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吻·马车驮来的星座

来源 :江南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yuanlaiyizhizailiula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记忆会在时间之流的某个节点开裂
  成空洞,历史纷然葬身或显露其中
  光阴润滑、完整无碍,时光的裸体
  在帝王和正义之间拿不准选择谁
  处女座路易十四。精细、果敢的
  既不秃头也不口吃的路易十四
  他的面部喷洒出一片花雨。乃何征兆?
  一辆不寻常的马车也许
  只是为谣言准备的?
  中国诗云:“车辚辚,马萧萧
  行人弓箭各在腰。”虎背熊腰?
  小蛮腰,肯定过于女性化了
  他们在各自的剧本里扮演角色
  我们则活在另外一段剧情中
  极尽奢华,举世闻名。路易十四
  置地,隆重造就凡尔赛宫。邀请
  各大贵族集中居住。居住与居心
  在他锋利的笑纹里。圈养。豢养
  美食,歌舞。从此他们陌生了
  自己领地的诸般事宜,以相互攀比
  谄媚国王为要务,为得宠的荣耀
  整个法兰西的阳光尽数归拢在
  路易十四王冠上。赛纳河溢彩流金
  款款摇摇,堪称旷世奇迹的
  享乐原则开始通行
  然其时也,他瞅瞅与他一米五几的
  身高和谐的白皙双手。抖抖,嗅嗅
  肩佩给自我增添底气的绶带
  扶扶剑柄朝关押蒙面骑士的暗室走去
  乾卦第一:“见龙在天,利见大人。”
  此时大吻——这君权神授之物,从
  太和殿顶部尽数倒映于雍正瞳仁
  故宫的乌鸦——阴阳家还是智者?
  正一粒粒啄破京城的灯火
  光明的太阳王,当然有自诩成分
  时而也行黑暗之事,椅子上的他
  和靠墙站立的他相持如两军交战
  谁也不需要今天的我们作为第三方
  童年一幕,夹竹桃和金鱼草匆匆闪过
  强盗忽然撩开年幼国王的帐篷,生发了
  让考古学家或有窥视欲者数百年
  争持不下的猛料——此时,他们
  目光有金属的杀伐铮鸣,不对称的对垒
  被腐蚀的日夜。 “彼何人斯?
  其心孔艰……彼何人斯?其为飘风。”
  17岁那个夏季胤禛被托梦,没来由地
  身体颤抖,热烧不退,他当朝问政的
  13年,每天在用文言文复制那个梦境
  大内,大位,大统。他无法容忍的
  一个词叫大而无当。他17岁已然
  成为皇帝。与人对弈,与自己开撕
  如今的日复一日都在复盘,都是重演
  大吻,以“吞脊兽”为别名进入辞典
  不怒自威的法器,身披绝对的傲慢
  噬食其他所有名词。它偶尔遥望西方
  那厢的君主,是否也守护软肋,为
  继承权问题掩掩盖盖涂涂抹抹?
  路易十四权杖捣响地板:囚禁?血脉?
  蒙特斯潘侯爵夫人旋舞着暧昧
  暧昧就是使疮疤长成蓓蕾。格拉斯
  小镇鲜花泡制的香水二百年后
  将与一个国家的美名走得同样远
  她发丝如琴弦,轻轻弹拨,法国醉倒
  时尚像刮风一样。将史实记忆漂白
  书上不停说她的妖冶风骚,其实
  羡慕她的其他女子有的是。汁水丰盈
  被诅咒最多的君主,“逆取守顺”
  中国史上被泼了最多脏水的皇冠
  回想儿时,皇子每天聽五更梆子声
  跟着白纱灯一溜来到隆宗门读书
  读一遍“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读十遍《商君书》。阴晴变幻
  上下双杀。他们中有的将加冕皇帝
  有的将被陛下囚禁翦除
  红松鼠在等待橡子由绿色变棕色。吃
  鸟儿一样大的孔雀蛾,炫耀斑斓。性
  儿时情景时常来访,蒙住他假寐的脸
  奥,廷臣——那位领口总是束太紧的
  戈罗克男爵来报。燕麦、苹果、栗子
  和干草的收获,路易十四的注意力
  被《时尚信使报》一则新闻吸引
  但凡只有浪漫能够突出时代的亮点
  只有幽默是国王饼中的幸运蚕豆
  直到网络与铁的电磁手臂连接
  但凡自由最终无法占有人类,幸福还需
  神来担保。在欧罗巴某处,唐·吉诃德
  已经开始举矛大战风车,他所等待的
  塞万提斯却年幼刚刚含上奶嘴
  路易十四经典造型:卷曲直垂及肩
  的假发。告知人们:男士不戴假发
  罔称男士。但他的高跟鞋,拄手杖
  以芭蕾舞姿站立——让多数男士气馁
  芭蕾,这超现实的,介乎人神之间的
  行走方式。如果不被人类醒悟得知
  那就是我辈的失职。其衍生出的
  逻辑学:旋转者看不清自己的后背
  若认识胤禛,他会用莫里哀
  流传甚广的诗句连同笑意奉送
  “这种克制在全世界看来都是残忍
  这种克制比最高的道德还要蛮横。”
  后者正在和田玉制的四扇屏前观赏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
  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复沓之美啊
  首尾回环却并非重复,团团转的审美
  既非本质,亦非虚无。他空握的
  拳心藏着一场不知向谁而去的风暴   伟大的政治艺术家都和战争相关
  甚至和任性有关。哈布斯堡家族
  那些从女人裙褶间呼啸而出的士兵
  也和我的龙骑兵对阵?西班牙如何?
