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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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琳琳越来越觉得日子过得迷茫。
  这天晚上,已是后半夜三点半了,丈夫于福祥在外赌钱刚回家。琳琳睡得正香,突然被惊醒,看了看钟,便问他:“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是不是又去赌钱了?”
  “消停睡你的觉吧,这事不用你管。”于福祥历来认为老婆只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除此之外不应多管男人的事。
  琳琳说:“你说你把这些精力都用在管理厂子上多好,放着正道你不走,偏要去走邪路。”
  于福祥半晌不说话,只顾脱自己的衣服,脱完衣服便躺下了,一边往身上盖被子,一边又以男尊女卑的口气说:“你少叨叨啊,有你吃,有你喝,别自讨无趣。”
  “难道这赌钱是顿饭,不吃不行?!”
  “我就赌,看你有什么招儿!”
  “你……”琳琳无声了,躺在那里只是生闷气。
  其实,琳琳并非是被于福祥的话语镇住而无声了,而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知道多劝说也没有用,实在是对他无可奈何。此时,琳琳又想起于福祥其他的歪歪毛病,想想丈夫屡屡犯错,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知不觉,她的眼泪就像两条小河那样流下来。以往所遇到的酸甜苦辣就像一缕缕烟尘那样浮现在她的眼前……
  二
  于家是专门制造翻斗式装载机的。论起这个厂子的起源,功劳并非在于福祥身上,而是在他的父亲身上。老人家勤奋异常,且又胆识过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刚刚改革开放,他精心策划,又到信用社贷款又托亲赖友捣借,方建起了这个厂子。那时,装载机缺乏,用户争先抢购,厂子的经济效益可以说是突飞猛进。没用几年的工夫,他们家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千万元”暴发户。
  琳琳是一九九二年和于福祥结婚的。婚后第二年,公爹因病辞世,厂子的户主名号自然落到于福祥身上。按理说,小两口互敬互爱,再加上前辈给留下的丰厚财产,可说是天堂一般的日子。然而,过来过去灾难还是降临了。说句实在话,日子过得那么富,要说有一星半点的天灾,只要夫妻拧成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量也不难克服。可是,他们家所出现的灾难恰恰就是人为的。要是怨,也怨不着别人,问题全出在她丈夫于福祥一人身上。人们常说:人的欲望无止境。这话安在于福祥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钱多了以后,他竟不知怎么花法为好了,渐渐沾染上了一身坏习气。琳琳是个精打细算又吃苦耐劳的人,厂子里的一应杂事,她是安在哪里都能拿得下来。谁知,琳琳如此能干,反把于福祥给宠坏了。起初,他只是懒惰不愿料理事务,常常和些酒肉朋友到饭店里大吃大喝。后来,他更是跟朋友们打扑克,玩麻将,开始时不赌,可是,日子久了玩腻了,便就带上了赌注,并且越赌越凶,有时,一场赌局下来,能输五六万,甚至十几万元。琳琳苦口婆心地劝他,他无论如何都不听。
  赌钱不务正事还不算,最近,琳琳听外人风言风语地说,他竟然背着她在外和坏女人们鬼混。琳琳根据他每次晚上回家都是很晚,身上还带有女人头发上那股香水味和奶气的味道,再根据他大笔地花钱,又说不出钱都花在何处等现象,推断别人的传说必定属实。为此,琳琳气得死也不是,活也不是,天天哭哭啼啼跟于福祥讲道理,指望他能改邪归正。可是,于福祥不但不听,反骂她神经有问题,疑神疑鬼。琳琳感到绝望极了。有时,她想到法院起诉和他离婚,可是想想离婚后让孩子缺少亲爹亲妈的,实在于心不忍;有时,她气不过,真想喝瓶毒药一死了之。可是,想想自己要是真的死了,就更对不起孩子了。因此,她只得忍气吞声勉强跟他过下去。劝又劝不好他,下狠心离开他又不可,她心里就像走进了一片沼泽地那样觉得无路可走。而现在,她和于福祥这一生气,正如雪上加霜,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时值阴历二月,冰消雪融,大地回春。忽然有一天,于福祥在街上走路不小心把脚脖子崴了,琳琳听一亲友说,莱州市三元镇有一位中年医生,给人接骨疗伤医术高明,收费又不高,便要了这位医生的电话号码,把这位医生请到家给于福祥疗伤。这位医生看罢于福祥的伤情,便说:“问题不大,伤没有大碍,只不过是骨关节错了位。”医生坐在椅子上,让于福祥把受伤的那条腿放在他的膝盖上,左手端住于福祥的伤脚脚跟,右手握紧脚尖突然用力一扭,只听得嘎巴一声响,便把骨关节对上了位。于福祥顿时觉得那只伤脚不那么疼了。一会儿工夫便能灵活自如。夫妻二人对这位医生的医术连连叫绝。
