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这座城市陷入了狂欢之中。
世界顶级球队——西班牙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来了，明天要与本城的全胜足球队踢一场表演赛。
所有的人都雀跃不已，蠢蠢欲动。其实，许多人从来就不看足球的，而喜欢足球的人中，又有许多人对本城的球队嗤之以鼻，称他们是“烂队”、“臭队”，因为这个叫做“全胜”的球队自建队以来从来没有在任何大赛中踢赢过一次，总是让他们的球迷伤心欲绝。当然，还是有众多真正热爱足球的人的，尤其是“皇马”的忠实球迷们，现在着着实实陷入了疯狂状态。
而茧子、明辉、阿叩他们就是皇马的铁杆粉丝，尽管他们年龄很小，属于资历最浅的球迷。阿叩说：“他们说，我们连菜鸟都算不上，还是一条菜虫。”但是，他们照样也欢天喜地，放了学后，相约去那个明天即将举行球赛的这座城市最大的足球场，商量如何在赛后当晚庆贺皇马的胜利——皇马的胜利还用得着猜吗？
在去足球场的路上，他们兴奋地说笑着，穿过高架立交桥。
忽然，茧子指着高架桥柱上贴着的一张白纸问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啊？好像还有一张照片呢。”
阿叩表现出一向的见多识广：“不就是广告吗？他们说，现在是广告的时代，骗子的世界，肯定是招红酒推广经理、按摩技师、代孕母亲、周末家教什么的。”
做什么事都很细心的明辉走上前，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寻人启事
韩博，男，一米七二，六十五岁，说带有口音的普通话，身穿蓝色条纹病员服，昨日从入住的医院失踪，因其患有重病，家人非常焦急，望知情者速与家人联系，或送往警署。重谢！
明辉又把寻人启事上面留着的手机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了一遍。
茧子一边听一边跟过去，他看到上面复印的那张照片，好像是张老人的脸，瘦瘦的，还光着头，但面目实在看不清楚，非常模糊。
阿叩说：“谁知道是真是假，也许这个电话已经被打爆了呢。我们走吧！”
三人继续朝足球场走去。这个足球场平时是向所有人开放的。不过，说是开放，其实中间的比赛场地是关闭的，开放的只是看台和看台底下的商店。那些商店规模都不大，但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阿叩说直接去看台坐坐。但茧子提出还是先去过街天桥看看。
这座过街天桥跟足球场的一个入口相接，所以，如果有足球比赛的时候，买不到或者买不起票子的球迷就会早早地涌到天桥上，远远地看向球场，虽说并不能看到全部，但还是可以看到比赛场地里那么一丁点儿的草皮的。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能直接听到从球场里面传出来的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尖叫声以及叹息声和愤怒的骂声。这可比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强多了。茧子他们从来没有买过票子，不是买不到，的确是买不起。他们都曾寄望于自己的爸爸妈妈，跟他们磨过嘴皮子，还发誓、赌咒什么的，但根本不管用，爸爸妈妈一概不在乎孩子的爱好，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什么足球篮球的，魂灵要放在念书上，考试考出高分才能立足地球。”
茧子站在天桥上，左看右看。阿叩对他说：“你看什么啊？他们说，一个人只能过一条河，哦，不，是说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一条河。”茧子没有答话。还是细心的明辉找到了他们上次站过的地方。真的，这是最好最好的位置了，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最多一点的球场，还可以听到最多的山呼海啸声。他们三人站在那里，不由得又回忆起上一次的足球比赛了。
“走吧，还是到看台去吧，既然明天我们进不了，那不如现在先去享受一下！”阿叩说着，推了茧子和明辉一把。
三个人来到了看台上。反正不用买票，最好的位子随你挑，所以，他们干脆坐到了主席台的正对面，整个比赛场地一览无余。
傍晚时分的看台，空空如也，寂静无声，只有五月里温暖的和风轻轻拂过，即将落山的太阳给绿茵场镀上了一层金黄。
茧子沉浸在无比激越的想象之中：叫人晚上，这里将是人山人海，灯光亮如白昼，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手舞足蹈，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喊。而当皇马的足球明星们—个个在场上奔跑时，将会引发怎样沸腾的场面啊！茧子想，要是真的能坐在这里观看比赛，那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如果采访他问他幸不幸福，他一定会响亮地回答：“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明辉拍了拍正陷在白日梦里的茧子，说：“我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明天晚上怎样庆贺皇马的胜利吧。”明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里面有纸币，也有硬币，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
茧子和阿叩也跟着这么做了。
