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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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睡时被鼾声惊醒的杨芷没有像往常那样下床去倒水喝。她平躺着看天花板,那上面有个小小的黑点子。杨芷想那会不会是一只蜘蛛。她又翻过身,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刘云东。
   刘云东的头发本来浓密,发质粗硬,却显见得白发愈来愈多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增加得那么快。杨芷想,自己好久没这样看过他了。
   刘云东的后颈看上去有些松弛,但依旧还是平滑的。后颈窝的皮肤没有像他这种年纪的很多男人那样,一大堆的皱起来,层层叠叠堆着。他的左肩,就是侧身向上的肩膀上,有一颗蓝色的痣,这是杨芷很熟悉的了。他和她说过,这颗痣是他上中学的时候,后座的同学用油笔戳的,然后颜色再也洗不去了,烙在那里了。杨芷看着这颗淡蓝色的痣轻叹了口气,想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又这么慢啊。
   那时候的刘云东瘦削而腼腆,话不多,看上去温和好脾气。杨芷上大学的时候不乏追求者,但杨芷只对他有好感。这種好感源自她觉得刘云东身上有一种叫“书卷气”的东西。杨芷在第一次见到刘云东的时候,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嘴角,几乎有一种要去摸摸他略微卷曲的头发的冲动。她没有想到,温文尔雅的刘云东,出其不意地用一种简单直接轻车熟路的方法,很快便和她睡在一起了。和杨芷睡在一起了的刘云东,看起来依然清瘦文气,对杨芷也依然温和好脾气。
   结婚没多久,杨芷便渐渐感到了刘云东的平庸乏味,她奇怪他身上的那种所谓“书卷气”是从何而来的。事实上他除了打麻将,喝酒,几乎没什么爱好。有朋友约去钓钓鱼,他也没什么兴趣。刘云东的好处在于,即便在喝了酒之后,也不会大声喧哗夸夸其谈,他的沉默和微笑甚至依然还是得体的。多年之后,杨芷才知道,那本就不是他修养好,是他了解和关心的事都很少,心灵贫乏无话可说,却又很善于藏拙。他基本上不能对于事物发表自己的看法,工作之外,有酒喝,有麻将打就行。杨芷觉得自己了解真相却无能为力,对他的心就冷淡了下来。在她出去学习培训的时候,他去发廊找两个妹儿按摩按摩,或者去“金海岸”洗洗木桶浴什么的。杨芷曾经也闹过,不过那“闹”,有点像自己给自己强加的戏码,却入不了戏。两个人的心离得愈来愈遥远,有什么必要呢。杨芷有天看到刘云东从一家灯光暧昧气息颓靡的“发廊”走出来时,她自己先远远地避开了。她是怕尴尬。
   这会儿杨芷看着刘云东,倒是生出些感慨来。她想,岁月夺走的东西也太多了,希望,柔情,等待,一切让人心生温暖的东西都日渐远去了。现在不过是一日日重复着,把新的每一天都变成过往陈旧的每一天。
   杨芷有点口渴,想了想也懒得下床了。她叹了口气,手肘轻轻捅了捅还在打鼾的刘云东。他翻了个身,鼾声小下去了些。杨芷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她上大学时经常去散步的森林公园,路旁长满高大的松树和低矮的油茶树。前面有一个男人,看不清脸,像是刘云东又像是她那时暗恋的一个画画的男人。她想追上去,却总也追不上。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得筋疲力尽。
   杨芷醒来,觉得小腿隐隐酸痛,她觉得应该是在梦里跑得太多了。杨芷伸手拉了一下窗帘,外面的阳光有点晃眼。她又把窗帘重新拉上了。刘云东的手机响起来,他才终于醒了。杨芷听到电话里好像是他大学同学陈钢,好多年没见过面,这次有事到这个县城里,顺便见一下。杨芷恍惚记得刘云东提到过这个名字。
   杨芷自己跟中学同学大学同学都不怎么来往。大学同学聚会,大家也就是喝酒唱歌打麻将。许多同学长胖了,有钱了,离婚了,结婚了。那些话题,杨芷素无兴趣。有一次,杨芷去参加同学聚会,一个男同学和一个女同学喝了酒情歌对唱,唱着唱着就接起吻来。大家在旁边拍着掌笑。杨芷后来看见他们拉着手去酒店,是真看不下去,有点后悔去参加。她和刘云东这些年,虽常常感觉内心隔膜,床事却是如期顺利进行。她从没想过要和别的男人怎么样。她觉得“性格不合”这个词也许可以分成“性不合”和“格不合”,她和刘云东应该属于后者。
   刘云东说一会儿去逸云酒店安排下来。杨芷知道这家酒店是他们常去的,环境清幽。刘云东又像往常一样问她去不去,她正要照例说不去的时候,他却热心劝起她来,又怂恿着她打扮打扮。杨芷不想动。刘云东说,我那个同学,他不怎么会打麻将的,你也不怎么会,可以陪他打一下嘛,再说我都跟他说过你了,说不定他也想见你呢?