  荷兰?或东张西望的英国?
  当今最威武的姿态——路易十四
  在侍奉穿衣的近臣面前摆出“冲杀”
  的造型,吓得对面的五官挪位,精美的
  自由女神台钟停摆。那时30岁的国王
  瞧不上其他所有年岁的国王
  巴黎最好的画家正为他的红色鞋跟
  画饰物。他在舞台叱诧风云十余个年头
  这位古今历史中最喜欢登台献艺,进入
  虚拟世界的君王。他干咳两声,合乎
  韵律。他从床前走向门口,如走台步
  他勤于政,中外无出其右者。是帝皇
  又是尚书、侍郎、巡抚、督察史
  “康熙皇帝身后走动着的遗诏”
  一种责任感箍紧了他的日夜。史书中
  他被康熙乾隆两个手段高明的胖子
  夹在中间很难受,被大吻所窥视
  我坐龙廷,天意如此
  我登王位,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他私下藏着一枚单簧管的芯片
  间杂歌剧与小调;他出生就已老去
  比世纪公元还龙钟。脚下发软
  他太忙,没功夫笑。温和仁厚
  ——间或也跑到他表情上停留
  他宽大的袖口,随时虎狼齐出
  路易十四手握山的哲学,至于哪座山?
  哪座高就哪座吧。横断面哲学立竿见影
  雍正“上善若水”、纵向的
  历史观,因为不知哪条渡船平稳安全
  一个国王在刀尖上行走;一个皇帝
  饮鸩如酒连称快意。一个感觉
  天下人都不知道我多么痛楚
  一个要让天下人羡慕我的得意洋洋
  我引颈而歌,沿美女的乳沟品酒
  我服食丹药,苦寒不尽,梅花无香
  玉玺在紫檀木匣中发出惊叫
  权杖倚靠着榻边丈量欧罗巴土地
  古希腊寓言里的格桑想把大海喝干
  东方的精卫忙于填海。他们男女
  有別,福慧双修。被一双手压低的
  海洋在戏弄荷兰的庞大舰队
  他那皱褶密布的唯我独尊。密立储君
  国之大策。密折制度,黄绢朱笔
  当国王真是快活差事;大不易啊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雕造了
  《为君难》宝印。一位可爱的
  德国邻居黑格尔先生说,“国家是
  行走在人间的上帝。”
  路易十四哭泣一声,胤禛正大笑
  路易十四刚开始在拉瓦莉埃尔沟股间
  进行有结果或无结果的运作
  雍正的儿子弘历马上要在紫光照耀下
  踌躇满志地出生。圣上未歇息
  后人无从得见。帝薨。史书简略
  留下另一位王者茫然无助孤独
  有种对遥远事物的莫名担忧——
  虽然不知所忧何事,所忧何人
  
   诗人简介:陆健(1956——)祖居秦地,出生于河北,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曾任职于中央电台、河南省文联,1996年至今任教于中国传媒大学。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1991年加入中国作协。出版诗集《名城与门》《日内瓦的太阳》《非典时期的了了特特博士》《一位美轮美奂的小诗人之歌》等20部。
其他文献
下雨了,每一滴雨  都粗暴而残忍  而一张张比雨水更灰白的面孔  在屋檐下张望  大地的热情在冷却  发芽的脚步在退缩  哦,旁观者  这潮湿的审判将持续到七月!  下雨了,铺天盖地的雨  将我浸泡在屋子里  像一棵被腌的芥菜  那绿色的叶子在一天天枯黄  那枯黃的根茎在一天天发霉  那发霉的整棵芥菜在一天天腐烂  哦,旁观者  这潮湿的审判将持续到七月!
