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西湖,法国情人温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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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相恋于风华正茂的年龄,却不得不分离半个多世纪,跨海相思。
  本以为仅有半生缘,一笺飞鸿却重拾旧情。她从法国里昂飞奔中国厦门,与他共结连理。市民自发地为他们举办音乐沙龙庆祝,鼓浪屿的鸡母山,见证了这段动人故事。
  
  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遇到用一生来爱他的女人
  
  袁迪宝,1928年出生,父亲袁祖周是前清秀才,在英国领事馆任秘书兼中文老师。袁迪宝幼年随父亲到厦门居住,十几年的埋头苦读之后,袁迪宝考上了浙江医学院。
  25岁的袁迪宝,在当时来说是大龄青年了。姐姐袁德昭把护士专科学校的同学黄秀雪介绍给弟弟。很快,他们结婚了。一个月后,袁迪宝独自到杭州读书。
  袁迪宝做梦也不会想到,在杭州,他会遇到一个用一生来爱他的女人———他的俄文老师李丹妮。
  李丹妮,1927年在北京出生,父亲是浙江美院教授,母亲是法国人。作为混血儿,李丹妮小时候挨了不少白眼,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大哭。妈妈告诉她:“你爸爸是中国人,中国是亚洲最大的国家;妈妈是法国人,法国又是欧洲最重要的国家,你是中法友谊的一座桥梁啊。”李丹妮一辈子都没有忘记母亲的这段话。
  李丹妮毕业于浙江大学外文系,身材高挑,肌肤雪白,相貌端庄。她精通中、法、英、俄四国语言,被浙江医学院聘为俄文老师。
  在医学院里,袁迪宝俄文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满分,因此引起了老师李丹妮的注意。在班里,袁迪宝年龄最大,浓眉大眼,英俊潇洒。李丹妮一进教室,就看到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多年后,李丹妮对她和他初次见面的情景记忆犹新。
  因为袁迪宝的努力和聪明,李丹妮不时会买些书籍、生活用品相赠。对于老师的好意,袁迪宝心怀感激,却始终没动过别的念头。
  1953年一个冬天的早晨,窗外飘起了雪花,教室里的袁迪宝冻得瑟瑟发抖。下课后,李丹妮悄悄递过一个纸包,袁迪宝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件蓝色毛衣。袁迪宝两手相触,暖意顿生。这份心意打动了他。这对郎才女貌的年轻人,情不自禁相恋了。袁迪宝每周都到俄语教研室向李丹妮请教问题,顺便定下下次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杭州的花港观鱼、柳浪闻莺、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南屏晚钟……这些如诗的名字、似画的风景,成了他们日后最美好的回忆,留下了他们相偎相依的身影。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往迷雾的远方……”归来的路上,他们用俄语和中文唱着当时流行的苏联歌曲。
  李丹妮住在杭州市灯芯巷29号,周末,她还邀请袁迪宝来做客,把她的画家父亲介绍给他,一起品尝她母亲做的法国菜、咖喱面。
  相识、相知、相爱,有情人终成眷属,该有多好。然而,袁迪宝差点忘了,他已经有了妻子。
  终于有一天,袁迪宝鼓起勇气,把已婚的事实告诉了李丹妮。李丹妮非常痛苦。这位混血女孩,骨子里既有法国人的浪漫多情,也有中国人的传统与痴情。她希望,袁迪宝能跟她一起去法国,但袁迪宝不忍抛弃结发妻子。
  1955年,袁迪宝所在的卫生系被合并到华西医科大学,他随学校迁到成都继续上学。
  离别在即,李丹妮剪下一缕金发,摘下戒指,交给袁迪宝。离别时,李丹妮的心都碎了。但是,她不知道,在袁迪宝眼里,同样留下了她黯然无助的身影。
  李丹妮于1956年4月随父母回到法国。她在里昂的中法大学担任秘书,同时攻读博士学位。这个姑娘包揽了中国学生赴法留学的全部具体事务。因她为中法文化交流所付出的努力,法国政府授予她骑士勋章荣誉。
  1973年10月,李丹妮接受里昂第三大学之聘,当中文老师,直到1992年退休。她一直和父母住在外公留下的一幢房子里,父母去世后,她独自生活,终生未婚。
  不过,有情人心曲相通,书信频繁。开始,李丹妮的信是寄到华西医科大学的。袁迪宝毕业后,信就寄到他的工作单位。后来,为了避免“涉外”之嫌,袁迪宝让李丹妮把信寄到他姐姐家。这些信连同李丹妮的金发、戒指都由姐姐代为收藏。可惜在“文革”期间,姐姐怕引出麻烦,将信与金发一并烧了。
  虽然袁迪宝出于责任没离开发妻,但他与李丹妮从没停止对彼此的关心。1958年,袁迪宝长子出生时,国内物质贫乏,李丹妮当即从法国寄来奶粉、衣物。对李丹妮无私的爱,袁迪宝深感愧疚。他曾想,如果生女儿,就取名丹妮,但生的都是儿子。当时,袁迪宝说要每个月攒钱,以后去法国看望李丹妮。
  她常对人说:有那么一个人深深地爱过我,我不后悔
  