   杨芷笑说你同学我都从来没见过,他怎么可能想见我呢?再说你平时那些同学聚会,我不是都没有去吗,这次怎么非得让我去了?刘云东笑说这次你当然必须去,你是重要人物嘛。杨芷想着他今天倒开起玩笑来。不过她最终还是决定去。反正她也没什么事,无可无不可。
   杨芷出门的时候穿上一件藏蓝色的呢大衣,这件大衣曾经好几个人都说穿上显气质。杨芷就笑说哪里是衣服显气质,是人本来就有气质的。杨芷穿好大衣,问刘云东说你看这样可以吗。她已经很久没问过他她的衣着装扮如何了。刘云东坐在沙发上,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可以呀,你穿什么都好看。他根本就没看她。杨芷看到他大张的口里,牙齿里面因长久抽烟而起的一层黑黢黢的颜色。她胃里突然一阵不舒服。不过,最终杨芷还是和刘云东一起出了门。杨芷想,逸云酒店外面的梅花应该开了,实在坐不住可以自己一个人出来转转的。
   刘云东给杨芷介绍了陈钢。杨芷毫无意外地看到一个肚子腆起的中年男人,似乎比刘云东显得更衰老,衣服倒是齐整。杨芷也想打哈欠了。同时在场的还有一个瘦瘦的男人,精明生意人的样子。杨芷也没有见过。刘云东一并做了介绍,说他叫龙一山,也是同学,现在在卖云南三七粉。在场的还有一个女人,刘云东没有介绍姓名,只说:“都是同学,都是同学。”然后笑笑,大家心知肚明似的。杨芷看那个女人,白白净净,长得还算顺眼,在房间里她也没有摘下她大红色的丝巾。杨芷点头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几个人坐着却一时无甚话说,场面便略有点尴尬。杨芷敷衍着说上几句,笑说你们不刚好四个嘛,还是来玩麻将嘛,边打牌边摆龙门阵。刘云东也笑着附和,扯开麻将桌上有红色流苏的绒布。几个人略让一让,就嘻嘻哈哈地坐下了。    那个叫陈钢的说他很少打麻将,打得慢。杨芷就自告奋勇说,她可以帮他看看的。刘云东也笑着说,陈钢你放心,她不会因为我在桌上打就不认真教你的。杨芷认为陈钢是强装客气罢了,她所认识的这个县城几乎所有的中年人,麻将都是打得精熟的。好像所谓的成熟,就是人情世故的洞察,和打得一手好麻将,当然,免不了的还有肚子上日渐厚实的赘肉。
   杨芷坐在旁边帮着看,才发觉陈钢真的是不大会打麻将。先是对家出了一张“四条”,陈钢应该和“大对子”却没看出来,接下来他碰了一对“八条”,再摸起一张“八条”却忘了去“杠”牌,打出去了才反应过来,忙叫哎哟哎哟。杨芷不禁抚手笑起来,说我第一次见有打牌水平比我还差的呢。陈钢也不好意思地笑,肥胖的手心连连拍打着额头。杨芷忽然觉得发现一个不会打麻将的人有几分知己之感,而且那类似于少年的笑容和动作,让这个中年男人变得可爱起来。
   后来吃饭的时候杨芷随口问起陈钢哪里做事。陈钢说在广州。杨芷说,广州的小吃好多都不错啊,云吞面啊,双皮奶啊,虾饺啊都好吃,只唯一吃不来的肠粉,吃起来真是“腻答答的”不舒服。陈钢说,我觉得还好欸,也许是吃久了。杨芷说,我突然想起季羡林曾经写道自己是很喜欢吃肠粉的,老是想吃,可是很少有机会去吃,有一天他终于背着人有机会吃了,吃了两大盘,终于过瘾了。
   陈钢抬眼看了一下她,你还知道季羡林?