三个人趴在看台的台阶上，开始数钱谁知，数了三遍，却没有一回是一样的。阿叩说：“他们说，金钱总是让人眼花”茧子说：“还是让明辉数最后一遍吧，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最后，明辉说：“一共是三百零二元六角四分。”
阿叩睁大了眼睛，“那么多啊，正好可以买一张三百元最低票价的票子！嘿嘿，我说，你们两位可不可以……”
没等他说完，茧子和明辉一起大声地说道：“不可以！”
“好吧。”阿叩耸了耸肩膀，“那你们说说，这三百多元钱买点什么呢？”
茧子想都没有想，直接就说：“当然足买焰火啦！比赛一结束，我们就跑进足球场，到看台上放焰火！那放上天空的焰火会是多么美啊，这还需要想吗？”
阿叩和明辉都说，这主意不错，但想还是要想一下的。结果，阿叩点点头说同意，明辉点点头说可以买三个八发的大焰火。
阿叩歪了歪头，说：“要是万一皇马没有……”
没等他说完，茧子和明辉一起再次阻止了他。
茧子说：“这是不可能的，就像太阳永远不会从西边升起一样！”
明辉说：“如果会这样的话，我们就把大焰火扔到回杨河里！”
回杨河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一条河流，并从市中心穿过。
阿叩站起身来，展开双臂，仰天大叫了一声：“啊，多么广阔的一个人的球场！” 茧子笑了，说：“什么一个人的球场啊，明天，这里可是皇马的天下，想想看哦，厄齐尔、C罗、迪马里亚、拉莫斯、佩佩、马塞洛、卡西利亚斯……哇哇，这些伟大的球星还没出场，我就会晕过去的！”
茧子假装闭上眼睛，把脑袋一沉。
“嘘！”
突然，明辉又是紧张又是神秘地指了指前面的台阶。
茧子睁眼一看，原来，前面隔了三四排的台阶上躺着一个人呢。只见他颤颤巍巍地坐起来，并回过头，微笑着朝他们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这是位瘦个子的老头儿，脸上戴了一副墨镜，头上则戴了一顶有长长帽檐的球帽，还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衣服。
虽然他的说话声不大，可因为此时此地的宁静，也因为有一阵阵拂过来拂过去的和风，所以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是啊，哪是一个人的球场呢？我不也是个人吗？嗨，孩子们，能坐近一点吗？”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茧子跨出了第一步：“走，去跟他聊聊天，说不定他是皇马的超级球迷呢！”
老头儿看见三个孩子越过几排台阶朝他走过去，显得非常高兴。他慢慢地摘下了墨镜。明辉看到他的手有些发抖。
老头儿问道：“你们明天会看球赛吗？”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老头儿的眼里好像放出光来：“真好啊！没有比这更能让我满足的啦！”
茧子说：“是啊，我刚才还在想，我会对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说我很幸福。”
老头儿笑了，他接着又问：“你们是全胜的球迷吗？”
阿叩立刻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全胜太臭了！我们可是皇马的铁杆球迷！”
老头儿听了，眼光似乎有些暗淡了。
明辉发觉了，转而反问老头儿：“那您是全胜的球迷吗？”
这下，老头儿的眼睛重新放出光。他欠了欠身体，好像是为了要坐得舒服些。然后，他用很自豪的口气说：“我就是全胜的球迷！我也知道全胜球臭，但再臭我也挺它到底！”
阿叩说：“那不就是臭气相投了吗？”
茧子觉得这样对老人说话不太礼貌，所以就阻止了阿叩。他想，老头儿这么力挺全胜，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崇拜队里的那些明星呢？可是，这全胜队里哪有什么明星啊，这老人的品位也实在太差了！
茧子禁不住问道：“难道您觉得全胜队里有什么可以崇拜的明星吗？”
“有啊！”老头儿说，他边说边颤颤悠悠地掰起了手指头，“李绍雄、井卫仪、王元、陈悍龙、蔡英……个个都是明星啊！”
茧子看了看明辉，明辉看了看阿叩，三个人都摇了摇头，说：“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老头儿仿佛自言白语地说：“想当年，他们个个都是大名鼎鼎的啊！”
茧子说：“就算大名鼎鼎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可是一场大赛也没有赢过啊！”
这下，老头儿声音更低了下去：“是啊，是没有赢过，可是，有没有赢过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努力过就行啦！”
阿叩说：“他们说，不想得冠军的球队不是一个好球队！看看明天的比赛就知道啦！”
老头儿跟着说：“是啊，就看明天的比赛吧，只要踢得精彩，谁赢谁输都没关系。当然了，要是全胜赢了，我这一生就完美啦！”
茧子、明辉和阿叩三个人又大笑起来。
老头儿慢慢地戴上墨镜，又颤颤巍巍地躺了下去：“不跟你们说了，我累了，你们玩你们的去吧，让我安静一会……”他躺下后，解开了上衣的两个扣子。
细心的明辉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赶紧拽过茧子和阿叩，小声又急切地说道：“他好像就是寻人启事里要找的人！你们看，他里而穿的不就是蓝色条纹病员服吗？”
茧子和阿叩顿时屏住了气息。
“我知道你们在说我呢。”风中飘来老头儿微弱的声音，“你们都知道了啊？”
茧子走过去，对老头儿说：“您是不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啊？我们刚才看到外面贴着的寻人启事了，您的家人很着急。要不，我们把您送回去吧？”