  他们仔细打量这位医生的面容,见他五十多岁的年龄,生着一张白净的圆脸,慈眉善目,乌黑的头发夹杂着数根白发,只要一说话便面带笑容,给人一种既亲切又稳重的感觉。夫妻二人问医生尊姓大名,医生毫不隐瞒地告诉了他们,他叫王忠和。王忠和问起他们夫妻的名字,他们夫妻也告诉了他。原来,琳琳姓齐,人们见她温和善良,便叫她琳琳。
  别看于福祥平日歪歪毛病不少,却是极愿交朋友。他见王忠和医术高明,又和气又善良的样子,心里着实喜欢,便说:“王医生,您医术太高了,我看得出,您心眼儿也特别好。您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到这面来办事别撇着我这个门走了。希望咱们能常來常往。”王忠和点头答应。琳琳更是一个好客之人,随着于福祥的话也邀请王忠和常到他们家来做客。夫妻俩都是三十四五岁的年龄,接着,两口子便称呼王忠和为叔叔,王忠和称呼于福祥时,直接叫名字,称呼琳琳为小齐。夫妻二人叔叔长叔叔短,和王忠和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从此,琳琳两口子常在他们周围给王忠和介绍一些伤病号,打电话让王忠和去医治。等王忠和给病号治完了病,琳琳两口子便把王忠和叫到他们家中住上几天。关系处得甚是融恰。
  谁想,这个王忠和不但会给人治病,竟然还是一位精通世事的人。古人云:吉人天相。琳琳正觉得和于福祥的日子没法再过下去,遇上这位医生后,问题竟然一步步得以解决了。
  自从交上了王忠和,于福祥每每和酒肉朋友到饭店大吃大喝,便请王忠和一起去。连续请了五六次,王忠和见他的几个铁儿哥们只要到了饭店,都是先喝酒喝得半醉,然后再一起吃饭,并且,什么菜贵重,便点什么样的菜。如此大吃大喝,王忠和打心眼儿里看不惯,因是初交,王忠和为了给于福祥面子,勉强凑合。   一天,王忠和给人疗伤,又住在了于福祥家,到傍晚,于福祥仍请他到饭店去吃饭。王忠和说:“这样,福祥,你已请我去饭店好几次了,心意到位就中,我看你家里厨师做的家常饭就比较不错,你和你们几个伙伴一起去吃吧,我在家里和小齐还有几个工友共同吃点就行了,不用去饭店。”于福祥听罢,怏怏不乐而去。
  饭后,工人们都各自到宿舍休息,琳琳也到卧室休息。于福祥和王忠和在会客厅,于福祥还是和以往那样,求王忠和给他调理颈椎,又全身按摩一遍。按摩完毕,二人随便坐在沙发上,聊起天来。
  琳琳在卧室正想随便翻阅一下书架上的杂志,忽听得于福祥与王忠和说几句闲话后,便埋怨道:
  “叔叔哇!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请你一起去吃饭,你连点面子都不给了呢?”
  王忠和说:“福祥,你听我说啊!咱们都已经很熟了,以后就用不着那么多礼节了呀!” 接着,他又以试探的口气说:“你们几个伙家凑一起到饭店去吃,想必是有事儿商量,我没有必要总跟你们一块儿去。”
  于福祥说:“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主要事儿,就是到一起吃吃喝喝而已。”
  王忠和說:“既无什么主要事儿商量,我可要批评你了,我看你天天和些酒肉朋友在一起这么大吃二喝,也没有什么意思。似这种方式交友,相互之间,你请了他们,他们以后再请你,无什么思想感情基础,不可能交出个真心为你办事的朋友。叫我说,你以后就不要天天和他们到饭店去铺张浪费了。”
  于福祥不服地说:“哎!王叔,只要有个来回气,我请了他们后,他们以后再请我,这就好。挣了钱不吃不喝留着干啥,这算不上浪费。”
  王忠和温和地跟他说:“你错了,福祥。人生在世,挣钱并非只为了吃喝玩乐,高明的人挣钱,除了为表面感觉享受以外,还有更深一层的享受,那就是人的信仰,普通的人虽谈不上什么大的信仰,最起码也要树立一种为后人造福的美好念想,然后为这种念想去奋斗,这样活着才会更有意义,也更有价值。”
  “啊!人家说话见识多高啊!”琳琳听着,心里不禁为之叹服。
  只听得于福祥嗤嗤一笑,“叔叔这些话,都是五六十年代的一些老皇历了。现在人都讲究现实,能享受便享受,谁还去讲究那些虚拟东西!”