   杨芷说,看过他写的一点东西。杨芷又说,她其实还是比较喜欢广州的东山区,有点民国的味道,不是有“东山少爷西关小姐”的说法吗,在东山,倒是真有要在街上碰到手拄文明棍头戴礼帽的少爷似的哟。
   陈钢又看她一眼,你也知道这个啊。
   杨芷说,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我有次去逵园看一个抽象画展,人很少,太阳照着那些民国时期的建筑。我走在街上真的有回到那时的感觉。
   你喜欢抽象画?
   不大懂,杨芷摇摇头说,不过有些东西似乎会惊到我。那次看的是一位女画家的画,人身体上的每个地方,都长出一只鸟来,头发上栖息着鸟,肚子上,一只鸟呼之欲出,甚至腿肚子里,也有一只蛰伏着的鸟。
   要看懂抽象画你必须了解画家的思想和经历,否则很可能大都是误读。
   误读不好吗,我们很多时候都是误读啊,只要自己有所得就行了。杨芷不同意陈钢的说法,不过,这是在这个小县城里,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这个,她稍微有点兴奋。杨芷又说,我不大喜欢中国传统山水画,太淡了。
   陈钢说,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人和自然啊和自己啊都和解了。人和自己和解是很不容易的。
   杨芷怔了一下,她想他怎么说到她心里去了,人和自己和解真是不容易啊。
   刘云东抽了一口烟,懒懒地倚靠在椅背上听他们谈话。杨芷知道,他对这些话毫无兴趣。杨芷想他心里应该是略微不乐的吧,抬眼却似乎看到他有一种一切皆在掌控中的表情。陈钢也笑了笑,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看着杯子里几片茶叶起伏。
   杨芷说,你在广州做什么呢?陈钢说,卖瓷砖。
   是了,佛山盛产瓷砖嘛。你大学学的是?
   陈钢笑,我和刘云东大学同学啊,你说呢?杨芷笑起来,对噢,数学。又说,学数学的和学数学的,这差距有点大。
   陈钢正色道,像我们这些人,做生意嘛,各色各样的人见得多些,生活的苦也吃得多些,是有点不一样。像云东那样多好,平平静静的。
   你倒是不像个做生意的呢。
   做生意的是个什么样子呢,与恶龙缠斗久,自身变成恶龙吗?陈钢又哈哈地笑起来。
   杨芷也笑:凝视深渊久,也为深渊所凝视。两人的话题突然暂停,杨芷脸上的笑容也像刚燃起的火苗又熄灭了。她盯着手里的杯子。她听到刘云东说,来来来,大家喝酒喝酒。杨芷站起来,有点艰难地说,我以茶代酒。她举了下杯子,饮了口茶。今天她好像喝了太多茶了,那么,晚上,她会不会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继续听着刘云东的鼾声呢。
   龙一山和红丝巾女人多时没怎么说话,只偶尔传递一下默契的眼风,也偶尔在杨芷和陈钢之间插一句,但却是并不到点上。刘云东好像有意识地把话题转向他们读大学时的一些趣事去。
   陈钢说,他们那时喜欢在寝室“卧谈”。杨芷说,我那时也是,室友们都叫我教授的。
   陈钢说,什么教授?杨芷却不好意思说是什么教授了。
   她那时什么也不懂,只凭着读点西厢红楼,知道“春到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开”或是“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不过那时,室友们爱听,也喜欢起哄着叫她“教授”。
   陈钢又问,你叫杨芷?
