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可以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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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事这个词,几乎伴随我的整个童年。我用功念书,乖巧听话,面对种种诱惑闭上眼睛,都是因为我“懂事”,仿佛那是一种生来的本能。
  学校在三月算个知名景区,樱花开得很盛,游客如织。春日傍晚的风已经微微有些暖意,深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里都灌满被夕阳烘焙过的草木香气。我披着线衫下楼买酸奶,视线被一团粉色的棉花糖吸引住。
  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眼睛,齐刘海儿,穿着小裙子和圆头皮鞋,手里举着一朵硕大的棉花糖,眼泪汪汪地看着身边的爸妈,指着小摊贩手里的熊状气球。
  “妈妈买。”
  旁边的那个女人穿得朴素干净,很气恼地瞪了小女儿一眼,拉着她的手就要走。旁边的爸爸小声地帮了个腔:“出来玩嘛,一点点小要求就满足一下吧。”
  “小要求?她今天出门一路买了多少吃的玩的了?小孩子老提要求也不是什么好事,你不能老惯着她。”妈妈说着就蹲下来接过那朵棉花糖,对着小姑娘训,“你得懂事一点,都7岁了。”
  我20岁,站在旁边看着愁眉苦脸的小姑娘,觉得很好玩。
  “7岁怎么了,儿童节都还能过5年呢。”爸爸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妈妈的脸色,牵过了小朋友的手,走到小贩面前,选了一只棕熊气球,绑在小姑娘的双肩包上。
  “你看,多显眼,现在人多也不怕你走丢了,远远的就能让妈妈找到你。”爸爸笑眯眯的样子和春天一样好看。“你这样她怎么能早点懂事哦。”妈妈嗔怪地说。
  “爸爸在,要那么懂事干什么。”爸爸拍了拍胸脯。
  我看着,忽然就想起我的小时候。
  和软声哀求的小姑娘不一样,我小时候是个挺别扭的小朋友。尽管那种别扭在大人眼里,算是令人欣慰的懂事与成熟。我妈说她早些年带我去算过卦,算命先生对她讲,这个小孩子童岁的虚线短,早早就能懂事,也不为难爸妈。我妈说起这段的时候,总是一脸很信服的样子:“别的不说,这个倒是真的。”
  没错,谁都夸我懂事早。别人家五六岁小孩放学以后忙着玩泥巴,疯跑,溜进深深的巷弄里捉迷藏,爸妈傍晚提着灯笼都找不到。我不会。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总坐着我,翻着连环画册和童话书,或者给我妈实况转播幼儿园的课堂进度。周末的时候我去学琴,看着邻居家的小朋友在沟渠边上玩得鼻尖冒汗,我忍着那点羡慕,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对着我爸的后背喊:“我最喜歡罗老师,以后我的琴也要弹得和罗老师一样好。”
  就算看不见我爸的脸,我也知道他笑得有多甜。双下岗的爸妈一个礼拜花三百块让我去学三个小时琴,那还是在2004年。就算不知道当年江西的人均收入水准,我也能从我妈的殷切眼神里明白,自己真没理由去羡慕在江边玩泥巴的小孩子。
  在旁边同龄人变着法子求爸妈满足心愿的年纪里,我早早就预知了什么样的要求是不该被提出的,比如太贵的换装芭比、新奇的文具以及各种各样的聚会和游戏。
  我不哭闹,也不冷战,甚至不会在妈妈面前说起。我在小桌子上面认认真真地写完功课,等她从油烟熏天的厨房里走出来,给我一个温柔的、欣慰的笑容。我过早地了解到父母的艰辛,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愿,读懂他人的目光,然后尽力去完成那些无声的期待。
  7岁那年生日,我和妈妈去逛街,在商场里我们看中了一条白色的百褶裙,换上之后也发现非常合适。但等到导购员告知价格的时候,我迅速地在妈妈眼里看到了那么一点点犹豫和不自在。
  我望着镜子里穿着裙子的自己,那条百褶裙洁白柔软,裙身像一朵花苞。
  但是下一秒我就很果断地把裙子换下来,放回导购员的手里,对妈妈说:“我真的不太喜欢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相信我,但她那天给我买了一支从没吃过的草莓甜筒,摸了摸我的头:“真懂事。”
  那是有点苦涩的补偿。
  懂事这个词,几乎伴随我的整个童年。我用功念书,乖巧听话,面对种种诱惑闭上眼睛,都是因为我“懂事”,仿佛那是一种生来的本能。但我其实知道那不是什么本能,因为我也曾站在百货商场的橱窗前,静静地看着一条白色的百褶裙,想象着如果我任性地抓着不放手,是不是妈妈就会替我买下来;我也曾非常羡慕地在练琴的间隙里张望江边,想问那个鼻尖冒汗的男孩子,下次他们去打水仗的时候,能不能也顺便叫上我。
  但是我隐藏自己的心声。
  童年是大部分人的黄金岁月,我们被毫无保留的爱意包围着,也从不用面对责任和忧虑。父母像是遮天蔽日的保护伞,我们身处其下,不知风雨。而我,也许是因为那条短暂的“童岁虚线”,在风雨来的时候也想伸出手,去替爸爸妈妈遮一遮。年幼的我因此受到褒扬和赞美,它们贴在我身上变成固化的标签,时间一久,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撕下。于是即便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了,爸妈也从没真心想委屈我,但是我“懂事”这个习惯,却也没有怎么再改过。
  它也不是没有坏处的,我自童年养成的别扭性格和回避性人格,让我在长大之后,陆陆续续吃了很多闷亏。我能读懂爸妈的期待,却看不清自己的心愿,在很多犹豫的瞬间,放弃了很多我喜欢的事情。我和朋友相处,那些期待和要求,总是没办法自然而然地表达。体谅别人是我的天赋,但是我不知道如何站在别人面前,坦诚地指着一个气球,说我喜欢它,请你买给我。
  提出要求就像索取爱意,我没勇气直视对方的眼睛,怕我会看见那么一点点的犹豫和迟疑。
  那些别扭的岁月里啊,我其实也很希望会有那么一次,爸爸妈妈能站出来对我说,你其实不用那么懂事的。
  毕竟不必懂事,是童年的权利,是被爱的证明。
  站在三月的晚风里,我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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