  十年动乱期间,袁迪宝一家下放到龙岩小池,他与李丹妮之间的联系才中断。“文革”结束后,袁迪宝试着给李丹妮写信,却被退回来了。那时,有朋友也告诉李丹妮,再给袁迪宝写信会害了他,从此,书信中断了,但思念从未中断。
  袁迪宝每次到杭州出差,必到两人曾走过的地方静坐沉思,到李丹妮的杭州故居徘徊张望。
  孑然一身的李丹妮,靠着袁迪宝的86封书信,独自走过了五十多年。每天下班回家,她都要翻出书信,一封封打开,慢慢阅读。她常对人说:“有那么一个人深深地爱过我,我不后悔。”
  多年以后,袁迪宝的发妻离世了,而和李丹妮失去联系多年,也不知她尚在否。星移斗转,往事如烟,袁迪宝准备将这段感情深埋心底,带进棺材了。
  2010年2月,袁迪宝的外甥来家拜年,无意中说起:“舅舅年轻时是个大帅哥,在杭州读书时差点娶了个外国老师呢,他们的信件都由我妈妈保管……”
  袁迪宝的三儿媳欧阳鹭英听了之后,小心翼翼地问公公是否有这回事?袁迪宝淡淡一笑,陷入回忆,一段尘封五十多年的恋情才浮出水面。
  虽然袁迪宝之前没对家里说起过李丹妮,但大家知道他从来没忘了她。他把李丹妮的地址写在《圣经》的扉页上,每天都要看的。
  果然有这段凄美的情缘,儿孙们都为之动容。欧阳鹭英劝公公说:“再写封信给李丹妮老师吧!以前你怕妈妈伤心,现在她都过世十几年了,你还要辛苦隐藏这份感情吗?”袁迪宝于是写了五封英文信,邮到李丹妮在法国的地址。
  李丹妮收信后,没有及时回信,她不停自语:“我感觉我在做梦,我反复不停地看,一遍一遍地看,就怕忘了重要的某件往事,信难以释手,而且想得很多很多……”三个月后,李丹妮颤颤巍巍地提笔回信。
  5月1 日,袁迪宝收到了第一封回信,里面是三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信中夹着一张彩照。袁迪宝端详着照片上的人,再看看那熟悉的中文笔迹,不禁把信紧贴在心口,眼泪纵横。而在大洋彼岸的另一头,李丹妮揣着袁迪宝的信,一直呆呆地坐在自家院子里……
  他们重新开始了书信往来:
  “亲爱的丹妮:五十多年前上帝叫我来认识你,是要我来爱你的。离别五十多年后,再让我们相见也是要我来爱你的。”
  “亲爱的迪宝:你给我的书信,我都保留到今天。我深知你是真正爱过我的人,正如我真正爱过你一样。”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邀你来厦门一游或长住。你告诉过我,鼓浪屿很美,是你随父母回国时在轮船上看到的。亲爱的丹妮,如果你愿意,来厦门后我们可以到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袁迪宝用颤抖的手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袁迪宝的儿子和儿媳被这份爱感动着,也热切地邀请李丹妮来厦门住。是的,让青春时代的爱情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向往的么?
  这对分离五十多年的恋人,因为情书,终于再度牵手。2010年8月跟随李丹妮一同回到中国的,是半个多世纪前所有的情书。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编辑赵莹zhaoyingno.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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