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焕:不能盲目追求“爆款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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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爆款电影代表《夏洛特烦恼》

  历数近年的几部喜剧电影“爆款”,束焕的名字总在其中——《泰囧》《港囧》的主要编剧,《煎饼侠》的剧本监制。
  这位编剧“大拿”崇拜卓别林,并常用卓别林的名言提醒自己:“我从人类的悲剧出发,建立我的喜剧体系。”
  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的束焕,编剧生涯的起点是随梁左写《我爱我家》。那部剧曾开创中国情景喜剧的先河。
  在2012年底《泰囧》创造13亿元票房以后,入行20年的束焕一跃坐到了“中国第一喜剧编剧”的位置。这一年他40岁。
  以编剧的身份成为很多影视公司票房信心的来源,这在中国的电影行业绝对罕见。束焕同时也关注着外界对于当下中国喜剧片的强烈质疑。
  他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强调自己的喜剧观:“当我们走出电影院时,不能为我们刚才笑过而感到羞耻。让观众笑其实并不难,摔个大马趴、吃屎都行。但是观众走出电影院后就会说,这是什么玩意。”
束焕

  更关心观众想什么
  《瞭望东方周刊》:2015年全国票房前六的国产电影中5部是喜剧片。喜剧为什么这么火?
  束焕:喜剧类型在每个国家都是不容忽视的大类型。除了美国情况比较特殊,票房最好的是科幻片。惊悚悬疑题材票房的天花板可能在3亿至4亿元,但是喜剧题材容量非常大,可以与任何类型融合、受众面宽。我当年也帮朋友推销过惊悚悬疑电影,当我告诉朋友“特别吓人”时,她们就说不看了。
  此外,中国人压力太大,所以特别需要放松。印象特别深的是在2012年,《泰囧》《1942》《王的盛宴》一起上映,票房差异很明显。大家累了一年,需要放松和欢乐,所以贺岁档基本上是喜剧扎堆,市场也慢慢发现了这个规律。
  当然,每年死掉的喜剧也很多,没有“卡司”的小成本喜剧,很多是影院一日游。只要有市场杠杆,不用担心喜剧太泛滥。喜剧也是有门槛的。很多人拍喜剧赚不到钱的时候,他会去考虑做别的。
  《瞭望东方周刊》:与中国喜剧中较有代表性的冯小刚喜剧相比,你觉得近年的爆款喜剧电影有何不同?
  束焕:冯小刚喜欢讲大实话。在冯小刚的电影里看不到特别高大上、时髦的价值观,像葛优的角色往往对所谓中产阶级的粉饰生活进行讽刺。
  包括《老炮儿》中的冯小刚之所以受欢迎,因为他的表达会让人觉得特别过瘾,是对那些无病呻吟的反叛。
  我和冯小刚导演接触,感觉他很关心对自己心灵有影响的东西,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执著地要拍《我不是潘金莲》。相对来说,我和我的团队更市场化一些,更关心观众想什么。
  我的团队工作方法是大量接触和研究类型电影,其实每一种喜剧都在寻找自己的观众,我们是在找最大的群体。《煎饼侠》《夏洛特烦恼》之所以成为爆款,因为他们都是主流电影,观众能看到比较好理解的人生故事。我们希望故事情节是好理解的,里面的笑料又是新鲜的。
  《瞭望东方周刊》:你如何看现在观众对喜剧片的态度?
  束焕:喜剧越来越难做,因为观众看得越来越多,笑点越来越高。以前春晚脍炙人口的小品比如《吃面条》,放到今天观众可能根本不会乐。
  以前我们都讲喜剧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现在喜剧已经开始变得不太讲逻辑了,变成“意料之外,情理之外”。一些桥段和对白哪怕违反逻辑,观众也十分接受。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夏洛特烦恼》里的马冬梅,说自己名字的来源是“我一出生我爸就没了,所以我叫‘马冬没’”。
  这个完全不在情理中,它是故意来戏弄你,但是你会觉得逗。这明显是在剧场里试出来的,而不是闷头想、分析出来的,所以才能迎合观众心理。
  开心麻花的优势是可以在剧场千锤百炼,磨练剧本和台词。此外,开心麻花的笑料更多来自于其逻辑和语言,其作品有一股聪明劲儿,最大特点是“好话不好好说”。而且《夏洛特烦恼》有一个完整的类型化叙事框架,这和话剧本身的扎实有关系,所以我认为开心麻花会走出与冯氏喜剧不同的路子。
  喜剧不能止于模仿
  《瞭望东方周刊》:你怎么看国产喜剧电影内需旺、外需弱的问题?
  束焕:这个问题比较难解决。由于文化差异,喜剧基本上是面对本土观众的,很难走出国门。成龙、李连杰的动作片容易获得国际市场,但是周星驰就没有去好莱坞发展。
  我觉得还是要首先研究和服务好本土受众。很多国产喜剧现在还处于模仿英剧、美剧的阶段。我觉得模仿没问题,很多东西都是从模仿开始的。但喜剧毕竟是文化差异最显著的电影类型,要完全根植于本土文化,观众才能笑得出来。没有一个喜剧是因为抄袭就能成功,一定是把它完全本土化才可能有观众。
  《瞭望东方周刊》:这样就需要很好的编剧,你觉得在中国好的喜剧编剧多吗?