老头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是个癌症晚期病人，没有几天可以活了，但我不愿意死在医院，那里太无聊了，医生老是在说我的病情，而我的家人老是在争论遗产继承……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离开这个世界。今天，在这里，真是让我开心！”说着，他从里面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只皮夹子，接着，又从里面摸索着，掏出一张球票来，“你们看，我已买好了明天足球赛的票子，就是这个位子，是最贵的票价。反正我也就这么几天了，我把所有的钱都带上了。你们不知道，我自己就是个医生，所以我对自己的情况最清楚了。”
茧子他们三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头儿再次摸索着，从皮夹子里抽出三张一百元的钞票，对茧子他们说：“如果你们不把看到我的事说出去，那这些钱就给你们。我刚才听见你们说了，要买三个八发的大焰火，要是加上这三百元钱，就可以买三个十六发的更大的大焰火啦！”
三个人愣在那里，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
阿叩对茧子和明辉眨了眨眼睛，然后对老头儿说：“那我们商量一下吧。”
三人往上走了几个台阶。
明辉摆着手说：“这钱我们不能要，而且我们应该打报警电话！”
阿叩显得有些茫然：“他们说，搞不清楚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是金。”
茧子想了想，说：“他都快不行了，他想快乐地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而且他还那么想看一场球赛，可如果我们把他送回到让他讨厌的医院、让他讨厌的家里去，那他就太可怜了！我们不是说，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吗？”
明辉看着茧子说：“那他万一犯病了可怎么办呢？要是人家知道我们看见过他呢？”
茧子说：“他不是说他自己是医生吗？”
这时，阿叩说话了：“对，我们再去问问他，犯病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晚上会睡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如果这一切他都真的没有问题，那我们好像应该帮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的。” 于是，三个人重又走下台阶，回到老头儿身边。
还没等三人说话，老头儿已经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这风儿已经把你们的话传下来啦！你们放心好了，看，我带着止痛药片呢，痛得熬不住的时候，我会服药的。我也不会挨饿的，这看台底下不是有很多的小吃店吗，其实，我已吃不下什么东西了。至于今天晚上和明天白天我怎么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因为我明天还要看自己生命里的最后一场球赛呢！对了，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为什么我会力挺全胜？因为我曾经是伞胜队的一名中锋队员！”
原来是这样啊！
茧子对老头儿说：“那我们说好，明天晚上看完足球比赛后，我们就把您送回去！”
老头儿一边笑着，一边颤颤悠悠地摆了摆手，“不不，我先要跟你们一起放焰火！”
阿叩说：“对啊对啊，我们要放十六发的超大焰火！”
明辉又对老头儿仔细地重复了一遍：“那就说好了哦，明天晚上一起放完焰火后，我们就把您送回去！”他又细致地问了问老头儿：“您身上带着水吗？”老头儿拍了拍宽大的衣服，有些得意地说：“有有，有水，还有面包！你们看，这墨镜、球帽，还有这外衣，都是在看台底下的店里买的！”
忽然，老头儿怔怔地看了看三个人“你们知道吗？你们这是真正帮到了一个人，拯救了一个人！我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说完，老头儿戴上墨镜，又疲倦地躺了下去，轻轻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回家去了！我再在这里躺一会，现在天气那么暖和，一点不会受凉的！我真高兴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咱们明天晚上见，我相信你们都是守约的孩子哦！”
这时，天色已慢慢暗了下来，街灯亮了。被景观灯打亮的“欢迎皇马光临本城！”的巨大横幅在熏人的暖风巾微微飘荡。
茧子他们走出足球场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真的，这样的年纪，让他们碰到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有点手足无措呢，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还是茧子打破了沉默，不过，不知怎么的，他居然也学起了阿叩的说话方式：“他们说，拯救一个人胜造七级浮屠。”
明辉也跟着学样：“他们说，真要帮人就要帮到最最关键的时候。”
阿叩说：“他们说，帮助一个人实现最后的心愿是最大的善良和慈悲，还有爱心。”
茧子第一次直视阿叩的眼睛：“究竟是他们说，还是你说的啊？”
阿叩迎着茧子大声地回答：“我自己说的！”
第二天，当茧子、明辉和阿叩再次碰面的时候，他们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茧子说：“我一夜都没有睡着。”
明辉说：“我一分一秒地看着闹钟。”
阿叩说：“我差点把这事告诉爸爸妈妈。”
