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筷子重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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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京革命军事博物馆里,存列着一双包银镶金的翡翠筷子,从它的质地、雕工、颜色来判断,算得上是国宝级的文物。一双上品翡翠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军博馆中呢??
  1937年7月7日,“七七事变”爆发。?7月27日,日军华北驻屯军第一联队率先突击守军软肋——南苑的学生兵团驻地。枪炮声和喊杀声此起彼伏,百老村的郎中李百泉家的大门突然被踹开,三个日本兵如狼似虎地闯进家门。李百泉和六十多岁的老母亲惊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动弹。鬼子兵进了屋就乒乒乓乓到处乱翻,看见稍好一些的东西就抢。李家老母亲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在墙角闭着眼睛不住念佛。突然,咣啷一声,一个鬼子把佛龛砸坏了,一件东西滚了出来,几个鬼子凑在一起叽哩哇啦乱叫。
  那是一双很粗的木质筷子,颜色古朴,质地粗糙,除了格外粗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一个鬼子拿起筷子用力砸向佛龛,咔一声轻响,筷子外层的木头断了,露出里面一抹翠绿!这下子,其余两个鬼子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来,挤在一起把木筷子的外皮剥掉,他们的三双眼睛瞳孔都放大了。
  那是一双光洁滑润的筷子,通体翠绿,竟然没有一丝杂色,筷子的一头镶嵌了两寸来长的金块,另一头包着闪闪发亮的白银,通体雕着精美绝伦的花饰。一看就是一件宝贝,何况还被这样精心伪装了藏在佛龛里!鬼子兵们激动得哇哇乱叫。
  老太太突然疯了似的扑了上去,死死抓住筷子不放。鬼子一脚踹开老人,抬手就是一刀,老人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李百泉一看老母亲被活生生地劈死在眼前,如发了疯的老虎一般扑过去,鬼子狂笑着再次抬枪——突然,窗外传来几声枪响,屋子里的三个鬼子都中了枪,他们顾不得对付眼前的庄稼汉,一起往门外闯,可枪声持续响起,三个鬼子如同串糖葫芦一样,倒在一起,顷刻间气绝身亡。
  这变故实在太突然了,还没等李百泉反应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中国军人已经闯了进来,在确认三个鬼子都已经死亡以后,他们这才抬眼看到,老太太早就气绝身亡。李百泉噗通一声跪在母亲身前,轻轻为她合上睁大的双眼,哭道:“娘,你傻呀,国家都要保不住了,那筷子再金贵,留得住吗?”
  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后,他转过身子,给眼前的两个救命恩人磕头谢恩。两人搀扶起了李百泉,这时李百泉才发现,高个子士兵的一条左胳膊软软地垂着,竟然断了。
  原来,高个子在和敌人血拼时,被鬼子的枪托砸在胳膊上,胳膊当时就断了。
  李百泉在乡下行医时,倒是经常帮人接骨,他用手摸着高个子胳膊的断茬,用力一捏,高个子惨叫一声,断骨的茬口对上了,可要想顺利痊愈,必须用夹板固定住才行。此刻外面的喊杀声依然此起彼伏,屋子里乱成一团,地上摆着四具尸体,鲜血糊满了小小的房间——李百泉一眼扫到了沾满了母亲鲜血的筷子,他跪在地上给母亲磕了三个头,悲声说:“娘,儿子不孝,要拿走您最心爱的宝贝,给帮您报仇的恩人治伤了!”一边捡起一根筷子擦干净,随手从衣服上撕下布条,把筷子固定在高个子的伤处,再用布条紧紧缠裹好,一次无比简陋的接骨手术就算告终。
  其实,老母亲之所以拼死抢夺这双筷子,确实那双筷子非同寻常。原来,李百泉的老母亲曾在宫里当过宫女,服侍的正是晚年的慈禧太后。李母温柔细心,知书达理,很得老佛爷的欢心。这双翡翠筷子就是老佛爷赏赐给她的。后来老太后薨逝,宫女们陆续被放出宫,李母也出宫嫁了一个郎中,生下了李百泉这个独子。老太太早就说过,这双筷子要作为李家的传家宝世代保存,再难也不能变卖它,所以看到鬼子兵居然要抢走筷子,急火攻心之下就拼了命上前抢夺,哪想到就因此丧了命。
  此时,两个士兵对战况忧心如焚,同时起身告辞。李百泉看看剩下的一只筷子,仔细擦干净后塞到了矮个子士兵的手里:“拿着吧孩子,世道这么乱,宝贝在普通人手里,又怎能保全呢?像我老娘……唉!你拿去做个念想,也算是我替老娘报答你们的报仇大恩。”
  那个叫林殊的矮个子士兵赶紧推辞,可已经被李百泉硬推出了屋子,他只好把筷子揣在怀里,搀扶着叫朱云杰的高个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跑了出去。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子,想尽快离开这里。突然,一队鬼子兵正由远而近地冲过来,林殊一把把朱云杰推到一堵矮墙的后头,自己向反方向跑去,他故意把脚步迈得很重。朱云杰知道,这是战友有意吸引敌人,是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眼看着鬼子兵追着林殊越跑越远,他抱着左胳膊,起身跳过矮墙,不料墙下一声惨叫,竟然踩着个鬼子兵!
