国的话剧，可15万元的投入，6000元的票房反馈，让他们不得不面对骨感的现实。
从戏剧人到商业运营者的转换并不简单，三位主创身兼编剧、导演、制片、舞美、演员等数职，肩负着自己和学生的梦想，更想给本土小剧场话剧争口气。
摔门、掀桌子、退群、拉黑、删好友，这都是啥剧社主创们探讨戏剧时的日常，但剧社墙上“戏比天大”4个字如影随形，无数创意就是这么一次次撞击出来、撕拉开去的。
为本土戏剧学生搭建舞台，从啥剧社诞生的初衷，逐渐变成延续5年的信条，学生演员的热情度也逐渐高涨，但相较于成熟演员，对学生演员需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去培养，且每到毕业季，就面临一次演员流失……如今啥剧社羽翼渐丰，已有5位签约主演，这是本土戏剧人相携相持的共同成长，实属不易。
就戏剧来说，沈阳不是未曾开垦的荒地，它只是在时代的变迁下，不露锋芒自成风景。1906年，中国话剧因李叔同等人在东京创办的“春柳社”而萌芽，仅仅4年，时称“新剧”的表现形式便传入沈阳，其脚步是走在全国前列的。
1951年，辽宁人民艺术剧院（以下简称辽宁人艺）成立，先后上演过《甲午风云》《报春花》《李尔王》《师傅》《开炉》等300多部经典话剧作品，演出足迹踏遍祖国的大江南北，涌现出李默然、王秋颖、陈颖、赵凡等一大批深受观众喜爱的表演艺术家。20世纪50年代，辽宁人艺作为全国知名的艺术院团在北京演出时，多次受到周恩来、朱德等老一辈中央领导人的接见，被周恩来总理称为中国四大话剧院之一，可见赞赏。
岁月流转，在中国话剧研究会搞小剧场汇演的1993年，初冬的北京青艺小剧场，没有海报、没有宣传，《夕照》登台演出，牵动了许多人的心。
人们挤进剧场，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剧场大门紧闭，但还有许多观众坚持要进去，“哗”，大门被挤破，玻璃碎落一地……演出3天，能容纳400人的小剧场，每天都挤进600多人。加演还不够，于是又在伊甸园剧场连演数场，场场爆满。后来不得不全国巡演，一直演到1998年，演了100多场。
可见无论是建国初期的繁荣，还是市场大潮中的劈波斩浪，无论在大剧场还是小剧场，信奉艺术即生命的辽艺人，在东北这片热土上，始终坚守着，奋斗着，镌刻着沈阳城独有的话剧基因与记忆。
所以对于哈俊[吉][吉]這一代本土戏剧人来说，当下是最好的时代。随着开心麻花火爆全国、乌镇戏剧节引领风潮、民营剧社百花齐放，大众对话剧的认识更趋向理性，追求也更侧重于话剧的精神内涵。
“观众与作品是互相成就的，这很重要。”随啥剧社知名度逐渐打开，哈俊[吉][吉]开始将作品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他偶有遗憾，外地场次上座率时常要高过沈阳本土。但他从不放弃，获奖作品《寒鸦戏水》即将被带回沈阳，本地论坛网站上已掀起呼声。
唤醒一座城市的话剧记忆并不简单，但年轻一代的戏剧人已开始成长，他们更不孤独。
“以前拒绝综艺，抵触流行，现在也都在逐渐尝试。”近几年，不少商业场馆都愿为小剧场话剧提供平台，独立小剧场和本地国际戏剧节也都在近些年崭露头角。哈俊[吉][吉]和他的团队，在商业与艺术的博弈中不断探索，“但以原创来不断革新戏剧内核，是真正能够唤醒深度记忆的坚持，不能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