三人拿了自己凑成的三百元钱和老头儿给的三百元钱，跑了好几家烟火专卖店，精挑细选了三个既会蹿向十几米高空，又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更会绽放硕大的五彩花朵的十六发焰火，最最让他们高兴的是，店主居然还赠送了他们一大把可以拿在手里放出白色光芒的焰火棒。
三人争着都要第一个放焰火。经过轮番“石头，剪子，布”，最终由阿叩得到了首放权。不过，明辉提醒他说：“我们说好了的哦，要是皇马输了，就把所有的焰火扔进回杨河里。”顿时，招来茧子和阿叩一片“呸呸”声。
球赛在晚上七点半正式开始了。
茧子他们跟以前一样，早早占据了过街天桥上最好的位置，细心的明辉没有忘记带来可以收听现场实况直播的收音机。其实，许多球迷也都带来了，所以，不管是足球场内，还是过街天桥上，都是人声鼎沸。茧子这次破天荒地带来了一架望远镜，当他把望远镜举到眼前时，遭到了众多人的讪笑：“你以为戴上望远镜，就能看到全场了？还不只是放大一小根绿草而已！”茧子没理他们，他用望远镜看过来看过去，其实，他是想看到那位老头儿。
因为是一场表演赛，所以皇马踢得非常轻松，与其说他们满场奔跑是为了把球射进门框，还不如说是为了接受他们的球迷们的疯犴的欢呼。全胜队倒是拼尽了全力，虽然他们屡屡失误，还差点把球踢进自己的球门，上演一场乌龙好戏，遭到场内观众一片嘘声，不过，他们还是努力不受干扰，积极进攻，致使皇马始终没能攻破他们的城门。
精彩的球赛总是刚刚开始就已结束。这时，只听广播里的解说员兴奋地提高了音量：“现在离终场只有最后的半分钟了，比分还是零比零，应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皇马给了自己一个享受，而我们这座城里的球队也获取了史上最大的荣耀。看哪，皇马的明星们似乎已经跳起了欢快的西班牙斗牛土舞……哇哇，全胜队后卫一个漂亮的传球，中锋迅速带球突人禁区，晃过门将，飞起一脚射门——球进啦！比赛结束的哨声同时响起！”
这时，拉长耳朵听着直播的茧子，仿佛听见了那个老头儿的欢呼声。
球场里汹涌的人潮开始向外流泻。四周拥挤不堪，但茧子、明辉和阿叩不管不顾地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明辉泣不成声地说：“只有把焰火扔进回杨河里了……”
获得焰火首放权的阿叩心疼地把焰火筒紧紧抱在怀里。
茧子擦了擦眼睛说：“不！我们还是要去放焰火，我们要赶紧进去，他正满怀希望地等着我们呢！”
茧子他们左穿右插，终于来到了老头儿的座位处。只见他压低帽檐，紧扣外衣，仰躺在台阶上，瘦弱灰黑的脸上露出鲜亮的光泽来，微笑着不断地摆手。看到孩子们来了，他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连声说：“太精彩了，太精彩了！”见他们三个不言不语，老头儿说：“是不是因为皇马没赢，你们不开心了啊？别这样，我们要为所有努力过的球队喝彩！对了，我看到你们崇拜的大明星啦，我也很激动，他们真的好有风采哦！”
这下，茧子他们脸上浮起了笑意。茧子说：“我们一起来放焰火吧，庆贺一场精彩的球赛！谁说这不是我们的皇马之夜呢？”
阿叩连忙在台阶上摆开了焰火筒，嚷嚷着：“我第一个放啊！” 明辉看了老头儿一眼，对阿叩说：“要不，你还是让给他吧。”
老头儿一听，忙说：“不用不用，我没有力气放了，我就想躺着看美丽的焰火腾空而起，在天上绽放！”
阿叩把炯花棒给茧子，茧子一根根地点燃，明辉把点燃的烟花棒递给老头儿。老头儿举起发出白色光芒的烟花棒，在空中挥舞着。茧子和明辉的烟花棒跟老头儿的叠在一起，画出一个个漂亮的圈圈。
这时，阿叩点燃了第一个焰火。焰火发出“啾啾”的声音，直向天空蹿去，刹那间，一朵美丽的鲜花在夜空中开放，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三个孩子欢呼着跳了起来，而老头儿嘴里则像孩子一样不断地发出“哦哦”的欢快的声音。
这时，有更多的人涌进了看台，他们也是来放焰火的。
璀璨辉煌的焰火不断地盛放，把这座城市的整个天空点燃得绚丽多彩。在焰火的明灭之间，茧子他们看到老头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三只十六发焰火放完了。
茧子对老头儿说：“按照约定，我们该送您回去了。”
老头儿还在看着空中时不时绽放的焰火。听到茧子的话后，他想了想，然后说：“好吧，应该遵守约定。不过，你们不用直接送我，还是打电话吧。不要打110报警电话，也不要打120救护车电话，就打寻人启事上我家人的手机号码吧。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让家人见我最后一面的。”
茧子他们转身离去的时候，老头儿忽然叫住了他们：“我知道自己真的马上就要走了，所以我向你们再提最后一个要求。你们看，天上的焰火还没放完呢，希望你们再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另外，我还要向你们致谢，真的，在我人生最后的时光里，能够遇到你们，我真是太幸运，太开心了，你们帮助我实现了自己最后的愿望，看到了一场最精彩的足球比赛，还看到了一场这么美丽的焰火盛会。谢谢你们啦！”
听了老头儿的话，茧子鼻子酸酸的，他想，其实我们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可他却向我们表达了谢意。泪水蓦然涌出眼眶，这是有生以来，茧子第一次为别人感谢自己而落泪。五月温暖的夜风中，他听见明辉和阿叩也在抽泣。
三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他们默默地走到了高架立交桥那里。桥柱上那张寻人启事还贴着呢，只是那张纸上的文字和照片一样，都已变得有些模糊了。
明辉脱下手腕上的电子表，将它改成数字和提醒模式，然后按了下去，一个小时后，电子表会发出到点的提示音。
