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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女生,签“生死协议”做导演
饶子君是个1995年出生的深圳女孩,父亲饶剑锋曾是大企业高管。2000年的一次西藏之旅,让他辞职从此迷上登山。十几年间,饶先生先后多次在青藏高原进行高海拔登山极限运动,成为圈内大名鼎鼎的独立登山家。
饶剑锋曾对女儿说:“登山不是征服,而是对自我的挑战,是与大自然的亲近。”为激发女儿的身体潜能,年幼时她爸爸便让她接受攀岩技能练习。2012年,饶子君还随爸爸进藏进行高原攀登适应性训练。这年,饶剑锋已经登顶全世界各种级别的雪山18座,其中10座是8000米级雪峰。当时,他正在追逐“登顶全球14座8000米以上高峰夺取大满贯”的梦想。然而2013年6月,饶剑锋却在巴基斯坦攀登时意外遇难,这也成了女儿心中永远的痛。
两个月后,饶子君进入中央戏剧学院学习。没想到,2016年读大四时,她却与《藏北秘岭——重返无人区》制片人蔡宇有了交集。蔡宇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做过警察、记者,还是个资深探险者,曾数次闯荡青藏高原,42岁首次做制片人就冒险去拍《藏北秘岭》。饶子君却对这个“怪人”产生了浓厚兴趣。
她从深圳出发去西藏,蜷缩在运送拍摄无人机的快递车里,煎熬5天5夜,横跨4000公里奔赴拉萨,在那里见到了制片人。
饶子君说,因为这次拍摄一路上都充满凶险,“所以在影片开拍前,剧组人员都是签下了‘生死谅解书’才进组的。”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饶子君毅然加入剧组。因为她曾经承诺过父亲,为他拍摄一部纪录片!她说:“当时我21岁,第一次当导演,第一次签‘生死协议’。”
闯入无人区,“时时向死步步求生”
此时,饶剑锋离开这个世界已经3年多,当饶子君遇到当时爸爸的登山向导次仁顿珠时,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忍不住失声痛哭。很多人只知可可西里无人区,知道这里有藏羚羊和牦牛,却不知面积比它大6倍的羌塘。女孩说:“面积60万平方公里的羌塘,是世界上独有的超级荒原,也是世界第二大自然保护区。”
2016年12月,蔡宇与饶子君一行踏上了艰难的探险之路。途中天气突变,北风夹着飞雪迎面袭来,不一会儿,大地白茫茫。几分钟后汽车被陷,尽管事先准备充足,防车陷用的铁皮枕木、铁锹、钢丝绳、千斤顶等工具一应俱全,可十几个人还是冒着风雪喘着粗气在泥泞中硬是忙了7个小时,才将车拖了出来。
离开纳木湖后,他们从北面翻过雪山,然后朝着西北向无人区前进。连续几天雪一直下个不停,大雪覆盖了所有的车轮痕迹。荒原上寒风凛冽,人连呼吸都很困难,因极度缺氧,即使空着手走路,也相当于背负50斤重量。
令饶子君颇感意外的是,刚抵达羌塘无人区入口,7名主创因严重的高原反应或冻伤、感冒已无法前行,主创团队仅剩3人,其余多为后勤保障人员。
剧组的主摄像贵哥突发急性肺水肿,情况危急。饶子君和制片人当机立断,决定派人护送他紧急下撤。凭着藏族驾驶员多吉的记忆和借助于地图、指北针,东风车和越野吉普一前一后,顶着风雪艰难地在雪地里探索着向前滚动。打滑、陷车、迷路,随时都在困扰着他们。
饶子君记得在翻巴木错湖旁的一座雪山时,两辆车不停地打滑,好不容易上到了半山腰,却因打滑再也停止不前了,在這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上,停下来就意味着等待死亡,只有想法硬上。大家用锹铲,用手刨,奋力在雪地里开路。由于极度缺氧,个个呼吸困难,嘴唇发乌,胸部绞痛,但谁都没趴下,原地稍微休息一下,接着又干。就这样,他们开一截路,推一截车,硬是一步一步地把两辆车推上了山顶。
饶子君说,在羌塘无人区,鼻息会让上颚冰凌密布,户外触碰金属脚架手指瞬时变紫,有时连车门也无法开合的大风不仅让人满口是泥,还会使人心律紊乱。寒冷到让你怀疑身体已经不再产热。凌晨4点,氧气含量降为最低,人极易出现高原反应。太阳升起后,再从僵死中复活,以此周而复始。