  王忠和说:“不对,福祥,你以表面感觉式的享受为追求目标,它是没有个标准的,追求来追求去,物极必反,反而不幸福。而我所嘱咐你的这些话才能使你得到真正的长远幸福,这并非虚拟。你要是有大事必须借吃饭喝酒为由共同商量,倒是可以,如此和些酒肉朋友到一起胡乱花钱,这实在没有什么必要。”
  “胡乱花钱能换来快乐也中,人生在世就几十年的光景,如叔叔想那么多,就是杞人忧天了。”
  “混账!又宣扬那些今天有酒今天醉,不管明天是和非那一套。”琳琳心里骂着,根据于福祥平日说话习惯,觉得他好像把头歪向了一边。接着便听到他居富自傲地说:“当然,设法找愉快也得根据自己的条件,家中没有钱可不能这样。”
  王忠和语重心长地劝道:“不对呀!福祥。人只要走了邪路,说败家很快,求信仰并非杞人忧天,正是人值得重视的大问题。出外和人吃几顿饭,倒也算不了什么大事,问题是你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频了,必定沾上一些坏习气。刀快不怕你脖子粗,坏习气一上身,什么怪事都可能出现。”
  于福祥轻蔑地呵呵一笑,“叔叔言重了。”
  王忠和反复相劝,于福祥只是听不到心里去。
  “犟牛!” 琳琳暗暗怒骂着于福祥……
  有道是: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王忠和的这些话语,在于福祥脑子里没起什么作用,琳琳听了后,心里却似翻江倒海一般,雪白的灯光下,她大瞪着两只感动的含泪的眼睛,浮想联翩,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想:王叔叔说得太对了呀!什么叫幸福,什么叫不幸福呢?普通的人所认为的幸福,无非就是人表面的那些感觉而已。既然男人走了邪路,作为妻子,表面的那份幸福感暂时虽不存在了,但是,还可为自己美好的念想去奋斗,获得幸福嘛!如此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这又何必呢?她又想着,自己要是真想做一位贤妻良母,为了下一辈的健康成长,这个离婚之事不但不能提,还要尽一切力量挽救男人才是,相信,有王叔叔的鼎力协助,定会把于福祥挽救回来。一旦挽救不回来,到那时再做以后的打算也不晚……
  从此,琳琳心中的迷茫消除了大半。
  三
  王忠和常常帮琳琳料理厂子里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近几年于福祥因赌钱天天低头坐着,颈椎时有不适,王忠和也常给他按摩调理一番。夫妻二人对王忠和甚是感动。因见王忠和每每穿着朴素,又不挑剔饭食好赖,便询问其家境,王忠和毫不隐讳地告诉了他们。
  原来,王忠和家中的经济条件在他周围的人群中,就拉个中游。他家共四口人,有两个儿子,再加爱人和他。他有医术在身,常有伤病号求他治病,能挣一部分钱。爱人虽无固定职业,但是,常出外到一些饭店里帮人打扫卫生,又刷碟刷碗,跑跑堂端端菜什么的,再挣一部分钱,日子也不难过。可是,缺钱花的原因不在别的,就出在两个儿子身上。他的二儿子现在青岛农业大学就读,即便孩子省吃俭用,一年至少也得花两三万块钱。现在的大学生,大多是不分配工作的,眼瞅着孩子毕业后,又得找工作,又得买楼房娶媳妇,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他的大儿子今年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后,在县城里一家百货商店的电脑销售处帮助组装电脑和维修,挣的工资比普通员工也高不了多少。现在姑娘们嫁人要求高,为了让大儿子早日娶上媳妇,王忠和给他在本县城里买了一处一百多平方米的楼房。楼房价值五十五万元,是以银行贷款的方式购买的,现在只交了十万块钱的首付款,剩余四十五万元只得慢慢还贷款。二儿子的楼房却连影子都没有。