阿叩说：“他们说，哦，不是，是我说，世界上最长的等待，不是时间，而是空间。”
茧子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祈祷着，让时问不要走得太快。天卜还有焰火继续在燃放，那些焰火绽开时花团锦簇，然后化为淡淡的云烟；就在一切似乎消停的时候，又一发新的焰火腾空而起。茧子不由得想，那位平静而祥和地迎来白己生命最后时刻的老头儿，也是其中一朵灿烂的烟花，自己会把他记在心里的。
世界顶级球队——西班牙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来了，明天要与本城的全胜足球队踢一场表演赛。
所有的人都雀跃不已，蠢蠢欲动。其实，许多人从来就不看足球的，而喜欢足球的人中，又有许多人对本城的球队嗤之以鼻，称他们是“烂队”、“臭队”，因为这个叫做“全胜”的球队自建队以来从来没有在任何大赛中踢赢过一次，总是让他们的球迷伤心欲绝。当然，还是有众多真正热爱足球的人的，尤其是“皇马”的忠实球迷们，现在着着实实陷入了疯狂状态。
而茧子、明辉、阿叩他们就是皇马的铁杆粉丝，尽管他们年龄很小，属于资历最浅的球迷。阿叩说：“他们说，我们连菜鸟都算不上，还是一条菜虫。”但是，他们照样也欢天喜地，放了学后，相约去那个明天即将举行球赛的这座城市最大的足球场，商量如何在赛后当晚庆贺皇马的胜利——皇马的胜利还用得着猜吗？
在去足球场的路上，他们兴奋地说笑着，穿过高架立交桥。
忽然，茧子指着高架桥柱上贴着的一张白纸问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啊？好像还有一张照片呢。”
阿叩表现出一向的见多识广：“不就是广告吗？他们说，现在是广告的时代，骗子的世界，肯定是招红酒推广经理、按摩技师、代孕母亲、周末家教什么的。”
做什么事都很细心的明辉走上前，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寻人启事
韩博，男，一米七二，六十五岁，说带有口音的普通话，身穿蓝色条纹病员服，昨日从入住的医院失踪，因其患有重病，家人非常焦急，望知情者速与家人联系，或送往警署。重谢！
明辉又把寻人启事上面留着的手机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念了一遍。
茧子一边听一边跟过去，他看到上面复印的那张照片，好像是张老人的脸，瘦瘦的，还光着头，但面目实在看不清楚，非常模糊。
阿叩说：“谁知道是真是假，也许这个电话已经被打爆了呢。我们走吧！”
三人继续朝足球场走去。这个足球场平时是向所有人开放的。不过，说是开放，其实中间的比赛场地是关闭的，开放的只是看台和看台底下的商店。那些商店规模都不大，但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阿叩说直接去看台坐坐。但茧子提出还是先去过街天桥看看。
这座过街天桥跟足球场的一个入口相接，所以，如果有足球比赛的时候，买不到或者买不起票子的球迷就会早早地涌到天桥上，远远地看向球场，虽说并不能看到全部，但还是可以看到比赛场地里那么一丁点儿的草皮的。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能直接听到从球场里面传出来的一浪又一浪的欢呼声、尖叫声以及叹息声和愤怒的骂声。这可比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强多了。茧子他们从来没有买过票子，不是买不到，的确是买不起。他们都曾寄望于自己的爸爸妈妈，跟他们磨过嘴皮子，还发誓、赌咒什么的，但根本不管用，爸爸妈妈一概不在乎孩子的爱好，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什么足球篮球的，魂灵要放在念书上，考试考出高分才能立足地球。”
茧子站在天桥上，左看右看。阿叩对他说：“你看什么啊？他们说，一个人只能过一条河，哦，不，是说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一条河。”茧子没有答话。还是细心的明辉找到了他们上次站过的地方。真的，这是最好最好的位置了，站在这里，可以看到最多一点的球场，还可以听到最多的山呼海啸声。他们三人站在那里，不由得又回忆起上一次的足球比赛了。
“走吧，还是到看台去吧，既然明天我们进不了，那不如现在先去享受一下！”阿叩说着，推了茧子和明辉一把。
三个人来到了看台上。反正不用买票，最好的位子随你挑，所以，他们干脆坐到了主席台的正对面，整个比赛场地一览无余。
傍晚时分的看台，空空如也，寂静无声，只有五月里温暖的和风轻轻拂过，即将落山的太阳给绿茵场镀上了一层金黄。
茧子沉浸在无比激越的想象之中：叫人晚上，这里将是人山人海，灯光亮如白昼，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手舞足蹈，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喊。而当皇马的足球明星们—个个在场上奔跑时，将会引发怎样沸腾的场面啊！茧子想，要是真的能坐在这里观看比赛，那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如果采访他问他幸不幸福，他一定会响亮地回答：“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明辉拍了拍正陷在白日梦里的茧子，说：“我们还是赶紧商量一下明天晚上怎样庆贺皇马的胜利吧。”明辉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来，里面有纸币，也有硬币，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
茧子和阿叩也跟着这么做了。