期刊
小河对岸是一家蔬菜加工厂  巨大的陈旧的机器的轰鸣声  骚扰着附近的居民区  骚扰着我在夜半的诗歌朗诵  以及我想在沉寂中深入的内心世界  现实的毛驴皮包围着我,不是我一个人  找不到自己纯真的话语  而我们,一旦捅破,像小鸡出壳那样  我们就不会怀疑  甚至是对侵蚀我們,使我们迟钝和安于  现状的话语的反抗。  在蔬菜加工厂,新鲜的红薯来不及碾碎  于是它们成堆成堆地腐烂  这样的事情也许到处都
期刊
对着“暮冬”这个词,  呵一口气,腊梅突然绽放。  阳春,气温慢慢回升,  我顺利度过了写作的冬眠期。  一些抽象的概念,  找回了意象的小木铲。  挖荠菜时,碰到蝴蝶度蜜月,  惊讶于叩甲虫的卵,发着微光。  我默默祝福它们,  并轻轻避開,  就像面条溪的老乌龟,  礼貌地避开一群小蝌蚪。  这些黑斑蛙的前身,  像一首诗的灵感,  吸附在草叶上,  用腮呼吸,吃藻类。  它们快速成长,为了 
期刊
突然,有所慰藉。  体温升高,充盈感。  我的耳朵是左右对称的空庙:  大自然送来椴树的清香,  小鹿咳出皎月;  松针一层一层,堆積光阴,  绣眼鸟背对人间,清唱。  什么在愈合,什么在回来。  草虾弹回石缝,细须摆动,  反复测试外界的危险。  涟漪一圈一圈,送进我的耳朵。  我带着两座庙走到湖边,  波光跪着站起来。  明亮的东西,信任我,  清澈的东西,托付我。  突然,爱意涌动。
期刊
麦田中又发现三只咽气的鹌鹑。  虽说万物各安其事,难免有错愕。  鸽子咕咕著未知的伤害,  回到栀子树上。再飞高一些,  就可以安宁成祥云。  我忍着腰疼和骨头里  持续加深的阴影,清扫出一个  长方形。净洁,没有血迹,  可以晒麦子和草药。  站在樱瓣山上俯瞰人间,  菩萨哭泣时用过的小手帕,  挂在我家篱笆上。  那是早晨,我刚洗好的床单。  今天风小,它没有被吹落地上,  在静如死灰的背景中
期刊
面包和蓝莓酱,牛奶拌晨光。  立春,《雪中芭蕉图》。  古筝声,微甜,文人的早餐。  小菜园草木凋敝,只有  腊梅憋紧花蕾,过些天,长叶子,  对生,卵状椭圆形的安慰。  为蔷薇修剪手指,  给三角梅包扎腰部,  收拾工具時,瞥见死神  往墙上砸钉子。  千里之外,一个孩子  疼得在木床上打滚。  每一个需要珍视的日子,  包含了多少令人惊骇的平静。  近在咫尺的远方,肌肤相亲的天涯,  从高高的
期刊
如果你是蓝眉林鸲,  我可以跟随你走出很远,  直到脱离尘世。  你吃到足够的食物,  把我抵押给一片陌生的草莓地。  我,一个  试图忘掉现实的跟随者,  笨拙地看着一个幻象  向虚空飞去。  命中没有翅膀,  我要一步一步测量着暮色,  回到最初的出发地。  天一直在变黑,  好像是头顶有鸟叫在反对,  天一直没有彻底黑透,  就像一个还没说明白的道理。  塵埃夹杂着草籽,一直落。  整个下午
期刊
露珠,自然之眼。  大清早,哆嗦着马达的轰鸣。  我还没睡醒,  机器已开进牵牛花的耳朵。  含著苦涩的宁静,  继续在梦的皱褶里否定现实,  屋前浇花,午后种菜,  去王维家品茶,谈论汉语和秋收。  临走,我用鼾声  革除了一个胖子的官职,  他和广告商  制造了百万吨声音垃圾。
期刊
樱桃小萝卜,拇指辣椒,  茴香,韭菜,蒜苗和圆葱。  抢在封冻之前,  我为它们搭建小帐篷。  虽然不是避难所,  也要把外型弄得好看一些。  为流浪狗盖房子,  我也曾这么干。  我对某些事物的呵护,  不亚于暮年对童话的迷恋。  为了安全起见,  我又创作了一个稻草人,  安放在菜园一角……  我反復打量这位朋友,  它穿着父亲的蓝格子衣衫,  特别像一个真理。  不管别人怎么看,  反正我是
期刊
黄昏是一只空酒瓶,只剩  那么大圆圆的一滴。我不敢独饮  因为它寥廓,從来不属于我一个人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