  家庭负担如此之大,按常理,王忠和应能露出他精神不振的一些蛛丝马迹,可是,琳琳两口子却从未看出他有半点发愁的样子,一天价总是乐呵呵的。琳琳两口子见王忠和家过的日子并不充裕,每每想借王忠和帮琳琳料理事务又给于福祥调理颈椎病为由,取出几千块钱资助王忠和,王忠和却死活都不肯收。琳琳对其重舍献、轻获利、严于律己的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于福祥却只是表面夸赞王忠和道德高尚,内心里却认为王忠和是一个很不大气的人,认为他这样做法的心理无非是担心自己家里穷,要是拿了别人的钱,日后报答的多与少的问题没法算账。似这等交人方式纯属虚伪。   一天晚上,晚饭刚过,王忠和及几位工人陪同琳琳和于福祥坐在厨房里小憩,忽然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思考一会儿便说,你们在这儿坐,我去房间一下,说罢便去了他睡觉的房间。琳琳心想:“咦,奇怪,王叔叔怎么了,怎么思考一会儿便又急忙去了房间呢,难道他身体不舒服?”琳琳急忙到房间去看,于福祥随后也去了,二人推开房门一看,只见王忠和正在床边铺展开一个学习本,在本子上不知写什么材料。琳琳好奇地到近前问他写什么,王忠和如实相告。原来,王忠和平日极好写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在一些有名的期刊已发表了好多,并且还多次获奖。他刚吃了饭便进房间,是一时间来了灵感,进屋抄写素材呢!
  琳琳极为钦佩地说:“哎呀!以前没看出来,叔叔竟然是一位有远大志向的人哪!”王忠和谦逊地说:“小齐夸我了,我不过是爱好写作而已。”此时的于福祥却不言不语,心里暗暗想:“搞什么写作?人只要有钱有势就算有了幸福,你说你省出这些闲心多赚点钱多好,真是自找苦吃。”
  琳琳见王忠和老实厚道,又见多识广,又有远大抱负,在跟前无人时,便又把于福祥常与人賭钱和拈花惹草的毛病告诉了王忠和,求王忠和为她劝劝于福祥。王忠和一口答应道:“行,小齐,这事儿我一定帮帮你,不过,想让一个人一下子改变原来的思想,是不可能的,当小于再做错事,咱见机行事,慢慢劝说。”
  四
  一天晚上,于福祥出外赌钱又到后半夜三点半才回家。琳琳因有王忠和做精神支柱,心里没有像从前那样想不开。但男人做错事,她心里毕竟不愉快,仍是一夜没睡好。
  这天,王忠和正住在他们家,早上起来,王忠和见琳琳在办公室里用拖把擦地面,随便问道:“小齐,你讲卫生呐!”琳琳抬头看着他说:“嗯,擦擦地面。叔叔您起得早哇!”王忠和点了一下头。就在这一刹那间,王忠和见琳琳的脸色竟像阴了天一般,又生气又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王忠和问:“小齐,你怎么了,是谁惹你生气了?怎么满脸的不愉快?”
  琳琳说:“还能是谁,俺家的那穷丧门星到天快亮时才回来,出外跟些酒肉朋友赌了一宿钱。”
  王忠和说:“你别犯愁,小齐,等我劝劝他。”
  待于福祥睡足了觉起床后,王忠和来到床边,问:“福祥,昨晚是不是去赌钱了?”