三个人趴在看台的台阶上，开始数钱谁知，数了三遍，却没有一回是一样的。阿叩说：“他们说，金钱总是让人眼花”茧子说：“还是让明辉数最后一遍吧，他说多少就是多少？”
最后，明辉说：“一共是三百零二元六角四分。”
阿叩睁大了眼睛，“那么多啊，正好可以买一张三百元最低票价的票子！嘿嘿，我说，你们两位可不可以……”
没等他说完，茧子和明辉一起大声地说道：“不可以！”
“好吧。”阿叩耸了耸肩膀，“那你们说说，这三百多元钱买点什么呢？”
茧子想都没有想，直接就说：“当然足买焰火啦！比赛一结束，我们就跑进足球场，到看台上放焰火！那放上天空的焰火会是多么美啊，这还需要想吗？”
阿叩和明辉都说，这主意不错，但想还是要想一下的。结果，阿叩点点头说同意，明辉点点头说可以买三个八发的大焰火。
阿叩歪了歪头，说：“要是万一皇马没有……”
没等他说完，茧子和明辉一起再次阻止了他。
茧子说：“这是不可能的，就像太阳永远不会从西边升起一样！”
明辉说：“如果会这样的话，我们就把大焰火扔到回杨河里！”
回杨河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一条河流，并从市中心穿过。
阿叩站起身来，展开双臂，仰天大叫了一声：“啊，多么广阔的一个人的球场！” 茧子笑了，说：“什么一个人的球场啊，明天，这里可是皇马的天下，想想看哦，厄齐尔、C罗、迪马里亚、拉莫斯、佩佩、马塞洛、卡西利亚斯……哇哇，这些伟大的球星还没出场，我就会晕过去的！”
茧子假装闭上眼睛，把脑袋一沉。
“嘘！”
突然，明辉又是紧张又是神秘地指了指前面的台阶。
茧子睁眼一看，原来，前面隔了三四排的台阶上躺着一个人呢。只见他颤颤巍巍地坐起来，并回过头，微笑着朝他们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这是位瘦个子的老头儿，脸上戴了一副墨镜，头上则戴了一顶有长长帽檐的球帽，还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衣服。
虽然他的说话声不大，可因为此时此地的宁静，也因为有一阵阵拂过来拂过去的和风，所以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是啊，哪是一个人的球场呢？我不也是个人吗？嗨，孩子们，能坐近一点吗？”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茧子跨出了第一步：“走，去跟他聊聊天，说不定他是皇马的超级球迷呢！”
老头儿看见三个孩子越过几排台阶朝他走过去，显得非常高兴。他慢慢地摘下了墨镜。明辉看到他的手有些发抖。
老头儿问道：“你们明天会看球赛吗？”
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老头儿的眼里好像放出光来：“真好啊！没有比这更能让我满足的啦！”
茧子说：“是啊，我刚才还在想，我会对中央电视台的记者说我很幸福。”
老头儿笑了，他接着又问：“你们是全胜的球迷吗？”
阿叩立刻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全胜太臭了！我们可是皇马的铁杆球迷！”
老头儿听了，眼光似乎有些暗淡了。
明辉发觉了，转而反问老头儿：“那您是全胜的球迷吗？”
这下，老头儿的眼睛重新放出光。他欠了欠身体，好像是为了要坐得舒服些。然后，他用很自豪的口气说：“我就是全胜的球迷！我也知道全胜球臭，但再臭我也挺它到底！”
阿叩说：“那不就是臭气相投了吗？”
茧子觉得这样对老人说话不太礼貌，所以就阻止了阿叩。他想，老头儿这么力挺全胜，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崇拜队里的那些明星呢？可是，这全胜队里哪有什么明星啊，这老人的品位也实在太差了！
茧子禁不住问道：“难道您觉得全胜队里有什么可以崇拜的明星吗？”
“有啊！”老头儿说，他边说边颤颤悠悠地掰起了手指头，“李绍雄、井卫仪、王元、陈悍龙、蔡英……个个都是明星啊！”
茧子看了看明辉，明辉看了看阿叩，三个人都摇了摇头，说：“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老头儿仿佛自言白语地说：“想当年，他们个个都是大名鼎鼎的啊！”
茧子说：“就算大名鼎鼎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可是一场大赛也没有赢过啊！”
这下，老头儿声音更低了下去：“是啊，是没有赢过，可是，有没有赢过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努力过就行啦！”
阿叩说：“他们说，不想得冠军的球队不是一个好球队！看看明天的比赛就知道啦！”
老头儿跟着说：“是啊，就看明天的比赛吧，只要踢得精彩，谁赢谁输都没关系。当然了，要是全胜赢了，我这一生就完美啦！”
茧子、明辉和阿叩三个人又大笑起来。
老头儿慢慢地戴上墨镜，又颤颤巍巍地躺了下去：“不跟你们说了，我累了，你们玩你们的去吧，让我安静一会……”他躺下后，解开了上衣的两个扣子。
细心的明辉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赶紧拽过茧子和阿叩，小声又急切地说道：“他好像就是寻人启事里要找的人！你们看，他里而穿的不就是蓝色条纹病员服吗？”
茧子和阿叩顿时屏住了气息。
“我知道你们在说我呢。”风中飘来老头儿微弱的声音，“你们都知道了啊？”
茧子走过去，对老头儿说：“您是不是从医院逃出来的啊？我们刚才看到外面贴着的寻人启事了，您的家人很着急。要不，我们把您送回去吧？”