酷寒从始至终伴随着整个团队。饶子君吃惊地发现,拍摄中所有设备都要烤着火才能工作和充电。像无人机电池的续航能力只有平原的一半,起飞前电池都要在火炉上烤着火,抱在怀里,迅速地塞进无人机起飞拍摄,他们的航拍手每天都当成最后一次起飞。雪地里拍摄延时的小伙子,一次去回收没放多久的脚手架,粗心没带手套,刚摸上去就冻紫了,“滴水成冰”完全不是虚谈。
惊心动魄,登上6000米高峰“寻找父亲”
深入羌塘无人区环绕普若岗日冰原拍摄,是纪录片史的突破,也是前无古人的壮举。饶子君说,这里完整保留了“地球母亲”最自然原始的生态面貌,地处无人区腹地巨大的普若岗日冰原,海拔高度在6000米至6800米之间,面积422平方公里,被确认为世界上除南极、北极之外的第三大冰川。
其间的拍摄尽管非常艰难,但饶子君和同伴却很兴奋。因为无论是沿途的山川湖泊的纯净之美,夜晚斗转星移的深邃炫目,还是普若岗日冰原的白雪皑皑……都是绝大多数人此生未曾见过的独特景色,再配上不时出现的藏羚羊、野牦牛、羌塘雪狼等当地原生态生物作为生命的点缀,更显出这里万年孤寂的苍凉震撼之美。
但拍摄的危险,也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在海拔从5000米向6000米上升的过程中,强烈的缺氧和冰冻让越来越多人的身体开始支撑不住。人称“羌塘雪狼”的藏族向导巴桑,因为经验丰富,开车探路的重任就落于他肩上。当时东温河虽然已经冰封,却因地下温泉脉的川流不息,而不知何时人车就会深陷其中。所以横渡时,所有车门必须敞开,以备车上人员随时跳车逃生。
整个摄制组的经历非常“惨烈”,不断减员下撤,补给频频告急,无人机撞山损坏。剩下的人也都身心疲倦,而且每个人都有冻伤,有的甚至因无人区零下40摄氏度的刺骨寒冷而哭泣,思想上也开始崩溃。饶子君只能反复给队友热情地逗趣鼓劲。
在别无选择之时,饶子君临时抽调延时摄影师担任主摄影师,电影里失焦、抖动的画面皆出自这位仁兄之手,后来他解释:“事故现场”的出现,一是因为自己主攻摄影,从未拿过摄像机;二是因为当时实在太冷了!
他们逃过野生牦牛撞翻越野车的危险,在狼群的注视下,终于抵达了冰川东南侧的主峰脚下。饶子君在身患严重呼吸综合征情况下,毅然决定挑战生命极限。她相信:死亡的尽头,也是重生的开始。最终,她站在了海拔超过6000米的冰舌上。
此刻,饶子君感到“找到了爸爸”,仿佛他就在眼前注视着心爱的女儿。“终于有机会体验他走过的海拔,感受他曾看过的风景,从而放下这段难以割舍的情怀,继续去走我自己的路!”听了这话,制片人哭了。他也希望用这部影片,送给10年西藏路中遇到的那些因探险遇难而长眠于当地的灵魂。
就这样,他们一路向北2000多公里,跨越400平方公里的内陆冰川,在荒无人烟、平均零下20摄氏度的酷寒中长途跋涉40天。饶子君说,本来整个剧组是一个48人、16辆车的庞大队伍,待原路返回后,只余下8名勇士和3辆车。其他组员皆因各种原因提前下撤。
对饶子君而言,这次拍摄是一个情怀的完整表达:“我理解了,父亲想让我做的并不是一定要和他一样去登山,而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也是我做这部影片的意义!”
其后,又经过14个月的后期制作,2018年8月,《藏北秘岭——重返无人区》在国内上映,9月登陆欧洲院线。与剧情类电影不同,它既没有事先编排的剧情,也没有刻意写就的台词。相反,影片用史无前例的探险旅程和精彩绝伦的真实影像,为人们呈现出羌塘无人区原始粗砺的生存环境,及探险者身在其中的勇气与无畏。作为探险拍摄的引路人,饶子君和蔡宇无疑是片中绝对的主角。
该片上映后不仅引起轰动,还获得了第六届温哥华国际华语电影节“红枫叶奖”竞赛单元纪录片单元最佳剪辑奖,同时入围第42届加拿大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更重要的是,它填补了中国“记录探险电影”这一空白。95后饶子君,也有幸成中国首个“记录探险电影”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