  于福祥不好意思地笑着:“嘿嘿,小打小闹,小打小闹……”王忠和苦口婆心地劝道:“福祥啊,不义之财不会发家呀!再说,你这么赌,一直坐着,加上输赢不定导致喜怒无常,会把身体搞垮的,叫我说你以后就别再去赌了。”于福祥嘴里说:“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改正。”心里却不以为意。
  两天后,他照样和那些酒肉朋友去赌钱。后来,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连花带输钱,竟然破了五十多万的财。琳琳与王忠和频频劝说他,他还是走不出与生俱来的表面享乐那条迷茫的路。
  原来,于福祥和那些酒肉朋友们吃喝,大多时候是他出钱;和这些赌友赌钱后,常常是自己输了便如数给赢家,而赢了钱却往往让输家欠着他的,欠来欠去便就不要了,全模仿古书中那些行侠仗义的好汉所为。他这样所谓大气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他自己却是说不清的。日久,王忠和掌握了他的这些心理特点,便特地把他叫到身边劝道:“福祥啊!你交往人心眼实在,这个你王叔从内心佩服。不过,实归实,你可千万要记住:以后出外和人相处,别人对咱一分好,咱加倍偿还便是,不可和人初交便把心窝的东西都掏给人家。交人要交心是对,但你要明白:世间还是普通人为多数,你一点分寸不掌握,以后必定会惹出大祸。”于福祥连连说:“是,是是,叔叔说话有道理。以后我注意便是。”他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厌烦得很。他的眼神左右晃动,身子时而倾斜欲动,恨不得立时便走开。可是,又不好意思走开,如火烧屁股那样不稳。
  事后,王忠和便把自己劝说于福祥的情况和琳琳如实告知。
  琳琳担忧地说:“叔叔,要是你一片苦心劝说,于福祥一直不听怎么办?”
  王忠和说:“他听不听是他的事,咱劝不劝是咱的事,人在做,天在看,大自然有无形循环那杆秤,咱只管做到咱们应该做的便是。”
  “嗯,叔叔说的是。”琳琳一口答应下来。
  五
  四月中旬的一天,阴云密布,天昏地暗。
  中午,于福祥又很习惯地和几个朋友到饭店里吃喝。几个人坐下后,于福祥见和他关系很不错的李铁林的身边还坐了一位陌生女人,便随口问一句:“这位是?”李铁林给他介绍:“哦,于哥,给你介绍位新朋友,她是我的一位远房亲戚。”于福祥仔细打量这位女子,见她也不过三十岁左右,小巧的鼻子,长长的柳叶眉,眼睛大大的。脸上浓妆淡抹,身上穿戴华丽,实是有几分姿色。三瞅两瞅,于福祥便被她的美貌外表吸引住了。他瞅这女人,这女人也不停地瞅他,全不顾几个朋友的眼神对他们都有什么反应。
  一会儿,酒菜摆上来了,几个朋友喝得兴起,都有些半醉,相互还在东倒西歪地猜拳行令,你推我让地喝个没完没了。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女人忽然起身给于福祥倒茶,借倒茶之机,腾出左手,用手指在于福祥脊梁上轻轻扭了一下。于福祥心想,她可能有话要对他说。急回头,只见这个女人的眼睛像两道电光一样射在他的脸上,眼神直逼着他的眼睛。于福祥见此状况,便对几个朋友说:“你们在这继续喝,啊,我出去一下。”说着,便朝店门外走去,这位女人随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到了店门外,二人哥哥妹妹地相互称呼着,几句甜言蜜语后,于福祥说:“妹子,咱们找个宾馆开个房间细谈好吗?”女人说:“那敢情好。”
  于福祥听罢,立即打了一辆出租车,拉着这位女人到市里一处大宾馆里开了个房间。这位女人自称叫孙倩丽,先出示身份证给他看,又出示离婚证给他看,接着便哭哭啼啼地诉说从前的男人如何虐待她。于福祥当即从自己的银行卡上给她打过一万块钱,作为他对她初次相交的一点心意。孙倩丽一下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看样子,真是感动得不得了了。她一边哭,一边夸于福祥办事大方,为人仗义,又夸他处事灵活,懂得女人的心等等,总之,什么话好听,就说什么话给他听,把一个于福祥夸得魂儿都不知哪儿去了。   于福祥从兜里掏出手帕给孙倩丽擦眼泪,一边擦泪一边也说些赞美的话夸她,二人甜哥哥蜜姐姐地相互奉承一番后,便睡在了一起。
  从此,于福祥常常单独请孙倩丽到饭店吃饭,又互送礼物,又一起逛公园,然后便开房间到一起鬼混。每每鬼混后,孙倩丽便叫苦自己缺少零花钱,于福祥便取几千给她,有时甚至给她一万。很快,于福祥便为她花了十几万块钱。
  常言道:纸里包不住火。这话真正不假,于福祥和孙倩丽鬼混久了,终瞒不过众人的眼睛,人们对他们二人的不端行为议论纷纷。不久消息便传进了琳琳的耳朵,琳琳深恐于福祥惹出乱子,便把王忠和请到家,细述人们议论于福祥又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王忠和说:“小齐你放心,我立马劝说他。”
  王忠和单独把于福祥约到另一个房间,以闲聊为由,准备先用侧面话语问明于福祥拈花惹草的真实情况,然后再委婉地劝说他。于福祥烫上了茶水,先给王忠和倒上,然后再给自己倒上,二人喝着茶。简单几句闲话说过,王忠和便问:“福祥,听说你们这边的饭店里还有漂亮大嫚儿?”