老头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是个癌症晚期病人，没有几天可以活了，但我不愿意死在医院，那里太无聊了，医生老是在说我的病情，而我的家人老是在争论遗产继承……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离开这个世界。今天，在这里，真是让我开心！”说着，他从里面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只皮夹子，接着，又从里面摸索着，掏出一张球票来，“你们看，我已买好了明天足球赛的票子，就是这个位子，是最贵的票价。反正我也就这么几天了，我把所有的钱都带上了。你们不知道，我自己就是个医生，所以我对自己的情况最清楚了。”
茧子他们三个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头儿再次摸索着，从皮夹子里抽出三张一百元的钞票，对茧子他们说：“如果你们不把看到我的事说出去，那这些钱就给你们。我刚才听见你们说了，要买三个八发的大焰火，要是加上这三百元钱，就可以买三个十六发的更大的大焰火啦！”
三个人愣在那里，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
阿叩对茧子和明辉眨了眨眼睛，然后对老头儿说：“那我们商量一下吧。”
三人往上走了几个台阶。
明辉摆着手说：“这钱我们不能要，而且我们应该打报警电话！”
阿叩显得有些茫然：“他们说，搞不清楚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是金。”
茧子想了想，说：“他都快不行了，他想快乐地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而且他还那么想看一场球赛，可如果我们把他送回到让他讨厌的医院、让他讨厌的家里去，那他就太可怜了！我们不是说，要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吗？”
明辉看着茧子说：“那他万一犯病了可怎么办呢？要是人家知道我们看见过他呢？”
茧子说：“他不是说他自己是医生吗？”
这时，阿叩说话了：“对，我们再去问问他，犯病了怎么办？饿了怎么办？晚上会睡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危险？如果这一切他都真的没有问题，那我们好像应该帮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的。” 于是，三个人重又走下台阶，回到老头儿身边。
还没等三人说话，老头儿已经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这风儿已经把你们的话传下来啦！你们放心好了，看，我带着止痛药片呢，痛得熬不住的时候，我会服药的。我也不会挨饿的，这看台底下不是有很多的小吃店吗，其实，我已吃不下什么东西了。至于今天晚上和明天白天我怎么过，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因为我明天还要看自己生命里的最后一场球赛呢！对了，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为什么我会力挺全胜？因为我曾经是伞胜队的一名中锋队员！”
原来是这样啊！
茧子对老头儿说：“那我们说好，明天晚上看完足球比赛后，我们就把您送回去！”
老头儿一边笑着，一边颤颤悠悠地摆了摆手，“不不，我先要跟你们一起放焰火！”
阿叩说：“对啊对啊，我们要放十六发的超大焰火！”
明辉又对老头儿仔细地重复了一遍：“那就说好了哦，明天晚上一起放完焰火后，我们就把您送回去！”他又细致地问了问老头儿：“您身上带着水吗？”老头儿拍了拍宽大的衣服，有些得意地说：“有有，有水，还有面包！你们看，这墨镜、球帽，还有这外衣，都是在看台底下的店里买的！”
忽然，老头儿怔怔地看了看三个人“你们知道吗？你们这是真正帮到了一个人，拯救了一个人！我真的太感谢你们了！”说完，老头儿戴上墨镜，又疲倦地躺了下去，轻轻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回家去了！我再在这里躺一会，现在天气那么暖和，一点不会受凉的！我真高兴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咱们明天晚上见，我相信你们都是守约的孩子哦！”
这时，天色已慢慢暗了下来，街灯亮了。被景观灯打亮的“欢迎皇马光临本城！”的巨大横幅在熏人的暖风巾微微飘荡。
茧子他们走出足球场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真的，这样的年纪，让他们碰到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有点手足无措呢，他们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还是茧子打破了沉默，不过，不知怎么的，他居然也学起了阿叩的说话方式：“他们说，拯救一个人胜造七级浮屠。”
明辉也跟着学样：“他们说，真要帮人就要帮到最最关键的时候。”
阿叩说：“他们说，帮助一个人实现最后的心愿是最大的善良和慈悲，还有爱心。”
茧子第一次直视阿叩的眼睛：“究竟是他们说，还是你说的啊？”
阿叩迎着茧子大声地回答：“我自己说的！”
第二天，当茧子、明辉和阿叩再次碰面的时候，他们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茧子说：“我一夜都没有睡着。”
明辉说：“我一分一秒地看着闹钟。”
阿叩说：“我差点把这事告诉爸爸妈妈。”
三人拿了自己凑成的三百元钱和老头儿给的三百元钱，跑了好几家烟火专卖店，精挑细选了三个既会蹿向十几米高空，又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更会绽放硕大的五彩花朵的十六发焰火，最最让他们高兴的是，店主居然还赠送了他们一大把可以拿在手里放出白色光芒的焰火棒。