   嗯,杨芷。
   哪个芷?
   草头下面一个停止的止。
   陈钢哦了一声,很自然地说“沅有芷兮澧有兰”。
   “思公子兮……”杨芷很自然地就接上去了,马上又住了口。她看了刘云东一眼,发现他正在搛菜,似乎没听。杨芷松一口气,却又希望刘云东听懂。
   杨芷没有告诉陈钢,她以前不叫杨芷。她父亲给她起的名字,叫杨明香。杨芷嫌这名字土,在中考报名的时候就改成了杨芷。那时候改个名字没有那么多麻烦。她知道这个“芷”字,只是因为语文课上学了“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杨芷觉得应该停止和陈钢之间的谈话了,可她又不想停。她许久没和人好好说话了。上班的时候,她说的最多的话是叫病人“张嘴”,问病人“痛不痛”,要么是让助手小姑娘递递探针、车针、牙锤、剔挖器。可生活除了张嘴痛不痛牙锤剔挖器之外,除了病历工资职称之外,总还有点别的什么吧。有时候她想与人说点什么,对方说的却全不在她要的方向。她觉得喉咙有点发干,便去倒水喝。她白天坐在牙科诊室,看各种各样的坏牙病牙,麻木地听着病人口里发出的“咝咝”声或含混的喊痛声。夜里她躺在床上,长时间听刘云东的鼾声。鼾声时短时长,时重时轻。有一种什么东西升起来,微微烫着她的心。她口渴起來,想要喝水压一压。    吃饭结束,杨芷突然有不舍之感。这是她好久没有的感觉。通常情况下,饭局,多么无聊啊,女人之间,谈衣着,谈老公,谈儿子,谈化妆品;男人之间,聊段子,聊人事变迁,或者虚假地恭维男人有权有钱或女人年轻漂亮。
   院子里嶙峋的石头旁边的两株紫薇,还在瑟瑟地开着花。杨芷心想这花一年四季总是开着,不依不饶似的累不累。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藏蓝色大衣,觉得这颜色也太暗了,想为何不穿上那件显得柔和些的浅驼色呢。
   龙一山和“红围巾”往酒店的南边走,说你们不用送了,我们下次聚,我车停在那边。走得远一点的时候,杨芷看到龙一山揽住了“红围巾”的腰,“红围巾”的头偎在他肩上。
   杨芷和刘云东陈钢三人往北走。他们要走过一座铁桥。陈钢说他车停在对面。
   铁桥边有一个小小的书吧,是栋独立的褐色建筑,尖尖的屋顶,树木掩映之下显得很幽静的样子。
   陈钢对杨芷说,这书店看起来不错,你去过吗?杨芷笑说,就这小县城,能有哪里没去过呢?不过这书店是看起来装修得不错,环境也好,不过里面真没什么书好读。陈钢说你挺有品位啊。杨芷苦笑一下,想起她每天面对的那张大的嘴,那些坏掉的牙。
   其实杨芷曾经和一个多年的闺密一起去参加过一个本地乡土文化的讨论会,不过那次之后,她再也不去类似的场合了。
   主持人很高深地介绍了几位“文化名人”。杨芷也肃穆起来。不过她越听越迷惑了。她看到一个衣着讲究的瘦女人的嘴一张一合,不意听到说《钦定四库全书》是宋人编写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光扫了一下旁边一个男人的笔记本,笔记本上赫然如此写着。后来听到“道场”表现的是道家思想,“善”字的起源是羊煮在锅里的时候,她实在听不下去,走了。
   杨芷没有回答陈钢的话,她瞥了一眼刘云东。他抽着烟,烟雾虚虚地笼着他的脸。大家一起走上铁桥。
   杨芷看到粗笨的栏杆上黄褐色的斑斑锈迹。她以前曾经嘲笑说这桥怎么可以那么丑,今天却并不嫌这桥丑,却是嫌短了似的。她看到陈钢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车钥匙了。