  于福祥一听王忠和这样问话,便知他所说的漂亮大嫚儿定是指那种女人,看来,王叔叔是不反对这样的事。便以试探的口气问:“王叔,您对婚外恋这件事持何看法?”
  王忠和假意说道:“嗨,这事社会上多的是,听说得多了,不为怪。”
  于福祥便说:“对呀!人生一世为的什么,不就是吃好、穿好,再玩得好吗!只要女方乐意,玩玩算不了什么。”
  王忠和说:“听说你最近物色了一位,是吗?”
  “哪里,哪里,我才没有这事呢!”于福祥怕暴露了自己拈花惹草的事,急忙为自己辩护。
  王忠和说:“ 这样,小于,不管你有这事也好,没有这事也罢,叔叔有话要跟你说,刚才我说社会上有这样的事,听说得多了不为怪,是指坏人坏事天生就存在,听得多了并不觉得奇怪。但坏事毕竟是坏事,咱可不能随波逐流地和些坏人同流合污。”接着,他便给他讲解:“这事,嘴里说起来倒是简单,不就是男女之间相互玩玩嘛!但是细想起来就复杂了,这牵扯到家庭团结和社会影响问题。男人在外做了这事,老婆在家里会有什么感受?相反,要是老婆在外面发生这事,男人又会有什么感受?要是社会上人人都这样,那这个社会不就乱套了吗!说是保密,但鸡蛋无缝抱小鸡,这个秘密如何能保得住呢?再说,即便能保得住秘密,咱从良心上又如何能解释得清呢?”
  于福祥沉思片刻说:“那,如王叔所说这般遵守道德,要是夫妻之间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呢?”
  王忠和说:“夫妻没有共同语言的情况也的确存在,那就要看看双方谁对谁错了呀!”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恐怕没有个标准。”于福祥毫不服气。
  “对与错虽没有具体标准,但也有个大体标准。夫妻既然结合到一起了,日子过得好好的,又有后代,就不能喜新厌旧,就不能看到外面哪个人外表对眼便跟哪个。”接着,王忠和便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听你叔叔一句话吧,人做事要坚持一定的原则才行,遵守原则的享受,才算真正的享受,不遵守原则的享受,那叫贪得无厌。什么叫共同语言?你要是为了某种美好的信仰,在探求真理的路上找知己,那倒是正确的,而你现在这样的说法,纯是为自己犯的错误找借口,这明显就是错上加错嘛!”
  于福祥一时间无语,半晌又自我开脱,“贪得无厌不贪得無厌,这在于人自己的控制。要是恰当处理,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料想也没有什么大事。人毕竟是个活物,如叔叔想那么多,日久还不把自己憋闷死?”
  王忠和说:“你这么说法还是不对,只要你做失去原则的事,任凭你做得再秘密,终归还是个错。人需要精神寄托不假,你只要有了美好的念想和信仰,自然就不会觉得憋闷。既然你只想求暂时的和表面的痛快,不想照原则去做人,那你就等着去自食恶果吧。”
  于福祥心想:“什么自食恶果?我怎样能活得愉快,就怎样去做,还管那一套!”
  六
  没出王忠和所料,于福祥和孙倩丽往来一段时间后,终于闹出了乱子。
  农历四月二十八日这天中午,起风了,尘沙满天,太阳昏黄得像块将熄的火炭。于福祥和孙倩丽在饭店里吃饱喝足后,走出饭店的大门,于福祥说:“哎呀,我有件衣服洗了后晾在院里晾衣绳上,我老婆今天外出了,空气这么混浊,我得回家把衣服拿回屋。”孙倩丽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不嘛,不嘛,今天我就让哥哥陪我……”说罢,硬把他拉扯到车上。二人到宾馆里开个房间,鬼混完毕,孙倩丽便对于福祥说:“大哥呀!你对我太好了。交人须交心,我把身子都交给你了,别的事就更没有必要瞒着你,我和我离婚的男人在烟台开过超市,家中资产在周围也算得上中上游。离婚时法院判给我一处楼房,我要把它卖掉,你和我做伴去趟烟台,帮我给楼房定定价好吗?”