  朱云杰一听到脚下是个哇啦哇啦的鬼子兵,怒从心头起,扑过去用右手死死扼住了鬼子兵的脖子!那个鬼子兵被掐得喘不过气,但是朱云杰毕竟只有一只胳膊,鬼子兵片刻惊慌过后,很快就翻身过来,朱云杰和他翻滚在一起,两个人上下轮换了几个回合,终于,朱云杰又翻到了鬼子的身上,他用膝盖死死顶住鬼子的胸口,却苦于手里没家伙,突然,他的右手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是那根固定断臂的翡翠筷子!他想都没想就拔出筷子,对着鬼子兵的咽喉狠狠插了进去。
  愤怒之下的人爆发出来的潜能是巨大的,那翡翠筷子像尖刀一样,一下扎进了鬼子兵的喉头,只见鬼子兵的腿使劲蹬了几下,又一阵剧烈的抽搐,终于咽了气。朱云杰也坐倒在地,只觉得全身像虚脱了一样浑身直冒虚汗。他的断臂已经麻木得不知疼痛,头脑里只有一个意识是清醒的:我得赶紧出城,我得去找自己人。
  他不敢耽搁,觉得身上稍微有了点儿力气,于是起身准备离去。微弱的月光照在死去的鬼子兵的身上,脖子处发出淡淡的光芒,是那根致他于死地的翡翠筷子在放光。朱云杰回身用力拔出了筷子,在鬼子尸体上擦了擦脏污的血迹,踉踉跄跄地走了……
  天亮时分,朱云杰出了城,遇上了一小队溃败的国军,一起撤回了北平城。他这才弄清楚战况。南苑守军7000余人,阵亡5000人之多,大部分牺牲于大红门这次战斗中。他第一个愿望就是要找到引开鬼子的好战友林殊。遗憾的是朱云杰到处打听都杳无音讯,不知道这个舍生救自己脱身的好战友还在不在人世。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早已解甲归田的朱云杰,思念好战友林殊的思绪越来越强烈。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拿出那根不同寻常的筷子,回忆当初的一幕。他知道,另一根筷子应该就在战友林殊的手上。他想虽然已过去了好多年,或许相貌已发生了很大变化,但是,只要林殊还活着,有这样一双筷子为证,生死与共的好战友重逢一定不会认错。
  那天,他得知正在建设中的革命军事博物馆,正在收集富有意义的纪念物。朱云杰又拿出那根翡翠筷子,他思绪万千,心想,这根筷子,记载着一段中国军人浴血抗日的故事,记载着普通百姓对日本鬼子的仇恨,也记载着战斗中战友的生死友情,应该是军事博物馆需要的珍贵史料,如果捐给军博,比放在我手中的意义要大得多。要是林殊还活着,也许他也会有这样的想法。说不定,我们會在军事博物馆以筷子为媒实现重逢。他整整一夜没合眼,等天一亮,他就来到军博馆,献上了那根筷子,讲述了发生在那双筷子上的故事。
  听完他的故事,接待人员让他稍作等待。很快,从里面捧出一个长长的木盒子,轻轻地打开盖子,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根一模一样的晶莹翠绿的翡翠筷子……
  不用说,那就是他的战友林殊交来的。那次他引开了鬼子,虽中了弹,但总算逃了出去。他也多次寻找朱云杰,可战乱之际,始终没有如愿。抗日战争后期,他辗转加入到了新四军,现在,已是解放军某部副军长。这些年军务繁忙,戎马倥偬,这根见证了血与火中战友情、军民鱼水情的珍贵的筷子,他一直贴身保留着。军博征集展品时,他怀着和朱云杰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比朱云杰先到了一步。
  在军博馆的安排下,朱云杰和林殊这一对分别了二十多年的老战友终于重逢了!见证这一历史性时刻的,还有军事博物馆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李百泉,在三对泪眼的注视下,这双珍贵的翡翠筷子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题图/陈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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