   陈钢上了车。刘云东说他和杨芷可以散步回去,他用夹着烟的右手揽过杨芷的肩膀,左手向车子挥了挥说下次再聚。陈钢的车一离开,杨芷就想把肩膀抽出来,刘云东却自己放开了。杨芷挺了挺身子,心里闷闷的。
   你跟陈钢好像很聊得来?刘云东说。两人正走在一条灯光很暗的街道,杨芷看不到他的脸,却觉得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莫名的愉快。
   嗯。还好吧。他不让人讨厌。
   不讨厌就好,哈哈。刘云东笑起来。杨芷想刘云东可能有点喝得多,但是走路的步态又不太像。
   两人回到家里,各自倚靠在沙发上,各自掏出手机,杨芷觉得和过去的每一天没有什么区别。刘云东看看手机,时不时看她一眼,她也没在意。有一条陌生号码的未读短信,没打开就看到“你好,我是陈钢”几个字了。杨芷心里一动,点开,但并没几个字:你好,我是陈钢。谢谢你们的招待。另外,和你聊天很愉快!杨芷想这真是中规中矩的感谢词。
   杨芷只回了几个字:不用客气!欢迎下次再来,我也觉得和你聊天很愉快。杨芷在最后一句用句号还是感叹号这个问题上犹疑了一会儿,最终没有用标点符号。回完了短信,杨芷却想起来,陈钢怎么知道她电话号码的。
   在床上时,杨芷侧着身子,背对着刘云东。他慢慢把手从她腋下伸过来抚弄她的乳房。她正要像往常一样把他的手拨开,却突然心里一热,于是翻过身来迅速回应刘云东。两个人这次都好像特别投入。
   刘云东闭着眼伏在杨芷身上说,我背上全是汗,帮我擦擦。杨芷此时却对身上的这具肉体陌生起来。她几乎是很不情愿地扯两张纸巾,敷衍地擦拭几下。
   刘云东没在意,很自然地起身去了卫生间。
   重新躺下一会儿,刘云东突然不经意地说,呵呵,陈钢这么多年了,这招倒还用得上哪。
   什么招?
   他就是能说会道嘛。七七八八看点杂书,神神乎乎说点歪理。你别看他长那样,他就靠这点居然还上了好几个女人。
   上?女人?
   哈哈哈,是啊,尤其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什么电影啊,画啊,诗啊,他能知道多少?但就是管用啊,这一点我特别清楚。
   杨芷突然觉得刚才和陈钢的聊天,矫情做作极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塌了下来,沉沉地压在她的胸口。刘云东从她颈下把手伸过去让她枕着,说杨芷,其实你想要什么,我都是知道的。
   他都是知道的?!那么他力邀她去见陈钢,他明了一切的神情,还有她的电话号码……杨芷的脑子乱了起来。
   杨芷好久才终于睡着,又做起梦来,在森林里跑啊跑,腿却像铅一样重。
   没有拉严的窗帘透进了阳光。杨芷拿起手机,又看到了陈钢发来的信息:昨夜睡得可好?她正要问他是怎么知道她号码的,刘云东却侧过身来,用脚掌蹬了蹬她的小腿,对她说,去,给我倒杯水。
  责任编辑/何为
  作者简介:
   代廷晴,贵州省余庆县他山中学教师,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见于《当代文学》《读者》《贵州作家》《遵义文艺》《夜郎文學》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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