  于福祥说:“哎,妹子,你再多说就见外了,这有什么不行的,咱们共同去烟台看看就是了。”
  于福祥当即开车拉着孙倩丽去了烟台。于福祥跟着孙倩丽去了她所说的自己的楼房,看了看,确是一处好楼房,看家中摆设,不像是久不住人的样子。傍晚,二人到一所饭店吃了饭,孙倩丽说:“我晚上坐车发晕,反正咱俩不分你我,我的家和你的家都是咱们的家,今晚就在我这里住下,明天再回去。”于福祥点头答应。
  当天晚上,二人仍旧一丝不挂地睡在一起。睡至第二天零时半点多钟,忽然门外有人敲门。于福祥睡得迷迷糊糊。孙倩丽也不知是压根儿没睡,还是睡觉时警觉性高,听到敲门声急忙去开了门。这时,于福祥也被惊醒,只见六七个彪形大汉,手中各持短棒一条,蜂拥进来,不容分说,照着于福祥身上七上八下地就乱棒打将起来。于福祥被打得哇哇直叫,一边叫一边喊:“你们这是干啥!你们这是干啥!怎么没有缘由地闯进民宅行凶打人?!”于福祥眼睛瞪着孙倩丽,“你怎么回事,怎么轻易就开开门让他们进来了?”
  孙倩丽指着其中一位大汉说:“他就是俺刚离婚的男人。他叫门,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我不得不开。”孙倩丽自称是自己男人的那大汉嘴里说着:“你为非作歹还有理了!”喊一声其他大汉,“狠揍!”说完他们下手愈加狠起来。其他大汉也不管于福祥和孙倩丽在说什么,只顾乱打。棒舞如风,落处有声,似敲打被褥一般。于福祥疼痛不过,只得求饶。   这些人听到于福祥求饶,便停了手。于福祥已被打得全身剧痛,动弹不得。那位男人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于福祥说:“噢,你说熊话啦!不说熊话今天就砸死你。”接着便以缓和的口气问:“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半夜三更和我老婆睡在一起了?说说吧,说说这事当如何处理。”
  于福祥看看那女人所称的男人,再看看那女人,便说:“你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孙倩丽所称的男人骂道:“放屁!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婚。再说啦,就算我们已经离了婚,我们有孩子,又刚离不久,还属于事实婚姻嘛!你这样做法不是目无国法又是什么!”
  于福祥以乞怜的眼神看看孙倩丽,孙倩丽却半天不吭声。好长一会儿方说:“你让他们看着处理吧,不然的话,他们打你半死还不算,还会送你进监狱蹲上几年。”
  于福祥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孙倩丽:“你……你你!你个骗子……”
  六七个大汉齐声说:“你是不服咋的?”说罢,一齐把手中的棍棒举起来又要打。于福祥摸不透事情的真相,真怕被打得半死,然后再去蹲监牢,只得说:“那……你们说怎么办吧。”那男人说:“这就对了,你就把你家中的钱取出二十万来,打到我的银行卡上,然后你再写个字据,按上你的手印,证明你用暴力强迫有夫之妇,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和睦,甘愿拿出二十万元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这样,我们就饶了你,不然,可别怨我不客气!”