三人争着都要第一个放焰火。经过轮番“石头，剪子，布”，最终由阿叩得到了首放权。不过，明辉提醒他说：“我们说好了的哦，要是皇马输了，就把所有的焰火扔进回杨河里。”顿时，招来茧子和阿叩一片“呸呸”声。
球赛在晚上七点半正式开始了。
茧子他们跟以前一样，早早占据了过街天桥上最好的位置，细心的明辉没有忘记带来可以收听现场实况直播的收音机。其实，许多球迷也都带来了，所以，不管是足球场内，还是过街天桥上，都是人声鼎沸。茧子这次破天荒地带来了一架望远镜，当他把望远镜举到眼前时，遭到了众多人的讪笑：“你以为戴上望远镜，就能看到全场了？还不只是放大一小根绿草而已！”茧子没理他们，他用望远镜看过来看过去，其实，他是想看到那位老头儿。
因为是一场表演赛，所以皇马踢得非常轻松，与其说他们满场奔跑是为了把球射进门框，还不如说是为了接受他们的球迷们的疯犴的欢呼。全胜队倒是拼尽了全力，虽然他们屡屡失误，还差点把球踢进自己的球门，上演一场乌龙好戏，遭到场内观众一片嘘声，不过，他们还是努力不受干扰，积极进攻，致使皇马始终没能攻破他们的城门。
精彩的球赛总是刚刚开始就已结束。这时，只听广播里的解说员兴奋地提高了音量：“现在离终场只有最后的半分钟了，比分还是零比零，应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皇马给了自己一个享受，而我们这座城里的球队也获取了史上最大的荣耀。看哪，皇马的明星们似乎已经跳起了欢快的西班牙斗牛土舞……哇哇，全胜队后卫一个漂亮的传球，中锋迅速带球突人禁区，晃过门将，飞起一脚射门——球进啦！比赛结束的哨声同时响起！”
这时，拉长耳朵听着直播的茧子，仿佛听见了那个老头儿的欢呼声。
球场里汹涌的人潮开始向外流泻。四周拥挤不堪，但茧子、明辉和阿叩不管不顾地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
明辉泣不成声地说：“只有把焰火扔进回杨河里了……”
获得焰火首放权的阿叩心疼地把焰火筒紧紧抱在怀里。
茧子擦了擦眼睛说：“不！我们还是要去放焰火，我们要赶紧进去，他正满怀希望地等着我们呢！”
茧子他们左穿右插，终于来到了老头儿的座位处。只见他压低帽檐，紧扣外衣，仰躺在台阶上，瘦弱灰黑的脸上露出鲜亮的光泽来，微笑着不断地摆手。看到孩子们来了，他颤颤巍巍地坐了起来，连声说：“太精彩了，太精彩了！”见他们三个不言不语，老头儿说：“是不是因为皇马没赢，你们不开心了啊？别这样，我们要为所有努力过的球队喝彩！对了，我看到你们崇拜的大明星啦，我也很激动，他们真的好有风采哦！”
这下，茧子他们脸上浮起了笑意。茧子说：“我们一起来放焰火吧，庆贺一场精彩的球赛！谁说这不是我们的皇马之夜呢？”
阿叩连忙在台阶上摆开了焰火筒，嚷嚷着：“我第一个放啊！” 明辉看了老头儿一眼，对阿叩说：“要不，你还是让给他吧。”
老头儿一听，忙说：“不用不用，我没有力气放了，我就想躺着看美丽的焰火腾空而起，在天上绽放！”
阿叩把炯花棒给茧子，茧子一根根地点燃，明辉把点燃的烟花棒递给老头儿。老头儿举起发出白色光芒的烟花棒，在空中挥舞着。茧子和明辉的烟花棒跟老头儿的叠在一起，画出一个个漂亮的圈圈。
这时，阿叩点燃了第一个焰火。焰火发出“啾啾”的声音，直向天空蹿去，刹那间，一朵美丽的鲜花在夜空中开放，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三个孩子欢呼着跳了起来，而老头儿嘴里则像孩子一样不断地发出“哦哦”的欢快的声音。
这时，有更多的人涌进了看台，他们也是来放焰火的。
璀璨辉煌的焰火不断地盛放，把这座城市的整个天空点燃得绚丽多彩。在焰火的明灭之间，茧子他们看到老头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三只十六发焰火放完了。
茧子对老头儿说：“按照约定，我们该送您回去了。”
老头儿还在看着空中时不时绽放的焰火。听到茧子的话后，他想了想，然后说：“好吧，应该遵守约定。不过，你们不用直接送我，还是打电话吧。不要打110报警电话，也不要打120救护车电话，就打寻人启事上我家人的手机号码吧。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让家人见我最后一面的。”
茧子他们转身离去的时候，老头儿忽然叫住了他们：“我知道自己真的马上就要走了，所以我向你们再提最后一个要求。你们看，天上的焰火还没放完呢，希望你们再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另外，我还要向你们致谢，真的，在我人生最后的时光里，能够遇到你们，我真是太幸运，太开心了，你们帮助我实现了自己最后的愿望，看到了一场最精彩的足球比赛，还看到了一场这么美丽的焰火盛会。谢谢你们啦！”
听了老头儿的话，茧子鼻子酸酸的，他想，其实我们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可他却向我们表达了谢意。泪水蓦然涌出眼眶，这是有生以来，茧子第一次为别人感谢自己而落泪。五月温暖的夜风中，他听见明辉和阿叩也在抽泣。
三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话。他们默默地走到了高架立交桥那里。桥柱上那张寻人启事还贴着呢，只是那张纸上的文字和照片一样，都已变得有些模糊了。
明辉脱下手腕上的电子表，将它改成数字和提醒模式，然后按了下去，一个小时后，电子表会发出到点的提示音。
阿叩说：“他们说，哦，不是，是我说，世界上最长的等待，不是时间，而是空间。”
茧子没有说话，他默默地祈祷着，让时问不要走得太快。天卜还有焰火继续在燃放，那些焰火绽开时花团锦簇，然后化为淡淡的云烟；就在一切似乎消停的时候，又一发新的焰火腾空而起。茧子不由得想，那位平静而祥和地迎来白己生命最后时刻的老头儿，也是其中一朵灿烂的烟花，自己会把他记在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