  束焕:非常稀缺。首先,做喜剧是需要天赋的,需要天生的幽默感和对喜剧的直觉。我有一些合作伙伴比如苏彪,他的喜剧细胞就是与生俱来的。
2015年12月4日,在福州市华彩中兴影城,观众从一排国产电影海报前走过
  另外,如果根据喜剧的规律和法则来创作,基本上也能做出至少合格的喜剧。所以一方面是要挖掘有喜剧天赋的人,另外也需要有系统的喜剧创作教学。
  现在互联网诞生了很多碎片化的创作,比如《万万没想到》,比较短、比较容易写。网络剧是视听化的产品,可以用蒙太奇来抖包袱,可以用画面来形成笑点。它非常碎片化,相对来说门槛比较低。我觉得这样的土壤里也可能会挖掘出比较好的喜剧编剧。
  但有一个问题是,很多网剧编剧容易变成段子手。段子手与喜剧编剧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段子手写的东西碎片化,没有结构,有佳句无佳章,支撑不起一部电影。喜剧电影到最后还是要写人和人物关系,需要对结构和人物有准确的把握能力。段子手需要经过系统的学习才能具备这样的能力。
  “囧”系列可以常做常新
  《瞭望东方周刊》:你觉得“囧”系列的生命线有多长,要如何创新?
  束焕:现在好多电影都带着“囧”字,观众已经厌烦了,除了我们这个“囧”。 我觉得我们的“囧”系列是常做常新的,甚至可以像日本电影“寅次郎”系列。不要有太大的票房野心,只要能保证不赔,就能一部接一部地做下去。
  现在中国电影市场有点虚高,大家都恨不得一下到10亿、15亿,不到15亿就赔了似的。但是哪有那么容易?我觉得现在电影无论何种类型,达到10亿就是爆款,除了像《寻龙诀》这类大IP、高概念大制作,天花板可能到15亿。
  “囧”系列要延续生命线,最大的挑战不在于观众。美国基本上每年都有一两部公路片,一帮人在陌生旅途上遭遇困境、历练成长。我觉得挑战可能还是来自于创作本身,比如说开发的剧本是否有新思路、新风格,永远都是《泰囧》《港囧》的套路,就会像春晚一样越来越难做,因为观众会看腻。
  《瞭望东方周刊》:除了电影创作,你还长期与蔡明合作为春晚小品编剧。有何感受?
  束焕:小品其实是最难的,尤其是春晚小品有审查。你能够跳1.5米,但是这个天花板的高度是50厘米。春晚要照顾所有人的感情,要考虑观众受众度,创作空间非常狭窄。相比喜剧电影的刺激和喧闹,春晚小品口味非常柔和。如果说电影是60度白酒,春晚最多也就是一杯苏打水,最多有一些气泡刺激一下春晚气氛。
  一个标准的小品只有短短12分钟,且缺少视觉化的手段,基本上就是纯舞台的东西。所以小品创作对喜剧的基本挑战是最高的。尤其是小品最后的人物关系一定要发生变化,所以在创作上对我锻炼非常大,就像一个强化训练营。当掌握了小品的诀窍以后,很多东西都没有那么难。
  我们也在探讨人的普遍困境
  《瞭望东方周刊》:喜剧片如何避免走青春片的老路,同质化、被观众抛弃?
  束焕:现在喜剧同质化也非常严重,需要创作者研究如何与不同的类型进行融合,创造出新的类型。喜剧的可能性非常多,可以与任何类型嫁接,恐怖喜剧、警匪喜剧、动作喜剧、犯罪喜剧、科幻喜剧都可以做。
  《唐人街探案》“推理 喜剧”的尝试就很有意思,里面有烧脑的部分,其实一般人去看喜剧往往是“不带大脑”去的。《唐人街探案》能到8亿票房,证明是成功的尝试。
  我最近想做一个惊悚喜剧。惊悚是吓人的,喜剧是逗人笑的,两者结合也很有意思。记得我上高中时看过不少香港的惊悚喜剧,又好笑又吓人,这种喜剧也有它的固定观众群。
  我还曾经特别想写一对贫贱夫妻的故事,生活压力很大,很卑微,但是每天因为能见到对方就很高兴,因为对方,所以完全意识不到生活的困境。但现在我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苦,笑还是更重要的。我虽然特别喜欢《美丽人生》,但是我觉得那种作品十年出一部就好了。
  像《港囧》这样的类型片我更有把握。在喜剧片的外壳下,我们也在探讨一个人的普遍困境。
  《瞭望东方周刊》:但是这种目标往往带来的都是失败的结果。
  束焕:为什么大家都想学卓别林、周星驰,但都“死”得很惨?这是需要天赋的。我有把握把贫贱夫妻写得很煽情,但是没有把握写得特别好笑,而且这种类型成功的案例也并不多。
  我不想写一个不够搞笑、且煽情的东西。我觉得笑比煽情更难。好笑是主菜,主菜没弄好,即使把凉菜、汤弄得特别好也不行,怎样能够让它相得益彰,这是一个问题。
  中国电影票房前景最好的是合家欢电影,最缺乏的也是成熟的合家欢类型。
  我希望能够做小孩子也可以看的电影。小孩看热闹,大人看其间的味道。讨好小孩不难,但真正的合家欢是有内涵、经得起往下挖的,大人也可以得到享受,像《功夫熊猫》所有人都能看。我的理想也是做一些深入浅出的作品。
  我希望在喜剧里有所表达,但是这个价值观不会特别尖锐。因为对有些观众来讲,看喜剧希望不动脑子,只看娱乐的部分。不能因为要表达一个东西而赶走了大多数观众,我们不会把自己放在观众的对立面,而是希望和观众一起去找到大家都认同的东西。
《唐人街探案》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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