  于福祥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在他们几个人的共同监督下,于福祥到银行把自己卡上的钱转给那男人二十万。
  一次便破了这样大的财,又遭此奇耻大辱,于福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如此被人敲诈,明摆着就是孙倩丽和这伙毒打他的人共同设计的骗局。因他自己有错,并且,还按那伙人的意图给他们写了赔偿字据,他没有脸面去公安局报案。他找到李铁林,让他把事情说个明白。谁想,李铁林根本不知那女人的真实情况,那女人为出来行骗方便,和李铁林在一家饭馆认识后,多次请李铁林吃饭,李铁林向于福祥介绍孙倩丽时,不过是随便说她是他的远房亲戚罢了。李铁林见于福祥问话时的表情有些蹊跷,便对他吐出一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是只推荐你们认识一下,可没让你们去做别的事。”于福祥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根据孙倩丽的电话号码,托干过公安的熟人在电脑上查她的真实身份。又花钱雇人穿便衣到煙台他挨打的那所楼房周围,细细打听那女人及打他的那伙人的真实情况。后来他终于弄清了事实。
  原来那女人当时给他看的身份证及离婚证都是假的。那女人根本就不叫孙倩丽,真名叫王巧丽。她和他的男人于一年前离了婚不假,但离了婚以后那女人又后悔了。虽未和男人正式复婚,但一直在一起过。真实离婚证放在家中。那女人见于福祥是个大富户,和男人结合一伙暴徒专门精心研究设计了这么个圈套让于福祥上当。本来要是拖延和于福祥的交往时间,还可以骗到一些钱的,但她怕拖延日久毒计露了馅,因此,才迫不及待地设下陷阱。
  “唉,我不听好人言到底是吃大亏了。”于福祥深恨王巧丽,暗骂她是个没有人味儿的狗东西,心想:“你要是明里让我帮你二十万元,我说不定真能给你,似这等骗我,老子窝囊!”与此同时,他又深恨自己虽善交友,却不明识人之道。自己常请李铁林喝酒,那李铁林竟然图吃坏人几顿饭,便把坏人介绍给他。他想起王忠和多次对他的规劝,想起琳琳对他的关心和百般让步,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好不后悔!想想自己家大业大却活得仍然不自在,而王叔叔家中过的日子那样的辛苦,只因有信仰在心,反活得比他潇洒,一种惭愧感便情不自禁地涌上心头。惭愧之余,他想起王忠和家中虽不富,却不肯拿朋友一分资助,不觉又为这种高贵品质而感动;想想王叔叔在百忙之中,还能搞文学创作,尽力为社会多做贡献,他终于理解并开始敬佩起王忠和的高尚品德。他想起王忠和行医多年,认识的漂亮女人并不少,人家却洁身自好,不曾动过半点邪念,相比之下,人家的形象是何等高大,而自己呢?显得又是多么地渺小!想起这些,他再次觉得,实在是辜负了王忠和多次对他的劝说,更觉得对不起十几年来为他忍辱负重的琳琳,他无地自容,恨不得一头钻到地里去……
  七
  初夏的早上,旭日东升,霞光万道。微风阵阵吹拂,时而传来小麦大丰收后人们的欢乐笑声;槐花的香味随风飘荡,夹杂着刚刚收割后的小麦的异香……
  于福祥思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他把王忠和请到家中,又把琳琳叫到面前,他双手擎根木棒,跪到王忠和膝下,愧悔地说:“叔叔,你打死我吧,叔叔,你打死我吧。”
  王忠和与琳琳同时一愣,但很快地又都镇静下来。王忠和问:“福祥,你这是怎么了?”说着便近前双手搀扶他,“起来,起来,有什么话你尽管对我说,别这样。”于福祥却执拗地说:“不,叔叔,今天我就要求叔叔教训我,叔叔不打我,我就不起来。”说着,他便抽泣起来。
  琳琳说:“福祥,你有什么话就只管对叔叔说吧,叔叔不是外人。”于福祥听琳琳这样说,不禁呜呜地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述说起自己拈花惹草受骗的经过,说着又请求王忠和惩罚他。
  王忠和说:“好了,福祥,不用太伤心,你知错能改便好。不过,就这回事来说,你不向上面报案又错了,咱应向公安部门如实反映情况,不管谁触碰了法律,都应由执法人员按法律条文公断。”于福祥泣不成声地说:“嗯,我这次一定听王叔的。”
  王忠和与琳琳上前共同搀扶他时,他见到王忠和那慈善温和的面容,又见到媳妇那端庄且又漂亮的脸颊,羞愧再次涌上心头,禁不住又放声大哭起来……
  迷茫困顿的日子终于过去,琳琳心中的沼泽地不见了,眼前如拨开云雾见到了阳光那样一片光明。从此,于福祥彻底改掉了拈花惹草和赌博的坏毛病,也不和酒肉朋友去饭店大吃大喝了。他把心思全放在了厂子里,两口子把厂子搞得红红火火,日子过得孜孜的。感激之余,夫妻俩不禁对王忠和这个“叔叔”千恩万谢。而诈骗团伙王巧丽等人也得到了相应的法律制裁。当二十万元原封不动地回到于福祥手中的时候,他释然了,不仅仅是失而复得的金钱,还有一些道德和人性上的顿悟。此时此刻,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忽然间变得那样地光辉灿烂,他知道,自己也走出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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